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佩怡的欲擒故纵并不奏效,或者说,奏效得并不彻底。
厚厚一本“节目策划”被韩笃安用一根手指推了回去,不太礼貌的动作,回应着对方片刻前轻蔑的言论:“不开上帝视角,我怕你站不到她身边。”
她懒得放狠话,只是很轻易地做到了。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
女马戏团……不,创意组的“练习室”小考也不同寻常。选手们身着厚重的卡通人偶服装、戴着硕大的头套,模拟各种动物,在雪地里跳一整支舞。
直播间里,各家粉丝都被这一操作亮瞎了——除了苏湉家,其他选手往卡通服里一钻,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为什么要除了苏湉家?
……因为凹。
韩笃安来到室外时,看到的便是鸡飞狗跳的一幕。
雪地很滑,头套很重,毛绒鞋子缺少摩擦力。
就这三点,足以构成灾难了。于是音乐一响,就地breaking的占了多数。而她家的凹小姐,大概是受了点刺激,愣是提着一股仙气站稳了,凭实力逆袭成了凸小姐。
但是,她没找对镜头。
只见一个毛茸茸的屁股,扭来扭去,尾巴果真甩出了重影。
大概是考虑到宽松的连体服太遮动作,苏湉跳得很卖力,尽量把动作幅度放大,扭得格外走心。尾巴带着连体服的布料来回拉扯,时不时勒紧,勾勒出腰线,在巨型头套的对比下,格外纤细。
韩笃安捏紧了手指,感觉自己不是作为优等生来交换的,而是来受罚的。
弹幕已经笑疯了——
【我投这个p……不是,尾巴一票,我女鹅真的好会扭!!】
【甜甜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勾!!!!!】
【你们看!!那个卷毛的小姐姐拿到的是山羊头套!简直一毛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朋友们,让我们恭喜杰尼龟小姐姐心想事成~】
整首歌的最后一句歌词,全员要摘下头套微笑营业。一张张漂亮脸蛋上写满了mmp,汗水、雪水把头发乱七八糟地糊在脸上,笑得全然不像阳间的笑法。
……除了某个拿屁股入镜的。
苏湉摘下头套,冲着三只充当背景板的雪橇犬笑得一脸灿烂。
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慌乱中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终于,又成了凹。
***
苏湉是被一只没戴手套的手扶起来的。骨肉均亭、比雪还白,用力时,薄薄一层皮下显露出很好看的青筋,让人很想上手摸一摸。
她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
只可惜,戴着毛茸茸的狗爪,不能摸到实处去。
那只手一颤,旋即发力,拦腰把苏湉拎了起来。
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有草莓味的么。”
苏湉最后入镜的表情要多懵有多懵。
弹幕满屏“哈哈哈哈哈”,其中夹杂着对主唱大人的嘲笑与质问——
【嗯???你一个飞扑过去是要干嘛?周围那么多人不会扶吗?】
【这位高冷御姐,你的高冷呢?你的淡定呢?】
【主唱大人跟孩子说了什么!!怎么把孩子都说呆了?】
【甜崽你眼怎么发直?】
【能不能注意影响!!把你的手从甜甜腰上拿开啊啊啊啊啊啊啊!!】
毛芸携杰尼龟……杰妮背着龟壳火速前来捂柜门:“怎么样,没事吧?怎么跳完反而摔了呢,能自己站吗?”
说着,把韩笃安的手往下摘……没摘动。两位宿敌迅速在苏湉背后交手一番,未分胜负,靠杰妮敏锐地体悟了卷毛朋友的深刻用意,二对一,强行斩获咸猪手一枚。
结果刚一松开,苏湉就相当丝滑地重新摔倒在地。
毛芸:“……”
杰妮:“……”
韩笃安一脸“你看吧”的表情,顺理成章地把人抱起来,再没松手。
满弹幕都在刷让苏湉不要碰瓷,教导主任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指她们,同时对直播间宣布道:“投票一分钟截止!”
