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昔日不在

    林巍发型简单,加上经常见到林天野,修剪很勤,鼓捣不了几下就结束了。

    没了推子剪子吹风的声,正好闲聊。

    林天野手劲儿挺大地给他做着头颈按摩,“我这力道,也就你挺享受,换谁都得哎呀呀的。”

    “别往姑娘身上招呼。”林巍闭着眼睛感觉那份火辣辣的服务,“有几个我这么皮糙肉厚的。”

    “我上哪儿找姑娘?”林天野失笑,“你替哥们想美事儿呢?”

    “快点儿找!”林巍仍道,“离婚二年多了,你也不是钻石王老五呢,瞎挑拣啥?再混就成小老头了。”

    “有脸说我。”林天野越发加了一点儿手劲,“你年轻?没离啊?”

    林巍躲开一点儿脖子,“我告诉你林天野,按瘫痪了哥们都不怪你,敢把我脖子搓破皮,咱俩可没完啊!”

    “德性!”林天野又拍了他后颈一下,“皮比肉还金贵。”

    林巍觉出他放轻了力道,方才咕哝了句,“啥衙门口能让我离还好了呢!”

    “我是离利索了!”林天野听见就说,“富妮妮都找下一家了,跟我也没孩子没爪子的,肯定老死不相往来。你到底利索没利索?”

    林巍不回答他。

    林天野见状就说,“我就知道。你俩这个别扭也闹太长了吧?早知道我就不该借房子给你住,真让你回老爹老妈那里,早就憋不住回去求人家了。”

    林巍叹了口气,“你还想让我流落街头?”

    “那不正好苦肉计吗?”林天野说,“多好的台阶?”

    “沈浩澄不是那样的人!”林巍摇头,“我了解他。轻易不狠心,真狠起来……坚决着呢!”

    林天野闻言就从美发镜里看看他,一时不语。

    下班回家有一点儿累,秦冬阳懒洋洋地把鞋踢掉,不换拖鞋就往里走。

    “给!”他妈在家,啪地丢了一双过来,“懒透腔了!”

    秦冬阳看也不看,全靠脚感地蹭上拖鞋,一边去卫生间洗手一边问他妈,“饿了,晚上吃啥?”

    “面条!”妈妈答他,“就等你进门煮呢!快!”

    秦冬阳有点儿无奈。

    他小时候爱吃面条,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北方人吃面条菜码较少,他那时候挑食,不爱吃菜,常常挨训,要吃面条就能躲过。

    可是现在整天东奔西跑,早餐午餐都是对付,十顿里面得有八顿都是面条盖饭,他妈还老记着旧章程,不作改变。

    大概也是懒得认真弄饭,面条简单。

    不吃毕竟是饿,秦冬阳守在餐桌边上,等着他妈端过只有鸡蛋酱,连肉丝都没炒一个的打卤面来,运了口气,速度极快的往嘴里扒拉。

    速度快点儿就能骗过胃口,省得它反应过来不高兴。

    “饿死鬼托生的?”他爸出来得晚,见他都已经干半碗了,很不高兴,“老大的人,秃噜秃噜,没点儿样子。”

    秦冬阳一声不吭地慢下来,猛地想起自己读中学时,大伯出了事情,大伯母也被连累得服了轻刑,他爸生怕爷爷承受不住打击,接到家里住着,哥放假了也便过来,林巍常常上门找哥,好几次都赶上他在吃方便面,曾经笑着询问,“喜欢吃面?”

    秦冬阳当时就已不太喜欢吃了,只是当时爸爸妈妈更没心情做饭,他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饿得快,只能依靠方便面敷衍肚皮。

    所以就回答说,“秃噜着方便。”

    当时的林巍对他远比现在温存,更笑着说,“是,我也喜欢秃噜。”

    秃噜有啥不好?林律不也喜欢秃噜?

    后来换他上大学了,林巍回来当了律师,再有假期还能遇上,林律却和一个叫沈律的同进同出。

    这事儿秦冬阳父母都不知道,秦大沛却没瞒着他,因为秦冬阳太能跟脚了,放假从来找不到朋友玩,非得贴着他哥。

    沈浩澄是真帅,将军身子美男脑袋,林巍爱惨了他,出去吃个馆子唱两首歌,眼睛一直都不离开他的影子,目光若是能够攒住,估计够把人给淹死。

    “沈律那么好啊?”那时秦冬阳还有胆子八卦。

    “多好看啊?”初陷爱河的林巍脾气很好,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是很好看!

    “林哥以貌取人?”秦冬阳的心思便有一点儿不可描绘,非要鄙薄鄙薄。

    “以貌取人?”林巍不承认道,“问问你哥,浩澄有多能干。”

    秦冬阳不问,“除了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沈律还有什么吸引林哥的地方?”

    林巍那时对他挺有耐心,闻言想了半天,后来竟然非常认真地答,“都在一起好几年了,认识的时间太长,很多光芒依旧闪耀,我也开始眼盲,不一定能看见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在他身边吃面条是可以秃噜的,不会遭到责备。不但如此,浩澄还会笑眯眯地看着你,替你觉得好吃。”

    秦冬阳记得自己当时心里一沉,“谁会责备你啊?”

    林巍眼里闪烁的色彩慢慢黯淡下去,“不一定是明说。”

    当了他的助理之后秦冬阳才逐渐了解到“不一定是明说”,但会各种无声责备林巍的人,正是他的父母。

    最亲的人最不肯给宽容,连碗面条都不可以消消停停地吃。

    如今就连曾经笑眯眯的沈律也不会再看林律了。

    如今,爸爸也为几声秃噜数落人了。

    秦冬阳突然来了脾气,哐啷放了面碗,不吃了。

    “咋还剩饭碗呢?”妈妈连忙喊他。

    “饱了!”秦冬阳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屋子走,“倒了吧!”

    “啧!”妈妈眼看他把房门关上,不由回眼瞪了丈夫一下,“老惹他干啥?”

    “他成祖宗了啊?”秦父也不乐意,“我在这家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妈妈气哼哼地端起秦冬阳的剩面条碗,加了两筷头新面就递给秦父,“说!说了你就负责兜底儿!”

    秦父也不嫌弃儿子,接碗就吃起来,不让别人秃噜,他想优雅也挺难的,扒拉两口之后掩人耳目地喊,“秦冬阳,联系联系你哥,说我要去看他爸,问他什么意思!”

    秦冬阳听见这句又走出来,“他能什么意思?要钱您就明说。”

    “我要屁钱!”秦父很不乐意地骂,“他是亲儿子,爹也没枪毙啊!不该过去看看?”

    “他看他的您看您的,”秦冬阳非常不悦地哼,“非得绑一块儿啊?我哥最不乐意被人看见软弱,您总强迫干啥?”

    “那咋是强迫呢?”秦父更不认同,“一家人么!一起多好?当叔叔的看他长大,啥没见过?还用防备着我?再说我看他也不软弱啊,你就问问他去不去,不去拉倒。”

    “您是不会打电话啊还是不会发微信?”秦冬阳狠皱着眉,“干啥老指使我?惹了我哥不痛快,挨骂的还是我,不管!”

    “哎?”秦父见他转身又回屋了,又喊起来,“这啥态度?”

    “行了行了!”妈妈见状便又阻挡,“不问就不问吧!我说也是,大沛也不是小孩儿了,要是想去自己不知道申请啊?非得跟着你脚?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净瞎操心。”

    秦父两头不得支持,非常郁闷,又使劲儿扒拉两口面条。

    翌日上午,秦冬阳和林巍一起去检察院申请徐名达案证据复核,助理律师耐耐心心地履行申请步骤,林巍则是出人不出力,悠悠逛逛地晃到各个科室去溜达,跟很多人打招呼聊天。

    他是善于交际的人,这种本事来自先天还是后天修炼成的秦冬阳不得而知,就只知道从打认识就没见过林哥吃瘪,除了……

    除了在沈浩澄面前。

    肖非艳似乎长了千里耳,很快循声找了过来,先是很亲热的拍拍秦冬阳的肩膀,而后便把那个玩忽职守的大律师揪了过来,表情严肃地说,“衙门重地,不是开玩笑打屁的场所,大律师控制点儿!”

    林巍仍旧笑嘻嘻地,“这么严肃!肖检娇艳如花正处盛年,小心长眼角纹……嗯,表情纹。总是蹙眉板脸的,肌肉走向会起变化……”

    “嘿嘿多了不起变化?”肖非艳是林巍的同届同学,早就熟得不用在意分寸,悄悄捅他一下,“徐名达的案子挺愁人的,领导们压力也大,心情不好逮你的现行!”

    “你们领导还管我啊?”林巍满不在乎,甚至伸手摸了摸肖非艳的制服领,样子像个故意要用暧昧动作诱惑小姑娘的登徒子,“再说肖检不就领导?谁不知道咱俩关系匪浅?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人涎着脸笑,话也说得惹人联想,秦冬阳足够了解他,知道是在故意玩闹,跟前的工作人员却忍不住偷眼打量林巍。

    应该也都挺熟悉的,但要谁都相信他这腔调没藏祸心也不容易。

    肖非艳见他直冒坏水,抬脚就踢一记,而后压着嗓门骂人,“死林巍,你非安心毁我形象是不?还不怕人非议肖非艳个人作风不够严谨?哪天我真撸了职位,你们好乐!”

    “肖检还不严谨?谁他奶奶的胆敢非议?这么能干的巾帼英雄还要捕风捉影地刻薄对待,那就只留一些光会装相没别的用处的家伙吧!”林巍又冷又痞地说,“人浮于事……”

    “少废话!”肖非艳打断说,“一个地方一个规矩,你进我们的门口,就得按我们的章程来。肖副检看在同学情谊,不想你再继续名誉败坏,必须挺身阻止,给我老实点儿得了!”说着她又压低嗓门,“刚跟沈律开了武行,大家正说得欢,低调点儿你能不能死?”

