府邸什么的,当然是没有的。这几年皇后整日为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操心,哪儿顾得上养子的事?再说这养子从小也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她记得以前看着孝奉认认真真喂弟弟吃饭的样子,只觉得养这么个小东西陪着儿子也不错,就如同宠物一般,养久了自然也就熟了——哪怕小东西是只母狼的遗崽儿,从小养大,日久天长,早晚也会像狗儿一样尽忠!
如今再回想起当初的心境,只觉得时光飞逝,一转眼,那小东西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皇后兀自陷入回忆。皇帝轻轻扫了皇后一眼,依旧和颜悦色,关切道:“皇后的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最近事务繁重,累着了?”
“臣妾哪里就能累着?皇上日理万机才更该注意保养,可得千万为这天下万民保重龙体才是。”皇后客气两句,马上又道:“勉儿过了年也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臣妾近日正巧想与陛下商议此事。”
“嗯,勉儿被你养得很好。”皇帝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想到生他的那个女人,心尖尖上却滑过一丝疼,不过转瞬即逝,他对皇后道:“过几日中秋,朕会晋封成年或即将成年的皇子们,勉儿的话,就封燕王,府邸你好好选一处,别委屈了他。”
“是。”皇后笑着应下,见聂镜勉无动于衷,忙提醒他:“你这傻孩子,还不快谢恩。”
聂镜勉这才起身行了大礼,皇帝今日是怎么看他怎么好,因感触良多,就多喝了两杯酒,因而也就歇在了坤宁宫。
聂镜勉和太子回到东宫后,太子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也感慨道:“你也终于要出宫了。”
聂镜勉知道太子其实非常羡慕宫外的生活,只不过身为一国储君不敢表露罢了,便笑道:“等我在宫外开了府,太子哥哥可要常来府上坐一坐,好叫我也多沾些太子哥哥的贵气,抬抬我那府邸的身价。”
“你这小子,倒会物尽其用了。”太子笑骂了一句,兄弟二人这才各自回殿休息。
此时,燕京卫家。
卫老爷刚把道姑打扮的白丝叫进书房,话还没说上两句,管家卫忠就匆匆跑到门口,大声唤:“老爷老爷不好了,官差又来了!”
因邹氏布行屡屡出招,卫老爷最近可没少和官差打交道,闻言还算镇定,正了正袍、冠,肃容斥了管家一句:“又不是没见过,你怎么还毛躁起来了?”
“不是的,不是的!这次来得不一样!这次来的是——”他小声凑到卫老爷耳边说了两个字:“太监。”
“什么?”卫老爷也吃了一惊,太监那可是只有天家才能用得起的人,那样的人怎么会到他们家来?这下,卫老爷也淡定不能了,一把拽过管家,一溜催着:“快快,快随我去迎接。”
前厅里,一位小太监正喝着茶水儿惬意地坐着,忽闻门口响起脚步声,他忙调整坐姿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位中年俊朗的员外,堆着满脸笑意向他走来。小太监立刻猜到这人身份,想起来之前主子的吩咐,立刻起身,先客气地问了句:“是卫老爷吗?”
“正是老朽。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呀?”一头雾水,卫老爷心里还在打鼓。
小太监却笑道:“自然是好事。你儿卫桀可在家?我这有封信要交给他。”
“这……犬子此时不在。”卫老爷斟酌一番,还是没敢编瞎话。
小太监似乎也没在意,只道:“那就拜托老爷转交了。这是我们贵人托我带来的信儿,我可是带到了,那就此告辞,卫员外请留步吧。”
“哎呀,公公何必这么急着走?家里已备了酒菜,不妨用些?”卫老爹可会来事了,自然热情挽留。
小公公却是急着回去复命,不肯多待。只是临出门前,卫老爷给他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他却是笑眯眯的收了。
卫老爷拿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回了书房,心惊余波未消,又把白丝叫来,先是盘问了一番这些天卫桀在庄子上都结交了什么人?再问庄子上发生了什么怪事没有,事无巨细,要求白丝一一道来。
白丝也听说家里来了太监,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瞒,便将这段日子庄子上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原原本本告知卫老爷,末了才道:“……那位金公子给少爷出了主意,说是今年工部御用的匠人到期换人,让咱们尽早走动。少爷让我回来也是让把这信儿捎给您。”
白丝说完,就见老爷长出一口气,往椅子里一滩,开始拆信,冲他摆了摆手,道:“你去吧,请夫人前来。”他不明所以,但老爷面前也不敢多嘴,只得乖乖出去了。
不多时,卫夫人推门进来,卫老爷一把拉住她的手,颤声说:“咱们儿子这回可真是争气了!你快看看,快看看!”他边说边颤抖着将一张信纸塞到卫夫人手里。
卫夫人看完,喜极而泣,拉着卫老爷道:“老爷,你快安排人去庄子上把他接回来吧,这也不知是哪位贵人这么心细,还提前给咱们送个信儿来,否则圣旨下来,桀儿却不在,怕是要犯忌讳呢!”