韩笃安略微蹲下,与她视线齐平,问:“能站稳了吗?”
苏湉笨拙地拿狗爪掏口袋。韩笃安好笑地捏着手套帮她摘下来,看她冻得发紫的手乱掏一顿,然后伸向她,摊开掌心——
草莓味的糖。
“这是明天的份额。”她小小声道。
韩笃安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合拢,把小肉拳头整个包进了手心。
“那就明天再拿来给我。”
***
mv拍摄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苏湉状态在线、表现出色,身边那颗定心丸功不可没。
该定心丸的温柔体贴转瞬即逝,开始工作后,她迅速进入营业模式,再无半点多余的举动,让苏湉几乎觉得,之前是她被狗吓呆了产生的幻觉。
也未必。韩笃安一向敬业,从前不也一样么。
会因为她动作跳错而撂脸,会铁面无私地下重手帮她开胯,会因为她发声不对,按着她的小腹一遍遍地教。
就好像,真的能心无旁骛一样。
苏湉不傻。相反,因为复杂的童年经历,她自幼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是个人精。只是偶尔,这种能力会掉线;又有时,会发挥过了分寸,庸人自扰。
从前,后者居多。但重逢后,几乎都是前者。
她开始摸不透某个憨憨了。
***
晚饭后,苏湉想找毛芸聊聊。结果,刚走到化妆间附件,就听到里面传来毛芸撕心裂肺的拒绝:“不、不——”
她探进一颗脑袋,看到毛芸缩在墙角,捂着头护住卷毛,而发型师冷酷地站在一旁,手里的拉直夹板正呼呼冒着热气。
工作人员解释道:“毛毛接到了一条护发素的广告,甲方非要她拍前后对比图,夺笋呐!”
苏湉点头表示赞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真的有点头疼,捂着脑袋心有余悸地走了。
走到半路,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掳进了一间黑漆漆的练习室。
作为团宠,苏湉每天要被各色人等掳走rua个百八十回,已经见怪不怪。她很淡定地冲着有人的方向讲规矩:“没洗手不可以捏脸。”
韩笃安轻笑一声:“洗了。”
下一刻,微凉的指尖落在了耳畔。
苏湉身上有些奇奇怪怪的开关。比如碰耳朵会扑棱脑袋,比如捏手指会攥拳,比如……有待开发。
三年过去,这两项依旧百试不爽。这让韩笃安十分满意。
她打开灯,像一个正直的工作狂那样,开始调试音响,放音乐。苏湉懵懵地跟在她身后打转,像个小尾巴,几番欲言又止后,把自己转晕了,于是抱膝坐在地板上。
韩笃安瞥她一眼:“自己热身。”
她敷衍地把脚伸开,抖了抖。
韩笃安将《送炭》伴奏调成单曲循环模式,向她走过来,故意把手指按出声响:“要我帮你?”