    “死不了,憋得慌!”林巍仍笑,而后非常不屑地说。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在哪里呀?

    第4章 亦疏亦亲

    肖非艳知道跟他纠缠不清,说正经话,“林律今天都有什么工作安排?”

    林巍便看看她,“肖检有指示啊?”

    “我跟向律通了电话,”肖非艳说,“知道你会过来。证据复核的事我这边盯着,你回去等信儿就成。抓紧时间接触债权人是大事,不过么……”

    林巍正色地听,没有询问。

    肖非艳对路过这边的方检察长点了点头,一直看着身量不高神色却很机敏的老检察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走远了,才继续说,“走访之前先跟那个徐建见个面,谈谈钢厂和煤渣厂的细情。向律身体不好,犄角旮旯的地方都靠你和沈律琢磨,我听着意思,沈律最近有点儿分不开身。”

    “我认识这个徐建。”林巍没有推托意思,“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谈谈没问题,肖检为啥觉得他很重要?”

    “当事人的儿子,不管是血缘关系还是经营的厂子都息息相关,还不重要?”肖非艳说,“徐厂长的事情,他的副手和上级领导都不一定真正有数,徐建肯定门清。向律轻易不出手了,我是担心他惹上腥,被情怀耽误了晚节。”

    林巍闻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现在就变行程,这边完事就去见他。”

    “不用约约?”肖非艳自然就问。

    一边等拿复核申请受理回执的秦冬阳也望向林巍。

    林巍淡淡一笑,“他是总统啊?爹都蹲进去了,还等着林律提前约他,身份多尊贵啊?说见肯定就能见着。肖检别操心了,有啥情况我打电话跟您汇报。”

    肖非艳闻言就又拍他一下,“你非弄点儿酸词儿出来才能得劲儿?我盯着你,看咋汇报!”

    拿到申请回执出门上车,秦冬阳不冒然问,只是注意观察林巍的神色和动作。

    这是长久共处积攒出的经验,因为要带秦冬阳,林巍半推半就地遣走了前面那位助理,相处起来一改从前态度,再也没有笑嘻嘻地唤过他弟弟,而是很疏离地称呼冬阳。

    后面两年林巍同沈浩澄之间的矛盾很大,几乎不能调和,情绪逐渐暴躁,因而接了许多外地案子,开始频繁出差,有时带着秦冬阳有时不带,遇到需要请示的事秦冬阳就总打电话问,有一次正巧碰上林巍在同沈浩澄争吵,他就像个被人逆了毛的狮子,不讲道理地破口骂了秦冬阳一顿。

    秦冬阳永远记得那种难受滋味,窝囊,痛苦,委屈而又无处诉说。分明是很正当很正常的沟通,只是找的时机不好,就像一脚踩上了电门,魔鬼似的林巍非要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做折磨不可。

    被林巍摔了电话,秦冬阳紧紧捂着自己手机,在办公室里静坐了良久,需要保持躬身垂头,始终像是半个句号的姿势,死疼的心才能不从身体里面沉到地底下去。

    之后秦冬阳就很少直接表达疑惑,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都只耐心观察,通过林巍后续反应来做推测判断,进而再做准备。

    那次林巍并没给他道歉,但也知道秦冬阳其实没错,并不继续追究,若无其事地揭过去了。

    两人的关系就更疏离了些。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连“冬阳”二字都不喊了,有事说话,淡淡然地换成“小秦”。

    只是称呼上的改变,秦冬阳就失眠了许久,反复地想自己应该有点儿眼色,应该主动辞职另谋高就。他的能力固不优秀,找个助理工作该不太难,除了上级律师名气差些,工资待遇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总是好过给人明晃晃地冷淡着吧?

    可他生生地把自己熬瘦了五六斤,甚至还借题发挥地生了一场重感冒,到底也没下了这个决心。

    哥怎么问嫂子怎么看都不重要,秦冬阳是明白知道,这脚要迈出去,他与林巍之间就会彻底生分,大律师以后只是秦大沛的密友,和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不行。

    半分钱也得有。

    林巍在打电话,直接打给徐建,徐建不接,他就皱眉低骂一声,而后略作思考,转而打给另外一个姓马的人,“我记得你跟那个徐建有点儿来往,让他给我回电话,我找他有事……他妈的不接,嗯,跟他说我是向律徒弟,帮着师父在跑他爹的案子,马上给我回电话……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掐着电话不敢接?胆儿呢?”

    林大律师说话总不客气,当面还能好些,通讯上的沟通永远言简意赅声调强硬,对朋友是,对委托人也是,这是他的本事,整个H市,始终能得着他好态度的除了向律李律应该也没谁了。

    但他更大的本事却是永远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事情最有效的解决方法,可以二百米跑完的路程绝对不用二百零一。

    也就十多分钟,林巍电话就响起来,接前他还哼了一声,“老大不小的人,还想藏住自己?天真!”

    这种不确定是自言自语还是同他嘟囔的话,秦冬阳也练出了只听不应的功夫,以防接错了茬儿遭了牵连,所以没有吭声。

    林巍在电话里和打回来的徐建简单说了几句又挂断了,而后非常明确地告诉秦冬阳,“上酒留。”

    上酒留是长山区比较出名的大餐厅,招牌取自上九流的谐音,客源好,价格高。

    秦冬阳心说爹都因为欠钱被收押了,儿子还在骄奢淫逸,嘴上却仍啥都不讲,省得林巍骂他,调个头就往上酒留开。

    徐建大概是很擅长应酬的人,两位律师在检察院忙了大半个上午,再驱车过来就真到饭点儿了,徐建不但迅速定到了好地方,还亲自等在包房门口候着,见着林巍就很亲热的迎上来,“哎呀林律,你是贵人事忙,咱们可是很久没见着了。”

    “没那么忙!”林巍见徐建过来搂他,便也意思意思地反搂一下,微笑着道,“是跟徐厂长没有什么业务交叉,不好碰上。”

    “徐厂长是我爹!”徐建推着他往包房里走,“别那么叫,混了!以前好像论过的吧?我比你大,你不嫌弃就叫徐哥。”

    林巍不置可否,进了包房,自己扯开一张餐椅就坐下了。

    徐建顺手给秦冬阳拽了拽椅子,示意他坐,目光又很迅速地移回林巍身上,“因为这样的事见面,真不能说高兴,但有机会和林律好好接触接触也是荣幸的事。刚才我还给向叔和沈律打电话了,二位都忙着呢!你们大律师是真没闲工夫。”

    “别遗憾!”林巍这才又说话道,“后面肯定能碰着的。今天我先代表他俩。”

    “是是是!”徐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头些年的朗乾三杰可是刑辩界的美谈。我在底层摸爬滚打,虽然上不了台面,多少也能听到一些本乡本土的轶事。林律离开朗乾去了诺正,爱琢磨人的家伙们可是没少议论,说啥的都有啊!”

    林巍淡淡地笑,“说我重财轻义看着钱就忘了师恩啊?还是什么一山不能容二虎,跟沈浩澄抢一哥没抢过啊?”

    “哈哈哈!”徐建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就笑,一边呼唤服务员送菜牌来一边往回找补,“别人嘴里能铺铁道,随便跑火车,咱也管不了啊,全当笑话。林律有没有啥忌口的啊?”

    林巍摇了摇头,“我这种人要总忌口还能活吗?来者不拒!嗯,小秦不爱吃香菜,点缀点缀没事儿,别弄什么茴香饺子大份的香菜拌牛肉那种熏着他就行。那就听不了咱俩说话了。”

    徐建闻言赶紧就把菜牌递给林巍,“林律点林律点!那个服务员,嘱咐好后厨,点缀也不行啊!桌上不许见着香菜的影儿。”

    秦冬阳对他笑笑,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

    他是林巍的助理,二人一起吃饭店的时候也不多,若非工作需要,林巍几乎不往场合上面带他,但真躲不开时,请客会把点菜权交给他,被请也会主动替他说明情况。

    到底是哥朋友,有照顾的。

    秦冬阳原来只是厌恶香菜味道,自己注意别往嘴里放就行了,不用特意跟谁强调,读大学时被几个同学恶作剧,合伙利用加了赌注的酒桌游戏欺负他,输了阵的秦冬阳万般无奈地喝了一碗放了半碗香菜末的火锅汤,不知道是真过敏了还是起了应激反应,没过一个小时就急性肠胃炎发作送医院了。他读的是省属综合大学,就在H市内,导员怕担责任,让他通知家长,秦冬阳不愿意听爸妈啰嗦,就给秦大沛打了电话,秦大沛正和林巍在一起呢,俩人一起过来,知道情况之后脸全黑了。

    后来几个同学认认真真地来医院给他道歉,说有一个律师找了他们,神色特别吓人,要起诉他们假借玩笑之名而行欺凌之事,秦冬阳当时还挺奇怪,“律师?不是我哥么?”

    “不是。”有个和他同寝的学生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说,“我认识你哥。不是秦哥,人家自我介绍了的,说是朗乾所的林律师。冬阳,这事可闹大了,咱们这种学校,甭说学生,就是老师也不敢小看朗乾所啊!院校没名气是归没名气的,大家都上好几年学,以后谁不想考个公务员啥的,或者回到下面乡镇的法律咨询点去当个小律师啊?这要被起诉了可就啥都完了。你跟林律好好说说,哥几个是有点儿坏,也没那么恶劣,真是闹着玩,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秦冬阳当然不会真让林巍起诉自己同学,但却为他百忙之中跑到学校去给自己出头偷偷高兴好久。

    作者有话说:

    是有点儿恋爱脑的!

    第5章 虚以委蛇

    林巍是真忙啊!

