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沈芳意勉强吃了一些饭,便又躺下了。
她躺在床上,开始思考起来。
原以为自己这是借尸还魂,但现在看来,这个沈芳意和她本就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魂魄,不然为何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甚至可能性子也相近,让深爱女儿的母亲也没有发现女儿有了变化。
只是原本的她母亲难产而亡,父亲虽身子骨一直不算好,但沈家毕竟是商贾之家,不缺金银,不说民间有名望的神医,就是宫里的太医,花着钱也能求着帮忙调理身体。
父亲去世之时也不过三十九岁,但比这辈子不过二十三便亡故要好得多。
这辈子倒是母亲身体康健,除了母亲,沈芳意还有个在县里工厂上班的哥哥。
这让沈芳意想起幼时家里一些老仆的闲言碎语,母亲与父亲成婚不久就有了孩子,只是那时曾祖母想让父亲求娶她娘家的女孩儿,父亲没有听从,惹得曾祖母不悦。
曾祖母故意为难怀孕的母亲,害的那个孩子没几个月就流产了,母亲因此伤了身子,调理了几年才再有了她。
现在应该是他们一家人的转世,只是父亲家贫,身体没有名医调理,早早去了。
但母亲和哥哥还在。
妈妈……
哥哥……
真好,她有妈妈了,有哥哥了……
沈芳意偷偷的哭了一场,来到了这里,她的眼泪格外的多。
她想去见秦康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刚才试探着和娘亲说想亲自去和秦康道谢,娘亲虽同意,却不许她今日就去,而是等身体养好了再去。
沈芳意对娘亲言语里的很多话都是听不懂的,像是秦知青,知青是什么?是秦康的名字?还是一种称呼?
她也不敢多问,只能盼着身体早些养好,好见秦康一面。
秦康可和她不一样,她虽说是沈家大小姐,也不过是在刺绣上有些天赋,能将家里几个铺子经营好罢了。
但绣坊经营本就是靠刺绣的手艺,只要她能绣出来好的绣品,绣坊的绣娘们也不生外心,铺子就能经营的下去。
秦康却是年少天才,虽父母早亡,但二十四岁就高中状元。
如果秦康和自己一样来到了这里,沈芳意觉得他应该比自己能更快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想到秦康,沈芳意又不免想叹气。
秦康本是她爹给她千挑万选的上门女婿,她娘在生妹妹的时候难产而亡,爹与娘的感情很深,从没有续弦的打算。
不过爹身体不好,娘的过世和三岁妹妹的离世又给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爹担心他有个万一,留下沈芳意被人欺负,早早就为她打算起来。
爹在过继子嗣和为沈芳意招婿中最后还是选择了招婿,对她爹来说沈家家业的传承没有她重要,若是过继子嗣,等爹爹百年,对方未必会认她这个姐姐。
招婿的话至少沈家家产握在她手里,她又自幼学得一手刺绣手艺,日子不过难过到哪里去。
秦康父母早亡,他们绣坊的账房算是秦康的远房堂舅,见他身世可怜人又聪明,收他做学徒,学个算账的本事也好谋生。
后来沈芳意的爹沈长寿见秦康机灵,知恩图报,将他调到身边做小厮跑跑腿,锻炼锻炼。
以后不管是在沈家当个掌柜的,还是自己开个铺子,都是好的出路。
谁想才十二的秦康将赚的银子全拿来买书,竟是不甘心做个账房,做个跑腿,做个掌柜。
他要读书,要当读书人,要考科举,要入朝堂,当大官。
他那时那么小,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就有了很大的志向。
后来不知爹爹和秦康谈了什么,把秦康送去了书院,资助秦康读书,还定下了她和秦康的婚约。
沈芳意知道爹爹格外的看重秦康,爹爹本来打算是让秦康入赘他们沈家,随着秦康显露出在读书一道上的天赋之后,再不提让秦康入赘的事了。
而是当成普通的婚约,男婚女嫁。
后来爹爹病重,怕影响秦康殿试,也瞒着他。
虽然沈芳意决心和秦康和离,但并不是因为她和秦康有什么矛盾,恰恰相反,她和秦康虽没有夫妻之情,但也算多年兄妹。
沈芳意爹爹是把秦康当儿子对待的,秦康也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沈芳意和秦康接触不算多,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妻但也男女有别,要注意避嫌免得惹出闲话来。
再加上秦康读书花费时间,在他们成婚之前也不过见过十几面。
他们成婚又很仓促,当时沈芳意父亲身体已然不好,匆忙成婚。
既是为了让父亲安心,不要生着病还担心沈芳意的将来,也是为了冲冲喜。
婚后两人要照顾沈芳意父亲,秦康又要准备科举,沈芳意也要打理家里的生意,两人忙得连谈心的机会都没有。
等秦康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沈芳意就下定决心和离了,不提她和秦康本就没有什么夫妻感情,只说身份他们就不般配了。