“送信儿的贵人必然是位心善之人。也是桀儿有福,才能交到这样的贵人。”卫老爷感慨着,当即第三次把白丝喊到面前,让他连夜去庄子上,把那封贵人送来的信捎给卫桀,并让卫桀和卫季明日就回京。
白丝到底还是心细,问道:“那之前拉到庄子上的货怎么办?”
卫老爷想了想,道:“都拉回来吧,以后——以后咱们家也是有脸面的人了!”
白丝得了准话,连夜出城。回到庄子上,才知道少爷竟然没在,而是带着不少人去了红鲤村。白丝有些急,正巧小熊哥抱着一盒布料跨进主院大门,他忙拉住人问:“少爷怎么会去红鲤村,可有说何时回来?”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是红鲤村那位叫阿惠的小娘子,今日来咱们庄子上传授手艺,讲了一半,红鲤村的刘大力就找来了,说是有衙役去了她家,让她赶紧回去。少爷不放心,便带人跟着去了。”小熊哥不甚在意地说完,又把盒子里的布递到白丝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白丝正心急着,只略看了一眼,敷衍着摇了摇头。
小熊哥却嘿嘿一笑,道:“这是四件套啊。就是少爷教我们做的那种可以套在被、褥子上的罩子,好用极了。这套你果然没认出来,也难怪,这是我们改版的新样式,我先给少爷换上去,他要说好用,我也送你一套。”
“四件套啊,”白丝当然听说过,如今他们家庄子上人人都在用的,不过新样式还没见过,他有心帮小熊哥一把,又想到自己身负使命,只得说:“那你给少爷换上吧,我去红鲤村看看。”
等白丝快马加鞭跑到红鲤村的时候,村子的街道上还残留着少许大火焚烧的痕迹。白丝远远看到,有一处火把聚集地,许多人围着一户农家,想必那里就是阿惠家了。人还没散,说明事还没完,少爷肯定也还在,白丝欣喜着打马跑近,走到人外围就听见院子里一个男子的声音正在高声说着:“……她既然是我请得教习女先生,她的事我过问一二自然合情合理。倒是官人您,您既是官府中人,吃得是百姓供养,朝廷俸禄,难道就能不问青红皂白随便抓人了吗?我们也不闹别的,只是想请您给个明确的理由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是呀是呀,要带人走,总得说清楚!”围观的村民们集体附和道。
白丝听出这位高声说话的男子正是他们少爷。他连忙掏出怀里的信,挤过人群,冲进院里,大喊:“少爷京里来信了!”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向白丝看过去。卫桀招手:“信拿来我看。”
那名衙役盯着信封微微眯眼,待卫桀看信时,他转头问白丝:“这信,你是从何处得来?”
“什么何处得来?”白丝挡在卫桀身前,戒备地盯着衙役,生怕他抢信似得,大声说:“此乃圣物,岂是你一介衙役能随便打听的!”白丝想着,这信既然是太监送来,太监就是天家的信使,那信自然就是圣物了。如今是他给少爷送信,四舍五入他也是天家的二手信使了,那他就是有资格在衙役面前耀武扬威一次,哼!
卫桀不知白丝这番谬论,只觉得今日的白丝异常勇敢,也就没管他单扛衙役,自己安心地把信看完了——
信上说:三日后,当今七皇子要到卫家颁旨,嘉奖卫桀,让卫家做好接旨准备。
还详细写了接旨都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这写信的风格,傻瓜教学般的话语,跟那套‘减肥十式’如出一辙,字迹也是卫桀熟悉的苍劲英姿、力透纸背,那么写信的人是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金公子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卫桀沉默着收好信,衙役和白丝也快打起来了。他当然不可能让白丝和衙役真动手,便笑着打了一个圈儿揖,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卫府近日有喜,届时卫某将要回京,在京里不便请各位前去,今日,卫某既然在此获知消息便提前请各位喝杯水酒,望各位不弃。卫大虎,你现在带人去张罗二十桌好酒好菜,咱们就先请了乡亲们,也——”说到这里,卫桀扭头看向衙役,微微一笑,道:“也请咱们这位衙役大哥赏个脸,跟咱们喝上一杯!”