    读大学的秦冬阳能见着林巍一回真的特别雀跃。

    青年律师已经是朗乾所的顶梁柱了,手边总是同时处理着三四桩案子,时间紧张得秦大沛都总抱怨见不着面,而且还跟沈律“新婚燕尔”,竟然肯为自己特意浪费精力,真是好哥哥啊!

    “你咋那么怂呢?”秦冬阳记得林巍后来非常认真地问过自己,“啥事儿自己没个底线?那么好拿捏啊?”

    秦冬阳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出来工作以后虽然仍旧没法八面玲珑,却也不吝直言好恶,甭管饭桌边上坐着的大角色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喝不了的酒他就不喝,吃不下去的菜也绝对不吃。

    这不是上级律师给的底气,而是那个“林哥”给的。

    林巍善饮,但却从不贪酒。

    徐建请的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傍晚,彻底把林巍本来的工作安排给挤没了,他却不急不慌,态度从容语速缓缓,似乎漫无边际其实目的非常明确地和徐建聊了许多钢厂细情,包括但不限于一些陈年旧事,还有许多听着没有什么大用的过往。

    后来虽然意犹未尽,人也累了。

    林巍不由自主地松了松衬衫领。

    徐建的身体显然不如林巍,半瘫半仰地靠在不太适合放懒的餐椅里,管谁一看都能知道他的骨头早不硬了。

    “今天先这样吧!”林巍见状便说,“我回去疏理疏理今天了解到的情况,也跟师父汇报汇报,哪儿还不通再联系你。”

    “别!”徐建赶紧使劲儿摆手,“这点儿时间哪够?根本没聊透呢!不过在这儿实在坐不住了。这样,反正咱仨也都吃不下晚饭了,我把老马也叫过来,再找个会所歇着唠。正好也都放松放松。”

    “别麻烦了!”林巍虽然当真觉得没有聊透,还是拒绝,“哪天再说吧!”

    “哎呀林律,”徐建留人挺有一套,“咱有交情,我也不怕明说,老爹这个岁数被人撂在里面,当儿子的心里肯定火急火燎,逮着你了就是见救星了,还有耐心等到哪天?老马肯定也惦记着咱俩见面的事儿,首先不让朋友操心,再者就当安慰我了!煤渣厂也有老马的投资,他可没在起诉我爹的人员名单里面,但也知道许多内情,说不定就有什么我想不到的他能补充补充。也是忙人,要别的事儿真不一定能来,若说这个肯定会给面儿的。”

    林巍略想一想,目光转到被他忘掉似的秦冬阳身上,“那你先下班啊?”

    秦冬阳稍愕。

    徐建已经说道,“小兄弟一起去么!林律的助理,也不是不了解我家的事儿,以后还得多帮忙呢,咋就成外人了?”

    秦冬阳顺势地说,“我跟您去。”

    林巍没再反对,“那就都坐我的车吧!小秦没喝酒,能开。”

    马宇波听说有林巍在,特别赏脸,自己还没吃晚饭呢,直接赶到浩蕴会馆来当陪客,人一进屋立刻就喊服务员开贵红酒,嚷嚷着说晚上必须自己请客。

    林巍也不拦他,只淡淡笑,“我还是头一次来浩蕴,可不知道这里的酒都是什么味道,你把我灌醉了也没大事儿,明天早上爬不起来上班,挨批你去顶着。”

    “别老装打工的。”马宇波跟他挺熟悉的,“谁不知道林律是图清闲,想当哪个所的执行经理人都是分秒的事儿?还挨批!挨批我真给你顶着去!浩蕴开业没有多久,我也没来几回。都知道生意人爱财,取名都取带大水,水就是财啊!其实他妈的就是双眼溜圆地琢磨咱哥们兜里的俩半子儿。谁的钱禁花啊?不用养家糊口?今天不看林律面子,老徐喊我我也不一定来。”

    “啧!”林巍把脸歪向一边,似乎看向秦冬阳了,“要请客的是你,哭穷的也是你,到底什么意思?舍不得掏钱林律可以买单。”

    秦冬阳远远地坐在房间门口,静静地瞧着自己这位上级律师游刃有余地跟两个挂着朋友名义的商客打交道,半点儿都不担心他会吃亏。

    林律只吃自己想吃的亏。

    果然,马宇波马上哈哈地笑,“林律寒碜我呢?是哥说错话了行不?能请着你喝酒,马宇波够吹一阵儿的了,出去谈事儿人都给面!这点儿钱我都舍不出来可别混了。”

    林巍的笑仍旧浅淡,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极好说话,瞅着马宇波端着高脚杯给他倒红酒,问又不问地说,“你还用谈啥事儿?刚才我们还唠你呢,在煤渣厂也有股份。四处沾巴,收租公啊,还用费神跟谁谈买卖么?钱这东西多了压人,够花就行了,别太操劳。”

    “听着光鲜!”红酒其实还没醒好,马宇波甚为亲热地凑到林巍身边坐着,不急劝饮,“你是不知道我们干买卖的苦处,挣十把不够赔一把的,这可真不是跟你哭穷。人都难弄,不是谁都能跟老徐一样实在。”

    林巍不关心他的十把八把,心思总在煤渣厂上打绕,“都唠一下午了,我还是没太弄明白煤渣厂的盈利模式。这里面到底有啥学问,老马你也乐意掺和掺和?”

    马宇波闻言就不厌其烦地跟林巍聊了起来。

    没有谁分精神搭理秦冬阳,仿佛他就应该看门,就是林巍随身携带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答应,除了安分守己地等着大律师喊他吩咐他,没有地方值得关照。

    秦冬阳习以为常地独处一隅,手里捏着瓶矿泉水慢慢喝,耳朵却非常认真地听着马宇波和徐建一起掏心掏肺地和林巍说什么外包啊平挪的话,边琢磨着边在心里轻嘲——干啥都有专有名词,听着还都特别高大上,就像这家浩蕴会馆,小宫殿般的精致装修,会员制,概不接待散客,听着够唬人的,不过就是攒了几层楼房打扮打扮,然后弄个名头,方便把普通不过的矿泉水套上他们自己的商标,从块八毛的成本卖成十来块一瓶罢了。马宇波装模作样的“外包”和“平挪”也差不多,说得好听,本质上就是东家借蛋西家卖鸡,他们只管在中间孵,程序走得顺利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个不慎,链条就从中间折了,结果必然东家损失西家赔钱,中间架着的徐建也有信用危机,反而是马宇波这种贴在别人身上投机倒把的家伙既不用出力也不顶啥风险,前期搭的少许资金两次三次就回本了,后面全是干赚,永远都占股份好处,盘子真崩裂了他也闹个债权人当,没忙落井下石就是有情有义,能得徐建感激,其实随时都有翻脸不认人的资本。

    真真的进可攻退可守。

    买瓶红酒当当好人还有啥难?

    嘲讽是嘲讽,秦冬阳还是认认真真地听,他能明白这些事情,绝对不是大学教授教的,全靠这几年跟在林巍身边琢磨研究,多听多见。

    林大律师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对他说,“当律师得有审讯者的耐心,会见也好走访也好,不论对方怎么啰嗦怎么左右言他兜大圈子都不能烦,看着多不着边的事也不可以心存轻慢,很多契机就跟灵感一样,往往藏在你觉得就是一堆垃圾的东西底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冒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你找到出口。焦躁急躁随手放过是律法工作的大忌,你一厌烦沟通对象就不讲了,没用的不讲了有用的也不讲了,还能掌握到啥?”

    他的性格最不好,秦冬阳跟他时间长了,特别知道私下里的林巍是副什么模样,可那只是私下。

    比如现在,仅有三年工作经验的助理律师都能明白的事,对于林巍自然就是入门游戏,可他仍旧兴致盎然地陪着两个惯于游弋声色场所的铜臭商人言语来往推杯换盏,绝非没事儿闲得贪凑热闹。

    秦冬阳不动声色地陪着。

    这也是林巍教给他的能耐,言传身教。

    林巍自己就特别习惯不动声色,看着在笑,未必是真的笑,好似恼了,也不一定是真的恼。除了在秦大沛面前,秦冬阳猜,林巍大概也就肯在沈浩澄面前露露本真,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有盔甲有保护壳有界限有分寸的人,从不过度投入,很难被人看穿。

    便如此刻,秦冬阳在心里冷笑,他却连连点头,好像特别认可马宇波和徐建的话。

    见鬼了吧!

    林巍根本是个向律李律的话都不一定当真认可的人。

    三个酒肉之徒的虚情假意战线太长,秦冬阳再想专注也忍不住要溜号。

    往事常常可以自行爬上心头。

    中学时的秦冬阳读书成绩不好。

    有些东西就在能力之外,秦冬阳不是不用功,别人不知道,他爸他妈最了解了,从读初二开始,他就没在夜里十二点前睡过觉,也没在凌晨六点之后起过床,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就跟语数外物化生打交道,可是成绩就上不去,别说能考他哥那种全国排得上前几号的厉害学校,不吊班级车尾就不错了。他爸他妈担心他连本科都上不了,加上大伯出事家里没少往里搭钱,经济挺紧张的,又怕外面的补课老师糊弄老实巴交的傻儿子,就拜托秦大沛给弟弟补补功课。

    秦大沛倒也不是不为弟弟前途着想,可他自小便是随随便便就拿第一的人,读了高中整个放飞三年,有几个寒假暑假就换过几任女朋友,打着游戏处着哥们就把大伯要的政法大学给考上了,实在受不了秦冬阳的冥顽愚钝,没到一个月就暴跳如雷地把弟弟从学习椅上踹到床底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巍子工作能力还是强的。

    第6章理想现实

    正巧那天秦父秦母都不在家,秦大沛张牙舞爪地发作够了,但见窝在床底下哼唧的秦冬阳死活都不起来,还以为弟弟是耍脾气,硬往外拖,这才发现他的右腿真动不了,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没脸通知二叔二婶,自己送弟弟去医院又到底心虚没底气,便把林巍喊来帮忙。

    秦冬阳那时没满十六,身形属于最细最细的细柳条子,哪抗他哥暴踹?

