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夜
沈境吃着冰棍,听乔明光讲未来的规划,充满激情,要开诊所,要开工厂,要买小汽车,大电视,还要买电视上说的席梦思的大床。
叶青林就在一旁听着,边听边笑-
晚上八点。
这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沈境早早就上床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大床的好处就是可以滚来滚去,不用担心掉下去。
睡不着。
他坐了起来,赤着脚站到地上,然后拧开房门,走了出去。
三楼的门都有锁,但是岳啸成不知道的是,沈境会开锁。
他之前看过,也不过是普通的门锁,依他的技术,打开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沈境站在二楼拐角处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
这样好像不太人道。
“干什么呢?”身后冷不丁传来声音,吓了他一跳。
沈境猛地回头,吓得呼吸都要停止了,“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岳啸成穿着件睡袍,领口散了一半,声音凉凉的,“是你心思不在这上面吧?大半夜的不睡觉,想干什么?”
沈境眨眨眼,很诚实地说:“我睡不着。”
岳啸成笑了起来,那张脸在月色下好看的让人想暴走,“睡不着?需要我陪你吗?”
沈境耳根子发红,后退了一步,说:“不用了,我,我回去继续睡……”
岳啸成道:“睡不着是有心事吧。”
还真被他说中了,沈境沉默不语。
岳啸成声音发凉:“还在想叶大夫?”
沈境:“?”
什么跟什么!他连忙道:“不是,才没有!”
岳啸成靠近他,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真没有?”
沈境咽了口口水,语气十分坚定:“当然……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叶大夫和乔明光都修成正果了,我怎么可能横插一脚呢。”
“修成正果?”岳啸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看未必。”
沈境心中丁零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启发了,他抬起头看向岳啸成,有些紧张地问:“为什么不一定?”
他一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乔明光分明已经和叶青林在一起了,日子也越来越好了,他的任务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难道岳啸成看出不对劲了?
岳啸成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随口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就算和别人结婚了我也会抢回来的。”
“不简单?你想到什么了?”沈境追问道。
岳啸成:“……”
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半天。
“朽木不可雕也。”岳啸成扔下这么一句,就了房间。
沈境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别绕来绕去的好不好……耽误我做任务……”
他打了个哈欠,也进了房间,趴在了床上。
沈境这一觉睡得很煎熬。
半夜的时候,他忽然难受起来,起初是抓心挠肝的疼,他摸了半天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疼,接着就是一阵刺痒,浑身都开始发抖,冒冷汗的难受。
沈境半睡半醒之间,感觉自己又像是发烧了,浑身都酸痛无比,头痛欲裂,眼眶都是烧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的灯晃得他眼泪都不自觉流下。
残存的理智提醒他,他睡前是关了灯的。
现在怎么又开了?
沈境再次闭上眼睛,睁开眼睛,灯灭了,世界又陷入黑暗中。
什么情况?
他从床上爬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确定睡前灯是关了的,也确定刚刚灯开了一下。
难道还有人在他房间里?
他下了床,走到床边,把灯打开。
周围霎时间明亮起来,一切如常,什么异样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沈境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房间不太对劲,有点睡不下去了-
岳啸成的门被敲响了,他打开门,沈境站在门外,抱着自己的枕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岳啸成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沈境揉着眼睛,道:“我一个人睡不着,岳老板,啸成哥,我能来你这儿睡吗?”
岳啸成的声音微微低沉,道:“我这儿可只有一张床。”
沈境想了想,转身往楼下走去,“那我去客厅睡沙发。”
“啧。”
下一秒,后脖领子就被拽住了,拽进了房间里,房门随即关上-
第二天早上,沈境一瘸一拐地下了楼,而岳啸成早就收拾完毕,坐在桌前边听新闻边吃早餐了。
早餐是海鲜汤和虾饺,还有几样点心,又是混搭,沈境已经习惯了苗阿姨的创新混搭了,该说不说还是很好吃。
只不过他站在台阶上看向岳啸成的眼神是充满怨念。
岳啸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道:“腰还疼着呢?”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室内能听清楚,而这件房子里现在不止有他俩,还有从厨房往外端汤的苗阿姨。
沈境红着脸往下走:“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岳啸成抿了口茶,道:“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可以去叶大夫那里拿点药。”
沈境几步冲下楼,走到他面前。
岳啸成抬起头来,冲他绽出一个微笑,“今晚还要继续吗?”
苗阿姨放汤的手微微抖了下,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无意路过的样子,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沈境红着脸坐下,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说起来昨天晚上,他一想起来那个画面就觉得羞耻。
岳啸成的房间和沈境的面积差不多,这是他第一次进岳啸成的房间,房间形状倒不是六边形,而是四四方方的,沈境打量了一下,觉得和自己住的那一间比,还是缺了点趣味性。
沈境看向岳啸成的大床,又看看岳啸成。
本来他来岳啸成的房间,是鼓足了勇气的,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忽然有点紧张了。
“要不我还是睡下面……”
岳啸成从柜子里抱出一条被子扔在床上,道:“可以啊,不过下面比上面更黑,你确定吗?”
沈境想象了下那个画面,立刻摇头。
他和岳啸成并排躺在床上,沈境一动不动,甚至还稍微往外缩了缩。
岳啸成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似乎是很累了,脑袋沾到枕头就要睡着了。
不得不说,待在岳啸成身边,沈境果然不会疑神疑鬼的害怕了,安心了不少。
岳啸成道:“咱们俩中间是有银河吗?离我那么远。”
沈境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岳啸成就长臂一伸,把他往这边捞了捞。
沈境身子侧过去,正对着岳啸成,两个人离得极近,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也不怕掉下去。”岳啸成低声道。
声音温温柔柔的,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很有蛊惑性。
沈境喉结动了动,低声道:“啸成哥,我问你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岳啸成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带笑:“你说。”
沈境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晚上打不打呼噜?”
岳啸成:“……”
见他脸色有些不爽的样子,沈境连忙解释道:“因为我睡觉比较轻特别在意这个,你要是打呼噜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
岳啸成猛地松开他,沈境往后仰了一下,差点掉下床,他可怜巴巴道:“不想说就不说嘛,干嘛忽然放开我。”
岳啸成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境,冷声道:“睡觉,再不睡把你扔出去。”
沈境咧咧嘴角,这时节虽然说不冷,但是出去了一定会被蚊子给吃了的,他可不要。
说起来岳啸成家里并没有蚊香之类的东西,也没有蚊帐,但是却一个蚊子都没有,也是很神奇。
不过介于之前的经历,他觉得这个家出现什么都不稀奇了,比起其他的事情,没蚊子这件事几乎不值一提了。
想着想着,他就陷入了沉睡。
睡着睡着,他就忘了自己的床上有两个人。
沈境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住岳啸成的时候,他感觉他要窒息了。
拨也拨不开,抽也抽不出来,没想到这小子睡着了力气倒是挺大,挺粘人的。
岳啸成刚要发力把他推开,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沈境身上不对劲。
他的体温冰凉,不像是人类应有的体温,倒像是游走在阴阳两界的人才会有的。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虚空。
看不见摸不着的流质在空中缓缓浮动,不知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唯一能知道的是,他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它可以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粘稠,将人的思想融化,变成扭曲的糖浆一样的东西,然后随意地摆弄,摧毁人的认知。
岳啸成低头看看怀里的人,他抬起头来,对着虚空中的黑暗说:“滚。”
那粘稠的物质忽然停滞,停在半空中,像是在打量他,自己是否是他的敌人,是否可以将他吞噬。
岳啸成静静地和他对视。
良久之后,那东西终于渐渐消失在空中。
空气都顿时松了一下,新鲜的氧气维持着流动的秩序。
沈境浑身发软,睡得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
直到早上的时候,他一翻身,一骨碌从床上掉了下来。
后腰碰到坚硬的地板的时候,他疼得叫了起来。
沈境顶着一头鸡窝头从地上坐起来,有些懊恼地看着穿衣镜前的岳啸成,岳啸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拦住我?就看着我滚?”
岳啸成已然是一副梳洗好了的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低下矜贵的头颅,笑着道:“我来不及提醒你,而且,你昨晚抱了我一晚上,你知道吗?”
第四十二章 孽种
沈境顿时愣住了,红色从耳根蔓延到脖颈,又蔓延到脸颊。
“什么……我没印象了,我不记得。”他胡乱给自己辩解着。
他的确是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昨晚在梦里的时候特别冷,冷得他特别想找一个温暖的热源贴贴,而身边刚好有那么一个,他就抱住了,在梦里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他要是能察觉到是岳啸成的话,他绝对不会抱的,他发誓。
岳啸成道:“你做都做了,现在却甩下一句不知道,你跟那些酒后乱来醒来后却不负责任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沈境:“……”
“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反思好了下来吃饭。”岳啸成矜贵地离开了。
沈境挠了挠自己鸡窝头,目送着他离开,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挪向了卫生间-
“反思好了吗?”岳啸成在饭桌上问。
沈境握着汤匙,正品尝美味的海鲜汤,听到他的话,他抬起头来,正色道:“你不知道吃饭的时候批评人是最扫兴的行为吗?很多孩子都因此有了饭桌恐惧症。”
岳啸成:“啊?”
沈境一脸正色,“这对消化系统影响很大的,知不知道?”
岳啸成:“我怎么没听过这个理论?”
沈境道:“你自己查查咯。”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看沈境一脸认真的样子,岳啸成果然就乖乖的不再乱说话。
他火速吃饭完,擦了擦嘴,就准备离开,岳啸成道:“又要去叶大夫那里?”
沈境扶着腰,理直气壮道:“这次是正经事,我要去拿腰痛贴。”
岳啸成把手帕放在桌上,后背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承认之前找他不是为正事了?”
沈境笑着道:“对,有一些私事,我只能和叶大夫说。”
在岳啸成脸色黑下来之前,沈境立刻逃离了现场。
从小洋楼往西走一段路,就有公交车站,沈境还记得叶青林诊所的地址,上了公交车,坐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诊所开在一条商业街上,街边有各种小店,这个时间段则是各类早餐点火热的时候,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豆腐脑纷纷出锅,勾引着食客们的胃。
沈境径直走进小诊所,屋子里只有乔明光和叶青林两个人,正坐在桌子前,桌上放着新买的早餐,看样子正准备吃饭。
见他来了,乔明光站起来招呼他:“苏苏,吃饭了没?过来一起吃点?”
沈境摇摇头,道:“我吃饱了,你们吃吧,我就是来拿个药,顺便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叶青林表情顿时凝重起来,“苏苏,你怎么了?要什么药?”
沈境扶了扶腰,道:“给我来个腰痛贴就行。”
此话一处,乔明光和叶青林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叶青林在沈境扶腰的手上停留了一秒:“苏苏,你……”
沈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让他们误会了,忙红着脸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今……”
叶青林笑着点头:“我懂我懂,不用解释。”
沈境:你懂什么啊!不解释他就洗不清清白了!
叶青林把一盒止痛贴递给他,又笑着说:“岳老板是个好人,你可要好好珍惜。”
沈境:“……实不相瞒,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他是不是弯的呢。”
“啊?”叶青林困惑地看着他,既困惑又惊讶,“你看不出来?我觉得挺明显的啊。”
“明显吗?”沈境不觉得,他的gay达甚至一直没响,所以他才不敢和岳啸成太亲近,但是又会被他吸引,忍不住想靠近。
沈境心里很矛盾,被叶青林这么一说,似乎茅塞顿开了点。
其实岳啸成只是一个隐藏的很深的深柜罢了,一定是是这样的。
既然叶青林能看出来他是同类,那么他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估计是原主的gay达不准,嗯嗯,沈境这么安慰自己。
他拿了药就准备走了,刚走到门口,却看到迎面走来两个人,他的去路立刻被拦住了。
这两个人也都是熟脸,沈境都见过,其中一个很熟悉,是乔明光的母亲乔婶子,另一个也是村子的一个婶子,叫不出名字来。
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堵在沈境面前,就要往里走。
沈境觉得不太对劲,他故意大声道:“乔婶子,你怎么来了?真巧啊在这儿碰见。”
这声音足够让乔明光和叶青林听得清,让他们提前警惕起来,果然乔明光率先站了起来,目光警惕地看向门口。
乔大婶阴沉着脸,没有应答沈境的话,一脸的来者不善。
“小苏,你让开。”
沈境回头看了一眼,道:“乔婶子,这是在城里,你可不能乱来啊。”
他的提醒似乎让乔婶子犹豫了一秒,但接着就是一句冷硬的:“我心里有数,用你这个小娃娃来教!”
说着,她就硬闯了进去。
沈境一眼就看出来者不善了,她要进去,沈境就给她让开一条道,不然堵在门口,待会儿该有人围观了,那就不好看了。
只见乔婶子一脸阴沉地走了进去,乔明光满脸惊讶,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来这里,他皱着眉头道:“妈,你怎么来了?”
乔婶子没说话,而是看向叶青林。
叶青林此时还坐着,出于礼貌站了起来,对乔婶子点头:“婶子好。”
乔婶子看了一眼桌上的饭,忽然一弯腰把饭菜全都扫到了地上。
“哗啦”几声碎响,餐具应声而碎,溅了一地的汤汤水水和食物。
沈境顿时冲了过来,看着这一地狼藉,又看看乔婶子,这是明摆着来找事的。
他顿时头大,要是被他们在这里闹起来,自己的任务又要多一分曲折了!他连忙道:“乔婶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这里有警察,保不齐谁看到不对劲了就会报警。”
乔婶子看了他一眼,不管是什么想法,她似乎是真听进去了沈境的话,本打算继续发作的,此时却收敛了些,只是拽着乔明光道:“你给我回家!别在这种腌臜地方……”
乔明光要挣脱自己的母亲还是很容易的,毕竟体力不在一个等级,他一边挣脱撕扯一边道:“我不回去!妈!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我要和青林一起……”
“和他一起什么!”乔婶子一声怒喝。
乔明光顿时沉默了下来,没说出后半句话。
这时候门口已经有人在看热闹了,大早上的,又是人流量那么高的小商业街,来来往往的人都能够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景象,更别说乔婶子那尖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隔壁吃早饭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在门口围观着。
乔明光额头青筋挑起,他鼓起勇气道:“我就是要跟他在一块!怎么了!凭什么拦着我,凭什么你们都拦着我!”
沈境一直在观察四周,刚才进来的除了乔婶子,还有一个同村的,但是此时却不见了,他忽然看到那个女人领着两个男人过来了,这俩人沈境也有些眼熟,又是镇上的人。
三个人一进屋,乔婶子就对叶青林说:“造孽呀!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同性恋是要遭天谴的呀!”
叶青林的声音有些发抖,虽然在极力维持平静,但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了,“阿姨,这话说的不合适吧,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自由……”
他话未说完,就被乔婶子狠狠地打断了,乔婶子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尚且带着几分劝诫的样子,但是面对这个外家人,她就完全不客气了,她看向叶青林的目光可以说得上是仇恨。
“你还有脸说话!要不是你勾搭我儿子,我儿子能变成现在这样吗!明光以前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十里八乡的哪个见了不夸的,多少小姑娘都暗地里喜欢他,现在好了!说起来就是我们家儿子的不是,说的跟有精神病一样,都是你害的!”
叶青林脸色苍白,他甚至没想到乔大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居然无法应对,只是浑身发抖,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乔大婶见状又对那两个一起来的男人说:“这诊所还不知道是靠什么手段得来的呢,贱蹄子……给我都砸了!”
那两个男人一听这话,立刻行动起来,把货架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玻璃柜台也给砸了,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叶青林就站在和混乱当中,一动不动。
沈境过去把他拉到一边去,恐怕他手上,而乔明光则是崩溃的大吼:“你到底想干什么!别砸了!这都是钱啊!……”
乔婶子见状忽然就大哭起来,边哭边喊:“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造孽呀!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她声音很大,边说边往门口跑,吸引来了更多的人看热闹,很快门口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乔婶子坐在药店的门槛上,边哭边喊,向周围的人传播叶青林的“事迹”。
原本看热闹的人都不明所以,此时听到乔婶子的话,有的兴奋,有的激动,还有的人明显感到不适,忍不住想替他俩说句话。
“大婶,人家孩子自由恋爱,也没有错,你就别这样逼他们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说道。
“是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那电影里还说同性也有爱呢,你不能这么死板啊。”另一个年轻人帮腔道。
乔婶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粗嗓子吼道:“你们懂什么!我们家三代单传的命根子,唯一的男根!跟男人搞在一起算什么事!我说起来我都想吐!以后还怎么传宗接代!”
屋子里一片混乱,那群人似乎被激发了什么情绪一样,把周围砸得稀烂,沈境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那两个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就要退出去,沈境却拦在门口不让他们出去,“砸完东西就想跑?没那么容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外面乔婶子还在跟众人讲述着自己的不幸:“我十月怀胎生下他的,生他的时候差点难产死了,我费了这么大劲儿为了什么!为了给老乔家留个后,为了对得起孩子他爹……”
乔明光猛然从屋子里冲出来,对着她吼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爸在你带孩子的时候,还跑去侵犯别的女人!还把别人家的孩子给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乔婶子顿时愣在原地,僵硬地抬头看着乔明光,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眼睛里带着陌生和茫然。
第四十三章 毁灭(加更)
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乔明光的身上,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乔婶子半天没说话,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乔明光继续大声道:“你不知道吧,你带孩子的时候,你丈夫就出去侵犯别的女人,人家根本不是因为孩子被狼咬死了上吊的,而是因为你丈夫,他犯罪了!”
他笑着说完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带着快意的扭曲。
反正都要死的,不如共沉沦吧。
乔婶子僵硬地抬着头,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嘴唇哆嗦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脸色迅速地泛了黄,像是遭受了天大的打击,此时已然变成了一座雕塑,给不出任何回应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人群听到后自动让开一条路,警车停在诊所门口,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检查了现场的情况后,说:“都带回所里。”-
沈境和乔明光叶青林三人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派出所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岳啸成的了。
岳啸成今早说了要去外地办事,没想到出了事情,他居然还能赶回来,沈境有些动容。
三个人上了车,脸色都不太好看,沈境看看岳啸成,岳啸成道:“没受伤吧?”
沈境摇摇头,他没被碰到,倒是没什么问题,乔明光就有点狼狈了,衣服都被乔婶子给撕碎了。
岳啸成没多问,之前沈境都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不然他也不会从外地直接赶回来了。
叶青林自从上了车就一言不发,看着窗外,乔明光道:“岳老板,诊所的那些东西损失挺多的,您看您能不能……再借我们点……”
岳啸成还没说话,叶青林就道:“不用了。”
乔明光扭头看看他,连沈境也回过头去看他。
叶青林表情淡淡的,看起来有点奇怪,他说:“不开了吧,反正开了也会被砸,没意义。”
沈境愣了一下,他是第一次听到叶青林说这种丧气话,之前他还鼓励过自己呢,他道:“叶大夫,警察都把他们教育了,估计以后不敢去你那闹事了。”
那两个打砸的男人被拘留了,而乔婶子则是被口头教育了一番,乔婶子这辈子没去过警局,被警察那么一说,顿时就吓得不行,连连答应以后不敢再犯了。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没意思。”叶青林淡淡道,“做什么都没意思。”
沈境心里咯噔一声,他从叶青林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厌世的情绪。
沈境连忙道:“不做就不做吧,你有什么别的想做的?”
叶青林道:“我都这样了,”他举了举自己残缺的右手,“能做什么,残废一个。”
沈境愣了一下,想到岳啸成的身体也有残缺,但是他日常的活动完全不影响,不过手和腿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乔明光之前听沈境说过镇子上的事,知道自己老爹当年做的龌龊事才决心和家里分开的,但是他不知道岳啸成就是那个被推下山的孩子,所以除了沈境,其他人都不知道岳啸成其实身体有残疾。
虽然岳啸成对这件事已经不在意了,但是沈境比他还在意,在有意替他隐瞒。
几人回到了诊所里,开始收拾残局。
岳啸成没有插手,而是倚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人忙忙碌碌。
他忽然道:“要不你们搬走吧。”
正在把桌子扶起来的乔明光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岳啸成。
"岳老板,您的意思是……"乔明光愣愣地问。
岳啸成道:“去外地吧,这样才能彻底断了联系,过得自在一些。”
乔明光转头看看叶青林。
叶青林正蹲在地上擦一个搪瓷水杯,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我本来就是个孤儿,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明光,你呢?”
乔明光道:“我无所谓,我现在回到那个地方都觉得恶心,不想回去!”
