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送到东宫时,太子殿下都盼半天了。
眼瞅着有人捧着官袍送了过来,太子殿下咻地跳了起来,上去拿起来左看右看,最后叫人放下走开,自己拉着姜若皎要她跟自己一起换上。
姜若皎没想到自己还有碰到绯袍的一天。
她想起刚入学堂那些日子,大家什么都不懂,了解到的东西全凭先生教授。
她听到光是官袍颜色就能分个三六九等的时候十分好奇,每次看到官员出行都会特别留意几眼。
不过西南的文官大多品阶不高,最大的官儿都只穿着绯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这莫约是她们生活里能见到的最厉害的官袍了。
没想到后来来了京城,遍地都是绯袍官员不说,紫袍官员也是不时能碰上的。
当真就是达官显贵无数。
即便如此,姜若皎也只会想想“如果我是男孩儿就好了”,而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以女子的身份出入朝堂。
没想到太子殿下一通胡闹,倒是叫她有机会穿上这让许多人羡慕不已的绯袍。
姜若皎没拒绝太子殿下的要求,与他一通换上了新裁的袍子。
宫里的裁缝没做过女子穿的官袍,不过人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改动倒是不用太大,裁剪出来自是十分妥帖。
姜若皎走到铜镜前看了眼上面映照出来的自己,觉得镜里的人与男子也没多大差别。
她同样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没什么衣裳是穿不得的。
只是这身绯袍终究是她们依靠太子和太子妃身份得来的,比不得寻常官员来得实在。
她们想要撑得起这身绯袍,须得拿出比寻常官员更出色的能力来,才不至于让人觉得她们是在闹着玩。
姜若皎正想着,太子殿下也把官袍穿好了,跑来叫她看看这绯袍衬不衬他。
姜若皎转身看去,只见太子殿下一身朱袍,腰佩金带,腰间还戴着配套的银鱼袋,活脱脱就是个少年得志的年轻官员了。
只是他到底年纪还小,即便穿上绯袍瞧着也不如别的官员稳重。
太子殿下本是想让姜若皎夸自己两句的,瞧见姜若皎的打扮后立刻睁圆了眼,张口猛夸道:“你这样穿可真好看!你平时该多穿红衣,衬得你整个人都亮起来了!”他一边夸还一边绕着姜若皎打转,兴奋不已地继续说个不停,“别人穿着都没你俊!”
姜若皎无奈道:“什么叫整个人都亮起来了,我还会发光不成?”
太子殿下绕回前面啾了姜若皎一口,理所当然地道:“对对,就是会发光,你往这儿一站,我看着就像是会发光似的。”
姜若皎才不信他的鬼话:“正好窗外的光照了进来罢了。”
太子殿下不依不饶地拉着姜若皎出去问朝槿等人:“我好看还是你们太子妃好看?”
朝槿答太子妃,他就叫人看赏。
露葵说太子,他就说她没眼光。
这样一路问过去,后头的人都知道怎么答了,齐齐夸起了太子妃,直说再没有人能把绯袍穿得像太子妃这样好看了!
姜若皎掐了太子殿下一下,笑骂:“哪有你这样问的?”
答她好看就有赏,答别的就不给赏,那肯定人人都挑拣着有赏的答案说啊!
太子殿下乐滋滋地道:“不管,大家都这么说!”
两人闹腾了一会,便听开泰帝派人来宣他们过去开小会。
姜若皎和太子殿下对视一眼,也没换下身上的绯袍,就这么穿着往勤政殿而去。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开泰帝就是瞅准了太子殿下肯定拿到绯袍就会试穿,所以特地得知绯袍送过去后便直接让人过来宣见。
开泰帝见到两个小年轻穿着绯袍踏入殿中,只觉看起来精神头足多了。
年轻人就该穿得喜庆些!
太子殿下拉着姜若皎入内,见有旁人在,难得老老实实地朝开泰帝见了礼才坐下。
开泰帝多看了儿子儿媳两眼,怎么看都觉得他们穿绯袍的模样再顺眼不过。他说道:“你们的官袍都做好了,今儿便该走马上任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春耕,春耕前还要配合礼部来个亲农礼,你们母后如今身怀六甲,不好出宫去,便由你们夫妻俩代替我与你母后把这事儿办妥。所以接下来你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做事,不可以和以前一样懈怠。”
太子殿下道:“我以前哪有懈怠,我明明也很用功,只是父皇你没把我放进麻袋里去罢了!”
这麻袋说的是毛遂自荐时讲的,你要是把锋利的斧子放进麻袋里,它马上就会破袋而出!