    到了医院一检查,轻微型外伤性髋关节错位加腰臀部软组织挫伤。

    秦冬阳记得林巍狠狠板着俊脸,非常严肃地数落了他哥一通,“是你弟啊还是仇人啊下这狠手?条条大路通罗马,谁说非得学习好才有出息了?自己长成块板,踢人挺有劲儿啊?我告诉你秦大沛,髋关节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地方血供少,最不好恢复了。你比人家大那么多,肯定先瘫先死,等他将来老了,股骨头不利索,你能推车伺候不的?挺好一个孩子,弄点儿毛病出来你咋赔啊?能辅导辅导,不能辅导趁早放过人家!装什么长兄如父作践人哪?”

    秦大沛被他骂得耷拉着脑袋不出声,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都没再跟秦冬阳发过脾气,也真担心弟弟的腿会落下点什么恢复不好的毛病,有空就领他出去吃好东西,偶尔也带健身房里锻炼锻炼。

    秦冬阳从没见过他哥那样,小孩儿心软,不记仇,等不着他哥往自己身边凑,就趁林巍替他哥背自己回去的时候悄悄地说,“我也是太笨了,林哥你别数落我哥了!他都上火了!”

    林巍骂完秦大沛后又去反复咨询了医生好几遍,直到把人给问烦了,非常明确地说秦冬阳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恢复能力特别强,百分之九十九不会落下什么不良的后遗症才罢休,此时心情已经好起来了,闻言乐呵呵地说道,“你倒不记仇!能踹错位得挨了多少脚啊?还心疼他?”

    “他是我哥啊!”秦冬阳想也不想地说,“踹我也是为我好么!咋不见他踹别人呢?”

    林巍又笑一阵,而后再问趴在他后背上的秦冬阳,“我看你还挺努力的,将来想考啥学校啊?”

    “我也不知道能考上啥学校,”秦冬阳老老实实地答,“只要学法就行。”

    “学法?”林巍更笑,“哎你还真是好弟弟哈?咋的?想要弥补你哥遗憾?别傻弟弟,你哥才不遗憾。对他来说学啥都是学,混个大学文凭万事大吉。”

    “我可弥补不了我哥!”秦冬阳非常认真地说,“他太厉害了。林哥你也厉害,沈律师也厉害,我肯定是比不上你们,但也想和你们一样,做个能帮别人的人。”

    林巍当时嗤了一下,不知道是看不起他,还是觉得这种理想天真可笑,“那你努力!”

    秦冬阳真挺努力的,知道自己学不好数理化学,上了高中就选文科,一天喝三袋雀巢速溶黑咖啡,头悬梁锥刺股地发奋尅书,到最后也没摸上重本的边,读了省属大学的法律专业。

    家里人已经挺满意了,都以为他毕业后会再发发范进的疯,考上个公务员啥的,稳稳当当干点儿普通工作,却没想到他竟要做律师。

    谁都知道司法考试难度更高,都觉得他不现实理智,非得自找罪遭。

    秦大沛甚至阻挠地说,“你这性格能当律师?巍子和浩子多本事,顶尖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咋样了?给人罩着还总头破血流,整天剥皮似的硬熬。哥认那个干爹,全国有名,腿都让人砍了。多少信心满满的人很快熬不住了?老大不小了改行,还得从头再来!痛快找点儿轻巧活干,挣个三千两千够吃饭的也就行了。心别太高,以后结婚,买车买房子的哥管着。”

    秦冬阳不干,“我想试试。”

    “你知道司法考试通过率多少吗?”秦大沛就打击他,“读个一本尾巴学校,还跟顶尖院校的毕业生一起竞争,不自量力耽误工夫。”

    “我要通过咋办?”秦冬阳问。

    秦大沛就瞪眼睛,自从把他给踢坏了,当哥的见着弟弟永远都不动手,想弹脑门也硬忍着,神情总是能多狠就多狠,“你说咋办就咋办!”

    可他后来却又食言,秦冬阳没日没夜地复习,吃饭洗澡都跟打仗一样地通过了司法考试,想去林巍身边工作,秦大沛却不帮忙,“掐到证了去哪儿应聘不行?干嘛非得猴着巍子?温吞吞的老慢性格,想要气死我哥们啊?不管!”

    秦冬阳坚持要去林巍那里,哥俩时隔多年又起尖锐矛盾,闹得谁也不理睬谁,最后还是准嫂子肖非艳看不过去,亲自下场帮忙,趁着林巍正好离开朗乾去诺正挂牌的空儿,把秦冬阳硬塞给他。

    前任助理本来兴冲冲地跟着上级律师跳槽,想到新天地里大展拳脚,打听明白秦冬阳和林巍的特殊关系之后非常识趣地主动走了,秦冬阳听他哥说林巍还挺过意不去,包了老大一个送别红包。

    然后就是近三年的相伴,还没大学时光漫长,秦冬阳却已脱胎换骨,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地单纯的傻小孩儿了。

    他明白了林巍到底不是他哥,秦大沛就算混得把他揍成生活不能自理,到心疼时还是真心疼的。

    林巍不一样,他只会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公事公办,越来越上级下级,不用拳脚招呼言语斥骂就能令得秦冬阳心生怯意,再也不敢喊他“林哥”。

    是不是人有了能耐就会变冷酷了?

    “咣当”一声又碰了杯,秦冬阳从信马由缰的思绪里拽回神志,看看长条沙发里亲如兄弟的三个人,微微蹙了蹙眉。

    林巍其实不爱和谁挨得太近。

    这点秦大沛和他不一样,只要高兴就把自己往林巍和沈浩澄身上摔身上叠,特别喜欢玩那种肢体对抗的男生游戏,秦冬阳亲眼看见过林巍单手提着秦大沛的大长腿,甩抹布似地甩到地上,全不在乎好朋友揉着屁股哎呀呀地叫唤,浅描淡写地拍拍手,“臭不啦唧,少往我跟前凑乎!”

    秦大沛才不臭呢!

    那是一个高智商高情商但不高自尊心的上等混子,从上初中开始身上就总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不是脂粉气,而是最注意个人形象的年轻男子用自身荷尔蒙和品质极佳的清洁用品一起制造出的特殊味道,独属于秦大沛,别人无法雷同。

    别说小姑娘们,就连秦冬阳的大伯大伯母还有他的爸妈那种精力不太放在孩子身上的人都能察觉到秦大沛的与众不同,没少调侃而又故意鄙薄人地对秦冬阳说,“看看你哥!学着点儿吧!要不然侄儿都娶媳妇了你还讨不到个老婆!”

    哥并没有早婚早育,准嫂子肖非艳和他在一起十几年还是准嫂子,秦大沛永远都把肖非艳当孩子般搂着夹着,私下场合不教离开半步半分,从来没见肖检嫌弃过他。

    林巍偏偏嫌弃。

    秦冬阳很有自知之明,永远没有超越哥的心思,因此总不敢离林巍太近。

    可是这人此刻竟然毫不在意地让马宇波搂他的肩膀拍他的背。

    秦冬阳有点儿生气,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也和马宇波一样夹着林巍的徐建抬眼看看秦冬阳,瞅见他板着脸,终于放开林巍,笑呵呵地说道,“小秦坐累了吧?是!这么干喝干聊挺没意思,徐哥找点儿节目。”

    秦冬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感觉到始终挂着一层意义不明的笑意的林巍表情略微严肃了些,缓缓抬起眼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

    马宇波像是尾巴被点着的火箭,咻地一下蹿出房门,徐建先也怔了一怔,马上就又笑吟吟地对林巍说,“这老马,生怕不让他花钱呢!太积极了点儿!”

    林巍向后靠了一靠,笑容几乎看不见了,“热情过头也不太好。”

    徐建兀自未觉自己行为有失,还在笑着,“林律马上就知道了,浩蕴新,在这儿干活的人也都挺新。”

    林巍似乎不愿废话,垂眼看看腕上的表,然后整整身上衣裳,缓缓地从沙发里面站了起来。

    徐建见状忙拦住了他,“林律这忙啥啊?时间还早。”

    林巍随口敷衍,“我上个洗手间。”

    徐建仍旧拦着,“林律别开玩笑,早不去晚不去……”

    林巍面色沉了下来,眼睛盯向徐建的脸,声调有些奇异地道,“徐哥?”

    这是自从中午见面以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徐建毛遂自荐地要林巍称他为哥之后,林巍首次郑重其事地唤。

    但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意思。

    徐建神色尴尬起来,“林律别生气啊!哥不知道老弟洁身自好,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林巍表情缓和了些,“不是什么洁身自好,荤素都得挑干净吃。行了,今天也够尽兴的了,我工作真挺忙的,不能耽误上班,再喝下去明早肯定起不来了,先告辞,你和老马接着潇洒。”

    “哎?”徐建想拦却又不敢拦了,一时不知怎么着好。

    林巍大步出门,正赶上马宇波带着几个打扮入时风情万种的美男美女走过来,见状登时一愕,“上哪儿去啊?”

    林巍毫不犹豫地拍拍他的肩膀,“累了!回家!你们愉快!”

    “哎?”马宇波的嗓门立刻就拔高了,“这是怎么说呢……”

    徐建赶紧把他扯住,然后嗯啊哈的追着林巍脚步把他送出会馆大门,目送他进后座,瞅着秦冬阳开了车子拐出路口,才回身对跟过来的马宇波苦笑了下,“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差点儿没翻了脸。”

    马宇波皱着眉头,“真他奶奶的难伺候,我还知道他不一样,特地挑了两个新少爷呢!这是装的还是真正经啊?”