他想了想,又说:“可是去外地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吧,好多东西都没准备,我们对外面也不熟悉……”
沈境道:“再怎么样也会比现在好吧。”
他这话一说,叶青林苦笑了一下,乔明光也跟着笑了起来,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都这么惨了,还能怎么样,逃出去说不定日子还能变好,还能触底反弹呢。
沈境是相信运气会触底反弹的,叶青林和乔明光大概是会苦尽甘来的吧。
乔明光说着说着,脸上就有了向往:“我们去外面打工,我可以去厂子里干活,或者去工地,你可以再开个小诊所,给人拿药看病什么的,到时候咱俩一起努力,还能买个房子。”
他这么一讲,叶青林的脸色也轻松了一些,似乎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
他愧疚地看向岳啸成,“岳老板,这一路都是你帮我们的忙,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岳啸成淡淡道:“不用谢我,都是顺手的事情。”
沈境道:“那你们快点收拾,然后今晚规划一下决定去哪里,明天先去买上车票吧。”
沈境觉得自己的任务马上就要成功了,顿时振作了起来,帮着收拾完之后,还和他们凑在一起,挑选新的定居城市。
乔明光给岳啸成打了一张欠条,还款时间在十年内,他郑重其事地交给岳啸成,岳啸成收了。
“岳老板,我会努力赚钱,把钱还给你的。”乔明光感激地说。
从医药费到开诊所的钱再到去外地的路费,都是借的岳啸成的钱。
岳啸成没什么表示,只是道:“既然出去了就好好做事,收起以前在镇子上的那套做派,外面的人可不吃这一套。”
他是在敲打乔明光,和叶青林相比,乔明光的脾性还是浮躁了些,说他两句让他记住,在外面不要惹事情。
乔明光郑重其事地记下了。
晚上四个人去饭店里好好地搓了一顿,乔明光喝醉了,搂着一颗发财树大哭。
叶青林对沈境说:“苏苏,明天你能来送我们一程吗?就当是告别。”
沈境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这有什么问题,明天你们先别走,先等我们来。”
叶青林笑了,眼睛里似乎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他有些哽咽地出了口气,然后对沈境说:“苏苏,我真的很庆幸,有你这个好朋友。”
沈境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给自己和叶青林又满上了一杯,然后碰了个杯。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他说。
叶青林也点点头,“会的,我相信。”
沈境喝了不少的酒,脑子晕乎乎的,回到家里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他没有直接回去睡觉,而是趴在院子的桌子上醒酒。
苗阿姨给他端来一碗解酒汤,沈境喝了一口,甜甜的,不知道用什么熬的。
他趴在那里想着自己的任务,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沈境睡觉很轻,岳啸成往他身上披外套的时候,他就醒了。
他茫然地揉揉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困顿:“我睡了多久?”
岳啸成道:“两个小时,回房间睡去。”
沈境慢吞吞地站起来,感觉酒醒了大半,他边往屋子里走,边问道:“今晚还一起睡?”
岳啸成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你不害怕的话就自己睡。”
沈境想想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麻溜地钻到了岳啸成的房间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睡不着呢?”沈境真诚地问道。
岳啸成道:“大概是污染的后遗症,等你精神状态稳定了大概就会好了。”
沈境点点头,被岳啸成拎进浴室去洗澡。
他洗完了才发现,自己没带换洗的衣服进来,也没带浴袍。
他从湿漉漉的浴室里探出一颗脑袋,岳啸成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听到动静后转过头去看着他。
沈境整张脸都被蒸汽熏得粉扑扑的,眼睛又黑又亮,连眼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岳啸成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沈境笑了一下,说:“我没带换洗衣服进来,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岳啸成看看床上,那是沈境进去之前准备好的T恤和短裤,忘了拿进去了,他站起来,把衣服一把抓起来,走到浴室边递给沈境。
沈境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谢了哈。”
他脑袋缩了回去,几下就穿好了衣服,再次钻了出来。
沈境赤着脚站在地上,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水汽,因为之前的醉酒导致整个人都有点发红,他一点一点地挪上了床,然后盖上被子。
岳啸成依然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他。
沈境露出两只眼精,“岳老板,你还不睡觉吗?”
岳啸成:“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境:“?我怎么了?”
岳啸成笑了一下,弯下腰和他对视,道:“苏苏,你是我见过最大胆的人。”
沈境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岳啸成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然后也上了床。
屋子里很凉爽,洗完澡后的沈境浑身舒适,感觉自己都有些飘飘然了。
睡着睡着,他就往岳啸成那边靠近了点。
微凉的肌肤触碰到,让他有些紧张。
“啸成哥,你睡了吗?”
岳啸成:“有话就说。”
“嗯……其实我还可以更大胆。”沈境道。
岳啸成侧过头去看他,眼睛在月色下像宝石一样深邃璀璨,有种要把人吸进去的魔力。
像黑洞一样,沈境忽然想到。
他被那魔力吸引,下意识地凑近了点,然后再近一点……
然后就是万劫不复的沉沦,翻滚和交融,沈境觉得自己时而在云端,时而在地狱,一种从未有过的极致体验让他彻底沦陷-
第二天沈境睡到了快到中午才起床,这是他这些天睡的最安稳的一觉了。
岳啸成不在身边,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
沈境睁着眼睛看了几秒,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起了什么。
他答应了要去送乔明光和叶青林的,差点给忘了!
昨天晚上说好的,今天要送他们一程,沈境完全是被美色耽误了,睡到了这个时间!
乔明光和叶青林估计已经到车站了,沈境摸出手机来一看,果然有个未接电话,他拨了回去,是叶青林接通的。
“苏苏,你醒啦。”
沈境红着脸道:“我,我马上就到车站去送你们,你们几点发车啊?”
叶青林笑着道:“我刚刚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我们就给岳老板打电话了,他说你还没起床,我们就还没买票,正等你呢。”
沈境脸色更红了,一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昨晚是太累了,他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我昨天……我……”
“不用说了,我都懂。”叶青林的声音听起来有种知心大姐姐的温柔。
沈境:“……”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够坦荡,做就做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还是太要脸皮!
他挂了电话,给自己一通收拾,又尽量找了件领口比较小的衣服遮盖身上的痕迹,可是这是夏天,就算再遮也是有一点露肤度的,沈境看着胳膊腿上斑驳的痕迹,有些犯愁。
他任命地从柜子里拿出了长衣长裤给自己套上。
等一切收拾好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沈境急匆匆地拽着岳啸成要走,岳啸成却气定神闲的,甚至看起来心情很平缓,道:“急什么,还没吃午饭呢。”
沈境道:“你还有心思吃?”
岳啸成道:“你昨晚消耗那么大,不吃点东西补充一下吗?”
沈境脸轰得一下红了,连拖带拽把岳啸成拉进车里,也顾不上矜持不矜持了,急忙道:“等到了车站买两个包子吃就得了!快开车吧。”
岳啸成一脸无语地发动油门,边启动边说:“就算是拉磨的驴也得给点好处吧?”
沈境摊在副驾驶上,虽然脸红着,但气势不减地说:“你昨晚没得到好处吗?”
岳啸成不说话了,仿佛一下子被这句话给说服了,顺毛叛逆的毛都被捋顺了,乖乖地把车开上高速。
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火车站。
车站人很多,挤挤挨挨的人群,温度高得像个蒸笼,沈境和岳啸成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穿过,到了候车室,简直眼前一黑。
是候车室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站着的蹲着的,还有坐在地上的,乔明光和叶青林在一个角落里,两人身边是两个大包裹。
沈境老远朝他们招了招手,叶青林眼尖看到了,几个人终于算是凑到了一起。
沈境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到叶青林口袋里,“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个你拿着。”
叶青林红着脸拒绝,要掏出来还给他:“别,岳老板已经给的够多了……”
沈境正色道:“这是我给你的,不一样,你不用还。”
这是沈境特意和系统用积分兑换的钱,就算叶青林想还,估计等能还的时候他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叶青林还想推脱,却被沈境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深深地看了沈境一眼,然后对他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岳啸成道:“买票了吗?”
叶青林道:“明光刚才去买了,下一班在半个小时后。”
岳啸成递给乔明光一张名片,道:“去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这个人,我提前打过招呼了。”
岳啸成看看名片上的字,也是某个公司的区域经理,他知道这是岳啸成在用自己的人脉帮他俩,乔明光感动得不知所以,甚至想当场给他俩跪下来嗑一个。
“可别来这套,”岳啸成赶紧制止,"新社会了,别搞这个,快去坐车吧。"
沈境和叶青林依依不舍地分别了,等他们上了车之后,才准备离开。
火车很快上满了人,站台一下子空了不少,沈境站在站台上,看着车窗里朝他招手的叶青林,冲他笑了笑。
随即鸣笛声响起,火车启动了。
沈境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有种尘埃落定的感动感,他忍不住伸手握住旁边岳啸成的手,两人十指交握,静静地站在那里。
“岳老板,他们以后会过上好日子吧?”沈境问道。
岳啸成:“应该吧。”
两人并排往回走着,岳啸成握着他的手握得紧紧的,似乎生怕他跑开,而沈境任由他拽着,自己在心里默默地算自己的小钱钱还剩多少。
“哧——!!!”
“嘭——!!!”
还未走出站台,一阵巨大的刺耳的声音就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那声音带着惨烈的撕裂感,似乎要把人的耳膜给刺破。
不好!沈境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猛地朝后面跑去。
但是已经晚了,等他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起了滚滚的浓烟,无数的惨叫和惊恐的嘶吼在空中交缠在一起。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无数人在往外逃窜,也有人声嘶力竭地奔向站台车厢,车站顿时乱成了一团,周遭像是混乱的洪流把沈境给裹挟其中,他想往车厢处跑,却被逆行的人流给挡住了去路,甚至拖着他往后跑。
他拼命地拨开人群,挣扎着往前移动,虽然声音很杂乱,但是沈境感觉他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眼前的一切像是在慢放,顿时变得十分安静,沈境有种深处虚拟世界的感觉了。
但是下一秒,手就被人用力地握住了,将他拉出了人群的洪流。
沈境抬头一看,岳啸成正拽着他往前走,他步伐强硬,气势压人,一般的路人碰到他根本不敢挤到,顿时眼前就有了一条通畅的路。
周遭的混乱再度涌来,沈境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各种嘈杂的声音如海浪一般,同时站台响起了大喇叭的女声通知。
“车站发生两车相撞事故,请现场所有人员紧急撤离,请所有人员紧急疏散……”
“车站发生两车相撞事故,请现场所有人员紧急撤离,请所有人员紧急疏散……”
沈境握着岳啸成的手,走到了最前面,然后看到了让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两辆火车头部相撞,整节车厢都被撞得变形扭曲,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乘客会是怎么样的惨状。
沈境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用眼睛数了数,扭曲变形最厉害的车厢正是叶青林和乔明光所在的位置,此时还冒着滚滚的浓烟,看样子依然十分危险,没人敢靠近。
沈境忽然浑身脱力,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岳啸成过来拉他,他才猛然问道:“为什么?!”
岳啸成静了一秒,而后轻声道:“苏苏,这不是你的错,跟你没……”
“为什么会这样?你当初没告诉我会死这么多人啊!”沈境崩溃地大吼。
他是在和系统对话,脑海中的系统像是死了一样,任凭沈境如何沟通都不回应。
“你给我滚出来!”沈境怒吼道。
在旁人看来,他像是在对着虚空大喊大叫,看上去是个精神崩溃的患者。
实际上他也接近崩溃,他没想到小世界的主角还能死,并且还是一次死两个。
系统忽然出声提醒【请宿主节哀】
沈境简直要被气笑了,系统好不容易说句有点人情味的话,此时听起来却像是个笑话一样。
“节哀我用得着节哀吗,他们不过是两个npc,对你们来说就是道具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跟我说节哀,难道不觉得虚伪吗!”沈境怒吼道。
系统没有回应,是一种克制的安静。
岳啸成道:“苏苏,现在这里很危险,先出去……”
沈境不想走,他想看看叶青林和乔明光的尸体,他往前走了两部,看到搜救人员进了那节车厢。
周遭的人几乎都被疏散了,但是控制的了人流,却控制不住情感的宣泄,很多人都在哭,在疯狂地着急,绝望着。
沈境提着一颗心,等待着救援人员出来,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从里面搬出来两局尸体。
已经被烟给熏黑了,但是沈境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具尸体残缺了一只右手。
他终于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他知道,即使是这样,他的任务也依然没有完成。
但是他现在已经知道要如何完成了。
第四十四章 任务完成
从进入这个小世界开始,系统给的提示就很少,并不是因为任务有多么复杂,而是谜底其实就在谜面上。
这个谜面过分简单,简单到沈境根本没想过,并且也过分残忍,让他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青山墓园。
随着两坛骨灰放入同在一个墓穴内,棺材合上的瞬间,沈境的脑海中也出现了任务成功的提示。
谜底就是这么简单,冥婚,合葬。
乔明光和叶青林活着的时候,不停地经历动荡,不停地接受考验和灾难,在系统看来,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也不算是he,因为有太多未知不可测的事情还会发生,就像本来他们已经在城里暂时安顿了下来,准备开始新生活了,但是乔婶子来一通大闹,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生活一瞬间就粉碎了。而原本他们准备逃离这里,出去冒险,生活却给他们致命一击。
只有死后葬在一起,才能永远不分开,永远安稳平静。
唯一能够实现he的条件,就是这个了。
双死也算he,沈境总算明白系统的残忍了。
骨灰盒已经下葬,沈境给两个人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墓碑上除了他们的身份和名字外,还刻着一句话,是沈境特意让刻上去的。
“这里葬着一对平凡的恋人,他们曾在世间苦苦挣扎,愿来生幸福,安宁。”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获得积分10000分,易容技能卡一张】
这次的技能卡名字十分简单明了,不需要介绍沈境也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沈境抬头看看,墓园处于整座城市的高地,层层的台阶下是蜿蜒的道路。
这座古老又新潮,激进又迷茫的灰色城市。
岳啸成撑起一把伞,把伞面向他倾泻,两个人慢慢地走下台阶,离开了墓园。
沈境坐在副驾驶,悄悄地用手心去捞空中的雨水。
湿润润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听说乔家已经不认乔明光这个本家人了,族谱里已经把他去除了,他们认为乔明光是他们家族的耻辱。”沈境慢慢道。
岳啸成道:“去除了也好,他也更自由了。”
沈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认同岳啸成的观点。
系统没有提示他要不要进入下一个世界,他也没有主动问,系统现在似乎觉得有点尴尬,不太敢和他对话。
回到家里以后,沈境睡了个长长的午觉,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阳光明媚了。
他听到楼下隐约有陌生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又不是女声,他想起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外面义工没回来的岳莹,给她发了个消息。
发完他就爬了起来,然后下了楼。
楼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岳啸成面前,手里端着一个文件,岳啸成正在看。
沈境扫一眼,大概是什么楼盘之类的信息。
岳啸成闻声抬起头来:“饿不饿让苗阿姨给你做肉骨茶?”
沈境点点头,他最爱吃的就是这个,他又看向那个陌生男人,男人也看看他,露出礼貌且困惑的微笑。“您好。”
“您好。”沈境朝他点点头。
“我是沧城的豪宅房产经理,您可以叫我小宋。”男人自我介绍道。
沈境点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房产中介?沧城的,岳啸成要在沧城买房?
中介走后,岳啸成解释道:“你不是要回去上学了吗,房子是给你安置的。”
“给我?”沈境震惊了。
他本以为要回去住宿舍了,没想到岳啸成要直接给他买个房?
“是啊,沧城临海,更适合我公司发展,后续大部分业务也都会迁移到那边,刚好。”岳啸成道。
沈境不太清楚岳啸成具体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的产业遍布全省,大概是国际进出口那一类的,要是定居在临海的城市,的确是更方便一些。
只不过岳啸成说起买房像买菜一样的语气,还是让他有些震惊。不过这个年代的房子不像后世那么贵,沈境想岳啸成估计也在各处都有不少的房产。
苗阿姨将饭菜端到桌上,沈境不想这些了,他挪到桌前,开始享用美食。
正吃着,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疾风,沈境抬头一看,居然是岳莹回来了,看来自己的预感还是挺准的。
她背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包里不知道装着什么鼓鼓囊囊的,身上穿的也是运动服,看起来青春活力。
她先是和正在沙发上看资料的岳啸成打了招呼,然后又蹦蹦跳跳地要去找沈境。
“包上都是土,别蹭得到处都是。”岳啸成道。
岳莹噘噘嘴说:“知道啦,我给苏苏带了礼物呢。”
沈境眼睛亮了起来,“岳莹,你居然还给我带了礼物?”
岳莹坐到餐桌前,笑嘻嘻道:“你住到我们家里来,我得有点表示呀,这个礼物可珍贵了,是我从一个农民伯伯那里收来的。”
沈境笑着配合她:“什么东西呀,我可好奇死了。”
岳莹听了沈境的话之后,嘴角快裂到耳朵根后了,她兴冲冲地把登山包解开,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顿时蔓延在周围。
除了土腥味,还有种说不上来的臭味和潮湿,沈境鼻子动了动,总觉得这味道不太对。
岳啸成也放下了报纸,表情冷淡地看过来。
岳莹在包里掏了一阵子,掏出一个东西来:“当当当当!”
沈境定睛一看,是个泥人。
矮矮胖胖的,不过巴掌大,肥厚的脸颊在微笑着,手是作揖的动作,勉强可以说一句憨态可掬。
岳莹笑嘻嘻地托着那个小泥人,送到沈境面前。
沈境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但还是打算拿过去,但是他刚伸出手,岳莹的手心就空了。
岳啸成从上空抽走了岳莹的泥人,脸色有些阴沉:"哪里来的?"
岳莹平日里大大咧咧,可是此时却似乎有点害怕岳啸成,她嗫嚅了一下说:“村里的一个老爷爷给的,说是我觉得挺可爱的,就带回来了。”
“别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要,我是这么教你的吧。”岳啸成道。
岳莹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眼圈有点发红。
岳啸成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很不舒服。
沈境打圆场道:“小泥人挺可爱的,岳莹也是想给我个惊喜,别说她了吧。”
“可爱?”岳啸成一脸不悦,把那泥人猛地砸在了地上。
“哗啦”泥人被摔得粉碎,里面流出一滩红黄相间的腐臭血水。
那令人生理性排斥的味道充斥着沈境的鼻腔,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又看看岳莹。
岳莹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错了一样,还在说:“你为什么要把他摔了!那是我给苏苏的礼物!”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甚至有些激动,不像是平常的样子。
沈境忍不住道:“岳莹,你看地上。”
岳莹回头怒声道:“我不看!”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岳啸成冷声道。
岳莹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委屈到了极致,猛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了。
苗阿姨拿着打扫的工具过来,说:“莹莹好像不太对劲。”
岳啸成没说话,脸色十分阴沉。
一直到晚饭时间,岳莹也没出来。
沈境去敲她的门,“岳莹,出来吃饭吧。”
里面传来岳莹如怨如诉的哭声,就是不开门。
沈境又道:“岳莹,我知道你是好意,我还是很谢谢你的。”
岳莹的哭声小了点。
沈境接着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不知道这东西里面是这样的,你只是觉得它可爱,所以想送给我,对吧?”
岳莹不哭了,半晌,她打开了房门。
惨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下一片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妆花了,看起来有些诡异。
“好了,别哭了,先吃饭吧。”沈境笑着说。
岳莹这才跟着他穿过走廊,来到餐厅。
三个人都落座了,岳啸成对岳莹说:“开学以后不要在学校住了,我在外面给你租个房子。”
岳莹捧着碗吃饭,装作没听见。
“明天带你去沧城看房子。”岳啸成又对沈境说。
沈境点点头,感觉岳啸成像个二孩妈,什么都要管,也是挺不容易的。
他心中对岳啸成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但是这种情绪在晚上睡在一起的时候就消失了。
一阵折腾后,沈境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二天一早,果然起不来了。
沈境两条腿又酸又疼,根本使不上力气。
岳啸成道:“要不我抱你去洗漱?”
沈境:“?”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岳啸成一把给捞起来了。
然后就被抱着去了洗漱间。
沈境看着镜子里斑驳痕迹的身体,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同情。
岳啸成给他挤了牙膏,塞到嘴里,沈境木然地刷牙。
“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沈境含着牙膏含含糊糊地说。
“你不是腿软走不动路吗。”岳啸成看似一脸关心地说,“等会儿还能出门吗?”
沈境:“……”
第四十五章 岳莹
好不容易折腾完下来了,沈境腿软地走下台阶,却没看到岳莹。
沈境去岳莹房间敲门,也没听到回应,苗阿姨出来说:“她早上就出门了。”
沈境了然地点点头,小姑娘可能气还没消,自己先走了,沈境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岳莹发了条短信,问她在哪。
问完之后,两人就上了车。
今天不在家吃饭,夏天吃火锅别有一番风味,他们准备去吃火锅。
沈境和岳啸成推门进去,坐了下来,他又给岳莹发了消息,报了他们的地址,让她离得近的话过来吃饭。
岳啸成自顾自地点菜,点完了把菜单往沈境面前一推:“吃什么?”
沈境拿起菜单,看了他一眼,道:“也不知道岳莹去哪了,你都不好奇吗?”
