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选训的队伍被分成两组之后,训练环境也随之稳定了下来。
喜欢往前冲,就继续锐意进取。
都喜欢稳扎稳打的在一起,能保持一致节奏,更能创造出了让人舒服的环境。
一共二十九名选训队员,余乐这边也就十一个人,是少数,越小的孩子,越不够稳。
他们留在坡顶继续练基础动作,等着“快班”的十八名队员的左右回转都练习差不多的时候,余乐他们才第一次进入都向右回转的技巧训练。
“快班”毕竟拉的快,这两天老奥大多数时间都在那边,当他终于对着“慢班”队员招手的时候,队伍里难免有些浮躁的情绪。
“可算想起我们了。”
“落后这么多,咱们是不是太慢了?”
“其实也不是跟不上……要不还是加快点儿速度吧?”
这样小声的议论虽然时不时就出现,大家也只是嘴上说说,几乎所有人说完后都看向了余乐和白一鸣。
这么强的两个人,都还保持着和他们一样的速度,这就是一颗“定心丸”。
不动摇,绝对不动摇!!
浮起来的情绪重新落下,大家跟在余乐和白一鸣身后,徐徐滑到了奥尔顿面前。
奥尔顿说:“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吗?”
这句话很有意思。
如果身边的这些孩子们擅长英语,就会发现奥尔顿的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更偏向请示。
他“请示”的目标自然是余乐和白一鸣。
余乐并没有因此骄傲,或者生出其他任何情绪,反而更加谦逊地问道:“您觉得呢?”
奥尔顿点头:“很不错,标准到我无话可说,在你们的带领下,这些孩子们打下了很不错的基础。”
余乐笑:“那么就按照您的训练安排继续,接下来我们应该练什么?”
“当然是回转,重点还是要放在上半身的稳定上,慢慢来。”
“好的。”
接下来,“快班”和“慢班”依旧不同步。
一天两天三天,“慢班”的右回转训练才结束,“快班”的波浪赛段已经练完。
四天五天六天,“慢班”的左回转训练终于结束,“快班”的雪丘赛段不但结束,甚至已经回到了出发点,很快他们就可以滑整条赛道,进行速度训练。
这天,重新回到坡顶的“快班”,低头就看见在波浪赛段训练的“慢班”,董维得意地对叶玺说道:“他们也太慢了,这要练到何年何月,幸好分了两个班,让我反反复复去练这些东西我得吐了。”
叶玺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望着余乐的背影。
董维说:“不过我们现在已经练到这一步了,接下来不会要等着他们全部练完吧?”
叶玺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先这样吧,我有些想法需要证实。”
“什么想法?”
叶玺抿了抿嘴角,模糊地说着:“那可是余乐和白一鸣……”
“嗯,是他们怎么了?咱们说话能说全吗?”
“再等等吧。”叶玺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看着董维淡淡说道,“还有试错时间,这是好事,我们维持自己节奏就好了。”
“……”董维脑袋发胀,再问叶玺却不给他直白的答案。
正聊着,路未方拿着对讲机上来,对“快班”的队员说:“老奥让你们滑下去,给他们做个展示。”
董维声音提高:“什么,给谁做展示?余乐他们啊?”
“……对。”路未方看着突然膨胀的董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智商不行还爱争强斗狠,愁啊。
“出发吧,谁先下去?”路未方收回目光,看了一圈,问道。
“我!”
“我也可以。”
“行了,随便滑,赶紧的吧。路教,是滑全程吧?等这一天等多久了。”
“可不是,加上休假,体能恢复和分解训练,足足四个月没好好滑过了。”
“快班”的优越感让他们充满了表现欲,一个接一个的从出发点出发,右回转左回转潇洒无比,波浪路上像一只只活泼的小兔子,从“慢班”的眼前飞掠而过。
老障碍追逐队的队员没的说,滑的很流畅,很放得开,像踩下油门的跑车,“唰唰唰”的转瞬间就到了赛道的尽头。
一口气滑完,董维放声咆哮:“爽啊!”
这些天可给他憋坏了。
“快班”的小队员在老队员的刺激下,也放开了速度,第一次试着从出发点一路滑下,回转,再回转,然后来到了波浪路。
接着,问题就出来了。
哎呀呀!!好快啊!!要减速!!
双腿夹紧一减速……哦豁!!
连续冲了两三个波峰就没了惯性,在峰顶一个停顿,我蹭我蹭卧槽!!竟然倒滑了回去!!