    徐建苦着脸说,“我哪知道?不是你跟他更熟吗?真的假的都不要紧,别糊弄我们老爷子的案子就行啊!”

    马宇波望望车子开走的方向,“按理说不能。”

    第7章  外强中干

    林巍面沉似水地歪在后座闭目养神。

    秦冬阳没算清他到底喝了多少酒,猜不透这人醉是没醉,就不说话。

    少顷,林巍电话响了起来。

    “巍子,看着你车屁股了!前面找个地方停下等我。”秦大沛说。

    林巍便挂上电话,仍旧闭着眼睛,吩咐秦冬阳说,“找个地方停车,等等你哥!”

    秦冬阳下意识地往倒车镜里看看,没有瞄到他哥的车,还是很认真的找了处准临停的地方泊好了车。

    秦大沛是和林天野一起过来的,上车之前二人都先往里面看了看,然后林天野主动坐了副驾驶,伸手拍拍秦冬阳说,“冬阳陪着你林律呢?”

    秦冬阳对他笑了一下,“野哥。”

    钻后面去的秦大沛则皱起眉,“没少喝啊?”

    林巍睁眼眼睛,扫扫两个朋友,“你俩咋又凑一起了?”

    “凑不凑的还得你同意啊?”秦大沛说,“这都几点了?你俩从哪儿喝的?”

    林巍知道秦大沛是因为沈浩澄在他特地组织的说和宴上当众跟自己翻脸的事情放不下心,挺有耐心地答,“跑你干爹接的案子。跟徐建喝了几口。”

    秦大沛听说不是借酒浇愁,心里踏实了些,“我也听说过那个徐建,最是酒肉之徒,没把你喝多啊?这么早就放你回来,不是他的作风。”

    “没多。”林巍腿长,坐在车里憋屈得慌,难受地动了一动,“本来还得再扯一会儿,不长脑子的玩意儿要给我和你弟安排小妞小哥,正好走了。”

    “艹!”秦大沛立刻骂了一声,“这种东西就玩恶心的行!”

    副驾驶里的林天野则嗤嗤地笑,“人家一片盛情,还把你给得罪着了?老当正人君子累不累啊?小妞小哥也不一定都出钟的,哪儿就至于恶心?领着冬阳见识见识人间百态,有啥了不得的?”

    “就你需要见识!”秦大沛立刻就冲他去,“三教九流香的臭的,拢在一块儿好有得唠!秦冬阳,你学正经东西,听着没有?”

    秦冬阳乖乖应了一声。

    林天野更笑起来,“大老爷们神经兮兮,一把岁数大惊小怪。咋就嘱咐冬阳?对你哥们挺放心啊?他就一定是正人君子?”

    秦大沛瞥了林巍一眼,淡淡地哼,“不一定是啥正人君子,但我了解,择食儿!”

    “啧!”林巍有些不大耐烦,“你俩巴巴追我,就为找点儿嘴斗?有没有事?没事下去,我要回家睡觉。”

    “哥!”秦冬阳这才说话,“你和野哥咋在一起?美发工作室这么早就关门了吗?”

    “没到十点不能关门!”林天野先说,“写字楼的白领丽人们下班晚,吃完了饭洗完了澡才出来弄头发呢!指着糙老爷们能挣几吊钱啊?是你哥硬把我绑架出来的,去给肖检爷爷上门服务。冬阳你说我个大师傅,就不自己开店吧,出去给谁卖卖手艺不得给个万八千块月薪?你哥可好,把我当成剃头匠用,还得亲自上门去给老头刮脸。”

    秦冬阳觉得这事儿不好发表意见,就嘿嘿笑,不说啥。

    “改走祖父路线了啊?”林巍则道。

    “啥路线也走不成功!”秦大沛毫不掩饰地道,“她家除了小飞燕,剩下的人全都一个鼻孔出气,具体到这个已经走不了路的老爷子身上是说话最最最难听。别人见我顶多板脸不吭气儿了,他却一口一个小混子地没完没了,我他妈的三十好几,混子就混子,哪儿还小啊?”

    林天野越发叽叽咕咕地笑,“今天这个溜须到底也没表现好!老爷子见着他就气儿不顺,根本不肯剃头,还是保姆好说歹劝,总算要进行了,一抬眼又瞄见我身上的刺青了,半身不遂差点儿立刻痊愈,连砸带骂连吼带叫,晚跑一分钟都能把我弄死在那儿!哈哈哈,林巍你见过牛惊马毛,见过人抱头鼠窜没有?”

    林巍大笑起来。

    秦冬阳不太敢笑,歪过身去望着窗外,心说哥也真够不容易了。

    “反正该干的我都干了!”秦大沛非常不忿地哼,“小飞燕心里有数就行了,别人爱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林巍笑够了,随手揉了一把线条锋利的脸,“他们一大家人,姑娘儿子孙子孙女,你操那么多心?就把功夫用在好好陪肖检身上得了。”

    “我倒想啊!”秦大沛略有一些无奈,“忙得像头拉磨的骡子,还是小号的。现在还加班呢!说了完事给我打电话去接她,圣旨还没来呢!”

    “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林巍就说,“你老觉得自己三十好几了不得了,肖检在单位里还是过分年轻有为,盛名加身哪有不累的道理?当家属的只能理解,同时做好后勤保障。”

    “这不后勤了么!”林天野又跟着凑趣,“让人打出来了。我说咱们几个跟这儿唠啥?时间还早,上我那儿凑一会儿去?”

    林巍便又摇了摇头,“凑个啥劲儿?我想睡觉。”

    秦大沛闻言瞅瞅他说,“我看你能吃能喝的,没因为小漂亮抑郁啊?”

    “小漂亮?”林巍皱起了眉。

    “嗯!”秦大沛点头,“就池跃!我跟浩子唠嗑总这么叫,顺了嘴了!”

    林巍先是沉默,俄而哂笑一下,“小孩儿,我认识沈浩澄的时候他还没长成呢,还能让他弄抑郁了?”

    林天野眼珠滴溜地打转,看看林巍又看看秦大沛,这回没有着急说话。

    秦大沛也寻思一下,然后拉住把手要开车门,“想得明白就行。困了你就赶紧回家睡觉。嘿,家个屁家,占着野子的房当自己的。巍子你也买个不动产吧,又不是没钱。”

    林巍邪邪地笑,“管得真宽。剃头匠还没女朋友呢!再说他也不只这一套房,有地方娶媳妇,你操什么心啊?”

    秦大沛不再搭理他,开门下车,大步往自己的座驾走。

    林天野便也赶紧下车,关门时候嘱咐秦冬阳一句,“冬阳把你林哥送到门口,这玩意儿醉没醉的分不太清,说不准就后返劲儿呢!”

    秦冬阳嗯了一声,摆手与他告别。

    林天野快步追上秦大沛的脚步,见他神情沉了下去,拿肩耸他一下,“咋还不高兴了?之前挨骂都不这样脸儿呢!”

    “心疼巍子!”秦大沛说。

    “啊?”林天野有点儿意外,“就那肉塔似的大老爷们,心疼?我还以为你早倒戈,站到沈浩澄那边去了呢!”

    “我谁也不站。”秦大沛闷闷地,“认识浩子就比认识巍子晚一年,他俩先好上我才真心跟他们做哥们。分了也还都是我哥们,掂量不出谁轻谁重。”

    “那咋还心疼上了呢?”林天野问。

    秦大沛已经走到车边,边按钥匙边叹口气,“浩子已经往前走了,巍子啊,看着雄赳赳的,其实外强中干!我不清楚他将来能咋样,就知道这倔种现在肯定好受不了。”

    林天野借给林巍的房子位置普通配套普通,就是经济型的住宅,买来投资用的,刚收到房林巍就开始无家可归,也没时间仔细收拾,随便找个几个工人打扫打扫,半毛坯地住上了人。

    秦冬阳轻车熟路地开进地下停车场,锁好车门之后要陪林巍上楼。

    林巍挡住他说,“别听野子的,我又不是小孩儿或者年轻姑娘,什么送到门口?回去吧!晚了,打车。”

    秦冬阳站在原地看着他,“明早有例会,李律主持。”

    林巍颔首,“不能迟到。开完会走访集资案的原告,咱们不能让人落下。”

    秦冬阳没吭声。

    集资案的走访任务一分为二,林巍负责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沈浩澄负责。

    他自然怕被人落下。

    林巍往电梯走。

    秦冬阳仍在原地站着。

    林巍不让送他就不敢送,怕其皱眉看向自己。

    劈头盖脸骂人的事情毕竟不常发生,林巍不高兴时就会皱眉看秦冬阳,很多谴责厌烦全都含在眼神里面。

    秦冬阳不愿意让他露出那副表情来。

    三年前的林哥从来不曾对他露过那种表情。

    无声的恼怒和阴郁会把他扮得像个要咬人的猛兽,秦冬阳不想看见那样的林巍。

    电梯的门迅速关阖。

    秦冬阳略微想了想,大步拐进稍远处的步梯,耐着性子往上爬去。

    房子在十一楼,不高不矮,可是全靠双腿,对于膝盖踝骨也是不小考验。秦冬阳必须得咬牙爬上去,不为谁的嘱托,而是他也害怕林巍当真酒意上涌,出了电梯进不去家,睡倒在门口的走廊里。

    想象中的狗血情节并没发生,房子朝西有段连廊,秦冬阳顺着楼梯间的窗户望出去,望见那间挨着连廊的窗户已经透出了光,这才放下了心,返身走下楼去。

    出了小区时间真不早了,秦冬阳觉得有一点儿冷,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不必心疼车费,每到月底发薪,林巍都会单独给他发个红包,说明白了是补贴的车马费。

    林律个人补贴的车马费,不就是这种时候用的吗?

