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四面都是水,沈芳意沉在水中,憋的喘不上气来,手脚无力的挣扎着,心却慢慢的往下沉,她不会游水,现在在水里只能徒劳的扑腾,慢点用处没有。


    她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明明是在家里,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一阵惊雷劈下,她心跟着抖了抖,心想莫不是自己准备和秦康和离的事情气着她刚过世的爹了。


    女儿不孝没乖乖听从爹爹遗言,这才惊动这么大的雷,又觉自己这是因着心虚胡思乱想了,她爹最疼的就是她,便是她没听爹爹的话,不打算和秦康好好过日子,好好当个状元夫人,也不至于拿雷来劈她。


    这么想着,却突然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就到了这里,四面都是水,眼看着就要被淹死了。


    她实在是不甘心,她刚刚才和秦康说了个清楚,爹爹过世了,也准备同秦康和离了,以后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好好经营家里的铺子,将来收养个孩子,把如意秀坊经营好,足够了。


    可谁想,谁想现在居然要命丧水中了……


    早知道自己这么短命,那还不如不和秦康说什么和离了,她被水淹了,也不知道秦康现在怎么样?


    这么想着,眼皮越来越沉,这时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拉住手腕,费力的睁开眼,迷迷糊糊中就见秦康用力拉着她。


    怎么会是秦康?秦康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出现幻觉了么,她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秦康,秦康应该还在家里吧……


    还是,这本就是她的一场梦呢?


    想着想着,不受控制的,沈芳意昏了过去。


    “芳意儿啊,娘可怜的芳意儿啊,你可不能出事啊,娘就你和你哥两个娃,你要是出事了,让娘可怎么活啊……”


    迷迷糊糊中,沈芳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可正是这话,让沈芳意肯定自己这是在做一场梦了,她娘早在她年幼时就难产去了,辛苦生下来的妹妹也早早夭折。


    倒是她,经常偷偷的想娘,梦里还常常梦到,虽已经记不得她长得什么样儿了,可沈芳意就是知道,这就是她娘。


    至于哥哥,她也想过如果能有个哥哥便好了,虽然她能继承家里的绣坊,能立女户,可在生意场上,还是不像男子那般容易,如果她是个男子,或者有个哥哥,那家里的绣坊说不得能越开越大。


    本想着这该又是大梦一场,谁想自己被人握着双手,那双手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温暖。


    手很粗,很厚实,上面有着厚厚的茧子,她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沈芳意的手,茧子划过沈芳意柔嫩的手掌心,让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怎么回事,怎么今日梦里的娘亲再不是个虚虚的影子了?


    沈芳意眼皮沉的很,但还是挣扎着睁开眼睛。


    只见她身边正坐着一位妇人,她正满眼含泪担忧的望着沈芳意,嘴里喊着:“娘可怜的芳意儿啊……”


    她的关心是那么的真切,只看着她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沈芳意就忍不住想哭了。


    沈芳意定了定神,有些犹豫的颤抖着,轻轻地喊了一声:“娘。”


    这妇人听的她这声呼唤,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慰着她:“娘在,娘在,娘的芳意儿别怕。”


    她的怀抱是这样的宽厚温暖,暖进了沈芳意的心头,她还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只想在这怀抱里,好好的哭一哭,痛快的哭一哭。


    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沈芳意心里也知道这位婶子定是错认了人,将她认作了自己的闺女,可沈芳意实在是舍不得这个拥抱,她爹爹刚过世,为了不让家里乱起来,为了撑起家业,她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


    但凡她显示出一点儿弱势,那些豺狼一般的人会把她沈家吞了。


    像现在这样大哭一场,将心里所有的难过都哭出来,更是不曾有的。


    她只能夜里躲在床上偷偷哭。


    徐翠翠见闺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心里也忍不住揪起来。


    她还在地里上工呢,突然有人来和她说,她闺女突然掉进河里了,还是路过的秦知青瞧见了跳下水去把闺女救了起来,这才保住了闺女一条小命。


    徐翠翠听人说闺女出事,真的吓的腿软。


    她闺女本就身子不好,整日病歪歪的,这又落了水,可真要命了。


    现在见闺女哭的这么厉害,她也知道闺女这是真被吓坏了,死里逃生,受了惊。


    徐翠翠抱着闺女,轻轻哄着她。


    大哭了一阵,哭累了,沈芳意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被这个娘抱着,沈芳意开始思考自己现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估摸着她这是到了别的地方,现在她住的屋子,躺的床,盖的被子都旧的很。


    安慰着自己的妇人穿着的衣服很是奇怪又朴素,头发也剪得短短的,沈芳意惊的摸上自己的头,也是短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的头发绝不可能这样短,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虽然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接受,但现在的情状也由不得沈芳意自欺欺人了。


    她这恐怕是借尸还魂了,不然还有什么别的缘由可以解释现在这一切呢?