奥尔顿:“……”
“……”叶玺抿嘴,继而大声提醒,“放开一点,障碍追逐70迈是常态,没有速度就没有力量。”
奥尔顿看了叶玺一眼,没说话。
下一个小队员听了叶玺的话,抿着嘴角一路撒丫子地滑了下来,竟然真没有在破浪路段前减速。
第一个波峰滑的那叫一个潇洒,就像长了翅膀飞过去了似的。
然而漂亮的弧线下去,第二个波峰却错过落在了身后,他直接落在谷底,再被惯性送上波峰……
“啊啊啊啊——”
一连串地惨叫,四肢乱舞地飞上半空,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奥尔顿:“……”
“……”叶玺嘴角抽搐,再次提醒,“放开一点不是全部放开,在可控的范围内尽量滑快一点。”
董维也急了,大声说:“你们都是新手,滑不好正常,自己找感觉啊,别乱来。”
然而“快班”的孩子们整体表现还是非常地差强人意。
胆量过大,或者过小是一回事儿,最致命的还是那必定变形的姿势。
当最后一个“快班”的小队员滑完,叶玺突然回头去看余乐。
那么目光中好像都是竞争,又好像都不是,深邃的闪烁着智慧,余乐瞬间就看懂了叶玺无法说出口的话语。
对叶玺微笑,继而转头看向身后的孩子们,说:“奥尔顿教练已经说过了,动作的标准是重点,你们滑下来的时候,不用太快,关键还是动作上的标准。”
“这个我们没学过……”
“没关系,尝试一下而已,保持姿势,找好落点,多一个下压的动作就好。”
“嗯。”
小队员们到了坡顶出发,余乐、白一鸣和王云龙留在了后面。
吴琳当先出发,纤薄的身体压出最标准的线条,无论是平路滑行,还是左右回转,从后背看脊背都始终如一,不错!
到了波浪路段,她不得不降低了速度,但又很好地利用了双腿的力量,跳上一个个波峰,勉强滑过了整个波浪路段。
自然算不上好。
但是和“快班”那些小队员比,竟然也不算差。
要知道这些孩子可是提前训练了十来天,但在“慢班”面前,竟然没有明显优势。
这就……耐人寻味了。
旁观的教练员们都沉默着观察,迫不及待地看向下一个出发的队员。
后面再滑的小队员虽然没有吴琳好,但一个个的小脊背都弓的很漂亮,身体维持着最标准的姿势,哪怕扑倒在谷底,也没有让他们的动作散掉。
如果说,小队员们的表现还看不出差距,当余乐开始滑后,叶玺的脸色就变了。
余乐自然不害怕速度失控。
他的控雪技巧可是经过国际赛场的认证,可以说全世界,比他强的没有几个了。
因而余乐一出发,就放开了速度,轻轻松松的就滑到了波浪路段。
他的身体像张弓一样绷着,双腿就就仿佛那射出的弓箭,“嗡”声飞出,弓弦震颤,但弓却巍峨不动,扎实地积蓄出下一轮的力量。
标准的姿势,就像每次复盘总结的时候,贺川教练不断敲打在屏幕上,点出来的那些身影。
叶玺的脑海里响起贺川的声音:“看见了吗?看见人家的稳定性没有,我说过多少次了,控制好自己的身体,不要晃,不要晃,为什么你们就是听不进去?!”
叶玺突然的就有点窒息。
看着余乐从眼前这般滑过,看着白一鸣也是这般的从眼前滑过,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反反复复地告诉他,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但是,为什么呢?
他也一直在练啊,贺川教练也一直在强调基础动作的重要性,他每次滑到这里也会努力地将身体往下压,保证上半身的平稳。
这个部分,他足足地训练了一年,现在,甚至未来估计都要一直训练,才能够保持这个程度。
余乐和白一鸣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才练多久,为什么就可以达到他一年的程度,难道真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
“啧,倒也像模像样。”董维在一旁酸唧唧地嘀咕了一句,“不过这运动又不是动作标准就一定能赢,最后还不是要看速度。”
说完,董维胸口挺直一点,“余乐滑坡面障碍技巧的时候,不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关键还是看你够不够厉害,输了比赛叫活该,赢了比赛叫特色,你说是不是。”
叶玺:“……”
沉吟几秒,说:“用成绩获得话语权,余乐那样的全世界有几个?”