    第8章 一体两面

    秦大沛没送林天野回美发工作室,不顾抗议地载到“拐末”去了。

    林天野怪叫连连,“哎哎哎秦大沛,没你这样的哈,自己等媳妇没意思就耽误我挣钱?这才几点?回去能剪俩头……我说你这地方也没几个人啊?”他很迅速地把嗓门给压下来,“到底挣不挣钱?”

    “不挣。”秦大沛老老实实地说,“跟你那种刚需地方比不了,弄好了能平账,弄不好就赔本。”

    “那你是图啥啊?”林天野先是不解而后不信,“不对,我看你花钱挺顺溜的,指不上‘拐末’都指望啥?炒股票吗?”

    “卖孩子买猴,”秦大沛示意吧台给他俩弄饮料,并不打算回答指望什么的问,“玩呗!”

    “知道哥们为啥挣钱不?”林天野接了饮料喝一大口,“美发算是刚需没错,咱也不狠加价!地点优越客流够用,‘小野’也不当什么剪头刺客!穷人家长大的孩子,知道小老百姓咋过日子,啥都摊上刺客,还能有钱吃饭?”

    “别他妈的给我上课!”秦大沛有点儿没好气了,“我要有你那样客流,房租还不花钱,每杯都打三折,绝对能做行业叛徒。”

    林天野不吭声了。

    秦大沛掫了饮料也没见他说话,缓了口气,解释地道,“我是顺嘴嘞嘞,没有嫉妒你爹留了商品房给你的意思。”

    林天野苦笑一下,“啥商品房?就跟商场签了长租,一砖一瓦都不是我的。租金确实是我爸的身故金,不光这个,买的俩房也都用那笔钱做的首付。你别听我吹牛挣钱,挣是挣了,都没攒下。”

    秦大沛这才有点儿朋友样子,“二年了吧?案子有没有信儿?”

    林天野摇了摇头。

    “别灰心,说不定哪天就有突破。”秦大沛安慰地道。

    林天野凄然一笑,“我爸应该都上幼儿园了。”

    “啧!”秦大沛蹙起眉道,“怎么着?饮料不过瘾啊?来酒?”

    林天野就又乐了,“酒个屁酒。你留着精神好好等着接咱肖检,买卖都不挣钱,媳妇家里又不同意,肖检要真不理你了天就得塌下来。”

    秦大沛咧开嘴笑,“真塌下来时她都没不理我……哎这个破单位嘿?都几点了还不放人?逼急眼了老子就让媳妇挂印不干!把谁当机器使?”

    出租车里放着《水星记》。

    “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有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秦冬阳默默听着,在心里面叹了口气。

    歌曲就要浅吟低唱婉转缠绵才能引起共情,换到现实里来,这种欲彰弥盖的自我怜惜最没有用。

    不都总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吗?

    想要“接近”也就算了,干嘛非得“走进”啊?人家同不同意?觉不觉得是入侵和打扰?

    还“做个梦给你”,怎么确定人家会想要呢?自己的爱就得是珍宝吗?可能只是烦恼!

    许是这位乘客的神情泄露了什么东西,出租车司机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看秦冬阳,自我安慰地想:众生平等,我得半宿半夜地拉车费讨生活,这位衣冠楚楚精英范十足的小先生瞧着也不怎么快乐。

    都是活着罢了。

    李擎正是诺正所的带头人,身体非常强壮。这是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资深律师,本名叫做李革正,很有七零后的时代色彩,擎正二字是他攻读法律专业之后自己给自己改的名字,开始只当别名叫着,后来要开诺正所了才特意跑派出所户籍科去改字,费了好大的劲儿。

    李律干啥都有韧劲,不怕费事,就连组织业务会议这种事情,只要自己没被哪个案子挂在外地赶不回来,基本都会亲自主持。

    “老钱先说。”李擎正等在所的律师到全了就开口道。

    钱宽藏到诺正所的时间比林巍早,名气虽然略逊一筹,辈分和年头摆在那儿,李擎正每次都给百分百的尊重。

    “全阶段的还是那个防卫过当的案子。”钱宽藏也不是什么张扬性格,简赅地说,“缠人。事发地点的监控设备年久失修,死角也太多,我和小景想了许多方法也没找出有利的视听资料,当事人的口供还是不能得到采信。”

    “我看了资料。”李擎正点点头,“受害人的口供也是孤证,拿不出更有力的凭据来夯实自己的指认。这个案子程序上有问题,一场没有监控背书的二人互殴,怎么定的伤害方和防卫方呢?怎么提的公诉上的法庭?你还得在这问题上下功夫。”

    钱宽藏微微一笑,“李律又怂恿我跟检法battle!”

    “律师这个职业设定就是平衡公权力的!”李擎正淡淡地道,“大学教授早说过了,毕业多长时间也别忘了老师的话。分阶段的有啥问题没有?”

    钱宽藏摇摇头,“分阶段的都挑顺溜的接,基本是小景在负责,我就监督监督。”

    李擎正又点头,对钱宽藏身边的小景说,“陪报案陪签认罪书这种事看着简单,里面的学问也不少,认真对待!多攒一些分阶段的经验,跟全阶段的不差啥,进步得快。也别只靠自己,多跟老钱交流,前辈指导很重要的。”

    小景很认真地答应,同时也很感激地对李擎正笑。

    “巍子呢?”李擎正跟林巍师父向乾私交甚好,跟林巍说话总学朋友称呼徒弟的口气。

    “猥亵案基本就收尾了!”林巍似乎睡得挺好,情绪和精神都很不错,“平岗区法院在做庭后核实,咋核实也跑不了大圈儿,也就多走两遍程序的事儿。刚接的诱拐女童案挠头,那小子好像有超雄综合征,分不清楚好赖,见谁咬谁,我也不想给他胜诉,糊弄完事替天行道。”

    他开会时一贯这个腔调,李擎正早习惯了,在座的几位年轻律师仍旧觉得有趣,轻轻地笑。

    李擎正摆出领导态度,瞟瞟几个发笑的人,“你们别学他的狂狷,学学本事。这个猥亵案大家都听熟了,猥亵没跑,能做文章的是算不算‘当众’的认定。巍子弄得挺好,家属也满意,这就是口碑。刑辩律师又不是洗衣机,谁来了都得搓得干干净净?结果能比委托人的预期强就是胜诉。律所和你们个人的口碑太重要了,咱们绑在一起彼此成就。巍子明说合约到期就回去帮朗乾了,诺正以后的江湖地位,还靠各位多使使劲儿!”

    “真的?”一位姓冯的律师闻言就道,“我还以为是谣言呢!林律还真要回去啊?”

    “得两年呢!”林巍便说,“五六百天以后的事儿呢,李律就提前说,这是给我造影响呢?”

    李擎正抿着嘴笑,“能影响啥?你不挂牌就接不着案子挣不着钱了?”

    林巍略显无奈地摇摇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钱宽藏有意无意地打量打量他,神情平淡地转开了头。

    “徐名达集资案开始了吗?”李擎正又问,“虽然是你师父挑头,咱们答应合作,就得认真负责。”

    “已经着手弄了!”林巍回答,“昨天去长山区检察院申请证据复核,完了又跟徐厂长家公子唠了一小天,等下会议结束我和小秦就去接触原告。”

    “原告可不少啊!”李擎正道,“你这手上俩个半全阶段,半拉的还是个复杂案子,工作量不少,暂时就别再接活了。小秦多辛苦点儿,帮你林律分担分担。”

    秦冬阳赶紧就应,“我努力。”

    林巍仍旧淡淡地笑,“李律又心疼我,三个两个的不是正常事儿吗?”

    钱宽藏的目光又扫过来。

    林巍这种吊儿郎当的习气挺吸引人,也挺烦人。

    李擎正既不批评也不鼓励,接着询问别的律师工作进度和短期安排去了。

    此后几天,秦冬阳像个被人架在城跺上的机关枪,指哪打哪地陪着林巍见了不少集资案的受害人,钉子没少碰,进展却没多少。

    这是他认为的。

    林巍觉得见着了人就是进展,“咱又不是公检法的,还想震慑住谁?人家敢告就是有底气的,能被律师吓唬住吗?那也不用打官司了,专挑面相凶恶的找,黑势力压迫就完事了。讲什么公理谈什么法律?”

    秦冬阳不敢反驳。

    他其实没说啥,只是叹了口气,就被林巍给逮住了。

    林律训斥助理永远没头没脑骤然发难,基本不用什么事实佐证,只需抓住叹口气这样的引子就能不留情面。

    秦冬阳也不敢犟嘴,因为林大律师一定会发挥他的雄辩功夫劈开你的内心揪出你的怯懦一脚踩在地上让你没有翻身之力。

    他就有这本事。

    秦大沛曾经与有荣焉地说,“巍子刚 进大学的时候最能混,不好好上课,白天睡觉,晚上各处瞎蹿哒去,十二点之前从来不回寝室,因为后半夜还叮叮当当地洗漱耽误我睡觉,跟他打了好几回仗,动手动得两下都挂彩了,倒是谁也不往导员那捅,就是死性不改。自打盯上浩子就不一样,那进步的,人家听课他也听课,人家要强他也要强,从大一开始学,一边追人一边补上落的知识,自己这边还能跟住课时,可他奶奶厉害坏了!后来人家进辩论社他也进辩论社,人家做一辩他做四辩,人家冲锋陷阵他当后卫截堵,两大帅哥联袂出场,把自己队的二辩三辩都给晾起来了,敌队更是难撄其锋,我都转系了还忍不住跟人吹嘘那是我同寝呢!”