开泰帝道:“口气还真不小,那你们就在旁边听着吧,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提问,别好面子来个不懂装懂。”
太子殿下点头如捣蒜。
姜若皎在太子殿下身边落座,在旁边听开泰帝他们商量春耕诸事,不时在纸上记上那么几句。
等小会开完,开泰帝便让他们去户部衙门干活去。
户部不是个清闲部门,每天都有许多事要忙,姜若皎两人上回过来时底下的官员就忙碌得很,这次刚过完元宵,更是堆积了许多事务要处理。
春天来了,事情就更多了,六部之中就户部攥着钱袋子,另外五部要用钱都会过来讨。
这就得考验户部尚书的调节能力,给谁不给谁都是大学问。
太子殿下本来信心满满地走到户部衙门,看到那堆积如山的事务后差点调头就走。
好在太子殿下还记得自己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来,最终还是艰难地迈开腿往里走。
见到户部侍郎,姜若皎笑着喊了一声“师兄”。
在此之前他们和户部侍郎并不相熟,若非宫宴那会儿要从国库支钱,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不过既然要一起共事了,那自然是得好好套套近乎。
户部侍郎是他们太傅的学生,朝中现在虽然不许搞结党营私,可师徒关系对于许多读书人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即便你自己不认,外头仍然会说你是某某某的学生。
这次户部侍郎举荐太子来当户部尚书就被不少人认为是太傅授意。
太子殿下一听姜若皎喊师兄,心里的警铃又响了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户部侍郎几眼,觉得姜若皎喜欢上这位师兄的可能性不大,也笑着喊了声“师兄”。
户部侍郎忙道“不敢当”,他本是觉得太子殿下挺会给国库捞钱才会上表举荐,没想到朝中竟为此闹起来了,还因此连累了老师和太子,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现在太子当真进了户部,还捎带一个太傅常夸赞的太子妃,户部侍郎存着弥补的心思卖力地带着他们熟悉户部各项事务。
当户部尚书,算术不能太差,要能处理各种各样的数据,每一个数额都是极其庞大的,往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得非常小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十分要紧的事要牢牢记住:脸皮一定要厚!
脸皮太薄,别人磨两句就轻易松口,回头国库都被人哄空了!
所以,脸皮必须得厚啊!
太子殿下头一次学到这样的处世学问,登时有些瞠目结舌,越发发现周尚书着实不容易。
为了尽快处理掉过年期间堆积下来的事务,姜若皎和太子殿下当天就带着户部众人开始加班。
姜若皎一向心细如发,陪着太子殿下埋头苦干的时候不忘观察底下人的表现。
户部之中有不少官员对他们夫妻俩是不服气的,干起活来明显在消极怠工。
姜若皎没有出言责难他们,只是私底下和太子殿下商量了几句,有意识地对底下人手头的活儿进行针对性地调整。
渐渐地,愿意干活的人都拿到了重要的差使,消极怠工的人逐渐被边缘化。
没过几天,太子殿下安排起各项事务来明显顺利了许多。
本来觉得姜若皎两人年纪轻、阅历少,认为他们很好糊弄的人都傻眼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排挤到想干活都没事可干的?
开泰帝可不是什么昏君,他要求底下的官员不能尸位素餐,不仅干错的得受罚,不作为的也得受罚。
不想挨罚平时就多做点该做的事,必要时才可以以功抵过!
现在他们无所事事,别说年底的考核了,就是春季考核他们也过不了啊!
这下没人敢糊弄了,都兢兢业业地把姜若皎两人交待下来的事办好。
户部诸事渐渐步入正轨,姜若皎两人才结束苦哈哈加班的日子,抽出空来去拜访周尚书。
太子殿下一见到周老尚书,立刻一屁股坐到人家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地喝光了,才对周老尚书道:“幸好我把您给留下了,要不然许多事我们都不知道找谁问去。”
周老尚书也是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入主户部,听他在那感慨不免也跟着笑。
姜若皎顺势询问起周老尚书这些天攒下来的疑问。
有周老尚书这个经验丰富的户部老前辈在,很多困扰他们好几天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
姜若皎道:“怪不得别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周老尚书道:“是你们肯学肯问才会这么觉得,许多人可是嫌弃我们太烦人。”
姜若皎又问:“老夫人身体可好多了?”
周老尚书道:“好多了,这不,今儿就去她老姐妹家走动了。她这人就是这样,身体一好点儿就坐不住。”
姜若皎笑道:“挺好的,有多少朋友能一直好到老?”
提到这个,太子殿下话就多了:“是啊,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有的人没了,有的疏远了,如今也就那么几个了。要是到了您和老夫人这个年纪,也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周老尚书道:“谁说不是呢,岁月催人老啊,活得越久,朋友反而越少。乐天写的那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当真是到老了才能觉出其中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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