董维不说话了。
全世界,还真就没几个。
余乐和白一鸣轻盈滑过后,“慢班”就剩下王云龙。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作为老队员的代表,王云龙重新练一遍基础,会不会更有效果,这是每一个人都想要知道的答案。
穿着紧身滑雪服的男人,猿背蜂腰,倒三角的身材将滑雪服绷出彪悍的线条,从山顶滑下来的模样就像一头下山的猛虎,呼啸而过的时候甚至有狂风卷起雪浪。
他过波浪路段的模样又不一样,依旧很强悍,每一次飞跃都极具有力量感,简直让人担心他脚下的道具能不能承担他的重量。
在其他人都被他凶猛的姿态吸引的时候,却有一小部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背上。
平稳,顺滑,每次飞跃山峰,脊背的最高处都能在半空中划出圆润的线条,就像被看不见的模具固定着,具有最小的风阻。
王云龙作为老队员,身上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有些地方贺川看出来了,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法子纠正,有些甚至都看不出来。
王云龙是柴明在障碍追逐项目里安排的一张“底牌”,有着其独特的作用,但如果他不能晋级到更高的赛场,“底牌”就变成了“废牌”。
加上恢复性训练的时间,40天过去,王云龙在外教的指点下,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变了很多,原本艰涩的地方看不见了,这个波浪赛段的表现,当真是如丝般的顺滑啊
柴明问贺川:“看着怎么样?”
贺川沉默许久,然后说道:“我以后跟紧点儿,找不到队员的毛病,就是我教练的问题,我对不起他们。”
柴明动容,拍了拍贺川的后背:“从零开始,都不容易,这滋味我懂。”
两组滑完,在坡底集合,奥尔顿对这次“快班”的表现不满意,蓝色的眸子里透着几分忧郁,说:“回去后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发一段你们自己的视频,对照一下,有什么想法的可以来找我。”
余乐翻译结束,叶玺第一时间开口:“能问问教练,能不能别再分成两个组,我觉得在一起训练挺好的。”
没等余乐说话,董维还有其他队员先不乐意。
“我觉得两个组挺好的啊,咱们都练了那么长时间了,没必要和新队员一起练吧?”
“就是,我在雪丘道上的弱点很明显,现在特别想要去练那个部分。”
“对,我主要还是速度的控制上,贺教都说我需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加上休假,我都四个月没好好滑过了。”
“别合组了,我看之前那样就挺好。”
叶玺的眼皮薄,像刀锋一样流畅地划出,再在眼尾出往上一扬。他眸子的颜色很黑,但偏小,所以当他不笑不说话看着人的时候,眼神有种莫名的凶狠,像是孤冷的猎食者,冰冷机制。
说话声渐渐小了起来。
毫无疑问,他很不满大家的发言。
“还没看出来吗?”叶玺沉声说,“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细节上的东西,不要以为自己滑了一年有多了不起,还想继续错下去,你们尽管往前冲。”
叶玺说话向来这个调调儿,高傲的好像随时随地在教训别人,每个字都有棱有角,都是自负。
然而老队员们还真就吃这一套,没人说话了。
柴明眉梢一扬,眼底有了一些笑意。
余乐被叶玺看着,微笑向奥尔顿说了两队合并的希望。
奥尔顿有点意外:“分成两个队的原因是尝试更多的可能,并不是谁好谁更差,如果想要换组随时可以告诉我,当然维持原本的节奏也没有问题。”
然而当叶玺决定回去继续抓基础的时候,老队员们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跟着他走了。年幼的队员一看,谁还敢留在“快班”,全部乖乖回到了“慢班”。
奥尔顿扶额。
路未方嘀咕一句:“分了个寂寞。”
余乐被逗笑,去看叶玺。
叶玺的眼眸微微的眯着,环胸而立的姿势配上他微微扬高的下巴,透出一股子不可一世的气息。
他偏着身子,靠近余乐,小声地说:“我也不是傻子,想要偷偷超过我们,没那么容易。”
余乐:“……”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然后吧,本来都已经准备练速度的队伍,又跑回来练波浪,老奥一个人带29名运动员,说的口干舌燥,训练速度整个都慢了下来。
董维等人虽然还是很不喜欢基础训练,在叶玺的镇压下也只能不满的嘀咕嘀咕,在波浪这里足足卡了15天。
老奥原本就是带基础训练的,抓基础上的东西可以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强迫症程度。