    秦冬阳听得无限崇拜,并没顾得上留心别的。

    经过这么多年他才渐渐发现当时的自己除了敬仰向往还有一丢丢的酸涩,嫉妒那个能够改变林巍的沈浩澄。

    那是一个可以与林巍比肩而立的优秀人物。

    第9章  朋友情谊

    因此秦冬阳认识沈浩澄的时间虽然不比认识林巍晚上多久,秦大沛对沈浩澄的友谊也并不薄于林巍,作为秦大沛的弟弟,秦冬阳大学毕业之前遇见沈浩澄的机会几乎和遇见林巍的频率差不多,仍旧没有办法一视同仁地把沈浩澄当成林巍一样的人。

    其实相对于林巍的骤热骤冷泾渭分明的待人方式,沈浩澄对秦冬阳一直是非常友善友爱的,林巍形容过的那种“笑眯眯”,秦冬阳确实没有机会感受,但他似乎永远温和谦让,会把他当弟弟照顾,一起吃饭聚会或者爬山出游什么的,总会顺口而又随意地问,“冬阳喜不喜欢?”“冬阳觉得怎么样?”

    不管因不因为秦大沛,不管算不算爱屋及乌,这是一份在意,连当哥哥的秦大沛也不认真给的在意,秦冬阳不是不感激沈浩澄,如果没有林巍,他想自己会很喜欢这个人的。

    可惜就是有了林巍。

    先有了林巍。

    秦冬阳只能看着亲亲热热其实心里隔着距离地表里不一。

    世事总是顺序不当,他也没有办法改变。

    去朗乾所讨论集资案的案情回来,林巍又沉着脸,下电梯上车,下车又上电梯,始终一副风雨欲来,气压低得人心发闷。

    秦冬阳逆来顺受地忍耐着,尽量小心翼翼,不去触碰林巍露在外面的引信。

    “林律。”小景在走廊里碰见他们,主动打招呼说。

    林巍聋了一样,置若罔闻地擦身而过。

    都知道他不好打交道,但是这样目中无人也太过分了些,小景被晾得神色非常尴尬。

    秦冬阳只好放慢一些脚步,代为解释,“景律师别在意,林律心情不好。他的耳朵有开关的,怒气值一到就自动屏蔽外界信息,不是冲你。”

    “我当然知道不是冲我。”小景缓过来些,对秦冬阳笑,“不过你家祖宗心情不好的频率也太高了,今儿又是因为啥啊?”

    秦冬阳自然不会回答。

    虽然他很清楚因为什么。

    跟了林巍这三年,专业技能上能有多少进步他不敢讲,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定长了不少。

    昔日爱侣两情缱绻的样子还在旁观者的心里闪烁,当事人却已走到分崩离析,不亲密了还得经常见面,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林巍自然是控制的,可他眼神突变的瞬间,秦冬阳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第一时间感觉到。

    只顺着林巍的目光看了一眼秦冬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池跃穿了沈浩澄的衬衣。

    秦冬阳对那件衬衣有些印象,似乎在哪次友聚的饭桌上,沈律师脱了外套露出来过,可是此时却在池跃身上。

    互穿衣服,足以说明二人的关系正在蓬勃发展,进展迅速。

    林巍接受不了,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好在他没当场发作,到底还是忍到了离开。

    秦冬阳一边害怕一面放松,一面担忧一面窃喜,自己都弄不清楚算是理智还是卑劣,是不是乐得见到沈浩澄逐渐偏离原本航道,与林巍渐行渐远。

    林哥深爱过沈律师的,作为深受关照的弟弟,秦冬阳应该替他不甘伤怀。

    可是秦冬阳只觉惋惜只生感慨,并不当真难受。

    林巍是比他还冷酷理智的人,和沈浩澄已经分开好几个月了,早该想通昨日之日不可留,早点儿挥别过往向新处看……

    哪里是新处呢?

    嫌疑人的辩护律师不能随便接触受害者极其亲属,范晨案却还有许多地方需要细犁。

    林巍不说,秦冬阳也知道看守所里那个诱杀女童的瘟货不会真的放弃辩护,集资案的走访工作暂时不往下走,他们就去滨江分局申请见芯芯的父母,顺带了解了解案件破获过程中的一些具体情况。

    “移交检察院啦!”滨江刑警支队二中队长常在峰看见林巍过来,大大咧咧又傲不拉几地说,“你大律师又有权限又有经验,随便调卷宗啊!问我能问出啥来?”

    林巍跟他有点儿私交,不甚愉快的私交,毫不在意地说,“怕你们动不动就补充材料,我一个人,跑不过你们好多双腿。”

    “咋一个人?”常在峰看看秦冬阳,“林大律师要朋友有朋友要助手有助手,厉害着呢!就别指望我啦,警察不能做公诉人,但比证据链完整之后才代表人民群众指控他的更有正义感,跟林大律师就更不在一个层面上了!混蛋王八蛋!恨不得能一脚踹死,还想让我帮那个畜生的忙?”

    “不用帮忙!”林巍给他递一颗烟,“也别激动。都移交了你咋还气这样?会见时那玩意儿说了,有个长得挺高的警察想要揍他,是不是常队?滨江分局数你最高。”

    常在峰先笑了下,瞬即变脸骂人,“臭蛆还记得这事儿呢?真想窝出他的肠子屎来!”

    林巍轻蹙眉头,“都当队长的人了,咋还这么没分寸呢?整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暴跳得过来吗?”

    “整天打交道我就成神仙了?”常在峰不甚乐意地道,“我也没有林律的能耐,那么好修炼呢?你别跑这儿跟我废话,到底来干啥的?这案子还有翻天的余地?你要想翻,我就真能弄到补充材料,咱哥俩赛赛”

    “没有赛的意思。就是顺道过来。”林巍非常平静地说,“你不给我指点,我就给你一点儿。范晨诱拐女童肯定没错,学校附近全方位监控覆盖,视听证据充分着呢,猥亵奸污也跑不了,八岁的小姑娘,体内留着他的dna,真应该剐!可是常队,刑事审判不是道德审判,这个你我都懂,检察院提起公诉的罪名是诱拐奸污凌虐致死,这就不够严谨。凌虐致死和失手致死,里面的区别可太大了。”

    “你他妈的放什么屁?”常在峰立刻怒了,“谁跟你说失手致死?我们的调查资料这么写的?卷宗里的勘验证据表明了?是那个名叫范晨的蛆自己说的还是你帮着琢磨出来的啊?就说律师没好东西,见缝儿就盯见腥就上。”

    他始终在指桑骂槐,用词儿都极难听,秦冬阳不太自然地扭了一下身子。

    林巍面色不变,“常队要咬人啊?是不是失手致死你这老刑侦心里没个谱吗?孩子都解剖了,当着明人还说什么暗话?我来你这儿,了解调查是为工作,提醒警示出于朋友情谊。常在峰,嫉恶如仇是好事情,但你不能滥用职权。我知道你对能不能当中队长无所谓,但是漠视证据规则抛弃客观义务,感情用事地对待你的本职工作,没人会当你触犯刑事诉讼法的挡箭牌!哥们是不想看你被人追究责任,不想心怀正义的老警察因为一念之差折戟沉沙。”

    常在峰脸色连变,半晌没发一言,突然转身走开,硬生生地把林巍和秦冬阳晾在他的办公室里。

    林巍似乎早有预料,对此没有太大反应,慢悠悠地把烟抽完,领着秦冬阳往外走。

    刚进走廊他们就遇见了于军,秦冬阳赶紧打招呼说,“于警官。”

    于军冷冷地应,没有正眼看他,反而非常不满地扫了林巍一眼,字音没留地错身走开。

    林巍忍不住就苦笑,“真能站队。我和沈浩澄也没打破脑袋挠破头,他咋跟我这么大的仇呢?”

    秦冬阳不敢去碰关于沈浩澄的话题,只道,“听说于警官前几天生病住院了,咱们也没看望看望。”

    林巍刚知此事,下意识地瞅瞅秦冬阳,而后又摇摇头,“他不会在意这个。”

    二人走出滨江分局,取车之前,林巍又说,“徐名达的案子走访不利,我还得见见马宇波这个骑墙头的……”

    话没说完有个叫冯智学的年轻刑警从一辆警车上走下来,往分局办公楼里走的时候正巧路过林巍身边,顺口打了一个招呼,“林律师忙啊?”

    林巍立刻拦住他的去路,“正好碰见了,跟你打听个事儿,我朋友他爸,嗯,就是两年前的废弃路段陈尸案,有没有进展?”

    冯智学闻言有点儿惊讶,“这案子不就常队主抓的吗?林律跟常队那么熟,咋问我呢?”

    林巍随口解释了句,“光顾跟他说别的了,看着你才又想起来,透露透露。”

    “没啥进展!”冯智学摇头,“我们也可想有进展了!压多少工作也没放弃追查,就是突破不了。一开会吴局就提一遍,一开会提一遍。常队的压力老大了。”

    林巍略有一些失望,慢慢放下拦住冯智学的手臂,“看出来了!都快成秃子了!给他买点儿滋补的喝!”