岳啸成用茶壶给自己倒茶,看到浑浊的茶汤后微微皱了下眉,道:“她不会乱跑的,你不用管她。”
沈境想了想,又道:“看样子她去做义工的地方条件很艰苦。”
岳啸成眼睛眯了眯,透露出一丝杀气:“你好像很在意她的事情。”
“我没有。”沈境不敢再提了,怂怂地端着茶杯喝水。
岳啸成莫名其妙的酸劲儿特别大,连妹妹也不放过,沈境喝着茶杯里的水,心说这人指定是有点精神类疾病。
原主小时候被圣女吓到过,所以一直都有惊厥的症状,现在看来,岳啸成的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健康。
吃过了饭,两个人就直奔沧城了,从这里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沈境路上睡了一觉补充体力,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沧城是个海滨城市,进出口产业是支柱产业,所以港口十分重要,沈境所在的大学离海边不远,也和岳啸成看中的小区挺近。
沈境和岳啸成来到他们要看的楼盘,是个新起的高档小区,一层一户的平层,站在窗边就能看到海,天气好的时候能够看到对面的小岛。
沈境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一大片波光粼粼,只觉得心旷神怡。
但是岳啸成却不太满意,“楼层太低了,万一隔音不好就会吵。”
沈境扭头看看他,道:“那我们再去上面看看?”
他也不喜欢吵,居住的环境还是越安静越好,虽然沈境蛮喜欢烟火气息的,但是吵闹的烟火气他觉得还是不要的好。
于是他们直接上了最顶楼,这一层还带着一个阁楼,阁楼面积也不小,沈境爬上去看了看,上面还有天窗。
他不禁幻想了下躺在这里看星星的画面,感觉十分美妙。
这里同样能够看到海,并且比低楼层的视野还要好,沈境惊喜的发现,这里还能看到远处学校的教学楼。
房间已经做好了装修,按照岳啸成审美选的精修房,为的就是方便随时入住,沈境很满意,觉得处处都挺好。
“就这个吧。”沈境抬起头来,询问岳啸成的意见。
岳啸成见他满意,也就同意了,中介当即就带他们去办手续,全程走的vip通道,速度极快。
岳啸成在房子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沈境拿到房本后还有点不可思议,他就这么有房子了?还是豪华海景房。
岳啸成道:“喜欢吗?”
沈境笑的十分甜蜜灿烂,简直露出了这辈子最开心的笑,道:“喜欢喜欢。”
岳啸成的行动力惊人,当即就带着沈境去买家具,从床到衣柜都是现成的货,岳啸成挑了一张豪华大床,一张进口的名贵床垫,其他都让沈境来选。
一切按照他的审美来。
等两人弄完这一切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沈境逛了一天已经很累了,但是岳啸成却像是没什么影响,还是很清爽利落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岳啸成开着车,沈境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见过岳啸成累过,他一直是一副悠然的样子,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不失优雅地解决问题。
这样的家伙居然不是主角,简直是系统的纰漏,他默默地想。
到了家以后,沈境已经累得饭都不想吃了,岳啸成硬给喂了两口,他就爬上楼睡觉了。
岳啸成还在下面处理购房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公司的合同要签,沈境已经在二楼呼呼大睡了。
睡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旁边好像多了个人,他也没多想,以为是岳啸成回来了,伸手就要去碰,却碰到了一片冰凉。
那种凉意淡淡的刺进皮肤里,让身体里的血液都有些发冷。
不对劲,沈境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正对上一张对他微笑的脸。
是岳莹?
岳莹穿着漂亮的蛋糕裙,眼神幽深的散发着光芒,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境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岳莹,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休息?”
岳莹笑嘻嘻的咧了咧嘴角,沈境才发现她的手一直是背着的,他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往门口走,却被拦住了去路。
岳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此时忽然道:“苏苏,你喜欢跟我做朋友吗?”
沈境不动声色道:“喜欢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听到这话,岳莹的笑忽然收敛了一些,她低下头去,沈境看不清她的表情。
沈境道:“岳莹,你还在为白天的事情不开心吗?我替你哥向你道歉。”
岳莹摇了摇头,长长的卷卷的头发一甩一甩的,有些蓬乱。
她的声音低低的,不再像之前那样清脆可爱,“不是因为这个,他打碎了我的东西也没有关系,只不过我想送你礼物,现在没有礼物可送了,我该怎么办呀。”
“我也没有朋友,我好想有一个像我一样的朋友,可是大家都和我不一样,我想,我还有办法……”
沈境看着她的脸,觉得氛围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他下意识安慰道:“岳莹,你怎么会没有朋友呢,你性格那么好,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岳莹道:“不是的,他们都不一样,不一样的,没办法做朋友。”
沈境愣了一下,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听岳莹的意思,她见到的人都和她不一样所以没办法成为朋友,但是自己可以?
“我要送你礼物……”岳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已经没什么逻辑了。
沈境努力地顺应她的话,道:“岳莹,你不要太在意了,礼物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送都可以的,你要是喜欢那种泥人我也可以给你买……”
岳莹忽然抬起脸来,尖声道:“可是我在意!”
沈境愣住了。
岳莹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泪痕,这泪痕从眼下一直蜿蜒到了脸颊,然后脸颊忽然间裂开了一条缝。
沈境以为自己看错了,岳莹脸蛋真的裂开了一条缝,然后脸皮像是泥土做的一样,掉下来了一块。
是泥土的质感,沈境看着岳莹的脸,一块厚厚的泥土一般的脸皮从脸上剥落,而岳莹似乎毫无察觉。
岳莹还在哭,越哭脸上的缝隙就越多,她哭着哭着,忽然又不哭了,脸上的缝隙都停止生长,她说:“苏苏,我要你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沈境沉默了几秒,说:“好。”
岳莹又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拉沈境。
她的皮肤又冷又硬,碰到沈境的时候沈境觉得自己的皮肤好像也变得失去的温度,这不对劲,沈境猛然把手抽出来,岳莹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脸上的泥土掉得更多了,“苏苏,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和我做朋友吗?”
沈境刚要说话,岳莹的脸色却变得飞快,已经开始生气了,“你骗我是不是!苏苏,你骗我!”
她的声音十分尖锐,让沈境的耳膜都开始疼了,不知不觉地耳朵流出血来。
卧室的门忽然开了,岳啸成修长的身影闯了进来,看样子是把门踹开的。
他冲到岳莹身后,在她的脖子上一敲,岳莹的动作顿时停止,然后僵硬,然后哗啦一声。
粉末状碎了一地。
沈境看呆了。
他紧绷着的身体一直都没有放松下来,此时看着一地的狼藉,又抬头看看岳啸成,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过了许久,沈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声音有些滞涩,因为已经对眼前的事物失去了理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岳啸成蹲下身来,用手指捻了一下地上的泥土,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岳莹她不是人。”
沈境道:“什么叫就是我看到的这样?她为什么会,会从一个大活人变成……变成这个,那个脸上有裂纹的,又为什么会……”
岳啸成道:“因为岳莹本来就不算是生理意义上的人,她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沈境看着地上的泥土,还是不能理解。
岳啸成道:“当年我目睹了母亲遇害之后,在后续的调查中得知了氏族的事情,我一直想找办法复活母亲,他们既然有那种邪术,那一定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尝试。于是我在调查中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圣女出逃以后,族民们受到了惩罚,所有的能够操控情绪心智里的力量都被“它”给收了回去,他们要想办法再造一个圣女出来,但是圣女不是随便找一个女人就可以的,一开始,他们用泥巴捏了个泥人,然后用邪术让泥人活下来,想要充当圣女。”
沈境蹲下身来,用手触摸了一下泥土,然后道:“他们成功了吗?”
岳啸成道:“失败了,并且受到了严重的反噬,不过那已经是后话了。当时的我偷听到了这件事以后,想要如法炮制,做出一个泥人,然后想办法把母亲的灵魂放进去……让她复活。”
沈境抬起头来,看着岳啸成在月光下精致到可怕的脸,道:“但是为什么是岳莹?为什么你没有把你母亲复活,却造出了岳莹?”
岳啸成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中带着微微的苍凉,道:“这是个意外,我并没有成功找到母亲的灵魂,因为我不知道她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反而是当时恰巧死在路边的一个女孩,灵魂还未离开,阴差阳错地进来,然后长大了。”
岳啸成低声道:“那个人就是岳莹。”
第四十六章 家
沈境低头看着散碎的泥土,沉默了半晌。
原来岳莹早就是气数已尽,当初只是阴差阳错才被岳啸成“救活”,继续自己的人生。
但是生魂毕竟是生魂,既然已经结束了阳寿,就算是被强行“救活”,再怎么像人也不会是人,所以在日子一点点过去,岳莹的年龄来越大,一些事情就开始不受控了。
“她……有了自我的意识,逐渐发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她是意识到了自己只是个泥人了,所以才想有个同类,有个朋友和自己一样。”沈境道。
“她是个异类,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她太孤独了,所以才想让我变成和她一样的,陪着她。”
岳啸成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苏苏,我知道你心软,但是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把“它们”想的太过善良美好,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物种,未必有人的观念。”
沈境愣了几秒,随即道:“可是“他们”不也是人变成的吗,怎么会思想不相同呢?”
岳啸成道:“人鬼殊途,我想这句话你应该听过,一旦入了阴间,就不是同一个阵营了。”
沈境没说话,他有时候觉得岳啸成很善良,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无情,是个很复杂的人。
沈境还蹲在原地思考着,岳啸成已经出了门拿了打扫的工具过来,准备把地扫干净。
时间已经很晚了,现在麻烦苗阿姨不太好,他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沈境看着岳啸成把泥土都扫到一起去,然后准备扫到簸箕里,沈境忽然说:“等等。”
岳啸成动作停住,看着他。
沈境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抽了两张牛皮纸出来,说:“把她收起来吧,明天找个地方埋了。”
岳啸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任凭他做了。
泥土还有些黏腻的质感,沈境用手去触碰的时候,甚至感觉还像是有温度的。
这种感觉有点温暖但又很可怕,他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然后泥土都放进一个牛皮纸包里包好了,暂时收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苗阿姨从来不会乱动东西,放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境本想现在就下去给她埋了,但是岳啸成说晚上不适合做这些事情,一切安全为主,他就放弃了。
沈境再次钻进被窝里,被岳啸成搂在温暖微凉的怀抱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沈境还没睁眼,就收到了系统的提示【检测到宿主任务已经完成,是否要前往下一个任务世界?】
沈境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帅脸,和搂在自己腰间的令人安心却有些窒息的手,道:“暂时不。”
系统应答了一声,就没再回应了。
没有催他的意思,只是照例询问。
沈境现在也有点懒得搭理系统,自己系统空间里的东西也很久没清点了。
之前对系统发了一通火,现在两方出于一种有点尴尬的氛围当中,互相都尽量端着,不和对方过多交流。
这叫专业。
沈境胡思乱想着,却被身上的手搂得更紧了,岳啸成声音有些黏糊:“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昨晚没累到你?”
沈境:“……”昨晚倒的确是没累到,处理完岳莹的事情后就没心思做别的了。
想到这里,沈境捏了捏岳啸成的手臂,道:“你说把岳莹埋在哪里好呢?”
岳啸成不满地收紧了胳膊,勒得沈境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束缚,岳啸成带着威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我的床上还在说这些,你太不专心了吧。”
沈境感觉身上有些燥热,他不想大早上的就起不来,于是赶紧顺着岳啸成道:“我错了我错了,能先放开我吗,我有点想上厕所。”
岳啸成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他,一双深邃的眼睛中带了些怨念。
沈境打了个寒颤,然后起来哆哆嗦嗦地跑向厕所。
出来的时候,岳啸成也已经起来了,终于没了逗他的心思,两个人下了楼,苗阿姨果然没有动那个纸包,只是在窗边给花草浇水。
沈境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个好地方。
沈境对岳啸成道:“要不我们把她葬在沧城吧。”
岳啸成看向他。
沈境解释道:“反正我们以后也要去那边,不是一直呆在那,但是也要待几年吧,不如就让她也去那里。本来岳莹也是那个学校的学生,就葬在那边的墓园里吧。”
岳啸成想了想,没有反对。
临近开学,岳啸成就和沈境把家往沧城搬了,一同去的还有苗阿姨。
这期间沈境回了一次家里,二哥见了他都说岳老板给养的真好,都变得细皮嫩肉脸颊也有肉了。
听到沈境说要提前去沧城的事,二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你一个人去那边?那现在学校还没开学,你住哪儿啊?”二哥面露担忧地问。
沈境不想把自己和岳啸成同居的事情告诉二哥,现在镇子上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他到时候一走了之一身轻松,二哥却要留在这里承受这些,他觉得这样不好。
于是沈境编了个答案:“我提前去那边做几天兼职,简直是包吃住的,不用担心。”
二哥听了,却看起来更心疼了,道:“做兼职?什么兼职啊,苏苏,你身体又没那么壮,去干那些苦力活会累出病的,钱的事儿你真不用担心……”
沈境摇了摇头,道:“不是苦力活,就是办公室的打杂的,一点都不累,在办公室工作的。”
沈境说得含含糊糊的,但是也足够二哥脑补了,在二哥的眼里,做办公室就是体面且不累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不累,并且符合他弟弟大学生的身份。
一番游说下来,二哥这才同意了,沈境这才状似无意间提起,岳老板也要去那边工作,他们正好顺路,还省下了路费。
二哥一听,更高兴了,让沈境给岳啸成带话说改天一定要来家里吃饭,沈境说一定一定。
安顿好了二哥这边,他就回到小洋楼,就开始准备搬家事宜了。
岳啸成找了一个专业的搬家团队,家里的小洋楼暂时地锁了起来,沈境在心中和他告别之后,三个人就来到了沧城。
沧城是新兴港口城市,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会变成本省最大的进出口贸易城市,现在还正在发展中。
该说不说岳啸成眼光很好,借着来给沈境“陪读”的机会把产业转移到这边来,时机把握的好,手里又有资源,人也有本事,未来绝对是个大富豪。
虽然现在已经很富了,但是影响力还不够。
沈境他们把东西搬到新家之后,光是安装摆放就足足搞了三天,这三天岳啸成没有请工人来帮忙,而是和沈境和苗阿姨一起一点点做完的,苗阿姨坐到下午就休息了,这是岳啸成要求的,而他和沈境则是会做到半夜,然后满头大汗地坐在落地窗前休息,一人手里一罐啤酒,休息的差不多了,有时候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然后第二天被苗阿姨一个个叫醒,起来吃做好的早饭,吃完了再接着干。
沈境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很细碎也很累,但是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看着房间被自己和岳啸成的东西慢慢地填满,变成他们喜欢的模样,好像真的是一个特别像样子的家,有了“家”的感觉了。
等到搬家结束了,沈境就和岳啸成去到山上的墓园,给岳莹下葬。
沈境把那个纸包郑重地放在小坛子里,然后埋进墓穴。
墓碑上写的是“岳家岳莹之墓。”
山里的风很清新,呜呜地吹着,沈境觉得那是岳莹在跟他打招呼。
开学的那天,岳啸成亲自去送他,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当天他和岳啸成就是学校里讨论最多的对象,主要有三个点,一个是两个人的颜值,另一个是岳啸成的豪车,还有一个点,是他俩的关系。
开学第一节课,沈境就听到身后的女生们在小声讨论了。
“是亲兄弟吧,哥哥那么有钱还那么帅,弟弟也那么好看,一家子基因多好啊。”
另一个女生说:“我看不像是亲兄弟,虽然都很好看,但是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那你觉得他俩是什么关系啊?”
“我觉得……嘿嘿,我觉得他俩想一对。”
“啊?你可真敢说……不过确实有点……”
沈境坐在前排,低头看着桌上的课本,实则心早已经飞远了。
他下了课就直接回家了,大部分时间岳啸成都没结束工作,他就自己做会儿作业,然后看会儿电视,岳啸成买了一个新电视,他不怎么看,沈境就用他看各种老电视剧,非常狗血,非常好看。
晚上岳啸成会回来和他一起吃饭,苗阿姨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就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有时候沈境会看入迷,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放烟雨蒙蒙,他就端着碗保持那个姿势看了半天。
他以前没看过这种电视剧,没想到这么好看,一看进去就上瘾了,饭也吃不进去了,眼睛就盯着电视看。
岳啸成对里面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见沈境一副痴迷的样子,忍不住道:“苏苏同学,你的饭都凉了。”
沈境这才回过神来,往嘴里扒拉两口。
沈境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复盘一遍他看的几集剧情,然后抒发一些感想。
“那个何书桓其实是个渣男吧,他一会儿爱这个一会儿爱那个,根本就是犹豫不定,挑起两边的战争。”沈境道。
岳啸成搂着他,心思不在这上面,随口应了句:“嗯。”
沈境念念有词,分析的有条有理:“这种人是靠不住的,他自己对待爱情的态度不够坚定,如果是我,我才不会选他。”
岳啸成:“嗯,说得好,所以你要选一个对你忠贞不移的。”
沈境脸颊微红,道:“我觉得我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岳啸成被他逗笑了,一下子把被子蒙到两人头上,低沉的带着笑的声音传来:“确实,为了验证你这个说法咱们来实操一下……”
被子里顿时开始了剧烈的翻涌-
一场秋雨一场凉,入冬的时候,下了几场雨,房间又靠海,空气潮湿阴冷。
屋子里有空调,但是外面不是处处都有,沈境某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写作业的时候,岳啸成回来了,他抬头看过去,笑着对他说:“今天这么早?”
岳啸成点点头,道:“应酬结束的早。”
他从沈境的沙发后经过,沈境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儿。
还注意到了他走路时轻微的迟滞,是残缺的那一条腿,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沈境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岳啸成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前,眉眼中压着一股戾气,和沈境对话的时候却还是很温和:“没事儿,老毛病了。”
沈境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看他的腿,伸手覆盖在他的膝盖上。
岳啸成道:“一到冬天,阴雨天就会这样,今天正好赶上了。”
他语气中带着点无奈,是沈境从来没听到过的,他抬头看看岳啸成,道:“我帮你热敷一下。”
岳啸成却说:“不用,等一会儿就好了。”
沈境忍不住道:“你每次都是这么硬撑过来的吗,是不是苗阿姨都不知道你会疼?”
岳啸成不说话了,额前的头发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沈境转身去找苗阿姨,让她准备一个热敷包。
苗阿姨有些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岳啸成,没说什么,去做准备了。
晚上的时候,岳啸成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已经极力克制了,但是那种钻心刺骨的疼不是靠本能就能克制住的。
他浑身都是冷汗,像是从水里洗过一遍一样,沈境摸到他的手的时候,猛然惊醒了。
“啸成哥,你又疼了?”沈境低声问道。
岳啸成咬着牙没说话,沈境看了他一会儿,去拿来热敷的工具给他用。
岳啸成忽然道:“苏苏,我这样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沈境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岳啸成。
这根本不像是岳啸成会说的话,那个高贵的矜贵的像是异世界来的王子一样的人,此时的语气中居然带着卑微。
沈境轻声道:“不会,你是我的家人,我们是一体的,怎么会觉得打扰。”
岳啸成抬头看着他。
沈境道:“我只是有些心疼。”
月色下,他的表情无比的温柔,像是一种神圣的救赎。
岳啸成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再见
放寒假之后,沈境就没什么事情做了,每天闲闲在家睡大觉,这天他正躺在沙发上睡得迷糊,忽然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沈境以为岳啸成回来了,或者是苗阿姨买菜归来,没在意,还是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但是门开了之后,没有脚步声,并且还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涌入。
因为有过之前岳莹的经验,沈境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那个红裙子的女人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睡成一个鸡窝头的沈境:“?”
圣女:“……”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奇怪。
最终还是沈境打破了这个尴尬,他一股脑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离圣女远了点,然后用十分恭敬的语气道:“您,您回来啦。”
圣女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他。
沈境挠挠后脖颈,感觉浑身都有些不对劲,那种阴冷潮湿的氛围好像能渗透到他的皮肤里。
“那个,岳啸成出去工作了,”沈境抓了抓他的鸡窝头,“还得一会儿才回来,苗阿姨也去买菜了。”
圣女:“……”
沈境:“看电视吗?”
他打开电视,找到烟雨蒙蒙,电视台一直在轮播,刚好演到依萍被赶出家门的那个雨夜。
圣女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电视给吸引了。
沈境虽然看过一遍了,但是再看到这个开头,还是想看。
于是两个人就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静静地看着电视。
时间久了,连圣女身上的血腥味都给忽略了。
所以当岳啸成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诡异的画面。
沈境和圣女并排坐着,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手里还嗑着瓜子,动作几乎同步。
岳啸成:“……”
岳啸成道:“妈,你去洗个热水澡吧,换洗衣服苗阿姨早就准备好了。”
圣女听了,就走进了浴室。
岳啸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沈境,把自己的公文包放在桌上,道:“你不害怕?”
沈境边嗑瓜子边说:“一开始有点,毕竟是生理本能。”
岳啸成笑着道:“那为什么现在不害怕了?”