再加上无论是叶玺,还是余乐、白一鸣超高的配合度,老奥是越抓毛病越多,毛病越多他就越爽,越爽暴露出来的东西都越多。
就连叶玺都承认老奥拿出了太多他们以前忽略的细节,贺川教练和老奥比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柴明看见成果,连道了三个好。
“好好好。”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这磨人的小妖精们,把这位外国来的教练,给掏空吧。
嘿嘿嘿
……
六月份的时候,滑雪馆的生意极好,迎来了营业旺季。
馆长搓着手和柴明聊了一下,表示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柴明:“……”
当天晚上,柴明让余乐、白一鸣和叶玺晚饭后到会议室一趟。
到了地方,教练们早已经就坐,他们每人拿到了一个表格,一眼扫过,所有选训队员的名字都打印在表格上,同时还有“态度”、“理解力”、“体能”、“基础”等等。
路未方说:“打个分,五分满分,慎重一点,这关系到这些孩子们的去留。”
余乐表情凝重:“会的。”
是了,到底是选训,和谐只是表象,竞争无时无刻不在,每一天训练,每一次的滑行,都有不知道多少双的眼睛盯着,随后在这张纸上变成冰冰冷冷的数字。
余乐不想考虑人情,也不考虑哪些孩子更乖巧,只是按照他训练时候看见的真实情况落下分数,甚至显得有些冰冷无情。
他必须对每个人负责,对自由式滑雪队负责。
因而,在“态度”这一栏,障碍追逐的老队员,除了王云龙以外,包括叶玺在内的所有人,他都只给了“3分”。
一个勉勉强强的及格分。
“余乐?”叶玺看见了,面色剧变,满脸的不可置信。
余乐目光平静的与叶玺对视,“这个分数确实是我感受到的,没有针对任何人。”
叶玺火冲上头,声音放开:“你这还不是针对?我们态度有什么问题!?”
余乐敛眸,手臂用力,按紧了手里的纸。叶玺一把没扯过来,凶狠地呲牙,恨不得一口咬断余乐的脖子。
“怎么……”柴明正要开口,从会议桌上飞过的一道白光打断了他的话。
打着旋飞过的纸最后在叶玺的面前落下,在那已经打完分的表格上,还是除了王云龙以外,所有障碍追逐的老队员的“态度分”都是“0分”。
叶玺看的一阵窒息,浮现了血丝的眼睛瞪向白一鸣。
白一鸣一言不发的与叶玺对视,目光坚定没有丝毫挑衅,仿佛“0分”就是他打心眼儿里认定的分数。
理直气壮。
“啪!”叶玺把笔砸在桌子上。
“嗤拉”一声,凳子被他踹开。
他双手撑着桌子,看向余乐和白一鸣两人:“商量好的是吧?搞我们是吧?”
随后看向柴明:“这种考核我不认可。首先不认为我们态度有问题,再者运动员的重点是成绩,不应该有这些第三者的观感,如果你们坚持,大不了我们一起走……”
“嗯!”贺川醒了嗓子,试图打断叶玺的话,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叶玺。”路未方开口,“动不动就拿集体退役当要挟,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们队里缺了你们就招不到人了?
就你们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干这种事,这是态度吗?这是什么肆意妄为,狂妄自大的态度?!”
“想走就走,试试看今天谁还留你!”
叶玺的腮帮子绷出线条,一甩手当真走了。
“嘭”的一声,好大的关门声。
贺川痛苦地闭上眼,肩膀垮了下来。
会议室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好半天,贺川说:“对不起,是我没带好他们,我会好好谈谈……”
柴明终于还是说话:“你要看看其他人的分吗?”
贺川一肚子的委屈凝固,眉心一点点蹙紧。
柴明说:“你队里的我只给了2分。”
“咳!”路未方说,“我也是2分。”
还想说什么的贺川卡壳了,真正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柴明沉声:“一年了,你带的队伍还没有融进来,是你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你需要好好想想了。
老贺,你的队伍需要新鲜的血液,才能让他们懂得这不是玩笑,明白什么是竞争,什么是责任,国家队员是什么。
张口就要退队,就连最基本的归属感都没有,你还想要什么呢?”
这话就像指着贺川的鼻子在骂,你带出的队伍就是个“毒瘤”,有病,得割!!
贺川被训得几次开口想要说话,却都发不出来声音,最后那张老是弥勒佛似笑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痛苦的表情。
眼眶也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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