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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劣性。


    邪不压正啊——


    陵颂之压根就不是人。


    眉眼被余晖眼镀上一层冷金色,敬池五官更为稠丽,陵颂之对此嗤之以鼻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膜。


    除此之外,陵颂之再也没出过声。


    成神说难也不难,但也不容易,但陵颂之的心思从来都没在这上面。陵颂之站在如浓墨般的黑暗中,视线直直地投向光亮中单薄的身影。


    胡泱见敬池这样就知道自己得不到他亲自解答了。


    但他之前心中就隐隐有了些猜测,不过现在那种模糊的猜测在他敬池莫名其妙地对视中越来越清晰。


    头上长龙角的东西胡泱没见过,但能被敬池请动的极阴邪之物,还能让他忌惮的东西只有——


    邪神。


    邪神不是神,但邪神发起怒来比神还要可怕,偶尔心情好时,他也会照拂一下脚边的居民,所以民间一直将其尊称为神。


    但是邪神头上长角吗?


    “没听说过啊。”胡泱喃喃道,得到况鹤奇怪的一瞥。


    “陵衡罗出现在楚慧家里是为了阴牌里的东西,越阴邪越好。”敬池慢悠悠拎着生死簿说,“比起纠结他的身份,我们还是先想清楚到底是谁把我们引过去,说不准就是这个人把阴牌里的东西放出来。”


    胡泱惊疑地“嗯?”了声:“你怎么知道?”


    “猜的。”敬池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慢条斯理地说,“陵衡罗不会因为阴牌杀人,地狱多的是恶鬼,随便拎一个喂阴牌都比一个小姑娘的魂魄作用好。——我了解他。”


    陵颂之凉凉的声音蓦地砸进敬池耳蜗:“很、了、解?”


    敬池:“……”


    敬池眸光闪烁了一瞬,继续补充道:“陵颂之不会向善,但杀人容易遭天谴,陵衡罗不会为此冒险。”


    “所以被抢的那个人就向我们报信——他知道我,或者是我前夫,和他不共戴天,为的是……”


    胡泱接下去:“借刀杀人。”


    敬池微微一笑:“没错。”


    那么,到底会有谁知道他前夫已经上了他的身?这件事,除了他和胡泱,没人知道。敬池的视线隐晦地掠过况鹤。


    况鹤现在都还云里雾里,太傻了,不是他。


    “还有一事儿,我刚想起来。你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我让况鹤查了日历,”胡泱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今天八月十三。”


    敬池蓦地抬起头看向胡泱,微微睁大眼,懒散的声线变得紧绷,飞快地说:“江城人士张小涟生于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一卒于二零一九年八月十三。八月十三是今天?”


    胡泱低头确定了眼,抬起头来冲敬池点了点头。


    “那她要死了吗?”况鹤说,“要不要救、救一下?”


    敬池拧起眉奇怪地看着他:“我们不能插手生死轮回的事,当我们每个人都是阎王?”


    冰箱里的声音突然重重地咳了声。


    况鹤差点蹦起来跳到胡泱身上:“又、又来了!”


    “……”胡泱把他推开,嫌弃地说,“什么东西?”


    况鹤被吓到口吃,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没没没听到吗?”


    敬池和胡泱对视了一眼,穿过胡泱和况鹤,抛下胡泱在背后故意用惊疑的声音逗他:“什么声音?你幻听了?”


    “……”


    .


    特案小组熬秃头也没法破案的案子在走进死胡同之后,突然迎来了转机。


    “奇了怪了。”姜则小队的人都围在调过来的监控前,“这三个人怎么回事,监控连他们的人影都没拍到,还有枪声……完全没拍到。”


    姜则抱胸站在他们后面,嘴角下沉。


    “姜队。”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女警气还没喘匀说:“有人来自首了。”


    “谁?”


    女警沉默了会儿,众人转头看向她,才看见她脸色凝重地说:“死者的室友,张小涟。”


    张小涟身上还穿着病服,被警察带进了审问室,坐在椅子上不断拘谨地掰着手指头,眼睛瞟向警察身后的某个角落。


    她、她看到那里披头散发地站着一个佝偻人影直直地看着她,无论是身形还是衣服,分明就是她见着楚慧最后一面的模样!


    过来啊,陪陪我——


    张小涟听见楚慧干哑的声音,不由得哆嗦得更加厉害。


    警察看她行为有些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审讯室的灯不亮,勉强能照亮角落,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警察回过头与他的同事相互对视了一眼。


    姜则和几个警察站在单面镜外,摁下对讲机说:“问她为什么来自首。”


    警察微微颔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自首?”


    张小涟换了个姿势斜坐,怯怯地抬起头,仍旧在自己正前方看到了那个佝偻的鬼魂,这次它撩开了头发露出两只灰白的眼睛,向她微微笑了起来,指甲青黑,在黑暗中泛着锋利的冷光。


    来啊,陪我啊——


    “别说了,别说了!”张小涟尖叫着捂住了双耳,竟有些癫狂了,“我说,我都说!是、是我害死了楚慧,是我不想死!”