她的目标是将家里的绣坊经营好,这是沈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他们的心血。
但状元夫人又怎么能抛头露面去做生意,何况秦康当了官,将来外放,她总不能扔下家里的生意跟着去吧。
沈芳意知道,从爹爹不再提秦康入赘这事儿开始,爹爹就是打算让她将沈家家产作为嫁妆嫁给秦康,等秦康高中以后,她虽然是商家女出身,但嫁妆丰厚,当了官夫人也不会太露怯。
在爹爹心里,她这个女儿是最重要的,远比沈家祖业重要的多,有诰命的官家夫人又哪里是抛头露面的商人可以比的。
她是秦康明媒正娶的妻子,手里又有钱,不说秦康的品行是爹爹认可的,就算将来秦康变心了,那她也是原配嫡妻。
秦康给了她名分,她自己有钱,再生个一儿半女,爹爹也就放心了。
沈芳意理解爹爹的苦心,但她实在不愿意沈家经营多年的绣坊到了自己手里,最后只成了女儿家的嫁妆。
在爹爹去世后,沈芳意最终还是决定与秦康和离,立个女户。
谁想她突然来了这里,也不家里怎么样了,绣坊怎么样了。
沈芳意想着想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有些心乱。
她努力静下心来,渐渐睡了过去。
说是午睡,沈芳意却睡的极不踏实,感觉浮浮沉沉的,又听见推门的声音,一下惊醒了过来。
沈芳意猛地坐起身来,她娘去地里上工了,沈芳意也不知道这个上工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们家是现在是地主老爷家的佃户,但想想又觉得不像。
听见推门声儿,沈芳意又怕是家里亲戚来了,她不认识。
先是院门被推开,又听得轻扣房门的声音,接着有人道:“请问有人在家吗?我是秦康,来探望沈芳意。”
沈芳意一听,忙下床踩着鞋子把门打开,门一开,只见门外站着的正是秦康。
可这个秦康和她认识的那个秦康又很不一样,她认识的秦康虽然家境不好,但读书之后很有一份书生意气。
他相貌俊秀,常年读书,肤色白的很。
这个秦康虽相貌还一样,人却黑了很多,黑红黑红的,应该是晒的。
头发也短的厉害,只比和尚的光头强一点。
穿的衣服虽不像沈芳意和娘亲徐翠翠那样好些个补丁,但也只比他们强一点,衣服只是没破,却旧的很,洗得都发白了。
他手里也不知是提着什么东西,笑盈盈的看着她。
秦康看着沈芳意,堂堂沈家大小姐,如今却没有锦衣华服,金簪玉钗,反而是一身打着补丁的破旧衣裳,就连脚上的鞋子都好些个补丁。
但她好像很适应这样落差巨大的生活,眼神清澈依旧,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沈芳意。
沈芳意怀疑的看着秦康,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他认识的秦康。
以前秦康可没笑的这么不含蓄,他总是故作老成,十四五的时候就像是大人了,等及冠后更是老夫子似的。
这时秦康却是开口:“娘子,先让夫君进屋可好?”
沈芳意立刻晓得了,秦康还是秦康。
只是娘子,她现在哪还算是秦康的娘子啊!
虽然没有和离,但是他们是准备要和离的,或者说沈芳意是准备要和离的。
她侧身让秦康进屋,又去院子里把门闩上。
她和秦康说的话太过紧要,这事儿又太离奇,还是更小心一些要好。
秦康见她关了门,回了屋,两人互相看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康又怕她突然再说什么和离的事情,便才故作感慨的说:“没想我们竟会有这样的机缘。”
沈芳意看他一眼:“机缘?你觉得这是机缘?你可别忘了你昨儿个还是新科状元,今儿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倒是挺好的,我有了娘,有了哥哥,可我连现在是个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清楚,糊里糊涂的。”
说着沈芳意压低声音,还有些担心的说:“万一被人发现,肯定会被烧死的。”
秦康:“你没弄明白咱们现在是怎么回事啊?”
不应该啊,沈芳意可一直是机灵的性格,让她去套话可不难。
再一想又明白了,沈芳意自幼丧母,如今有了母亲,怕被发现不妥,可不是得小心翼翼着。
言多必失,还不如嘴巴闭得牢牢的。
不像他,孤身一人,父母亲人都远在千里之外,没什么好害怕的。
沈芳意一听他这话,就知道秦康已经搞清楚这些问题了,她确实怕被发现和以前不同,有些过分胆小了,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
她眼巴巴的看着秦康,等秦康把他所知道的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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