沈境道:“因为我发现她和我一样爱看狗血剧,我们有共同话题,就不害怕了。”
岳啸成:……
圣女洗漱归来,穿了一件白裙子,虽然肤色还是死气沉沉,但是看上去倒是干净了不少。
岳啸成道:“你应该叫妈。”
圣女愣在原地,沈境也愣在原地。
沈境当然是没好意思这么叫,只是笑的很灿烂的,叫了声姐姐好。
圣女迟滞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岳啸成,似乎被这个消息给冲击到了,一时间无法消化。
沈境知道,这对他们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应该是晴天霹雳了,所以他已经做好了一场风波的到来的准备了。
但是并没有,圣女只是看了他眼,然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就代表接受了。
沈境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转念一想,圣女本来就不是凡人,她做出的那些事,不能说超越时代,至少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了,所以对于新事物的理解和接受程度也会比常人高吧。
苗阿姨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他们一起来吃饭,“小姐,先吃饭吧。”
她叫圣女叫的是小姐,语气也很尊重,让沈境觉得更加神秘了,以后是不是要叫岳啸成叫少爷了。
是几个人落座之后,岳啸成下意识地给沈境剥虾,沈境还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找话题引开他人的注意力,道:“圣女……姐姐,阿姨……”
岳啸成:“叫妈就行。”
“啪嗒”一声,圣女用筷子夹着的丸子掉在了盘子里,又顺着盘子嘀哩咕噜滚到了地上。
她还没动,苗阿姨就说:“我来打扫。”
然后把那个丸子收拾走了。
沈境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被抽走了,他看了看对面有些呆滞的圣女,觉得还是不要这么直接的好。
虽然说圣女看似已经接受了他和岳啸成的关系,但是不代表她能接受一个大男人当自己的儿媳妇。
沈境岔开话题,“嗯嗯……那个,您的事情办完了是吗?”
他问的是圣女,所谓的事情,也就是之前岳啸成和他说过的,回家去处理氏族的事情,沈境还是挺好奇是如何处理的。
但是圣女只是简单地回了个“嗯”,这是沈境第一次听到她发出声音。
好吧,她不想说,自己也不敢多追问,好在电视机还开着,沈境把电视台从新闻播报挑到了烟雨蒙蒙。
岳啸成:“……”
圣女:“……”
圣女半个身子转过去,对着电视机吃饭。
她的房间也被安顿好了,吃过了饭,苗阿姨带着她去熟悉房间里的用具,沈境和岳啸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沈境拿出热敷包给岳啸成热敷,边弄边说:“怎么你母亲回来了你一点都不好奇,她去以前的氏族做什么了。”
岳啸成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让他也躺下,然后道:“不好奇,无非就是赶尽杀绝了。”
沈境:“……这么狠的吗。”
不过想想也是,那个氏族的人都要把她剖心挖肺献给什么莫名其妙的邪神了,她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要被追杀,确实是血仇了。
如果不是他们,圣女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本来可以过完平静的一生的吧。
想着想着,沈境就在躺椅上睡着了。
到了除夕这天,沈境买来了对联,打算把家里好好地装点一下,看起来喜庆一些。
圣女站在桌子前,看着他往桌子上铺对联。
沈境一边整理对联,一边跟圣女介绍:“姐姐,这个是贴在大门的,这个是贴在卧室的门上的,很好贴的,只要用这个胶水……”
他现在叫姐姐叫顺嘴了,因为之前思考过,叫妈叫不出口,叫阿姨又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圣女看上去很年轻,所以只能叫姐姐了。
圣女忽然道:“我会贴。”
沈境愣了一下,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他简直有点感动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沈境就赶紧把整理好的一张对联给她,“我和你一起去贴。”
圣女点点头,两个人手把手地把对联和窗花都贴好了。
沈境在自己和岳啸成的房间里贴了一对鸳鸯的窗花,圣女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然后说:“很好看。”
沈境笑了起来。
过完年之后,沈境和岳啸成回去给乔明光和叶青林扫墓,顺便回家看看。
从放寒假开始,沈境就告诉他二哥他在搞兼职,过年老板给发大红包,自己就不回去了,现在过清明节了,学校放假,他怎么也得回去一次了。
沈境先是和岳啸成回了镇子上,半年时间过去,镇上的人似乎变了个样子,变得平和了许多,见到沈境的时候,也不会再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了。
好像半年前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给遗忘了。
沈境推开家门,见到二哥,二哥上来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从来没离家这么久过,之前上高中都是在镇上上的,这次这么久没回来,除了二哥,连苏母的态度都变好了。
“苏苏,我怎么感觉你比之前胖了点呢?”二哥笑着说。
沈境道:“可能是吃的多了,我最近胃口可好了。”
二哥摸了摸他的头,说:“感觉还长高了呢。”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又在家里吃了顿饭,沈境就准备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苏母却忽然叫住他,给他手里塞了个红包。
挺厚的,但是不知道有多少钱。沈境给推脱了,不想要,但是苏母却一定要他拿着。
沈境思索了片刻,收下了。
他和岳啸成又去了墓园,去看了看乔明光和叶青林。
正逢清明,墓园里来祭拜的人不少,但是乔明光和叶青林的墓前却是空空荡荡的,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沈境把一大捧马蹄莲放在墓碑前,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
微风习习,今年的清明没有下雨,是个好天气。
最近系统开始问他,要什么时候离开了,沈境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接下来他还有任务要做,不能一直在这里,更何况,呆的越久,他会陷得越深,他怕自己出不来。
岳啸成的生日快到了,沈境想好好的给他过个生日,然后再离开。
这些天沈境一直在思考送个什么礼物给他,上次的那个胸针,岳啸成虽然很喜欢,但是几乎不戴,就放在家里供着,沈境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戴,岳啸成说他舍不得。
他随便一件衣服都顶得上十个胸针的价格了,但是他舍不得戴那个胸针,生怕褪色了,有了刮痕,或者被他摔碎了。
沈境想,这次也要送他一个能陪他很久的东西,这样自己不在了,岳啸成也好有个念想陪着。
岳啸成过生日这天,沈境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拿出了给他的礼物。
那是一把木梳,是沈境自己做出来的。
是个古梳的样子,通体橙黄,上面带着树木的纹理。
梳子的含义,是他希望能够与岳啸成白头到老,虽然无法实现。
“梳子是什么意思?”岳啸成把玩着这把梳子,问道。
沈境道:“白头到老咯。”
岳啸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苏苏,这可是你说的。”
沈境看着他,没说话。
“如果你不和我白头到老的话,就是说话不算话了。”
“到时候我一定会找到你,让你履行你的诺言。”
沈境低下头,低头的瞬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却听到圣女说道:“你不准欺负他。”
岳啸成:“???”
沈境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茫然,不明白圣女为什么会这么说。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是在替自己说话。
岳啸成一脸的冤枉加无语,“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我……”岳啸成说不下去了。
别看他平时气场十足,但是在老母亲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圣女只是一个眼神,岳啸成就闭嘴了。
沈境十分感动,圣女居然护着他,这让他出乎意料。
吹蜡烛的时候,沈境让岳啸成许愿。
岳啸成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许了个冤枉,沈境问他是什么,岳啸成却笑笑不回答,看起来很神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境想也是,看来他们这个地方的风俗也是如此,就没有再逼问。
其实接下来的生活已经和他无关了,他问的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徒增自己对他的挂念罢了。
晚上的时候,沈境十分卖力和配合,岳啸成也没有放过他,到最后几乎是完全脱力倒在床上的。
岳啸成抱着他睡着了,沈境却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地看着岳啸成的眉眼,似乎要把他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无论如何都不想遗忘。
虽然知道以后可能碰不到了,就算碰到了,或许也不认识。
但是他还是想记住,他想在心里留下一个什么。
他轻轻地凑上前去,在岳啸成的唇角吻了一下。
我会记得你的,我会记得你。
系统适时地出现【检测到宿主任务完成,是否要去往下一个小世界】
沈境看着眼前的人,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天边都亮起了鱼肚白,沈境微微眯了眯眼,怎么这么快就要天亮了呢,今天的夜晚为什么这么短。
系统再次提示【检测到宿主任务完成,是否要去往下一个小世界】
沈境咬着嘴唇,几乎要咬破了,他浑身都开始颤抖,几乎不能自控。
要离开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一定要离开的。
拖得再久也没有用,早晚要走,长痛不如短痛。
再度睁开眼时,沈境张开了嘴:“我确……”
话还没说完,岳啸成就忽然伸出一条胳膊,搂住了他。
虽然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但沈境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他舍不得。
他握着岳啸成的手,在心里对自己说,再待几天吧,就几天,过完了夏天我就走。
转眼就到了夏天,某天晚上,沈境已经做好了准备离开。
只是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岳啸成正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一夜没睡。
沈境吓了一跳,摸摸他的脸,问怎么了。
岳啸成抓住他的手,说:“苏苏,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沈境摇摇头,“没有,不是,我昨晚只是随口一说……”
话还未说完,就被抱住了。
岳啸成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把沈境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和自己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你不能,你不能骗我……不可以离开……”
沈境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他很怕自己离开以后,岳啸成真的会发疯,会伤害自己。
只是再不走任务就要完不成了,沈境在岳啸成睡着后悄悄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跟他说了声再见。
【即将前往下一个小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熟悉的白光闪烁,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八章 隔墙花影动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只感觉浑身冰凉彻骨,很难受,很窒息。
沈境迷糊了几秒,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这是在水里!
他猛地扑腾了几下,濒死的窒息铺面而来,求生警灯在脑海中猛然响起,他两只手拼命地往上划拉着,却还是不停地下坠。
怎么回事啊?!怎么开局就在水底了!沈境心中紧急呼唤系统,难不成他这次的身份是个尸体?不至于吧?!
扑腾了几下沈境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好像被缠住了,他低头一看,下面一片幽黑,他本来就有深海恐惧症,看到这画面差点眼前一晕直接死过去,但是仔细一看,自己的腿好像是被水草给缠住了,所以才动弹不得。
沈境猛然挣扎了几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东西,稍微挣脱了点,但还是无法自由行动,更上不去。
忽然间,水面上下来了一条绳子,绳子上面带着个大钩子,晃晃悠悠地到了他眼前。
这钩子看上去又粗又锋利,感觉随便碰一下都能划个肚破肠流。
沈境心中暗骂,上面的人要救人,怎么会想到也用这种东西,明明一根绳子就够了!这要是真的勾到了人,不死也得残。
他抓住了绳子的上端,使劲晃了晃,上面得到了回应,拉着他的绳子也开始缓缓地向上提起,拉着他开始上升,过了几秒,上面的人似乎蓄好了力,绳子猛地被提了上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绳子带上去了。
沈境感觉自己腹部一疼,低头一看,那钩子的尖锐头部从他的胸前到腹部划过,他疼的有点恍惚,但是目前没别的办法,他只能抓紧了,然后被带了上去。
猛然出水的瞬间,沈境感觉肺都要爆炸了,大量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他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感觉身体被什么人给拽住了,然后扔到了地面上。
耳边传来一些声音。
“出来啦出来啦!”
“诶,你看他好像一条落水狗啊。”
“居然真的能救出来,我以为也会死了呢。”
不停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沈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现在正是夜里,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个花园的池塘边,不远处站着几个人,旁边有小丫鬟提着灯照着,几个人都在看他,神色各异。
沈境扫了一眼,目光定格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身上。
这人长得漂亮且阴沉,系统自动在他的头顶弹出了信息条:【戚云峭,戚家二少爷,性格顽劣,专好欺你】
沈境又看向他旁边的那个男人,系统再次给出提示:【梁盛,戚云峭好友,城南梁家独子】
没有更多介绍,但看他的表情,沈境大概也知道是一丘之貉了。
右边是一个女人,看上去有些妖艳,系统弹出提示:【苏牡丹,戚云峭的好友】
好友?他见苏牡丹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对戚云峭说:“你带我过来就为了看这个?”
戚云峭笑着道:“不好玩?你看这个傻子,自己失足落水了,还怎么都上不来,其实这池塘才半人高呢。”
沈境低头不语,心中已经想把戚云峭扔进水里让他去试试了。
苏牡丹摇了摇头,说:“你可真是无聊。”
“好好好,我无聊,”戚云峭搂住苏牡丹,又瞟了倒在地上的沈境一眼,嗤笑了一声,然后带着人走了,“我带你去玩不无聊的……哈哈哈哈哈……”
沈境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感到腹部一阵疼痛,他伸手一摸,一手的血水。
刚穿过来就受伤了……天崩开局。
“你没事吧?”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微微弓着腰,看着他。
沈境抬眼一看,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有点驼背,穿着一身赤膊短打,看上去是个下人的模样。
沈境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自己估计也是个下人,穿的衣服布料也很粗糙。结合刚才戚云峭他们对他的态度来看,估计还是很不讨好的那种下人。
沈境看这男人手里还拿着棍子和绳子钩子,是刚才捞他上来的人。
见沈境看他手里的东西,他忙解释道:“这个,是二少爷让我用的,他命令我……”
他指的是那个钩子,沈境点点头,没说什么,估计他一个下人也没什么决定权。
他不敢对他们发作也是这个原因,现在的世界情况还没有弄明白。
“我受伤了,你知道哪里有药吗?”沈境问道。
那男人点了下头,说:“我那里有!我去给你拿……你在这等我啊。”
说完他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看他,似乎在确认他走没走。
沈境捂着肚子,环顾四周,找了个大石头先坐下了。
他顾环四周,熟悉环境,发现这是个中式庭院,面积很大,他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庭院的最西边,池塘是活水,有一条细细的流水通往外面。
而他正在一堆假山的后面,周围是个四合的院子,不知道这个大宅院是几进的,光这一处面积就很大了。
结合刚才看到那几个人的穿着,沈境对这个环境慢慢有了点概念,这大概是在民国?
系统这时候上线了:【原主姓名:裘玉
身份:戚家小厮
宿主任务:破解觐城戚家大宅的秘密】
沈境问道:“什么秘密?”
系统:【需等宿主触发任务因素才会解锁信息】
沈境点点头,系统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周围没有人,十分安静。夜风忽然吹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沈境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贴在皮肤上,感觉十分阴冷。
“觐城……戚家……”沈境嘴里默念这几个关键词,他忽然道:“那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这个戚家,我目前能知道的信息有多少?”
系统回复道:【戚家家主戚敬文,早年做烟草生意起家,后来产业遍布全省,也兼顾棉花种植,纺织产业】
【戚敬文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目前家里的部分产业是大儿子戚景容在打理,二儿子开了两家戏园,平日里最爱听戏,三儿子目前正在国立高中读书,小女儿也在读书】
沈境刚要继续问,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那个男人手里举着东西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沈境面前,把东西递给他。
沈境伸手接过,是个小药瓶,食指高的肚子圆圆的,他道:“这个怎么用?”
男人道:“涂上就行,就和你之前一样的。”
之前?沈境略一思索,难道之前他也受过伤?
他谢过男人,按照原主的记忆回了自己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房子,像是用废弃的柴房隔开的,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凳子。
沈境觉得有些奇怪,要说这地方待遇好吧,给他住这么小的房子,但是要说待遇差吧,他的房间又不是下人普遍住的大通铺,还是个单间。
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沈境就搞清楚了。
此时他坐在床上,解开自己的衣服,准备上点药,抽屉里还有纱布,看样子是原主经常用到。
沈境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随即摇了摇头,让自己先不要多想。
他扯开衣服,在烛火下检查自己的伤势,腹部一个血口子,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看样子虽然创口有点长,但是好在不深。
他直接把那药粉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唔!”沈境疼的猛地咬住自己的胳膊,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没想到会这么疼!
他手一抖,药瓶的塞子被扫到了地上,他只好转身去地上捡,抬头的时候,忽然看到窗户上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有人?
沈境手里握着塞子,悄悄地走到了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把衣服拢好了,一把推开了门。
门外站着之前来给他送药的那个男人,男人惊慌失措,似乎想逃走又不敢。
沈境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看,问道:“找我有事吗?”
他看看四周,这一片有几个房子是空着的,不知道大宅院一共有几进,沈境觉得自己晚上可能会迷路。
那男人嗫嚅了几下,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事,没事……”
他神经质地看看四周,沈境直接道:“那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道:“我是看到有个人在你门口……倒立……”
沈境:?谁这么闲大半夜在这锻炼?
“你看清他的样子了吗?”沈境问道。
男人摇摇头,道:“没,就看到他用手……爬走了。”
沈境一脸茫然,大半夜的有个人在他门口倒立行走,是什么奇行种吗。
“我叫王虎。”男人忽然道。
沈境知道他是在介绍自己,于是点点头,道:“我记住你了,王虎,我叫裘玉。”
“嗯嗯,裘玉。”男人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笑了起来。
男人笑得有些傻乎乎的,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坏心眼的样子,但沈境不会因此放松警惕,他只是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王虎点点头,就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又回过头来,说:“你记得,明日要早起去伺候二少爷。”
沈境:“?”
第四十九章 疯狗
怎么还要伺候戚云峭?
系统这时候弹出信息:【原主是戚家的小厮,戚家二少爷要求原主每日清晨都要去伺候穿衣洗漱】
沈境:“……”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虎似是不放心,又嘱咐道:“这次你可千万别再起晚了。”
沈境脑海中出现一点记忆,上次去伺候晚了,似乎被戚云峭给罚了。
他想起抽屉里的那些纱布,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沈境点点头,没有太多情绪表露,只是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回到房间里,熄灭了灯,然后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
月色淡淡的洒在静谧的院子里,透过窗户纸洒进屋子里,这时候的月色不错,能够照的清屋子里的景象。
沈境待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动静了,才准备入睡。
他刚扭身站起来,就感觉到一阵疼痛从腰间传来。
沈境下意识地掀开衣服,低头看了一眼,看不太清,他再次点起蜡烛,用蜡烛的光看去。
只见他薄薄的侧腰上有一大块青紫,稍微一碰就疼,像是新伤。
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沈境想问问系统,但是系统像是睡着了一样,半天没给他回复。
这或许就是问题小世界的问题所在吧,客服服务是真不行。
他无奈地放下衣摆,然后小心地挪到床上去,盖上薄被子,开始睡觉。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沈境就醒了。
原主似乎已经有了固定的生物钟,到了时间就醒了,屋子里没有表,沈境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即使他很困,但是也知道不能再睡觉,系统的提示还是很重要的,既然系统告诉他早上要去伺候二少爷洗漱,那这件事就必须要去做,说不定就隐藏着自己需要的线索。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就着墙角盆子里的水洗了洗脸,又用粗劣的牙具刷了刷牙,端着水倒在了外面的水沟里。
等这一切处理完了,他才前往二少爷戚云峭的房间去。
戚云峭已经起了,两个小丫头站在他房间门口,战战兢兢的不敢进去。
沈境和她们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她们眼中的怜悯和担忧。
他推开门进去,还没看清什么,一个瓷瓶就迎面砸了过来!
沈境猛地往旁边一闪,瓷瓶“啪啦”一声砸在地上,炸了一地碎片。
两个小丫鬟听到这声音,都吓得又往后退了退,其中一个跑着去拿扫帚过来打扫。
沈境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人。
戚云峭还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床上乱糟糟的堆着不知道是谁的衣服,一只脚搭在床上,阴沉又暴躁地看着他:“怎么来这么晚?”
沈境顿了一下,按照他对于时间的计算和猜测,他今天应当是只比往常晚了十分钟不到。
只是这么一会儿,戚云峭就如此暴躁了,沈境不由得产生一些警惕。
他尽量温和地解释道:“路上去上了个茅房,耽搁了一下。”
戚云峭:“……”
这他倒是没撒谎,是真的绕路去找茅房了。
戚云峭冲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沈境超前走了几步,走到他面前。
他猛地揪住沈境的领子,往前一拉,顿时把沈境拉到了他的眼前。
两人离得极近,沈境都能听到他不太平稳的呼吸,这个人很不对劲,他在心中默默地记录。
“上茅房?你洗干净了没?”戚云峭道。
沈境愣了一下,以为他说的是洗手,下意识地说:“洗了。”
眼前的人听到他的话,却笑了起来,嘴角带着嘲讽的角度。
沈境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
“洗了就好,还算懂事儿……给我穿衣服。”戚云峭放开他,懒洋洋地站起来。
沈境压住自己的脾气,心中默念为了任务,为了任务。
他面无表情地给他往上穿衣服,这件事只要凭借原主的肌肉记忆就可以完成,看样子原主做这件事情做的十分熟练,伺候完他穿衣服了,还要伺候穿鞋,戚云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沈境顿了一下,弯下腰去,把布鞋给他穿上。
他弯腰的时候,戚云峭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享受地拍了两下。
沈境不动声色地给他穿戴好了,丫鬟已经端来了一盆水和牙具,递给了沈境。
沈境转头给他放在架子上,然后又给他打湿了毛巾,让他洗。
戚云峭洗完了之后,神清气爽地准备去吃早饭,他对沈境说:“把房间给我收拾好了,一个头发丝儿都不许见着,知道了吗?”