    张小涟这副模样让旁观的警察心沉了下去。


    “得,又是个替罪羊。”


    姜则捏着对讲机淡淡看了眼说话的人,食指微微用力:“让她说下去。”


    张小涟还穿着病服,明显刚从医院跑出来。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法作为口供。


    几个警察嘬着浓浓的咖啡,抬着眼皮要走不走的模样。


    “他说我会死,我不想死。”张小涟抱着头痛苦着哽咽,蜷缩成一团,头发已经被她自己抓得凌乱了,“我才刚过完二十八岁生日,我父母年纪大了,就我一个独生女,我死了就没人给他们养老,以后他们怎么办啊?——楚慧,楚慧她和我不一样。”


    警察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连站在单面镜前的几位警察也站直了身体,严肃起来。


    “我、我不知道。”张小涟抖着嗓子说,身体抖成了筛糠,“他说只要我和楚慧当中死一个人……但我没想让楚慧也去死,我跑了,但我明明发微信告诉楚慧不要回家!但是不管我用数据还是wifi我都没法发出去,不是我的错!”


    “楚慧、楚慧她就站在那儿,你帮我证明啊!快帮我证明,不是我的错!”


    张小涟边说边将手机递给警察,指着警察身后的那个角落。警察被她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依旧什么都没有。


    姜则看了会儿,皱着眉转身离开了。


    警察却觉得有些好笑,他们都是无神论者,张小涟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什么话都敢跑来说。


    他们显然已经给张小涟下了定论,无法定她的罪,只得好言相劝,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哄出审讯室。


    “我见过拼命给自己开罪的,我还没见过钻破脑袋想办法进来的。”警察合上笔记本叹息,和他的同事说,“今天倒开了眼界了。”


    同事站在他身后半晌没说话,他抬头,正迎上一张干枯青灰女性的脸。


    去死吧,来陪我,和我一起……我就在这里等你,小涟。


    有人拦着张小涟,被她不断挣扎,从警局里跑了出来,这句话如余音绕梁般在她耳边响起,蛊惑着她的心。她捂着耳朵跌跌撞撞往前跑,疯疯癫癫的模样引得不少路人害怕地绕开她。


    终于,她瞥见了横亘在江面上的桥。


    我来赎罪。


    张小涟这么想着,直接从桥上翻了下去。


    路人的尖叫声混杂在一块儿,浑浊的江水“咚!”的一声,砸起更混乱的嘈杂。


    一案未平一案又起,江城公安局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她再坚持一会儿救护车就过来接她了。”刚才那个女警沉重地说,“谁知道她……”


    敬池到的时候尸体才从江底捞起来,地面水淋淋地被打湿了一片,被太阳照射着渐渐蒸发。


    有几个警察经过敬池时刻意停顿了下,回头看了眼他们姜队,欲言又止。姜队发现自己下属不认真,正要斥责,就有人诶了一声,问:“姜队,你不过去吗?”


    “去哪儿?”姜则皱起眉。


    对方冲敬池的方向努了努嘴,姜则看过去,正巧和帽檐掩面的敬池对上了眼。


    “这谁?”姜则偏了偏头问。


    “你不是喜欢他吗?姜队,你上次对人家一见钟情,都差点……”


    姜则:“?”


    “当众,强迫人家。”


    姜则:“……”


    敬池见姜则和人小声谈了几句就向他看过来,心里骂了句陵颂之。


    狗前夫留下来的烂摊子。


    “喜欢?”姜则冷冷地说,“我看他倒长得像个嫌疑人。”


    敬池:“……”


    敬池往人群中退了退,注意力不再放到这姜队身上,看向躺在地面上的尸体,后者原本苗条的四肢已经被江水泡得发胀。


    他看了会儿就微微撇开了头。


    “好不容易有了个线索,”姜则和副队陆许站在警车边,后者上半身朝姜则肩膀倾斜,嘴皮微微翕合,小声地说,“结果又他妈给断了。”


    姜则喝了口水,也有些怅然。


    敬池听力还算好,侧耳听见他们的谈话,眸色微深。


    “前夫,”敬池在心里叫陵颂之,“你的用处派上了。”


    陵颂之道:“不是狗前夫了?”


    敬池背后骂人被逮住了也不见脸红心跳,弯起唇,嬉皮笑脸地和陵颂之调笑道:“冤家,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陵颂之:“……”


    人群外突然撞来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唰地一下停在警车前。


    况鹤跟着人群往后退,站在人群外百般聊赖等着敬池和胡泱。正在他眼神乱看之际,突然瞟到一滩水迹。


    ……和一双被泡得浮肿苍白的脚。


    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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