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雁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郑晴。
“别提了,结个屁的婚。”
郑晴个子较高,但因为经常跑户外,所以穿了平底鞋,平时的装扮也比较低调,和之前聚会见面的时候不同,“我不管了,这件事结束后,我一定要把人娶回家!”
谢雁笑的不行,“人又不会跑。”
“那可不一定,他太老实了,万一误入花花世界,被别的人下手了怎么办?”郑晴的对象,谢雁也见过,同样是信息工程的,但是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性格比较单纯,为人也可靠。
而郑晴之所以在考察组,是因为这一次的路线勘察采取了之前没有用过的技术,通过基准点进行定位,保证铁路线路的误差不超过两三厘米,同时,他们还要考察相关路线的信息,工作量还是不小。
但有谢雁在,在遇到断崖和江河的时候,要进行方案拟定就容易多了,也不用绕路,可以直接用铁路桥代替。
在考察一条长江支流附近的地势时,花了比较多的时间,这里的环境不算好,四周很偏远,没有什么城镇,但对于高铁来说,通过这样区域反而更好,不会影响到居民。
这几天总是下雨,就因为暴雨和涨潮,他们的工作暂时无法进行,郑晴闲着无聊,带着谢雁一起去附近的镇子上看了一下,这儿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
谢雁见她逛完更无聊了,让郑晴也别折腾,两个人找了个旅馆,郑晴有电脑,在室内继续工作。
直到苏筝找了过来。
他休假,听说两个人在这儿碰面了,就搭飞机过来,又转了客车,才找到两个人,进门就听见键盘敲打的声音。、
“来了,桌上有饮料。”
郑晴正在看软件反馈的数据,头也没回。
谢雁也在编写方案。
苏筝环顾四周,自己处理了行李,然后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工作,他也拿出电脑,坐在沙发上处理资料。
房间里安静下来,外面下起了雨,郑晴抬头,看见光影照在苏筝和谢雁的脸上,而两个人的表情都很认真,一直在忙碌着。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筝抬头看她。
郑晴问,“像不像以前,我们三个在一起,桃儿给我们补课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三个人也是这么在一个空间里,各自看着手里的书,唰唰唰的声音,窗外的虫鸣,时间就这样过去,谁也没觉得难熬或者漫长。
当然,刚开始刷题是挺痛苦的,但郑晴随后发现,当自己学会做题以后,做题就没那么痛苦了,还有一些奇怪的成就感。
谢雁也盖上电脑。
她笑了笑,说,“我们去吃饭吧。”
三个人下楼出去,找了家还在营业的饭馆,吃的都是普通的食物,但三个人难得在一起吃饭。
一会的功夫,谢雁的碗里就堆满了肉。
郑晴说,“你瘦了,多吃点。”
苏筝什么也没说,就是夹菜。
谢雁连忙端起碗,“够了够了,你们吃你们吃。”
她是瘦了一些,脸色也不是很好,但这不是有病在身吗,要还是活蹦乱跳的就过于离谱了。
吃着饭的时候,谢雁的手机响了。
“喂?”
“嗯!是谢雁吗?我是努格特!”
电话里传来青年高兴的声音,“你在哪呀,我来找你。”
谢雁:“啊?”
努格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啊。”
他在电话那头挠挠头,“我没说清楚,上次不是和你说捅了铁路吗?你和我说你在这儿考察,我和我舅舅正好路过这里,我就过来单独行动了!”
“路过这里?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他们全家一起出来旅游,说看看大城市,我没兴趣,这里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晚上看不见多少星星。”
苏筝放下筷子,问,“谁?”
郑晴也竖起耳朵:“男朋友男朋友?”
谢雁和怒特格说了自己的地址,正好考察队这两天也行动不了,她还要在镇上待一段时间,怒特格是借的舅舅的手机打的电话,她和他说了店名,正好地方不远,他就在小镇的客运站,一会就赶过来了。
挂断电话,谢雁无奈看向郑晴,“不是,一个朋友,以前在天山认识的。”
“哦!你被发配去天山的那段时间是吧。”
郑晴明白了,“但从天山来看你,这可不是一般的朋友啊。”
“只是路过顺便来找我。”
谢雁说了一下怒特格的事情,“萨力真的跑的很快!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上还是拿了马场比赛的冠军。”
“也就只能在西部才能有这么空旷的天地可以跑了,”
郑晴被她的描述吸引,“有时间,我们也去天山看看那里的风景吧,苏筝,什么时候有空?”