    沈芳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做。


    这具身体的娘亲去厨房给她倒糖水去了,沈芳意靠坐在床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占了别人的身子,‘她’的娘亲是那么的关心‘她’,担心‘她’,沈芳意不愿意就这么鸠占鹊巢。


    再说这样疼爱女儿的母亲,又怎么发现不了女儿是个假的呢,现在因为太担心没多想,时日一多,朝夕相处定是会有破绽的。


    可她这借尸还魂,沈芳意也听过这样的传闻,像这种情况,她是要被火烧死的。


    她明明好好的,一阵惊雷,就成了现在这情状,什么都不清楚,就这么被活活给烧死,沈芳意也很不甘心。


    还有秦康,她恍惚记得在水里,拉着她将她救起来的是秦康,难道秦康也到了这里,如她一般?


    沈芳意心里乱的很,她起身下床,这身体还是无力的很,她撑着床边,扶着墙,慢慢走着。


    墙上钉着好几张纸,还挂着几个木框,沈芳意抬头看去。


    那纸上的字很多都缺些笔画,不过她也能认得一个大概。


    好几张纸都是表扬一个叫做沈韶光的人,先进青年,三好学生,见义勇为。


    再看那很小的木框,沈芳意一下就惊住了。


    那木框里放着的居然是人像,人像画的和真人一样。


    其中一张,分明就是沈芳意的父亲沈长寿,这是年轻时候的父亲,沈芳意还记得自己七八岁时父亲的模样,这木框里的人,与父亲一模一样,连脸上的痣都是一样的。


    沈芳意伸着胳膊,小心将这木框取下来,她这才发现,木框里还嵌着一块透明的琉璃,这家里这么穷,屋子小的很,家具摆设也很陈旧,衣服更是打满补丁,怎么会将昂贵的琉璃随便挂在墙上。


    还有这人像,不像是画师画的,她还没听说过有这样手艺的画师呢,人看起来活的一般,只是没有颜色,只黑白两色。


    难道是这人像太珍贵,所以用琉璃保护住?


    沈芳意专注的盯着木框里的人像,看着年轻时候的爹爹,沈芳意又想哭了。


    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就是爹爹了,可爹爹就这么去了……


    她忍住眼泪,看着人像,像又看见了爹爹一般。


    又发现这琉璃上映出来她的人影。


    虽然浅浅的淡淡的,可这分明就是她的脸啊。


    本来因为短头发的原因,沈芳意很肯定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再加上这双手,她是从小做刺绣的手,哪怕用最好的手脂保护着,经年累月下来也有不少茧子。


    可现在这手几乎没有什么茧子。


    但这脸,这照出来的根本就是她的脸啊。


    这时徐翠翠端了糖水进来,见女儿看着相框,说了声:“芳意儿又在看你爹呢?”


    女儿一委屈,难受,就爱捧着她爹的照片看,徐翠翠已经习惯了,只是免不得心疼,别的孩子委屈了,找爹爹,让爹哄。


    自家的孩子却只能看着长寿的相片,偷偷哭。


    “爹?”


    沈芳意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疑问,又像是在陈述。


    徐翠翠没发现沈芳意的异样,她把搪瓷水杯递给沈芳意:“芳意儿喝水吧,你呀,也别嫌娘唠叨。不是娘不许你去水边,是你身子弱,从小就没学过游泳,像今儿这样,你说怕不怕人。”


    她边说边把沈芳意手里的相框挂回去:“你生下来身子就弱,你爹总觉得你是像了她,临走的时候也最操心你。”


    沈芳意咬着唇,临走的时候,是出远门了吗?


    很快徐翠翠就打破了沈芳意的期待:“你娘我呀,这辈子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你和你哥养大,等你们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日子,将来我见到你爹,也能和他有个交待了。”


    说着,又催着沈芳意喝水:“芳意儿你受了惊,快喝点儿红糖水定定魂。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家芳意儿以后福气重着呢,没事了,别怕了。”


    沈芳意乖乖点头。


    见闺女脸还是惊的有些发白,徐翠翠心疼的很,胡大夫说孩子救得即时,没什么大碍,不过底子弱,还是好好一段时间的好。


    徐翠翠说:“明儿娘去公社,买些肉,好好给我们芳意儿补补。还有秦知青,人家救了你的命,娘买点点心,再添些钱,好好的谢谢他。”


    徐翠翠又心有余悸的说:“这次可真是多亏了秦知青了,即时的救了你。


    秦知青人家是从首都来的,还是干部家庭出身,性子有些傲,平时也不爱理会咱们这些乡下人。以前还不少人说秦知青看不上咱们这乡下人。


    可见这话是不可信的,见你落水救了你,他毫不犹豫就去救你,真是个好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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