他走了以后,那两个小丫鬟凑了过来,其中一个说:“我们和你一起收拾吧,那些衣服我们也要拿去洗的。”
她指的是戚云峭床上的衣服,沈境点点头,回到房间里把床上散乱的衣服抱了出来,衣服上很浓的脂粉香气,他把衣服递给小丫鬟,她们就抱着衣服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在说:“昨晚苏小姐在这儿住了,这都是她的衣服……”
苏小姐?沈境迅速在脑海中定位了昨天的画面,那个妖艳的旗袍姑娘。
看来戚云峭和苏牡丹的好朋友关系是这么个关系。
戚云峭的床铺还没有收拾,沈境捏着鼻子给他整理好了,却忽然在床铺上摸到了一个轻微的凸起。
要是在平常,他不会在意这个凸起,但是这是在小世界的副本里,并且系统给的提示少之又少的情况下,任何轻微的细节他都要注意。
他摸着床褥下的那个凸起,然后轻轻地掀开了褥子。
一个信封形状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沈境朝外面看了一眼,暂时没人,他拿起那个信封感受了下,居然还有点重量。
厚度大概是一厘米左右,沈境凑近了点,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
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有点酸又有点涩。
沈境把信封翻开,另一面居然是用火蜡给封住的。
这要是拆开了,就没法复原了,一定会被发现。
沈境只好依依不舍地把东西放了回去,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做着标记。
他把床铺铺好以后,又把洗脸水给倒了,就去做别的活了。
沈境去了前厅,准备伺候老爷夫人他们。
一大家子都在吃早饭,他刚好过去认认人。
前厅有个大桌子,一大家子人都围在那里吃饭,他们吃饭的时候,下人们就站在旁边,端了菜以后随时等待吩咐。
沈境和另一个小厮一边站了一个,另外两边站了两个丫鬟,都低着头不说话。
饭桌上一共有八个人,沈境仔细地看着他们,分别辨认他们的身份。
其中坐在主人位的是戚老爷,戚老爷脸看上去还很年轻,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但是头发已经是花白了,估计常年做生意劳心伤神,头发就累白了。
戚老爷的旁边是大夫人,大夫人年纪稍长,看上去要被老爷大个十几岁,实际上应该也是,因为他听到老爷叫大夫人叫“姐姐”。
右边是二夫人,二夫人长得温柔漂亮,是很端庄贤淑的传统女子。
再旁边是三夫人,也是最敏感的一个,见沈境的目光刚接触到她,她就立刻回头看了一眼。
沈境倒吸一口凉气,三夫人很美,像是老电影里的民国美人一样,只是看似柔弱,眼神中却充满了警惕。
接下来是几个儿子女儿,大儿子戚景容,戴个眼镜斯斯文文,二儿子戚云峭,眼神时不时地在自己身上转,看起来精神状态不稳定像个疯狗,小儿子小女儿看起来都还未成年,比较稚嫩。
吃过了饭,就听到戚云峭说:“我明儿个要去越秀园,给我找一身好的行头来,这身不行。”
【越秀园是戚云峭开的戏园子】系统提示。
戚云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月白色长衫,“这件儿太素了。”
他又看向沈境,道:“你去王家的铺子那里,帮我拿前几日定好的布料来。”
戚老爷道:“天天就知道招猫逗狗,穿的跟花孔雀一样!你能不能学学你大哥,干点正事儿!”
戚云峭明显不太服气,道:“爸,大哥是聪明能干又稳妥,那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干,那多少生意都是我在戏园子里谈的,很多老板喜欢这个……”
“日日泡在戏园子里的能是什么好人!天天听你谈生意,也没见你谈出个什么名堂来!”
戚云峭表情扭曲了一下,明显是怒了,他刚要开口,却忽然停住,硬生生地把脾气压了下去。
戚老爷又说:“我让你稳重一点不要惹事,也是为了你好,都多大个人了,这幅样子出去要被人笑话的,知道吗?”
戚云峭眼神阴沉,低声道:“知道了。”
沈境一直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桌角。
饭吃的不开心,戚云峭脸上的表情阴沉的能滴出血,他甩了袖子离开,临走的时候还对沈境说:“你跟我来。”
沈境心中咯噔一声,这小子不会又要把气撒到自己身上吧。
他正想找理由拒绝,戚老爷就说话了,“你不是布料还在王家铺子吗,让裘玉给你拿去。”
他又回头看看沈境,眼神像是一潭深水,看不见底,“你知道地方的吧?”
沈境喉结动了动,点头说:“知道。”
戚老爷这才点了点头,把目光收了回去。
有戚老爷暂时的庇护,戚云峭不敢把火气撒在他身上了,只能恨恨地看着他离开。
沈境走出大门,来到街上,按照记忆朝着王家的绸缎铺子走。
大街上人挺多,集市也挺热闹,烟火气十足,沈境边走边看,平日里都是在老电影里见到这场景,第一次亲身经历,还挺新鲜。
只不过周围的人穿着没有电影里那么光鲜亮丽,大部分都灰扑扑的,空气中也有隐约的尘土气息。
他走着走着,忽然裤腿被一个人给拽住了。
他低头一看,是个小男孩,莫约七八岁的样子,瘦的像个猴儿,脸上乌漆嘛黑的,不知道是天生的肤色还是抹了什么。
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个破碗,一双眼睛地里咕噜地看着他,道:“哥哥,给点饭钱吧,快吃不起饭了。”
沈境出来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来拿衣服,衣服也是提前定好了的,不需要他花钱,所以面对这小孩的时候,他只好诚恳地说:“我没钱。”
小孩听了,眼睛转了转,说:“你穿的这么好,怎么会没有钱呢,哥哥,你是不是不想给啊?”
沈境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无非就是寻常的短打,跟小乞丐比的确是还可以,他只好说:“我也是给大户人家做工的,我也不是有钱人。”
小乞丐眨了眨眼,道:“哦?你是给哪个大户人家做工的?”
沈境不想再跟他纠缠,怕自己晚回去了戚云峭又要找他茬,于是简单道:“戚家。”就准备抽身走人。
没想到小乞丐听到这个答案后,居然立刻松开手,并且嫌恶地后退了一步。
第五十章 无头尸
沈境有些疑惑,他刚想开口问,就听到小乞丐说:“原来你是戚家的,晦气。”
沈境:“?”
沈境:“为什么这么说?”
小乞丐盯着他,眼神里没什么善意,道:“前段时间有个酒楼的小伙计给你们家送菜,出来的时候被打的浑身是血,回去没几天人就没了,你不知道?”
“下手这么狠,会遭报应的。”
沈境愣住了,他还真不知道,不过小乞丐说了之后,自己的脑海里居然自动地冒出了一段记忆,只不过是文字版的。
【三月十五日,戚家从合庆酒楼定了一桌菜,约好上午十一点送到,酒楼伙计送到后在戚家内待了十五分钟,然后被从宅子里扔出来,扔到了大街上,浑身是血发抖抽搐,回家后一直高烧不断,三日后死亡】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沈境不在现场,宅子里的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自然是不知道。
“你们把姓段的都给得罪了,以后没好果子吃。”小乞丐又说。
“姓段的,谁啊?”沈境想不出来,戚家家大业大,地头蛇一样的存在,还会忌惮什么人。
“段巡捕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小乞丐彻底无语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切尽在无言中。
“反正他可难缠了,你们上次阻止他查这件事,就已经跟人结下梁子了。”小乞丐道。
沈境想了想,道:“他不过是个巡捕,戚家可是大家族,他们怎么会怕他?”
小乞丐却犹豫了下,说:“你爱信不信吧,没钱还跟你说这么多,我都亏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没了。
沈境看着他逃窜的背影,想着他说的话,陷入了思考。
酒楼的小伙计惨死,会不会和自己的任务有关系呢?
还有那个姓段的,姓段的巡捕,听起来像是个难搞的角色啊……希望他不要给自己的任务带来阻碍吧。
他一路想一路走,等站到王家铺子的门口的时候,已经一身的汗了。
身上的伤口被汗水侵染了,开始疼了起来,沈境伸手捂了捂肚子,可是纱布碰到伤口就更疼,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这路这么远,这王家铺子并不在繁华的集市街上,而是在接近郊外的官道边上。
沈境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走到,他回头看看有些荒芜的路,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进了铺子。
铺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绸缎布料,两边都是,右边房间拐角处有一个柜台,柜台里有个微胖的男人正在打盹。
屋子里没别的客人,很冷清。
沈境走到柜台上,老板堆起笑容来,道:“您随便看看,咱们这儿布料都是顶好的料子,想要什么样的都有,瞅瞅……”
沈境道:“我是戚家的伙计,来给戚二少爷拿布料的。”
那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又笑了起来,“呦原来是二少爷的人啊,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沈境点点头,老板嘱咐好他,转身去了后面的房间,沈境就在屋子里等着。
这地方离皇城根远,不远处就是半拉城墙,再往外就是郊外了,沈境见老板半天没出来,闲的无聊出来转了几圈,就看到几个人偷偷摸摸地贴着城墙根往外走。
沈境朝四周看了看,一般的城墙门口都有警卫,但是这个口似乎是没什么人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时不在,还是一直就没有。
那几个身上都灰蒙蒙的,背上背着包袱,脸上也蒙着布,看起来怪神秘的。
城外风沙大,现在正逢春末,是整座城市风最大的时候,到了这里就已经有些黄土漫天的感觉了,一阵风吹过,沈境眯了眼睛,再睁眼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小伙计,东西给你拿来了。”掌柜的笑眯眯的叫他。
沈境走进店里,见是一匹暖白色的布,上面绣着银色暗纹,十分漂亮,他一想到这样好的布要用到戚云峭身上,就觉得有点浪费。
“谢谢您,”沈境冲老板一点头,又问道:“我刚刚看到几个人躲着卫兵出城了,要被查到了没事儿吗。”
老板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不变,“你不知道啊?”
沈境;“嗯?”
老板还是笑着,说:“不知道就别问,有些事儿还是不知道的好。”
沈境顺势看了他的手一眼,肥厚的指头肚上好像带着茧子。
他带着那匹布回去了,这一来一回的,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
果然戚云峭又发火了,他还没看那布,而是表情狰狞地拎起沈境的领子,道:“让你取块布怎么都这么磨蹭?你是不是半路跑去耍了?”
沈境解释道:“从这里到王家铺子要一个时辰,我……”
"少给我扯这些!"戚云峭拽着他的领子猛然使力,把他拎到自己眼前来,恶狠狠道:
“别以为老爷护着你你就能好好儿的,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沈境瞳孔微缩,凝视着他的脸。
戚云峭说到这里,又忽然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一把把他推开,带着那匹布走了。
沈境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子,心中想着戚云峭的话。
老爷确实是护着自己,但是不知道是为什么,一般来说,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的。
“原主的身份是不是有问题?”
【是的。】
“……不用这么惜字如金吧,那我问你,原主是不是戚老爷的私生子啊?”沈境被系统无语道。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警惕地回头看,原来是王虎。
王虎脸色红扑扑的,手里拿着个布包,看到沈境就停下,站在原地。
沈境抬头看看他,没说话,闻到了一股包子的香气。果然,王虎红着脸把纸包打开,里面有两个软乎乎的大包子。
“你,你早上好像没吃饭,我就给你留了这个……”他说着,头有点低了下去。
沈境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谢谢你,我确实没吃饭呢,刚好饿了。”
他接过那个包子,王虎这才敢抬头看他一眼,然后也裂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沈境咬了一口,是肉馅儿的,因为冷了里面的油都有些凝固,不是很好吃,不过他还是吃完了。
“王虎,我有事想问你。”沈境道。
王虎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嗯嗯你说。”
沈境凑近了点,道:“你知不知道,半个月前有人从合庆酒楼定了一桌菜,那个送菜的小伙计被打出去的事情?”
王虎定定地看着他,一直没说话。
沈境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不记得了吗?”
王虎摇摇头,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道:“我,我记得!”
沈境认真地看着他,感觉王虎的脸越来越红了,他错开视线,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王虎挠了挠头,道:“我,我也没在场,但是听小翠说,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然后吓疯了,对了,我听说他从后院儿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就,就一身血了,然后又被打了一顿。”
“出来的时候就一身血了?”沈境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王虎点了点头。
后院儿……沈境脑海中自动建立起一个3D模型。
整座大宅足足有四进四合院的设计,从进门开始看到第一扇屏风,就是第一进院子,有饭厅,接待客人的厅堂,还有书房等等,第二进是大夫人和二夫人个住的院子,再往后是戚老爷的住所,和几个儿子女儿的住所,中间是假山池塘,再往后,就是戚家人俗称的后院。
后院住着三夫人,平日里人烟稀少,除了丫鬟们很少有人过去。
小伙计怎么会走到后院去的呢?还一身的血……
沈境决定去后院看看去。
正值中午,后院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丫鬟在亭子里面坐着。
沈境走到她身边去,小丫鬟一动不动的,像是没听见他的脚步声,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猛地一个哆嗦,站了起来。
沈境道:“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小丫鬟看了他一眼,松了口气,道:“怎么是你,吓了我一跳。”
看样子这丫鬟认识自己,沈境道:“你以为是谁啊?还是说,你盼着谁来啊?”
他这话一出,丫鬟脸顿时有点红,她看了院门一眼,又瞪了沈境一眼,道:“你可别胡说啊!我哪有盼着谁……只不过你平时都不来这个地方的,今天怎么过来了?”
沈境道:“我闲着无聊,出来走走,呦,这还有一口井啊?”
他看向角落里的水井,水井上面盖着个大石头,看不见里面,只是周围都长满了荒草,也没什么人清理的样子。
小丫鬟道:“你才看到呀,这水井都好多年了,不过听说以前出了事儿,就再也没用过了。”
沈境一脸好奇,道:“出过什么事儿啊?”
小丫鬟手指点着下巴,道:“好像是有个女人淹死在里面过,老爷就觉得不吉利,就给封上了。”
沈境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水井,“什么样的女人呀?”
小丫鬟凑近了点,声音压低了点,说:“听说是个胡同里的暗娼……”
她神秘兮兮地,对着沈境使了个眼色。
死的是个暗娼,那估计和老爷是有什么亲密关系的,至于为什么会死在井里,这就是个秘密了。
“既然这里死过人,那三太太还住在这儿……”沈境犹豫着说,“她不害怕吗”
小丫鬟挑了挑眉,道:“她不知道吧,也没人给她说过,这种话也就是我们下人私底下讲讲,谁要是讲到了她面前去,她再跟老爷告一嘴我们怎么办?”
沈境点点头,小丫鬟说的有道理,他们这些下人还是别惹是生非多嘴的好。
沈境道:“也是,不知道这三太太胆子大不大,你这样说,我就感觉那些传言是假的了。”
“什么传言?”小丫鬟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沈境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你不知道?”
小丫鬟着急道:“不知道呀,你到底说什么呢,快告诉我。”
沈境往四周看看,十分谨慎地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确认是安全的后才说:“就是前几日那个合庆楼的小伙计……”
他忽然看到小丫鬟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并且视线转移到了他身后的方向。
他立刻收住话头,回头看去,原来是三太太从外面进来了,她穿得素净又艳丽,素净是因为身上的衣服底色是黑白色,艳是因为头上的簪子是个红色的桃花形状,脸上的妆也颜色分明,唇红齿白。
她看到沈境后,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
这是沈境第一次听到三太太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带着种莫名的病气和疲惫。
沈境回答道:“回三太太,我们在说这水井的事情。”
他手指了指角落的水井,小丫鬟顿时慌了,不停地在后面拉他的衣服,沈境转头的时候,还看到了她惊慌中带着警告的眼神。
她以为沈境要泄露自己和他说的话了,这时候三太太问道:“哦?那口井怎么了?”
小丫鬟又拽了沈境的衣服两下,但是沈境像是没感觉到似的,自顾自回答道:“我们就是好奇,为何那口井上盖着个大石头,不让用了。”
三太太眼中没有任何的好奇,甚至有些无波无澜的死气,沈境观察着他的脸色,心中暗暗地想,看三太太这个反应,或许并不像是小丫鬟说的,什么都不知道。
三太太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的轻飘,像是飘在空中抓不住的感觉,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们还能把这石头搬开吗?”
沈境和小丫鬟对视一眼,他们当然不能把石头搬开,沈境道:“这个我们当然不敢,不过我今儿个出去给二少爷拿布料的时候,听到街上的人议论起来,说合庆楼的小伙计是看了后院的东西才死了的,我当即就给了他一巴掌。”
三太太一直死气沉沉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点光亮,缓缓地朝着沈境的方向看过来。
不知为何,三太太的眼神虽然冷冷的,像是冬天的湖水一样,却不会让沈境感到阴寒。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那种眼神叫做心如死灰。
沈境见三太太对他的话感兴趣了,接着道:“我说你不能这样胡说的,我们后院里有什么怎么可能让你看见,那天那么多人等着酒楼的菜,怎么可能看不住他一个小伙计,让他跑了进来,这根本就不合理!就是这些人胡编乱造的!”
他说完后,就去看三太太的脸色,果然,三太太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嘴角也扯了一下,道:“小伙计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才死的,而是他命中注定了该死。”
沈境愣了一下,什么叫命中注定该死?这话听起来也太玄乎了吧。
还是说,三太太其实知道什么秘密?
沈境道:“三太太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是命中注定呢?”
白如霜丹唇微启,声音轻飘飘的,“都是天命,虽然生来都是人,但有的人注定是奴隶,有的注定是主子,有的注定要为别人去死的。”
莫名的,他从中听出了一种悲哀的感觉。
“我困了,你们都出去吧。”三太太将他们打发走了-
晚上的时候,戚云峭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个小丫鬟赶紧过去搀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了。
“裘玉呢,死哪里去了?”戚云峭道。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摇着头说在后花园里呢。
戚云峭摇摇晃晃地朝着后花园走去。
沈境正坐在假山旁,看着眼前的池水。
他的房间离这里不远,就在这进院子里,过来很方便,他在小房间里待着闷,干脆就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顺便整理下目前获得的信息,看有没有什么思路。
忽然间,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一簇黄色的火光朝着他的方向来了,沈境眨了眨眼,才看清是戚云峭提着灯笼朝着这边走来了。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戚云峭哼笑着,“是不是那天落水没泡够,还想再试一次啊?”
沈境见到他就生出一股烦躁的感觉,偏偏这个时候不能跟他硬刚,他地位低下,在这些主子眼里是个随便就能捏死的蚂蚁,再加上身上有伤,戚云峭要是想对他做点什么,惨的只会是自己。
沈境站起来后退了一步,道:“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二少爷怎么来这里了?”
戚云峭走到他面前,把他一步步逼到假山边上,退无可退,浑身浓重的酒气直往鼻子里钻,沈境想躲都躲不开,只好在心里骂娘。
“我想来便来了,还用提前告诉你吗?”戚云峭抬起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沈境微一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戚云峭的脸色瞬间变差,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把沈境的脸掰了过来。
“你还敢反抗了?裘玉,你知不知道你什么身份?”戚云峭低声道。
沈境心念一动,道:“那也不是我能选择的。”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的,倒是让戚云峭愣了一下,他忽然笑了起来,道:“不是你能选的?这倒是……出身这种事情,也由不得你,但是谁让你是那个倒霉蛋呢,哈哈哈哈哈……”
沈境眉头微微皱起,他刚要接着套话,却忽然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戚云峭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在假山石壁上,低头在他的脖子上嗅着。
沈境被掐的有些窒息,两只手都使劲去掰脖子上的手,因为太用力了,感觉肚子上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开始一阵阵的疼。
戚云峭紧紧盯着他的瞳孔,似乎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他低下头,在沈境因为涨红的脖颈上咬下去——
“啊——!!!”
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整座大宅顿时醒了过来,几间屋子都陆续亮起了灯,有陆陆续续的人声响了起来。
沈境一把推开戚云峭,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是后院发出来的!
戚云峭一把拉住他,狐疑地看着他:"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沈境心说他能不着急吗!这声音一听就是出事儿了,肯定和自己的任务有关啊!
他刚要开口说话,又听到已经跑过去的人惊恐的叫声,尖锐的“死人啦——!”传入耳朵里。
两个人都愣住了。
沈境和戚云峭对视了一眼,戚云峭也终于放开了抓着他的手,让他跑了过去。
后院已经围了一群人了,大院子里顿时灯火通明,里面房间开着门,部分人挤在那里,待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之后,又发疯般的尖叫起来,朝外面跑去,有的跑不动了的,直接倒在地上开始狂吐,还有当场就晕倒了的。
现场一片混乱,沈境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凑到里面看了一眼,顿时瞳孔放大,脸色煞白。
正对门的地上地上一滩凝厚的血,上面躺着一具尸体,还穿着白天他见过的那身衣服,尸体的头却不见了。
沈境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他强撑着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房梁上居然还有一条白绫,正垂在尸体正上方。
第五十一章 姓段的
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熏得在场的人都头晕目眩,来自生理本能的恐惧刺激着他,沈境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叮——
熟悉的声音响起,系统上线了。
【宿主触发任务:查清白迎霜的死亡真相】
既然是任务,他就算想跑,也不能退缩了,只能硬着头皮仔细观察,他摸索着向前一步,还想看的更仔细一些,这时候却听到后面有人说:“老爷来了。”
他只好退下去,给戚老爷让开道,看着戚老爷步履匆匆地过来。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戚老爷脸色黑的像是能杀人,他环顾一周,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能回答他,谁能回答他呢,二夫人擦着眼泪,哆哆嗦嗦对戚老爷说:“要不,我们报案吧……”
戚老爷回头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让那个姓段的来?我可不想再和他打交道。”
沈境耳朵尖,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姓段的了。连戚老爷这种老狐狸都不愿意打交道的,看样子是个厉害角色。
他四处看着,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一脸惊惧,有的已经失神到尿裤子了,地上一滩泥泞。
忽然间,他一偏头的功夫,好像看到了尸体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不只是他看到了,戚云峭也看到了,戚云峭顿时指着尸体道:“尸体下面好像有东西!”