他只说,“你们要去,发时间给我就行。”
没空也可以有空。
怒特格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饭馆要关门,但谢雁知道他肯定没吃饭,提前点了份菜,晚上他就和苏筝一个房间,正好开的都是双人间。
怒特格热情又开朗,郑晴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晚上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哗啦啦的,郑晴提议,朋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起通宵叙叙旧。
她从便利店买了一口袋的啤酒。
几个人在房间里,大家很久不见,有不少话题,而怒特格虽然是后来的,但性格开朗,很容易和几人聊到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
郑晴说自己怎么每次要准备定婚期,都被项目托走的,苏筝说他的工作情况,怒特格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积极地讲了自己在天山的日常,和他们完全就不是一个画风。
后来他们又玩了几轮游戏,都喝了酒,苏筝带着怒特格去卫生间,他靠在墙上,看着怒特格洗着脸。
苏筝忽然说,“你喜欢她?”
“啊?”
怒特格转过身,脸上的水还没擦干,头发微卷,挂着水珠,他却随后腼腆笑了起来,“哥,你怎么知道?”
苏筝:“……我再看不出来我就是傻子。”
“嗯嗯,小雁喜欢吃什么,你说我要是带她去天山,她会不会同意啊?”
怒特格有些不确定,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但是她工作好像很忙的样子。”
“不会同意,她不是为了恋爱而放弃自己事业的人。”
苏筝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你要是喜欢,就直接和她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
怒特格高兴起来,“你也这么想,那就没错了!”
苏筝:“……”
他说,“我是说,你如果真的想好了,真的喜欢她,能够接受她的一切,接受她的工作,还有她的……”
他顿了顿,把“病”咽了下去。
“总之,如果你只是开玩笑,或者一时兴起,你最好小心点,我会让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不会的,我想的很清楚,这次是我主动和舅舅说和他们一起出来的。”怒特格低头。
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她是我见过最漂亮也最可爱的姑娘,萨力只让她骑,我也只喜欢她。”
“你们经历了什么你就喜欢她?”
苏筝冷笑。
怒特格没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也没什么,但就是,就是想她,这次我出来,铁路真的很厉害,我也知道当年他们做的事情有多重要。”
“他们帮了我们,帮了寨子,送来了货品,药品,还有学校,”
怒特格说,“小雁他们做的事情很棒很优秀,我觉得她真的很好。”
他的形容词不多,很好,再形容一遍,也只能是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苏筝听完,忽然说,“算了,你还是别和她说了。”
他推门要出去。
怒特格在他身后问,“可是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啊?”
苏筝头也不回,“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怒特格擦了擦脸,一头雾水地走出来,但还是借着酒劲,和谢雁表白了。
郑晴:“上上上!”
苏筝捡起空啤酒罐扔到郑晴旁边,“你一边去。”
郑晴不高兴了,“你打我干什么,你自己找不到媳妇,也不让桃儿找是吧?”
谢雁一愣,随后郑重地和怒特格说了清楚,包括自己对他的印象和态度,“但是,我没有喜欢你的感觉,而且有一点事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基因病,嗯……你可能不懂,就是生下来就带着的病,也没几年的时间,不知道哪天就走了。”
她说,“我走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你能接受吗?”
怒特格站在原地,反应了很久,“你是不是为了拒绝我编出来的呀?”
他有些失落,但还是振作起来,说,“没关系的,我也做好了准备,既然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如果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的,我还是喜欢你!”
郑晴说,“没骗你,她真的活不长。”
她没想到桃儿这么直接就说出来这件事,但想想,如果自己有病,藏着和别人谈恋爱,结婚,的确是不好。
怒特格见他们都不像是看玩笑的意思,终于明白了,他认真想了想,“那我愿意照顾你一直到你离开。”
谢雁指了指床上的电脑,“你看,我还有很多工作,如果哪天我自己不能照顾自己了,我会去医院。”
她不觉得怒特格应该喜欢自己,他们只在一起过了一小段时间,而且,怒特格这样的青年,单纯又善良,应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我还可以找你,给你寄东西吗?”他又问。
谢雁说,“我们永远是朋友呀。”
怒特格眼里的光又亮了,“好,不管你喜欢谁,一定要告诉我。”
谢雁偏头想了想,笑了起来,但没说话。
苏筝站起来,把人丢出房间,“滚去睡觉。”
怒特格还想说什么,但门已经被苏筝关上了。
郑晴在屋里问,“你这拒绝的也太快了吧?”
谢雁说,“我总不能耽误他啊。”
郑晴摇头,“这么好的对象你都不要,我看你还是不用找对象了。”
果然桃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心里只有学习和建设祖国。
谢雁和她收拾了屋子,第二天,谢雁送怒特格去火车站,进站的时候,怒特格还是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谢雁都在朝他挥手。
紧跟着,苏筝上前,伸手把谢雁拉到身后,偏头看着怒特格。
怒特格更高兴了,使劲挥手,“哥!有空来天山!”
苏筝:“……”
苏筝的假期也没几天,三个人虽然呆在一起,但还是各做各自的工作,对他们而言,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三个人在一起,就已经够了。
苏筝走的时候,郑晴拉着他去另一边说了几句话。
她问,“你是不是喜欢桃儿?”