“我可没说要喝你家什么喜酒?!”衙役冷哼,眼睛却还盯着卫桀胸前塞信封的那处。
卫桀早猜到他想什么,几步走到衙役面前,把那信封拿出来在衙役眼前晃了晃,小声说:“兄台可是认得此等规格的纸张?我见你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信封猛瞧,想必你是认出了这纸非凡品吧?那兄台啊,你若识货应也猜到了这纸出自何处?实不相瞒,我家里马上就要有天大的喜事,你确定你要在这个时候动我请的女先生吗?你就不怕到时候你被人当枪使完,人家再把你当替死鬼挡箭牌吗?”
衙役眼神闪烁,似在计较。
卫桀再接再厉,拍了拍衙役的肩,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我有一计,保证把兄台身上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兄台回去只管交差,就算你上峰脾气再差,都不会说你一个不字。”
那衙役一听,眼睛就亮了,忙追问:“愿闻其详。”
卫桀却卖起了关子,笑笑道:“先喝酒吧!咱们边喝边说。”
不大一会儿,衙役喝高了,开始自爆:“……大兄弟,卫家的大兄弟啊,听哥哥一句劝,别管阿惠这个小妇人了,她男人和红鲤县令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说到这句话时,人群一阵惊呼,是阿惠听说相公被抓进了刑部,急晕了过去。卫桀让刘大力媳妇等人扶起阿惠,又让卫大虎把那衙役捆上,一起带上了他的马车。之后,卫桀就此辞别众人,竟是连酒也顾不得喝,庄子也没回,就直接带人连夜回京。
他们到南城门外时,天还没亮,城门也还没到开放的时间。他们只好在城门外等候。
来时的路上,卫桀听白丝说,他爹让他把货都带回来,当时事态紧急,他没顾上,就让白丝和卫大虎两人折返回庄子把货装车拉过来。
两厢一折腾,竟也都赶上了早上第一波入城。卫家的车队二十几辆浩浩荡荡进京来。
进城前,护院请示卫桀:“少爷,那衙役怎么办?”
卫桀笑道:“衙役出城办差,贪了几杯好酒。回城时不小心滚落马背,摔到了小树林里——你可听明白了?”
那护院忍着笑:“听明白了。”
“给他留匹马吧,让他多睡几天。”卫桀又嘱咐道。护院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卫府。
天才刚亮,管家又一次慌慌张张地跑进主院大喊老爷。卫老爷昨晚因激动失眠,才刚睡着没多久,就被管家吵醒了。本来卫老爷很不高兴,可管家一句:“少爷回来了!”卫老爷立刻变脸,心花怒放般飞速起床,不但自己起了,还拍打同样失眠才睡没多久的卫夫人:“快起来,儿子回来了!”
时隔月余,卫桀再见爹娘,整个人不说脱胎换骨,却也是大变模样。因此,他一出现就把卫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卫夫人身边的兰姑,这位把卫桀从小看到大的人都不禁揉着眼睛,不可置信道:“这这,这哪儿还是大少爷啊?!”
卫夫人则是愣了片刻,就一把拽过儿子,上上下下地看,没一会儿就泪眼汪汪抱着儿子哭起来,边道:“我的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庄子上的厨子是死得吗?”
“娘,是我自己要减肥,可不能赖厨子。对了,爹,”卫桀转向卫老爷,道:“堂兄下午才到,我有事要先和您和娘说,就提前回来了。”
“回来就好。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卫桀是直接从红鲤村来的,又是半夜出发,卫季昨晚早睡了,便留了人今早通知他,因此要下午才能到京城。
说话间,一家三口进了屋。卫夫人让兰姑带着人都下去,另外让管家卫忠去安排卫大虎那几十车货物。一时间,卫府上下可是热闹极了。
卫桀关上门,将满院喧闹隔绝在外。先是给自己的爹娘行了个大礼,这才开口道:“儿子不孝,擅自揽了件事,望爹娘莫要动怒,听儿子细细道来。”
卫家二老互看一眼,奇道:“何事啊?你慢慢说,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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