戚老爷看了他一眼,眼中神情复杂,说:“什么东西,在哪?”
戚云峭推出一个下人,让他去拿。
那下人哆哆嗦嗦的,两条腿直打摆子,根本站不住,戚云峭猛地推了他一把,说:“在尸体手下面,拿出来!”
于是众人就看着那个小厮一点点地向尸体挪动,快要挪到尸体旁边的时候,忽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倒在了地上,腿软的起不来了。
沈境摇了摇头,任谁看见这个场景都会害怕,何况是这么近的距离。
见那小厮不顶用,戚云峭啧了一声,又看向沈境,“你去!”
沈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戚云峭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等会儿那物证让血浸透了,更不好看清了!”
他这话有几分道理,沈境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要看看那个物证的,于是他抬步朝着尸体走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紧紧盯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沈境在众人的目光下走近了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熏得他眼睛都有些疼,他眨了眨眼,下意识流出两行泪来。
沈境擦了擦脸,蹲了下来,看着这个无头的尸体。
“白迎霜……”他低头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把尸体手底下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信纸,上面只有一个字,玉。
沈境愣了一下,很快那信纸就被戚云峭给抢走了。
他抬头看看戚云峭,他居然不害怕?
他又看看戚老爷,想明白了,估计是戚老爷在这里,他想表现趁机一下,就算再害怕也要过来。
“这上面……这上面只有一个玉字!”戚云峭道。
沈境盯着他看,没说话。
一时间众人都讨论起来,这个“玉”代表着什么。
连老爷的目光也冷峻起来,沈境不用回头看,就能感受到那个目光像钉子一样扎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府里上上下下名字里带玉字的,只有裘玉吧!”最终戚云峭还是指向了沈境。
“她这个玉,大概就是凶手的名字吧,裘玉,是不是你!”戚云峭道。
沈境低头搓了搓鞋底的血,心说你丫终于不装了,这从头到尾不就是想说我是凶手吗。
他回头看了眼众人,也没人替他说话。
沈境道:“我有不在场证明。”
戚云峭眉梢一挑,还未说话,戚老爷就说:“哦?今晚你在哪里?”
沈境看了戚云峭一眼,一脸为难的样子。
戚云峭:“你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和你……”
沈境道:“我是和二少爷在一起的。”
这话一出,戚老爷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在戚老爷看来,戚云峭和裘玉在一起,除了找茬没有别的事情,他刚要发作,却听到后面忽然传来一人的声音:
“小厮和二少爷在一起待了多久,杀人需要多久,把人头砍下来又需要多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戚老爷的脸色已经变得不能更难看了,沈境下意识地回头看,只见人群分开一小条路,让那人走到了眼前来。
这人身量非常高,一身黑色警服,衬得宽肩窄腰大长腿,制服帽下是一张略带玩世不恭的脸,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眼睛隐藏在帽檐下看不清楚。
他的目光看向沈境的时候,沈境有种被刀子刮开的感觉,仿佛直接被看到了骨髓里,不舒服。
沈境一低头,看到他腰上挂着一支匣子枪。
他好像听到有人到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他回头看看,却又不知道是谁。
戚老爷最先发话,“段巡捕消息可真是灵通啊,我这儿刚发生命案,您就从城南赶过来了。”
原来这就是让他们头疼的那个姓段的……沈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段勉呵呵一笑,“晚上睡不着,刚好来巡逻,您别说,南城可没有北边儿声音大,我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叫了。”
戚老爷被噎了一下,脸色更不好看了,“那就请段巡捕看看吧。”
他回头,厉声对众人说:“还在这看热闹呢,都回去!别影响段捕头查案!他要是查不出什么都是咱们的错儿!”
段勉嘴角带着笑,没说话。
周围的人开始慢慢地退散,一些女眷最先走了,男的也陆续离开,最后只有戚老爷,戚景容,戚云峭和沈境留了下来。
戚景容对戚老爷说;“爸,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戚老爷摆摆手,面容严肃,对段勉道:“段巡捕,请看看吧。”
段勉掏出手电筒,走近了尸体,在尸体身上巡视着。
夜风吹来,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每个人身边,有种被捆绑的窒息感,仿佛这血腥成了实体,缠在了他们的身上。
沈境后脖颈发凉,下意识地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到,只摸到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戚云峭举着那封带血的信对段勉说:“还有这个,在尸体旁边发现的。”
段勉看都没看,继续低头检查。戚云峭吃了个冷脸,顿时脸色不好看,暗暗骂了一声。
段勉抬头看看头顶的白绫,又低头看看,嘴里喃喃:“钝刀子割肉啊……”
沈境心神一动,道:“头是被割下来的?”
段勉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你不怕?”
沈境摇摇头,“我已经吐过一回了,不害怕了。”
段勉做了个笑的模样,眼里却没有笑意,道:“看样子割头的人手法不怎么熟练,这个断口很多伤痕,还有撕裂伤……啧。”
沈境道:“能看出用什么刀砍的吗?”
段勉摇摇头,“还得带回去让仵作看看,不过我猜啊,应该是柴刀之类的。”
"而且,"他抬起头,看着头顶悬着的白绫,“是生前被割头还是死后,还不一定。”
沈境也有这个疑惑,那白绫看上去就是要上吊用的,既然想要上吊了,那为什么还会被割头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三太太要寻死呢?
沈境看向戚老爷,戚老爷面色一直都不太好看,此时更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的样子,脸上的褶皱都变深了。
“哗啦”一声,梁上的白绫被段勉用棍子挑了下来,落在了他手里。
他低头闻了闻,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沈境凑上去问。
段勉道:“脂粉味儿。”
沈境心中一凛,“三太太是先上吊后被割头的?”
段勉吸了口气,看着他,“反应挺快啊,”他又看看一旁的戚云峭,“那个是你姘头?”
沈境:“……”还挺八卦的。
沈境:“不是。”
段勉:“你不是说今晚和他在一起吗,怎么又不是了?”
沈境:“只在一起了一小会儿而已。”
段勉:"哦,那在这之前你在干嘛呢。"
沈境刚要回答,却忽然停住了。
他反应过来,段勉是在套他的话。
但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坦然道:“白天一直在干活,王虎可以作证。”
段勉:“王虎是谁?”
沈境:“一个下人。”
沈境抬头看看他,眼睛在昏黄的灯火下水汪汪的,亮的有些虚幻:“段巡捕,你怀疑我?”
段勉没什么波动地笑了笑,“例行问话罢了。”
他站起来,朝戚云峭招了招手,沈境也跟着站起来,戚云峭一脸不爽地盯着他看,好像他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段勉拿过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的的确确只有一个玉字。
“这院儿里名字带玉的只有他一个,他嫌疑最大吧。”戚云峭道。
沈境低头不语,他没法辩解,这东西直接就是冲自己来的,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段勉抖了抖那张纸,道:“你见过三太太写的字吗?”
戚云峭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戚老爷。
戚老爷踌躇半晌,道:“见得不多。”
“不多是多少?你们住在一起,总是有机会见过的吧,除非,这个三太太不会写字?”段勉道。
沈境愣了一下,再度看向戚老爷。
果然,戚老爷苍老的脸颊抽搐了几下,道:“她的确不会写字。”
第五十二章 牙
“这不就得了,三太太不会写字,那怎么会在纸上写个玉字?如果她是上吊自杀,那凶手不就是她自己吗?为什么还要写别人的名字”段勉道。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一直没说话的戚景容思考了半晌,道:“有没有可能,三太太不是自愿自杀,而是被逼的呢?”
段勉看向他:“你们家三太太和谁有过过节吗?小的争吵也算。”
戚景容摇了摇头,道:“三太太平时在后院,我在前院,接触的不多,不熟。”
戚老爷也说:“她平日里很安静,也不喜与人交往。”-
段勉叫来了巡捕队的人,把尸体带回去让仵作检查了。
这个年代的仵作就是后来的法医,沈境很关心这事儿,要是借着段勉的力量把案子查清楚了,他这任务不就完成了吗,于是他决定早上伺候完戚云峭就去找段勉问问情况。
没想到戚云峭一晚上没睡,沈境过去的时候,他还拿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瞪着沈境。
“怎么了?”
戚云峭声音死气沉沉的,带着暴躁的怒气:“你昨晚睡着了?”
沈境点点头。
戚云峭提高了音量:“出了这种事儿你也能睡着?”
沈境道:“二少爷,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有一副好的身体才最重要。”
戚云峭被他给气笑了,招了招手让他过去,沈境犹豫了下,凑近了点。
戚云峭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道:“少给我油嘴滑舌的,我告诉你,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干系,你等着瞧吧!”
沈境调整了下姿势,道:“二少爷,段巡捕不是说了那纸条不是三太太写的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猛地推开,一下子被推倒了地上,
这个动作牵扯到了腰上的伤口,沈境疼得嘶哈一下。
戚云峭一副晦气的样子,“别跟我提这个人!他这个家伙最难缠,上次合庆楼小伙计那个事儿,把……算了,跟你说这干嘛。”
沈境心念一动,又是合庆楼?看样子戚云峭是知道什么内幕的,他连忙道:“二少爷,合庆楼那事儿你也知道?”
戚云峭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什么叫我也知道?这大宅子里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吗?”
沈境沉默一瞬,心说你要是什么都知道,那你倒是给我把凶手找出来啊。
戚云峭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沈境顺着他的话,配合道:“二少爷,听说那个小伙计出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我还以为是被你打的呢。”
戚云峭果然没有生气,只是道:“我在你心里是这么个形象?也罢,那个人不是我打的,但是是我发现的。”
“在哪儿发现的,真是三太太的后院吗?”沈境问道。
戚云峭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是,也不是。”
沈境心都被揪起来了,什么叫是也不是,说清楚点!
“您也没看清楚?”沈境问道。
戚云峭似乎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你这么关心这事儿干什么?怎么,你还想查案?”
沈境心说我倒是不想,但是谁叫我任务在身呢,当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但是见戚云峭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沈境也就放弃了。
“今儿个我要去越秀园,你同我一起。”戚云峭道。
沈境心里一梗,这节外生枝,又耽误他做任务,他道:“二少爷,我去那儿不好吧。”
戚云峭听到这话,脸色阴沉的盯着他,“怎么?你是我的小厮,跟着我去伺候我有什么问题?”
沈境没法说有问题,要说自己要去找段勉,那一定不会被允许的,沈境大概能猜出来戚家和段勉的恩怨,大概是上次的事情,段勉估计不只是查了这个人命案,还查了戚家的底细吧。
做这种生意起家的,底子肯定不干净,他们或许是被段勉抓住什么把柄了。
那这样自己就更应该去找段勉了-
越秀园。
二楼是一排的环形包厢,沈境站在戚云峭身后,观察着四周。
一楼东边是个戏台子,地下是一排排的座椅,都是散座,只有几个特殊的位置有桌子。
戚云峭坐在二楼,可以俯瞰一楼的一切,包括戏台上唱戏的人。
咿咿呀呀的,似乎很动听,但是沈境心里完全不在这上头。
戚云峭的桌子对面,还坐了一个人,就是那天见过他落水惨状的梁盛。
此时二人相谈甚欢,沈境低头不语,仔细听着。
梁盛笑着对戚云峭说:“云峭兄,近日里生意如何啊?”
戚云峭手里捏着扇子,随便扫了扫,说:“就那样吧,没什么新货。”
梁盛道:“听说昨个儿你们家出了大事儿?怎么样了啊?”
戚云峭一听这个,眉头就皱了起来,声音也压低了点,道:“不知道,姓段的把尸体带走了,到现在还没头绪呢。”
梁盛道:“你们又招惹他了?”
戚云峭:“……没人去招惹他,是他巡逻的时候听见动静,自己进来的!”
梁盛道:“这一个月两次了,你们可小心点。”
戚云峭道;“没事儿,他肯定查不到我头上来,我就是奇怪,那人好好的上吊就上吊,怎么头还没了呢。”
梁盛:“头也没了?!”
这般功夫,楼下的戏刚好唱完,戏台上的人开始鞠躬道谢,楼下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还有声声叫好声。
“好!”
“再来一段!”
还有人往台上扔钱袋子和金子银子,沈境看了眼台上,忽然发现台上的小花旦有点眼熟,那眼神做派,都有点像苏牡丹。
“什么叫也没了?就是头没了,这事儿才奇怪呢。”戚云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叹了口气。
梁盛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忽然说:“云峭兄,我这下午还有急事儿,我先走了。”
戚云峭还想客套两句,挽留一下,正当这时,楼下款款走上来一个女人,正是卸了妆的苏牡丹,她身上穿着素净的小褂和裤子,嗔怪地看了戚云峭一眼。
戚云峭心思就不在梁盛身上了,赶紧换上一副笑脸,笑着和苏牡丹搭话。
“我都唱了半场了,你才来。”苏牡丹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含羞带怯,万般柔情。
戚云峭赶紧去哄,沈境看着梁盛离开的背影,借口说自己要上茅房。
戚云峭似乎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纠结这个话题,于是挥挥手让他去了。
沈境沿着台阶下了楼,跟在梁盛后面出去了。
梁盛没走大路,走的是后面的胡同,沈境不远不近地跟着,手里捏着把匕首藏在袖子里。
只见他一路往北走,越走胡同里越冷清,开始还有些过路的,路边还有些带招牌的熟食店,后面越走越偏,渐渐的胡同里就没什么人了,见他又拐进了一段小胡同里,沈境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忽然间腰间就被顶了个东西。
“把手举起来。”有人在他身后轻声道,沈境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乖乖举起手来,匕首顺势滑进袖子里。
身后传来轻笑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居然是段勉。
沈境顿时松了口气,无奈问道:“段巡捕,你怎么在这里?”
他低头一看,顶着他的不是枪,而是个大烟杆。
“……”
“你还抽这个?”沈境惊讶道。
段勉晃了晃手里的玩意儿,“缴获的赃物,我不抽——你这么在意我抽不抽干嘛?”
沈境脸一红,“也没有。”
段勉上下打量他,“我还没问你呢,你来这儿干嘛?”
沈境:?
见段勉表情微妙,他回头一看,这拐角处居然正是一整条胡同,名叫胭脂胡同,听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沈境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当即解释道;“我没有!我不是来这里……那什么的。”
段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点点头:“理解,理解。”
沈境:“不是你理解什么了你别乱猜……”
段勉拍拍他的肩,又忽然掏出一个东西来,用纸包着的,他打开了,沈境低头一看,是一颗牙齿。
“小兄弟,知道这是从哪来的吗?”段勉问道。
沈境想了想,这肯定不是段勉换下来的牙,他也没必要特意给自己展示。
自己和他的交集也就是三太太的命案了,于是他道:“三太太的?”
段勉道:“是也不是。”
沈境道:“什么叫是也不是?这东西还有个中间值”
段勉道:“这是在三太太的气管里发现的。”
沈境愣住了。
“你们……你们把三太太给解剖了?”沈境有些磕巴。
段勉正色道:“我们也是为了查案,这个案子事关重大,一天不破,城里的谣言就会变得不可控,你信不信?”
沈境沉默着点点头,这个他倒是相信,就算戚家人死命捂住消息,但是这种东西是根本藏不住的,不出一天,估计城里城外就都知道了。
到时候各种说法就都出来了。
而且解剖尸体做检查,对他查案有好处。
可是……沈境还没来得及思考段勉的话,牙为什么会在气管里,就又听到他说:“我们的仵作说,这颗牙不是三太太的。”
沈境:?!
第五十三章 和尚
听到段勉的话,沈境顿时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忍不住问道:“不是她的能是谁的?!”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沈境立刻脑补了一出骇人的场景:三太太不知是何原因,忽然开始吃人,她把人吃掉以后,牙齿还没吞咽下去,留在了咽喉里……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赶紧摇摇头,驱散这些想法。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不是她的牙的?”沈境追问道。
段勉没说话,而是看向他身后,沈境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正贴着墙根往外溜。
“猴子!”段勉叫了给他一声,小乞丐顿时哆嗦一下,哭丧着脸回过头来。
沈境发现这孩子他见过,就是那日朝他要饭的小乞丐。
“ 勉哥,真是巧啊……”小乞丐一步一挪地往这边走来。
段勉敲了敲手里的烟杆子,道:“你来这地方干什么?”
小乞丐左右看看,又看看他,再看看沈境,道:“我来给人送东西。”
“送东西?”段勉走到他跟前,“我告诉你,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儿我睁只眼闭只眼,没时间管你,但是最近不太平,你最好少在乱七八糟的地方晃荡,知道吗?”
被叫猴子的小乞丐连连点头,他一抹脸,又看看沈境,说:“您是不是在查戚家的案子啊?”
段勉点点头。
小乞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段勉道:“有话就说,不用怕。”
小乞丐凑过来,道:“我听外边人说,那个戚家的三太太是中邪了。”
沈境瞳孔微缩:“中邪?为什么这么说?”
小乞丐道:“不知道哇,我今儿个去城外要饭,路上听人说的。”
段勉眉头微皱:“你好端端的去城外要什么饭,城外能比城里好要吗?”
小乞丐道:“这您就不知道了,最近城外郊区来了一伙人,一个个穿的破衣烂衫的,但是一出手可有钱啦,他们也来城里嫖。”
段勉皱眉沉思,“你说的这伙人,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具体做什么的?”
小乞丐摇摇头,道:“我这跑了半天了,肚子饿得够呛,我得找饭吃去了。”
段勉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元,扔到他手里,猴子顿时见钱眼开,笑嘻嘻道:“就是这几天来的,住在城外的破庙里,他们晚上有时候见不着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猴子走了,留下沈境和段勉面面相视。
“你先回去吧,我去城外看看。”段勉率先对沈境说,然后绕过他准备离开。
沈境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觉得这事儿和三太太的命案有关?”
段勉道:“不一定有关,但是那伙人一定不正常,我先去看看。”
沈境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段勉回头打量他,道:“那边可能危险,而且不一定和你家三太太有关系,你确定要去冒险?”
沈境眼睛里闪烁着天真的光:“你不能保护我吗?”
段勉:“……”
城门口。
沈境跟着段勉出了城,沈境对城外地形不熟悉,只跟着段勉走,段勉判断了下方向,然后直奔着破庙去了。
他边走边说:“你别告诉我你是偷溜出来的啊。”
沈境:“?!你怎么看出来的?”
段勉:“直觉。”
“……”沈境快走两步跟上他,山路不好走,沈境边走边喘,道:“戚二少爷看我看得很紧,要是让他知道了我偷跑出来,还出了城,肯定要扒我一层皮。”
段勉:“……”
沈境喘了一会儿,接着道:“不过要是能查清楚三太太的事,估计就能将功补过了,我其实……”
段勉:“……”
沈境:“你怎么不说话?”
段勉挠了挠耳朵,快步走了两步,说:“你能不能别贴我这么近,跟娘们儿上炕的动静似的。”
沈境:“……”他抿了抿嘴,压下嘴角的笑,又跟了上去。
“段巡捕,你睡过女人吗?”他问道。
段勉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把,道:“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你怎么忽然这么凶……”沈境软了语气,眼看着段勉耳根变得通红,心中觉得好笑,还想再说,却忽然被段勉捂住了嘴。
段勉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姿势,然后摁着他到一棵大树后躲着。
沈境这才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有些杂乱。
等他们走近了他才发现,大概是三四个人,还有一匹骡子,骡子身上托着东西,都用布包裹着。
这群人穿的破破烂烂的,脚上都是草鞋,走起山路来却是如履平地,十分轻松。
沈境心中多了分警惕,被段勉捂着连呼吸声都不敢透出来,看着他们渐渐走过。
直到他们背影渐渐远了,段勉才松开捂着沈境的手。
沈境猛地一喘气,感觉腹部的伤口都牵着疼,低头看了一眼,段勉低声道:“估计就是他们。”
沈境抬起头来,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段勉在他耳边道:“他们去的方向就是破庙的位置。”
沈境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段勉没说话,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灰帮吗?”
沈境心说他只能说过黑帮,洪帮,没听过灰帮,于是摇了摇头。
段勉道:“灰帮的人平日只能穿破衣烂衫,但是出手十分大方,手段也狠辣,江湖之人不齿的勾当,他们都干。”
沈境凑近了点,眼睛盯着段勉的眼睛,道:“你觉得他们是干什么的?”