苏湉打了个抖,摇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拉筋热身。
练习室里,有360°高清摄像头,不是适合闲聊的地方,更不是可以放纵的地方。作为马戏团组选出的交换生,她要迅速学会业务组高难度的编舞,还要和韩笃安练习最后的托举配合,今夜注定难眠。
只是没想到,韩笃安会亲自教她……单独教她。
***
憨憨不喜欢跳舞,苏湉很久以前就发现了。或许是因为她太聪明,对身体的控制力又强,故而学舞很快,不耐烦一遍遍重复。排练时动作能吞则吞,舞台上偶尔也会躲着机位偷懒。
苏湉觉得她像猫咪,爆发力强,但是耐力不好,跳久了容易低血糖发作,所以看着总是懒洋洋的。
就像猫咪,除了少有的猎杀时刻,总在睡觉或舔毛。
***
“只带你跳一遍,跟好了。”
苏湉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认认真真学起舞来。
韩笃安是个很好的老师。说是只跳一遍,中间会在每一个她不熟悉或没跳对的地方停下来,带着她依次攻破。一遍下来,苏湉已经掌握要领,可以自己跟着音乐完整练习了。
韩笃安退到一边,擦汗、喝水,然后一抛毛巾盖住摄像头,扬手脱掉了被汗浸湿的上衣。
她穿着贴身的黑色背心,从苏湉身旁路过,去拿放在门边的包,掏出干衣服。
一边穿衣服,一边又从苏湉身旁走了过去。
抬手去扯盖住摄像头的毛巾,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腰腹。
然后转向苏湉,若无其事地点评道:“这遍跳乱了,重来。”
苏湉:“……”
苏湉罢工了。
她嗓子有点疼,还饿了,晚饭在肚子里没撑过两小时。于是她兀自站定,从口袋里掏出糖果,剥开糖纸,晶莹剔透的糖球却被人劫走了。
韩笃安收回舌头,顺势舔了下唇角,宣布道:“这是我的。”
苏湉:“……”
她现在不仅嗓子疼,还有点呼吸困难、心率过速。
作为交换,韩笃安给了她一个粉色的小保温桶。
要知道,主唱大人之所以一进营就如此受追捧,除了自身实力与魅力,她的“私人厨房”也功不可没。这位神人携电锅入营,动辄在宿舍煎煮烹炸,凭一己之力喂饱了左邻右舍,收拢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忠实粉丝。
苏湉对此早就眼馋心热。
她一边吞口水,一边拧盖子。
拧、拧……拧不开。
手腕软软的,没力气。扭头去看,韩笃安已经若无其事地退到一边,靠着墙,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苏湉觉得她不对劲。
主动拧开盖子,给她递勺子,然后看着她吃,给她擦嘴,问她好不好吃、还要不要。
……仿佛这样才是对的。
有些习惯,跨过三年时光跟了上来,却没有施展的余地,憋得她浑身难受,好不痛快。
她才不要配合走这种俗气的套路。
苏湉很有骨气地放下保温桶。
……然后自己也坐到地上,用膝盖夹着,双手拧盖子。
居然还真给她拧开了。
韩笃安在心里痛骂毛芸,什么馊主意。又暗自懊悔,应该拿个扳手之类的工具,把盖子再拧紧一点的。
不,下次还是拿胶水粘上吧。
清甜的热气扑面而来,保温桶里是一颗冰糖雪梨,撒着枸杞,炖得红白相间、汁水饱满,好看极了。
碳水爱好者苏湉眼睛一下子亮了。
再顾不得什么套路不套路,她抬起头,向韩笃安伸出双手:“勺子勺子。”
双瞳泛着水光,急得手脚都在晃动。
韩笃安舒服了……通体舒畅。她走上前去,递勺子,然后坐在旁边,拿苏湉当下饭吃播,细细品味着唇舌间还没化完的半颗糖。
地暖烤得人暖到心坎里。
苏湉吃饱喝足,抹了抹嘴,突然转头对她说:“很好吃,谢谢你。”
韩笃安似乎没料到她会道谢,高高挑起一侧眉尾,看着她。
苏湉不禁看:“我、我接着练舞了。”
耳垂上的小痣红得像血。
韩笃安伸手拉住了她。
“不急,”她说,“刚吃了东西,休息会。我叫舞蹈老师来,给你讲讲托举的动作要领。”
于是苏湉又乖乖坐回地上,等着她。
韩笃安出去叫人,她却有点困了。揉眼睛、揉鼻子,最后揉搓着耳垂小痣,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心跳的声音好大,吵得她头疼。
韩笃安带着舞蹈老师回来了。她想抬头,却昏昏沉沉地抬不起来,脚步声通过地板共振传入耳膜,韩笃安焦急的声音,她却有些听不清了。
陷入昏睡前,她甚至错乱了时间,恍惚间以为她们仍是少年,嬉笑玩闹,亲密无间。
于是,她像一个合格的戏精那样,伸出一根手指来,控诉道——
“你居然……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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