    冯智学噗嗤笑了,“林律可别扯了,我们常队头发好着呢!那是懒得打理,故意剃了贴皮。”

    林巍整理好了情绪,也笑起来,“太懒了吧?跟蹲起来的家伙就差一身衣服,都是制服诱惑。”

    冯智学越发笑了,年轻刑警到底事忙,一边乐着一边跑进分局里去。

    开上了车,林巍对秦冬阳说,“你回所里整理整理猥亵案的庭辩资料,我找马宇波去。”

    “没啥整理的了!”秦冬阳很反常地抗命,“林律都已看过书面材料,也没有啥能补充的,开庭全靠您的临场发挥。我跟您一起去见马宇波。”

    林巍皱起了眉。

    秦冬阳没开车,把头转向副驾玻璃,特意不看林巍的脸。

    林巍的震慑使不出来,就收起去,又再语气淡淡地说,“跟着我行,坐不住也老实坐着,再乱动我就真让马宇波给你找小妞,往你腿上蹭的那种小妞。”

    秦冬阳弯唇笑了。

    不信这个。

    “找地方吃碗面吧!”林巍又说,“懒得和他一块吃吃喝喝。过了饭点儿再去见面。”

    秦冬阳嗯了一下,心里又忍不住叹息:总是面。

    第10章自尊自重

    和马宇波这种人打交道,想要躲开吃吃喝喝不太容易。

    林巍和秦冬阳避开中午却避不开晚上的安排,只为了解一点周边,又搭时间又搭胃口,实在没有办法。

    周旋完了时间又不早了,林巍仍然只是微醺,仍不开车,在后座上闭着眼睛想事,这已成了他的习惯,大老板般的奢侈习惯。

    电话又响起来,林巍眉头微皱地接,“喂……大沛……”

    秦冬阳听见他哥的名,下意识地望望林巍。

    林巍的声音很快转成狠厉,“什么?”

    秦冬阳见他噌地坐直了身,精神马上绷了起来,眼见那副板硬身躯又渐松弛下去,扯起来的紧张才略轻了。

    “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林巍接着说道。

    秦大沛又在电话里面讲了什么。

    林巍拧眉听着,良久才嗯一下,“那行……嗯,我当不知道,你盯着点儿……”

    秦冬阳始终留神着林巍的反应,始终都不插嘴,直到林巍挂了电话瞪着车窗出神,方才慢慢收回目光。

    好半天,林巍终于对他说道,“浩澄和池跃遇到袭击了,应该是张言那边动了手脚,明天我要出门一趟,给我定张去T市的机票。”

    “林律……”秦冬阳神情一凛,“定……”

    “一张!”林巍非常简短地说,“越早越好,不挑舱型。你正常上班,有什么需要我联系你。”

    秦冬阳闭上了嘴。

    就是让他别插手别多问,别干涉别啰嗦。

    等着人家有需要的时候再联系他,没有就老实待着。

    大律师临时翘一天班,谁也不会特别在意,或者说都不一定知道。

    只有秦冬阳突然变成没主的人,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长久发呆。

    他并不是没人盯着就不好好工作的人,而是真的没有什么能干——猥亵案确实没有再发挥的余地,范晨和他父母的案子都得晾上一晾,徐名达集资案又暂时卡壳。

    秦冬阳这时方才觉得还真不如能有几桩没难度的阶段性案件让自己写写文书跑跑腿去,省得无所事事。

    人闲更爱胡思乱想,对情绪无益,也会耽误理智清醒。

    小景发现他落单了,特意来示好说,“难得你家大燕儿不在,小燕儿赏赏脸,作伴吃个工作餐呗!”

    秦冬阳对于同事向来友善,因而笑道,“作伴就作伴,可用不上赏脸的词儿,听着像约姑娘。”

    小景嘿嘿地道,“这是忘了自己刚来时候所里同事给你起了啥外号啊?”

    秦冬阳有点儿郁闷。

    初来乍到的时候秦冬阳更显话少言慢,喜欢捉弄人的同事们就管他叫“秦姑娘”,开始还是偷偷摸摸地私下玩笑,后来看出秦冬阳好欺负,就试试探探地往明面上摆,林巍听见当时就沉了脸,“将来要上庭的律师,给取这种外号,尊重人吗?”

    十个同事九个半都怕他,自那以后谁也不敢再触霉头。

    小景这个家伙不提,秦冬阳自己都快忘了。

    但他没忘自己也因这事挨了顿骂.

    “他们背着你恶作剧,你知道了都该拿出态度,不怒自威,这才是爷们呢!”林巍面色不善地哼,“更别说人家都嘻嘻哈哈地往明里挑!你是死的?没反应吗?”

    秦冬阳只敢嗫嚅,“大家也没什么恶意,都是开玩笑的。”

    林巍啪地摔了手上烟盒,“世上多少伤害都是打着开玩笑的旗号进行,借着‘没有恶意’这四个字随便满足无理和藏在私心里的龌龊!而当伤害达成,马上又要利用道德绑架维护自己,什么‘大度点儿’啊,‘要闹得起’啊,以期不至关系破裂。这也并不代表就是珍惜你了,单纯为了方便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的重复伤害能够顺利进行,生怕失去对象而已。秦冬阳,没人要求你必须得锋芒毕露,保护自己还不会吗?七尺高的汉子就是汉子,凭啥被叫秦姑娘啊?这是侮辱你呢还是变相歧视女性?”

    秦冬阳回答不上,只是傻不拉几地对着镜子想了好几回“七尺高的汉子”,换算成古代的计量单位,自己到底有没有七尺高?

    小景收入也不太多,他是研究生毕业,读的学校也好,身价比秦冬阳高,可是到底还没混上大律师呢,家又不在本地,还交了女朋友,经济上总不宽裕,虽然主动邀请了秦冬阳,吃的却果然是工作餐。

    秦冬阳不挑,甚至还挺感激他的——自己在所的时间不多,用餐的时候更不多,加上朋友稀少,若是没人主动喊他,怕会荒废一顿。

    “林律干啥去了?”小景扒拉自己那份番茄盖饭,问秦冬阳。

    秦冬阳舀着火腿炒饭,“不知道。”

    “你这助理咋当的呢?”小景说他,“把头儿丢了都没地方去找。”

    秦冬阳淡淡一笑,“你就全盘掌握钱律?”

    小景寻思寻思,承认地道,“也不能。哎你说咱俩是不是掉以轻心了啊?外面都说钱律林律这个级别的律师不一定只安心处理挂牌这点儿活,都会接点儿私下业务。林律这是偷着捞外快去了吧?”

    秦冬阳知道小景急着挣钱,心里只有收入的事儿,不甚在意地说,“捞就捞呗!李律都不在乎,咱俩为啥死死盯着?”

    “盯着分点儿好处么!”小景又笑,其实也不怎么当真,“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没有大本事,那还不能扶扶马鞍?大律师们随手打赏两个就能多混一个月的工资!”

    “想打赏你把眼睛放贼点儿!”秦冬阳说,“我乐意偷懒,没那么贪财。”

    “贼没用啊!”小景就叹,“你还没看出钱律啥性格吗?跟林律不一样。冬阳,说真格的,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秦冬阳没看出钱宽藏是啥性格,他到诺正的时间确实不算短了,可却没有心思琢磨林巍以外的人。

    一个林巍够他应付的了,再想别的真得累死。

    “羡慕啥?”他淡淡说,“林律也不好伺候,脾气好赖没有规律。”

    “至少把你当成自己人了!”小景就说,“这个我们都能看出来的。对了,李律说的那事儿,就是林律要回朗乾所,你咋想的?肯定也跟着呗?”

    秦冬阳稍微愕了一愕,少顷才答,“还没想呢!也不是眼前的事儿,两年,谁知道有啥变化?”

    小景把这句话当成他是有上进心的表现,“可不是?两年呢,咱冬阳还老当助理了?”

    林巍说是出一天门,果然就只出了一天,秦冬阳却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翌日早上见到情绪不错的人才知这是出师顺利,解决了想要解决的问题。

    其实订票订酒店这种是人就会做的事情,林巍根本不必假手于谁,他肯让秦冬阳干,等于一种交代,对去向打算的告诉指示,仅此而已。

    秦冬阳甚至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助理,比如猥亵案的庭审资料,他写过了拿给林巍过目,林巍改得那叫一个大刀阔斧,等到秦冬阳再拿回来整理誊抄的时候得用放大镜看,才能找到自己之前表达过的意见抒发过的观点。

    即使是相似相近甚至一致的,林巍也总喜欢用独属于他自己的方式和习惯来阐述,绝对不肯用谁总结过的。

    这样的人,还带助理干什么呢?

    除了能给指点指导,对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啊!

    林巍其实也不是个喜欢给人指点指导的人,至少秦冬阳做了他的助理之后,经验见识都靠吃亏得到。

    还不若他读大学时。

    读大学时他也参加了辩论社,这几乎是每个有点儿抱负的法学生必须要争取的锻炼机会,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混了一个后补,马上升大三了都没当过辩手。

    辩论赛不是每天都会举行,再不抓紧他就永远失之交臂,指望工作之后谁再垂青他这个不起眼的角色等于痴心妄想。

    秦冬阳急得厕所都上不出。

    还是沈浩澄先发现了端倪,“冬阳最近有压力么?是不是学业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秦冬阳终于遇到救星,和盘托出的时候,求助的目光却落在林巍的身上。

    他的心里总是厚此薄彼。

    即使沈浩澄率先给了善意。

    林巍当时嗤了一声,颇为不以为然,“后补怎么了?也不是啥都不用干吧?定了辩题,不要求你们写稿吗?”

    “要求!”秦冬阳不做保留地答,“我也认真写,就是不出彩。”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林巍毫不留情地说,“不是别人不给机会。”

    秦大沛也不留情,“不给机会就对了!说话嗯嗯啊啊的,口条儿不利索,还写不出漂亮稿子,一共四个人的买卖,凑你去当猪队友啊?”

    秦冬阳被打击得信心全无,暗想不如就退出吧?挤在里面滥竽充数也是耽误时间。

    没想到林巍却又接着说道,“辩论讲究出奇制胜,你不能太拘泥,口条不利索咱也不磕巴呢!怕什么的?有理不在声高,关键得能说在点儿上。”

    “咋能说在点儿上啊?”秦冬阳看向他的眼就像看天神般。

    秦大沛哈哈地笑,“这你可得跟你林哥好好学学,他辩论时那叫一个大杀四方,专门喜欢当反方,连带浩子都没机会去当正方辩手。”

    秦冬阳不太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当正方辩手呢?”

    “因为我喜欢有罪辩护!”林巍淡淡地说,“你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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