段勉垂眸看着他,忽然道:“刚刚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沈境眨眨眼,摇摇头,“我刚刚鼻子被你捂住了。”
段勉:“……我的错。”
“他们身上有股臭味儿,尸臭味儿。”段勉道。
沈境想了想,道:“因为他们身上有味道,怕被人闻到,所以不进城里?”
段勉道:“味道不明显,只有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才能闻到,估计不只是这个原因。”
沈境道:“还有别的原因,他们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段勉沉吟,没有说话。
沈境思索道:“看他们那样子,估计是什么地下交易之类的?能是什么的,接触死人的……尸体贩卖?盗墓?”
段勉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
沈境:“哦哦不好意思。”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伤口的刺痛让他皱了下眉头。
段勉道:“怎么了”
沈境摇头:“没事,段巡捕,你说我说的这些,是不是还挺有逻辑的?”
段勉道:“有可能,但是这样看来,想不出这些和三太太的联系。”
这倒是,沈境抬头看了看山上,半山腰的破庙已经隐隐露出一角了,段勉道:“你跟在我后头,千万别出声,知道吗。”
沈境认真地点头,心中有些激动。
他们接着朝着破庙走去,走了一会儿,见到了那头骡子在破庙外头站着,身上的东西已经卸下来了,没看到有人。
“估计都在里面。”段勉轻声对沈境说。
沈境点点头,袖子里紧握着匕首。
段勉道:“你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他拍了拍沈境的肩,然后忽然越过了这一小节山坡,上去了。
在沈境的视角看来,他简直是飞上去去的,速度之快,动作之轻盈,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
沈境躲在下面,悄悄地往上移动了一下,看着那个破庙。
他没看到段勉,不知道是不是人已经进去了,他刚要再凑近一点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类似罐子碎裂的清脆声音传来。
接着,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后门溜出,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去了。
庙里顿时钻出几个人来,追了出去,沈境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四野俱静,日头在林间若隐若现,刚才的骚动只是短短的插曲,山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传来。
沈境额头落下一滴汗,他正要朝着段勉逃走的方向去,却忽然肩上一沉,他猛地抬手就往后刺,却反被人将胳膊扭在身后制住,然后嘴又被捂上了。
“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沈境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汗水落在了段勉的手上。
身后的人停滞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道:“跟我走。”
段勉说完,缓缓松开了手。
沈境回头看去,段勉正盯着自己的手看,而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东西。
一个白布包着的,圆滚滚的东西,似乎还在往下滴着深红色的液体。
沈境差点又惊呼出声,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段勉。
段勉没什么表情,只是招呼他往回走。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忽然间身后风声乍起,破空声传来,段勉拉着沈境往旁边一躲,一只弩箭就射在了他面前的树上。
沈境回头一看,一个光头正站在上风处,低头阴沉地看着他们。
那光头乍一看像是个和尚,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僧服,头上还有戒疤,额头的青筋直蔓延到脸上,看起来十分狰狞。
他手臂上带着十字弩,和沈境对视了一眼,抬手又是一箭,朝着沈境的门面射过来。
“铛”的一声,那弩箭硬生生被挡开了,弹到了一边去,沈境转头一看,段勉手里的刀鞘被砸出个坑来。
他拽起沈境就开始跑。
第五十四章 故人
两人在山间飞驰着,沈境完全是被拽着跑,感觉自己也要飞起来了,他晕头转向,心跳如鼓,根本想不通段勉是怎么在这种混乱的毫无规律的山路中带着他跑出来的。
直到下了山,不远不近地看见了城门,两人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段勉还想拉着他跑,沈境两手撑在膝盖上,精疲力竭地摆了摆手,“不跑了,不跑了……咳咳……”
段勉拍了拍他的背,说:“小兄弟,你这体力不太行啊。”
沈境:“……大哥!谁跟你似的山路还能跑那么快啊,我命都要跑没了!”
他说话一用力,刚才急于奔命没在意的伤口又开始疼了,感觉像是被撕裂了,沈境疼的眉头一皱,差点倒在地上。
段勉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道:“你是不是身上有伤?”
沈境低头不语,额头的汗水滚滚而落,落进衣领里。
段勉看了一眼,挪开视线。
“小伤。”他抽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段勉又把视线转回来:“怎么弄的?”
沈境道:“那日我不小心落水,被钩子勾上去的时候划伤的。”
段勉愣了一下,“钩子?是戚家老二干的吧?”
沈境看了他一眼,道:“段巡捕怎么知道?”
段勉嗤笑一声:“也就那个货会这么折腾人。”
沈境点点头,“段巡捕说的对。”
段勉这次倒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有金创药,等会儿去我那儿给你上点药。”
沈境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道:“段巡捕,你有时候会让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沈境睫毛忽闪了一下,笑容浅淡而充满怀念。
段勉觉得那眼神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故人。”沈境道,“你很像他。”
或者说,你就是他。
段勉沉默了几秒,没说话。
春树的树叶被风吹起,带起一片簌簌风声。
半晌,他忽然道:“那这人过得大概也不痛快。”
沈境:???
“罢了,你便把我当做他就是。”段勉随口说了一句,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
沈境愣了一下,没想到段勉是这样的反应。
他低着头,看到地上的血迹,顺着血迹往上看,段勉手里还提着那颗人头。
他指着用布包着的人头说:“这是三太太的吗?”
段勉道:“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们把这东西放在供台上,一看就像是个人头,就偷了出来。”
沈境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缓了几秒之后才说:“你……胆子可真大,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偷……”
段勉摆了摆手,示意小意思。
他又解释道:“偷盗尸体也是违法的,到时候这些人都跑不了。”
沈境看了看城门,又看看段勉手里的东西,为难道:“它还在滴血,这样带进城里,会引人注意的吧?”
段勉道:“有道理,所以不能这么提着进去,得找个东西装起来。”
他左看右看,看中了沈境身上的短打外套。
沈境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段勉一笑,道:“小兄弟,现在没别的东西能包了,只能让你委屈一下了。”
沈境想了想,道:“用我的衣服也行,但是你得再赔我一件的。”
段勉一口答应下来,沈境才不情不愿地脱了衣服,给段勉当做包袱,把那人头包了起来。
他打了个结,背在肩膀上,看上去像个有些鼓囊的包袱,就不会引人怀疑了。
二人进了城之后,沈境随着段勉来到了巡捕房。
沈境看得出来,段勉在这里算是个人气王,谁见了他都是乐呵呵的打招呼,很受欢迎。
停尸房。
尸体还放在解剖台上,现在不是冬天,气温已经回暖,这个年代的解剖室又没有降温设备,尸体腐坏的速度有点快,沈境进去的时候,被熏得胃里翻滚。
停尸房和解剖室二合一,但好在现在这里只有一具尸体。
“怕就别看了,仵作这种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一般人真承受不了。”段勉把包着的人头放在一个台面上,随口安慰道。
沈境摇摇头,咽了口唾沫,朝着解剖台走去。
三太太白迎霜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境低头看着已经被部分剖开的尸体,想起那日三太太心如死灰的眼神,和面对他的注视警惕的反应,心中有些感慨。
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女子究竟遭遇了什么,身上又有什么样的秘密。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来生平安,就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除了脖子上的切口,三太太的手指也不自然地蜷缩着,沈境忽然想起那日的信纸,不是三太太的字,是有人写好了,放在她的手里的。
那个人是想陷害自己吗?如此想的话,他只能想到一个嫌疑人,那就是戚云峭。
可是戚云峭为什么要害三太太呢……
不过,戚云峭为什么那么恨自己,他心中大概是有了答案了。
“裘玉和戚老爷的关系是不是不一般,其实他应该是戚老爷的私生子吧。”
【宿主解锁隐藏信息:裘玉的身世:裘玉是戚老爷和暗娼生下的孩子,裘玉的母亲在生完孩子后,就去世了。】
沈境点了点头,他心中的疑惑解了,他总算是知道为何裘玉的房间和其他下人不一样,能够有一间小小的单间了。
“裘玉的母亲死在戚家?”
【是的。】
他点点头,忽然想到,难道原主母亲的尸体还在戚家?
他联想到了三太太院子里那口水井。
戚云峭在某个时间知道了裘玉的身世,由此厌恶他,平时又欺辱他……
沈境叹了口气,原主的命比他想的还要苦。
“想什么呢?”段勉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境抬起头来,道:“段巡捕,我还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段勉愣了一下,道:“你看出什么了?”
沈境低下头,摇摇头,他没看出什么,但是他得到了更重要的信息,他现在很想回去查查三太太的院子,说不定有他需要的线索。
段勉见他面色不太好,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于是点点头,打开门,二人一同出去了。
刚出去,就碰到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匆匆赶来,沈境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个面容俊朗的男人,提着一个小藤编的箱子。
“噢 ,给你介绍一下,谢辛,觐城第一仵作。”段勉摊开手向沈境介绍。
“这位是戚家的一个小伙计,叫……裘玉,是吧?”他道。
沈境点点头,道:“谢仵作好。”
谢辛摆摆手,说:“不敢当,不过能不能改改口,现在都不叫仵作,叫法医。”
段勉道:“不都是一个意思吗,行行行以后叫你法医,谢法医,你今早有什么发现没?”
谢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刚要找你说呢,我刚才去参加了一个医学会议,想到这件事儿就匆忙赶回来了,你之前不是问我,这个女尸有没有中毒的迹象吗,没有,并且她身上没什么挣扎的迹象,说明很有可鞥是先上吊,后割头。”
沈境忍不住问道:“可是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把头带走?”
谢辛道:“人头这种东西,其实会藏着很多的信息,这个凶手把头带走,我们查案就会增加很多难度。”
“你说有没有可能,白迎霜在死之前吃了什么东西,不然怎么气管里会有牙齿?”沈境问道。
谢辛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段勉。
段勉解释道:“这位小兄弟就是好奇心比较重,这一路跟着我过来,也是问东问西的。”
见段勉没说什么,谢辛才道:“说实话,这件事儿太诡异了,我们之前没处理过这样的案子,所以你说死者生前吃过什么东西,这个方向可能是对的,但是奇怪的是,死者的肚子里没有……没有别的人体组织。”
“先看看头吧。”段勉打断他的话,道。
沈境看了他一眼,他们带来的那个人头一直放在台子上,法医没来,段勉也就等着人来。
谢辛掏出手套戴上,把那颗层层包裹打开了,沈境感觉自己已经失去嗅觉了,他凑了上去,想看看这个人头。
却看到了一个古怪的东西。
沈境惊叫道:“这是什么!”
不光是他,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也都愣住了。
这的确是一颗头,但是看形状和大小,并不是人头的样子。
谢辛皱着眉头,用帕子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就露出了头部凸出的嘴,畸形的鼻孔,和两个倾斜的眼眶。
段勉盯着看了很久,忽然道:“这是一颗羊头?”
沈境这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仔细地看,这的确是个动物的头的形状。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时间,停尸房里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
台子上的羊头眼窝空荡荡,黑洞洞地盯着前方,像是在透过那个黑暗凝视什么东西。
谢辛缓缓呼出一口气,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是死者的头吧?”
沈境忽然一动,他凑到段勉面前,说:“那颗牙!给我!”
段勉掏出那颗包好的牙齿,后退了一步,看着他。
沈境捏着那颗牙齿,把羊的嘴巴朝上掰开,然后在它嘴里对比了一下,羊头里有一整排的牙齿,但是唯独后槽牙的部分,缺失了一颗。
谢辛震惊地看着沈境,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沈境把那颗牙齿放进了羊头张开的嘴里,放在那个牙槽当中,刚好补齐了最后一个空位。
第五十五章 心灵手巧谢法医
“这牙……是它的?!”谢辛愣住了。
沈境和段勉都沉默了,空气中凝结着诡异的静默。
沈境额头上冒出一颗冷汗,这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力,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从何入手。
过了一会儿,谢辛勉强笑了一下,故意用稍微轻松的语气道:“段勉,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啊,不会是菜市场里捡到的吧?”
他想活跃下诡异的气氛,但是似乎没什么效果。
段勉叹了口气,道:“这是我从郊外灰帮的一处窝点找到的,本以为是白迎霜的头,没想到搞错了……真他娘的怪事儿。”他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
谢辛道:“一场误会了,看样子白迎霜的头还在别处。”
段勉没有认同他的话,沈境看了他一眼,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是轻松的,但是表情依然是凝重的。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情有个巨大的疑点,如果这个头不是白迎霜的,那为什么牙齿会在白迎霜的气管里?
谢辛摘下手套,挠了挠头,道:“我倒是听说国外有那种动物实验,把人类和动物杂交,据说会生出变异的物种,半人半动物的那种。”
“但是白迎霜之前还好好的,就算是变异也是突然变异。”段勉道,“而且这跟灰帮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会有这颗头?”
沈境道:“该不会真像是那猴子说的,三太太中邪了吧。”
段勉沉默了几秒, 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沈境跟上去问道。
段勉没说话,只是步履匆匆地走出巡捕房,路上的人见他表情不对,也没敢和他打招呼。
沈境尽力地跟着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动作一大,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他低头看了一下,忍不住啧了一声。
段勉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沈境疼得眼眶发红,委委屈屈地说:“我伤口疼。”
段勉原本要直接走的,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然后走回来,站到他面前:“我忘了,身上有伤本就不该乱跑,你去找谢辛,让他给你处理一下。”
沈境愣了一下,道:“可是他是法医!”
段勉一脸莫名其妙:“法医怎么了,法医刚好是专业人士啊。”
沈境脸色有些复杂,“他是研究尸体的,不是活人……”
“都一样都一样,”段勉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里面带,“死的活的不都是一块肉吗,谢仵作心灵手巧,他能看死的就能看活的。”
沈境对他的逆天发言很无语,正要反驳,谢辛就从停尸房里出来了,段勉说:“他身上有外伤,你帮他处理一下。”
谢辛看了沈境一眼,“伤哪儿了?看不出来啊。”
沈境无奈摸摸肚皮,说:“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事。”
“别捂着了,有现成的医生你不用,浪不浪费。”段勉拍拍他的肩。
沈境:“……”算了,算了。
沈境被留在了巡捕房,而段勉独自去了戚家。
谢辛不愧是专业的,当即开了一个药箱,里面纱布药材应有尽有,他对沈境说:“把衣服撩开吧。”
沈境四处看看,这是在一间办公室里,虽然说没什么人,但是还是怪难为情的。
他掀开衣服,给谢辛看了一眼。
谢辛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法医,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撕裂伤,着手开始给他清理起来。
沈境觉得这氛围有些干巴,于是没话找话起来,“谢法医,你从事这行多久了?”
谢辛手很平稳,语气也很平稳,道:“八年了吧,我是大学的时候转专业,从油画转到法医系的。”
沈境愣了一下,“还能这么转?”
谢辛笑了下,道:“我在国外读的,本来理科成绩就好,转专业不难。”
沈境点点头,感觉伤口有点疼了,为了转移话题,又道:“那为什么忽然想学法医了呢?”
谢辛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是因为我父亲。”
谢辛三下五除二给沈境包扎好了,然后直起腰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父亲当年,也是死于一场奇怪的命案。”
沈境心神一动,“怎么个奇怪法?”
谢辛眼睛看向地面,声音略微低沉,道:“我们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也没有找到头……直到后来也没找到。”
沈境顿了一下,皱眉思考,总觉得这件事或许和自己要查的命案有关联。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沈境不知道该不该安安慰谢辛一下,谢辛就呼了口气,道:“已经过去快八年了,我还是忘不了这件事。”
他苦笑道:“当年,段勉还没有调到这里来做巡捕,要是他在的话,可能会抓到凶手吧。”
沈境忍不住道:“他很厉害吗?”
谢辛道:“他,不是一般人,说起来,他能带着你进停尸房,你也不是一般人啊。”他忽然换了个有点轻松的语气,打量着沈境道。
沈境耳根微红,解释道:“他本来就是要回来放人头的,只是顺路带着我过来。”
谢辛道:“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沈境点点头,“三太太尸体下面的那张纸,牵扯到了我的清白,要是找不到凶手的话,我就会被当成嫌疑人抓起来的。”
谢辛道:“我想段勉应该不会抓错人的,也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你放心好了。”
沈境心说希望如此吧,他和谢辛道了别,离开了巡捕房,回到了戚家。
果不其然,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戚云峭,戚云峭见了他就又要发火,但是因为段勉也在,只能收敛了些,只是道:“你偷跑出去都不告诉我?皮痒了是吧?”
段勉听到这话后,对戚云峭道:“他也是为了早点找到凶手,这凶手一天不找出来,你们家就一天不得安宁,不是吗。”
戚云峭听了这话,顿时熄了火,戚老爷也下了命令,找出凶手之前不准惹姓段的,他们一家上下都有些惶然,他不敢顶嘴了。
段勉来到后院儿,站在那口水井前,低头看着,沈境凑到他面前,道:“你要把这石头搬走吗?”
段勉看了他一眼,又招了招手,“兄弟,你来搬。”
沈境回头一看,才发现王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王虎看看沈境,又看看段勉,犹犹豫豫地走过来,道:“老爷,不让搬。”
戚老爷既然下令封了这井,那就不会让他们轻易打开,段勉道:“你们家老爷出门了,家里还有别的管事的没?”
王虎道:“大少爷。”
段勉啧了一声,说了句麻烦,就准备去找戚景容。
沈境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穿过走廊,他低声道:“我以为你会直接把石头搬了呢。”
段勉道:“这是人家的家里,我不能这么没礼貌,再说了,去见见戚景容,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消息。”
戚景容正在前院儿,院子里的人正在装货,一个平板的驴车,上面装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
段勉笑着道:“大少爷,忙着呢。”
戚景容转过身来,对他点了点头:“有一批烟草种子要运往城南,我再清点一遍。”
“大少爷事必躬亲,怪不得戚老爷看中你。”段勉道。
沈境听了这话,心说可惜戚云峭不在,不然又能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段勉就提了自己的要求:“后院儿井上的石头,能搬开看看吗。”
戚景容好奇地看着他:“为何?”
“查案需要,这三太太死的蹊跷,她院子里的东西都得查一遍才行。”
戚景容扶了扶眼镜,道:“也是,这件事儿太蹊跷,你们是该好好查查。”
他看了眼沈境,又说:“你们找到三太太的人头了吗?”
沈境沉默着摇了摇头,又看了段勉一眼,果然,段勉也否认了,羊头的事情他们暂时都不打算泄露出去。
“唉,好好的个人,怎么就这样没了。”戚景容一脸惋惜。
“人死不能复生,大少爷节哀。”段勉道。
戚景容答应了之后,事情就好办了,很快王虎就把石头给搬开了。
他搬开石头之后,看着那洞口,忽然打了个喷嚏。
段勉凑了上去,看了看里面,皱了下眉头。
沈境也要凑上去,却让段勉拦了一下,道:“要不还是别看了。”
他越是这样说,沈境就以为里面有什么凶残的场景,就越发好奇,他拨开他的手,道:“我没那么脆弱。”
然后就凑了过去,看了一眼井口。
第一眼的时候,并没有看出什么来,只能看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眯了眯眼睛,仔细地瞧了瞧,发现井地似乎没有水,并且,好像还有风吹上来。
那风带着隐隐的腥臭味味儿,沈境眨了眨眼。
他抬起头来,看向段勉。
段勉一脸无奈:“你别想下去,这底下不一定有什么,下去了生死难料。”
沈境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想下去?段巡捕,您真是料事如神,你看,这井口有风,说明下面很可能是通着的,里面说不定有别有洞天。”
段勉叉着腰:“我的话你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啊,裘玉,我当真好奇,你为什么对这件事儿这上心,甚至比我还上心?”
沈境道:“我不想坐大牢,我不想被当成杀人凶手啊。”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段勉,王虎在一边挠头,似乎想为他说两句话,但是想想又咽回去了。
段勉深深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拍了拍空荡荡的井辘轳,对王虎说:“兄弟,有粗麻绳吗?”
王虎点点头,看看他又看看沈境:“有。”
“麻烦你给我拿两条来,拴在这上面。”段勉道。
王虎道:“你们下去,危险。”
段勉拍拍他的肩,道:“你在外面帮我们守着,我一拉绳子,你就用辘轳把我们转上来,行吗?”
王虎用力点头,然后跑去拿绳子了。
第五十六章 肉
麻绳被绑在两个人的腰间,王虎很认真地看着沈境在腰上打了个活结,段勉过来给他检查了下,扯了扯,确认没问题了,才说:“你这身上有伤还要下井,我佩服,这井下不知道有什么,下去之后一切听我吩咐。”
沈境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不是开玩笑,脸色很严肃,于是也点了点头。
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紧紧贴着手臂,段勉先绑着绳子的力量下了井,他速度很快,王虎放绳子的速度几乎赶不上他下去的速度,放了一会儿后,下面晃了晃绳子,示意到底了。
沈境也要往下去的时候,王虎却忽然道:“这下面危险,你要不别去了。”
沈境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道:“没事的,我有分寸。”
他想了想,又说:“王虎,你要是许久不见我们上来,拽绳子也没有回应的话,你就立刻报巡捕房,好吗?”