苏筝别过脸,看着人群里的谢雁,“没有。”
“没有?没有当时你眼力见那么好,直接把怒特格拽出去了?”
郑晴说,“我还不知道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苏筝说不出来。
这一辈子,好像对他来说重要的就只有两个人,一开始,是那个在网吧后巷帮自己打掩护的een,后来,een换了个模样,重新活在了光明里。
而另一个影子却越来越深刻。
那个拉着他的手,那个睡觉时靠在他肩膀上,那个给他们补课,拼命把他们拉出泥潭的影子。
那个在他自己都自暴自弃地说“你会失望的”时,还依然不放弃地告诉他——“那你们就别让我失望”的影子。
人的一生没有几个特别重要的人,也没有几段刻在记忆里的时光。
但一旦有了,就容不下别人了。
他回过神,说,“没有。”
郑晴说,“我昨晚都问了,你不想知道桃儿这么说你的?”
苏筝立刻问,“她说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吗?”
苏筝:“……”
他问,“你说不说?”
郑晴不开玩笑了,她认真起来,“她说她不讨厌你。”
“废话。”
“她说,她有一次做过一个梦,梦里她最喜欢的人死了,她一个人度过了剩下的人生,虽然有事业,有工作,也很忙碌,但是回家的时候,原本习惯有一个人等着自己,忽然那个人没有了,就会很难受。”
郑晴说,“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吧?”
苏筝说,“我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远处谢雁在叫他们。
所以谢雁的父母,才会这么多年从未出现,也从没问过一声。
谢雁经济独立之后,也不需要在问家里要钱,她有父母,却和郑晴这个孤儿过的差不多。
他来这里,是有问题想问的。
但怒特格已经帮他问出了答案,郑晴也帮他问出了答案。
“你怎么说?”
郑晴问他,“昨天的话你也听到了。”
苏筝说,“我的答案和昨天那个二傻子一样。”
他说完最后这句话,走向了远处的女生。
“我会照顾她,直到她离开。”
在回去火车上的怒特格打了个喷嚏,苏筝回了沪城,郑晴继续留在考察组,而谢雁在考察组完成大部分的工作之后,却又提前回唐机了。
原因也很巧合。
大提速过后,华国的铁路发生了更大的变化,而和谐号以“像风一样快”的称号出现在华国铁路上,上百列动车纷纷下线。
但真正让人关注的,还是三百速度级动车的“对决”。
四方的crh2-300在年底成功下线,这列速度三百公里时速的动车组,彻底完成了国产化,成为首例国产三百时速动车,这波南车走在了前面。
cr是华国铁路的缩写,300代表了时速。
北车的crh3势必会和南车进行竞争,他们拿着成熟的技术,原本应该更有利,但谁也没想到,唐机国产化动车的最后组装遇到了一些问题,导致最终没有按时完成组装,没能按时完成任务,原本就比南车的速度慢了,这一下更是麻烦,作为负责人,周崛的情况当然不妙。
这一下,只有把谢雁叫回来了。
周崛也不端架子了,亲自去车站接了谢雁,还把谢雁吓了一跳,以为又是来送她去坐办公室的。
谢雁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国产化零件出了问题,重新组装之后,再针对之前测试出的数据找出其他的问题,很快就完成了动车组的组装下线。
这把周崛高兴的不行,非要给谢雁举办庆功宴。
好家伙,这么多人给她一个办庆功宴,着实是有些夸张了,而且其实问题不大,只是国产化零件有一些问题,谢雁直接找到了张沉,“您快拦一拦周崛吧,他太热情了。”
张沉乐了,“siens你都不怕,你怕周崛?”
谢雁狂点头。
张沉也知道这不合适,谢雁不是喜欢大张旗鼓的人,也不喜欢铺张浪费,搞一些乱七八糟的。正好京津铁路竣工通车,可以让crh3c组装好以后去试跑一下,南车跑出了三百公里的时速,不知道北车的这列能有什么样的成绩。
他让谢雁先过去负责试跑,自己回复了一下周崛。
周崛点头,“技术人才很可贵!等她回来务必告诉我,我们会举行欢迎会!”
张沉点头答应。
此刻周崛还不知道,张沉答应的那么爽快,是因为谢雁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京津线从一开始设计,就是奔着300-350时速去的高速铁路线,用来实验新动车再合适不过。
到了数据监控室,谢雁又想起了几年前在秦沈线上,当时他们盯着数据面板,工人的手里都出了汗,车上还配了医生。
现在同样的试跑,但却是不一样的铁路,不一样的动车。
这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中华之星,而是和谐号中的佼佼者,crh3c-3001。
闪电般的白色车头如同子弹,飞速离开了车站,通体白色,点缀着浅蓝的线条,短短的五分钟内,时速已经突破三百公里!
三百二,三百三!
眨眼间,时速就跨过了三百五!
中华之星艰难跑出的速度,crh3c轻轻松松就越过了,而且,正在朝着400公里的速度级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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