王虎点点头,用力重复了一遍:“报巡捕房。”
沈境这才放心下来,顺着绳子下去了。
初次下井,他发现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井壁上干燥光滑,他没什么着力点,绳子勒着腰间的伤口又很疼,沈境疼的一身冷汗,眼前一阵眩晕,过了好一会儿,绳子才慢慢地放够,段勉抱了他一下,将他稳稳地放在地上。
沈境脚踩到地面上,感受着有些绵软的井底,紧张地低头看了一眼。
他本以为下来之后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尸体之类的,但是什么都没有,连井底都因为长期没有水而变得干燥。北方天气本来就容易干燥,所以井底没有水腥气。
只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腥臭味儿,从一旁黑洞洞的洞口传来。
那是一个通道,不知道通往何处。
沈境抬头看了看井口,只有一豆湛蓝的天,忽然间井口探出一个头来,挡住了天光,是王虎正在看着他们。
段勉拽了拽绳子,王虎又把头缩回去了。
“跟在我后面。”段勉说着,掏出个火折子来,吹亮了。
沈境感到心酸,这个连手电筒都没有的世界,真是太心酸了。
“段巡捕,你们巡捕房没手电筒吗?”沈境忍不住问道,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代已经有此照明工具了。
段勉道:“那玩意儿贵,巡捕房里总共就两个,在夜巡的人手里呢。”
沈境:“……”
段勉回头看他:“怎么,你喜欢手电筒?”
沈境摇摇头,“没有没有。”
洞口也就一人高,段勉微微弯着腰,走了进去,沈境也跟了上去。
洞壁宽度只有一人多宽,两个人并排有些困难,沈境就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
段勉一边走,一边对沈境说话,声音在洞里有些回声。
“这地方像个密道啊,想不到戚家地底下真是别有洞天。”
沈境跟在他身后,感觉一阵阵凉意从耳边吹过,他道:“你说会藏什么东西呢?”
段勉走了几步,才说:“不一定是藏东西的,也可能是……”
他声音忽然消失了,沈境心里一紧,连忙上前几步:“怎么了?”
段勉没说话,他把火折子放低,照亮了脚下的地面。
只见地面上有两个脚印,在他们前面,那就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脚印很大,沈境用自己的脚比量了一下,有自己的两倍大。
他倒抽一口冷气,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脚?
“应该是练腿功的。”段勉轻声道,他似是看出了沈境的想法,所以解释了一下。
沈境抬头看了他一眼,段勉神情严肃,虽然他不知道腿功具体是什么,但是看这表情,应该是些厉害的功法。
“这人下盘极稳,脚印又深又宽,估计已经是练成了。”段勉看着前方黑不见底的通道说。
他侧头看了沈境一眼,说:“后边跟着,别凑到前面来。”
沈境乖乖听话,退了一点。
两个人继续往里走,又走了很长一段,绳子的长度已然不够,两人只好把绳子解开。
当沈境几乎觉得这路没有尽头的时候,忽然间转机出现了,段勉停下了脚步,说:“到头了。”
沈境:“?”
到头了,但是什么都没有,这密道里没藏东西?
他凑上去看了看,段勉下意识地伸手拦着,但沈境还是看到了。
是一个出口?
此时上面被杂草覆盖着,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段勉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地面没什么坡度,北高南低,应该是在城南方向了,我先出去看看,没问题了再拉你上去。”
沈境分析不出这些来,他对这地形本就不熟悉,只是点点头。
段勉踩着旁边的石头,一个箭步就上去了,他掀开杂草,钻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段勉从洞口探出身子,伸出一只手,对沈境说:“上来吧。”
沈境拉着他的手,慢慢地爬了出去,到洞口的时候被段勉一把拽了出来,放在一边。
他呼了口气,站定了脚跟,看着周围。
这应该是一处民宅的后院,院子挺大的,靠墙堆着一些农具,旁边还有个牛棚。
他们也是从一口枯井里钻出来的,只不过这口井没有盖着大石头不让出入,只是用杂草掩盖了。
前面就是一排土房子,此时十分安静。
“这里没人?”沈境轻声问道。
“嘘。”段勉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跟在自己身后,然后抽出刀来,握在手中。
他一点点地靠近了那房子,从后门进去,屋子里没人,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厨房。
段勉没有放松警惕,又慢慢地靠近了另一个房间,把门口的帘子用刀柄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炕。
“咦?”
单纯有个睡觉的炕没什么稀奇的,北方农村大多都有,但是这炕上除了两摞被子,其他地方都放满了瓶瓶罐罐,有的上面还带着精细的花纹,沈境仔细一看,看出一个被刻在罐子上的牛头。
这些东西上面都有厚厚的灰质,有些在干燥的天气里还干裂出裂纹,并且统统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土腥味儿。
沈境打了个喷嚏,他大概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了。
“这都是明器吧,看样子这家人是盗墓贼?”沈境道。
段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沈境仔细地看着这些陶罐,造型都庄重且厚重,只是知晓了他们的来处之后,就带上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这家人是盗墓贼,他们有个通道通向戚家,难道是为了运明器?”沈境轻声道。
段勉不置可否,他拿起一个罐子,里面封着厚厚的泥土,他让沈境去看。
沈境发现那罐子上有一个羊头,雕刻的栩栩如生,和自己那日在停尸房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沈境一时失语。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浮动起来,但是还缺一个线头,需要串联起这些线索,指向一个答案。
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沈境透过窗子往外看,看到院子大门被推开了,有人进来了。
他还未看清,就被段勉一把揽住,躲到了门后面。
两人屏住呼吸,看着那大门缓缓打开,然后进来一个人。
沈境睁大了眼睛。
那正是在郊外破庙见到的那个和尚,他额头青筋凸起,看上去狰狞虬结,已经蔓延了半张脸,呈现出青紫色,乍一看如鬼怪一般。
那和尚手臂鼓鼓囊囊的,看样子还绑着弩箭,沈境的视线转移到他的脚上,发现这是一双大的出奇的脚,几乎有他两个大。
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有杂草掩盖看不到脚,所以没发现这个异常。
那人一步步地朝着厨房走去,脚步极稳且沉重,每走一步,似乎能都在地上印出一个脚印来。
段勉眼神冷冷的,看着那和尚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传出粗暴的咀嚼吞咽的声音,那和尚托着一大块肉从厨房出来,站在了院子里,大块吞吃着。
沈境胃里一阵翻涌,之前闻到腥臭味的时候都没想吐,可是这会儿看到这和尚在吃生肉,顿时有种抑制不住的诡异不适感,他胃部抽搐了几下,感觉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段勉在他身后用气声说:“别看了。”
可即使不看,那大口咀嚼和吞咽的声音还是会传到耳朵里,那肉腥气还是会钻到鼻子里。
段勉按捺住汹涌的恶心感,掰开段勉的手放在嘴边,继续看着。
那和尚很快就吃完了一大块肉,嘴边流着血水,他用手一抹,接着一转头,目光忽然停在那口井上。
井口已经被段勉重新盖上草了,但毕竟还原不到之前一模一样的状态。
他盯着那看了一会儿,段勉盯着他的后脑勺,手已经握到了刀柄上。
一时间四处寂静无声,院子里和尚静静地站着,卧房门后的二人紧紧地盯着他。
沈境紧张的胃都开始疼了。
忽然间那和尚头一转,看向卧房的方向,然后猛地冲了过来。
他冲进门的瞬间,房门猛然合上,砰得一声大响,和尚似是撞在了门上,接着段勉抽刀,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打洞,轰然一声碎渣满天飞,和尚把门给撞开,冲了进来,一支弩箭直奔段勉而去,段勉手里的刀转了一下把弩箭格开,再一转那刀已经架在了和尚的脖子上,动作快得神不知鬼不觉。
第五十七章 异变
短短一秒钟内,段勉已经将刀架在了和尚的脖子上,但是沈境忽然觉得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段勉说:“我是觐师内外巡捕厅的巡捕段勉,你涉嫌倒卖尸体和明器,跟我走一趟……”
话音未落,沈境忽然大喊一声:“不对!段勉快躲!”
霎时间段勉瞳孔放大,一声震耳欲聋的喉叫声从和尚的喉咙中响起,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某种动物。
只见他仰头长啸,霎时脖子上青筋根根爆出,以一种人类无法达到的爆发力一脚踹在了段勉的腹部。
“砰”的一声大响,段勉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刀也被甩飞,整个人落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只见那和尚顿时暴涨了半米多高,身上都是青筋围绕,刚才那一脚力重千钧,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发出的能量,沈境呆呆地看着,一时间被这景象给惊讶到了。
刚才他就发现了,这个和尚不对劲,他没有痛觉。
段勉胸前都是血,勉强支撑着翻了个身。
他走到段勉身边,抬起厚重的脚底对着他踩了上去,段勉一翻身躲过去,身旁的地面顿时多了一个深深的脚印。那和尚再次抬腿,卧房里空间狭小,段勉几乎无处可躲,他抓起地上的刀朝上挥了一下,和尚被逼退半步,刀猛然砍在他的腿上,却听到“铛”的一声闷响,和尚的腿丝毫没有反应,也没有任何的伤口,反倒是他虎口被震得发麻,手里的刀差点脱手。
沈境看清了那一刀,知道段勉也是起了凶心,这要是正常情况下,绝对会砍掉半条腿,但是这和尚不知是什么神功,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那和尚一脚把段勉的刀踢开,然后就对着他的头要踩下去。
“住手!”沈境喊道。
和尚微微停滞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沈境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那个带着牛头的陶罐。
和尚的目光顿时剧变,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
虽然不知道他类似动物的吼声和陶罐有什么关联,但沈境大概猜到这东西和他的异状有关联。
“你把他放开。”沈境道,“不然我就摔了这罐子。”
他说着,作势举起陶罐来,就要往地上砸去-
戚家。
王虎已经等待许久了,他坐在井口边,一直在挠头。
院子白色的丧布飘来飘去,只有他一个人在后院儿,平日里三太太这里来的人就少,此时更是觉得晦气和害怕,没人愿来了。
他呆坐了半晌,响起沈境的话,站起来朝着井口看了一眼,又把绳子拉了拉。
绳子已经被松开了,随时都能拉上来。
王虎有些慌了,他转身朝着前院儿走去。
前院似乎很热闹,不停有人声传来,王虎走到二进门的院子的时候,才发现是老爷来了。
老爷今日不知去哪儿了,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略显疲惫,不过老爷经常是这样子的,应该是在外面跑生意太累了,回来歇息几天就恢复了。
老爷此时正脱了外面的斗篷,在和二夫人说话,二夫人心疼他,又在说他为了赶路着急,夜里没睡好,老爷听了摆摆手笑笑,说时间要紧。
王虎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见老爷看他,他就打了个招呼,然后准备继续往外走,老爷起初是根本不在意他的,但是见他面带犹豫,于是叫住了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王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老爷,说:“我去报巡捕房。”
戚老爷皱起了眉头,二夫人脸色也变了。
这前院后院都挂着白色的丧幡,但是门口并没有挂白灯笼,按照老爷的说法,是想要低调行事,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他们的命案,为的还是家里的生意不受影响。
他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是很迷信的,保不齐生意对象就信这个,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触犯。
戚老爷道:“报官,报什么官?谁让你报官的?”
王虎嘴唇嗫嚅了几下,说:“今天下午,段巡捕来了,他和裘玉下了井,准备看看里面有什么,裘玉跟我说要是长时间没回来就报给巡捕厅……”
戚老爷脸色勃然大变,顿时震怒道:“那口井一直是封着的,谁让他们下去的!”
二夫人在旁边拉着戚老爷的手,温柔地劝告着:“老爷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戚老爷依然没有好脸色,一把甩开了二夫人的手,二夫人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委屈。
王虎人憨憨的,道:“是大少爷,同意搬开的。”
戚老爷一听,眉头抽了几下,对王虎说:“不准去报官,哪都不准去,知道吗!”
王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木然地点点头。
戚老爷离开了,去找大少爷了。
王虎回头看向后院儿,沉默着-
民宅里,和尚紧紧地盯着沈境,准确的说是看着他手里的罐子。
沈境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赌对了。
这个牛头罐子果然是和和尚有关联,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为何会这样,但是和尚明显是很在意这个罐子的状态,沈境一举起来,那和尚的视线就跟着抬高,盯着那罐子看。
“你把他放了,不然我把这罐子摔了。”沈境冷声道。
那和尚的目光微微颤动,看着沈境,声音嘶哑,道:“放下罐子,不然我杀了他。”
沈境道:“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你要是杀了他,不但罐子得不到,还会背上人命——这可是觐城巡捕,杀了巡捕,你以为你能逃掉吗?”
和尚犹豫了下,抬起的脚慢慢落下。
“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只要你配合我们的问话,我们不会为难你的。”沈境放轻了语气道。
和尚有些困惑和警惕地看着他:“你们想问什么?”
沈境道:“是这样的,最近有一起命案,不知道你听没听说。”
和尚没说话,看他那样子,沈境接着道:“其实这件事儿本身疑点重重,晚一天结案的话,牵扯的人就会更多,所以……”
“呃!”和尚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后面仰去。
段勉不知何时从他身后站起,猛然用刀鞘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力气极大,很快沈境就看到那和尚脸色变成青紫色,脸上的青筋简直要鼓到爆炸,整张脸都开始变形扭曲。
沈境听到了他脖子发出的骨骼声,十分令人胆寒,他立刻道:“你别把他弄死了!”
他们好不容易抓到的证人,要是被这么勒死了,自己的线索又要断了。
“我有分寸。”段勉嘴上说着,手中却多出一段铁链,将那和尚脖子绕了一圈,然后又把他的手绑在了身后。
这是个特殊的绞法,只要和尚一挣扎,那链子就会勒住脖子不能呼吸。
把人绑好了后,他才将刀捡起来,收回了刀鞘里。
和尚被绑着坐在地上,段勉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硬攻练得挺厉害啊,刀枪不入。”他蹲下来,掀起和尚的裤腿一看,是真腿。
“有这么厉害的武功吗?”沈境忍不住问道,他以为自己来到了武侠世界。
段勉摇摇头,道:“我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那和尚头歪在一边,瞪着沈境看。
沈境知道他在意自己手里的罐子,他把罐子放在炕上,道:“回答我们问题。”
和尚沉默不语,段勉直接道:“你们是盗墓贼?你们团伙其他人去哪了?”
和尚鼻子里出着粗气,道:“要杀要剐你随便。”言下之意他不会说的。
段勉笑了一下,伸手拿起那个罐子托在手上,和尚顿时抬起头来盯着他。
“呦,还挺硬气的,你不怕死,但是你怕这罐子吧?”
他掂量了一下,和尚立刻道:“别!别动!”
段勉道:“你乖乖说实话,不然我立刻砸了它。”
和尚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生硬地开口道:“对,我们是土夫子。其他人都在山里还没回来。”
段勉道:“这些都是你们盗出来的明器?”
和尚点了点头。
沈境道:“你为什么这么宝贝这个罐子,我看这上面刻着很多动物的头,这是不是有什么隐喻,你刚刚发出那种声音是不是和罐子有关系?还有你的脚……”
段勉拉了他一下,道:“你一个一个问,别着急。”
沈境抿了下嘴,点点头,他心里实在是着急,眼瞅着抓到一个突破口,恨不得一股脑把问题都问完了。
段勉道:“咱们先带着他离开,不然等会儿他的同伙回来了,更麻烦。”
沈境没反对,两个人押着他出了房间,到了院子里。
段勉把井口的草踢开,然后把和尚扔了下去,自己又跳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在下面对沈境说:“下来吧。”
沈境这才跳下去,让他接住了站稳了。
段勉在前面押着和尚,沈境跟在后面,几个人一路往回走。
段勉道:“和尚,你们盗的这些的东西,本地的还是外地的。”
和尚闷声道:“本地的,就在这附近不远。”
段勉脚步微顿,思量了一下,语气有些迟疑,“皇陵?”
和尚没说话,过了半天才哼哼了一声,算是认了。
沈境心里思绪过多,听到皇陵两个字,也没什么反应,倒是段勉顿时加快了脚步,赶着和尚往前走。
沈境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段勉有些兴奋了,这要真是皇陵的话,这就是个大案,他这算是立大功了。
段勉没有再多问,不知是忌惮他还是有别的原因,就这么一路走回了戚家院子的井底。
可是他们并没有看到光源,当他们抬头看的时候,只看到了乌黑一片,井口被堵上了。
沈境愣了一下,朝着上面大喊:“有人吗!”
“我们回来了,王虎!”
外面出现了一些脚步声,接着井口的大石头被搬开了,出现的却不是王虎,而是一个陌生的下人。
他举着一个火把,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人,然后猛然将绑着柴草的火把扔了下去。
第五十八章 跑
井底本来就有通风处,氧气充足,火把一下来顿时就燃起了地上的杂物,并且那人还在继续往下扔着柴草。
段勉怒骂了一声,抓起沈境就往回跑。
火势蔓延的很快,最大的问题还不是火,而是迅速弥漫起来的烟雾,他们必须赶紧离开,跑得过烟雾蔓延的速度才可以。
三个人人拼了命地往另一个出口跑,此时沈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逃命,段勉跑起来速度非常快,他之前就领教过了,两人身后是那个和尚,沈境听着他厚重的大脚落在地上重重的声音,感觉能把这个洞给震塌了。
急促的奔跑之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后面烟雾弥漫的越来越快,沈境被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顿时大量的烟雾就被吸进了肺里,一时间呼吸不过来,差点摔在地上,而后面的和尚比他着急,狠狠推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倒。
他感觉自己眼前有些模糊的景象,除了段勉的背影也看不到别的,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要烧他们,王虎去哪里了,他去巡捕厅了吗,还是被拦下了,所以才会……
“咳咳!”沈境猛然咳嗽几声,感觉肺疼的要爆炸了,他实在是跑不动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全凭段勉拉着拽着往前进。
段勉回头看了他一眼,沈境脚步已经开始变慢了,并且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他立刻道:“快出去了,你坚持一下!”
沈境说不出话来,只是闷声咳嗽着,段勉又道:“你身后还有个人呢。”
沈境一愣,他身后还有和尚,他要是停下了和尚也要遭殃,他可不想害死他,于是咬着牙又走了几步,段勉直接过来搂住他,带着他往前跑。
又跑了一小会儿,终于看到了一丝丝的天光,他们到了另一个井口了。
到井口的时候,和尚倒是从后面挤了过来,想要先上去,求生的本能让他顾不得其他人,挤开沈境就要往前冲,结果被段勉一脚踹了回去。
“先来后到懂不懂!挤什么!”他瞪了那和尚一眼。
和尚此时手被绑着,脖子上的链子也紧紧的,由不得他做大动作,只能恨恨地看了沈境一眼。
段勉转身一下从跳上了井口,此时下面已经是浓烟弥漫了,他伸出手来把沈境拉了上来,又和沈境半拖半拽地把和尚弄了上来。
一线烟雾从井口中冒出来,随即消散在空中。
段勉累得坐在地上,沈境跪在地上咳个不停,和尚也躺在地上换着气。
沈境咳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把肺都要咳出来了,身上的伤口每咳一下就疼一下,但是他根本停不下来,直到咳得大脑一片空白,才慢慢缓过来。
段勉用刀撑起身子,朝着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儿,端着个水瓢出来了,递给沈境。
“喝点吧。”他说。
沈境看了他一眼,段勉的脸熏得跟锅底一样黑,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有些突兀,他想自己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模样,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心思笑?”段勉瞪了他一眼,把水瓢塞到他手里,又去看和尚。
沈境嘿嘿一笑,逃出生天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心里轻松了不少,他喝了几口沁凉的水,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下来,深蓝的天空上有几颗星子。
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是太惊心动魄,沈境觉得自己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端着水瓢的手都有点发抖。
段勉道:“井底是不能走了,只能走地上了,和尚,”他踢了那个和尚一脚:“这是什么地界,去内城要多久?”
和尚闷哼了一声,声音沉闷道:“这是南郊,要去内城要走一个时辰。”
“来得及。”段勉说着,就把他提了起来,“走吧。”
沈境顿了一下,他看到段勉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在提起和尚的时候眉头似乎也微微皱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段勉身上还有伤,之前和尚那一脚十分厉害,一般人估计半条命都没了,段勉之前驯服和尚,又带着自己跑了那么久,估计情况也不太好。
沈境放下水瓢,和段勉带着和尚一起出了院子。
他没忘把炕上的那个陶罐子也带上。
一行人从南郊往城里走,这路上段勉也没多问什么,一方面是已经精疲力尽,分析不出什么来了,另一方面,他有些防着身边的人。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城市中心,靠近巡捕房的时候,已经快要累瘫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好在巡捕房还有人值班,段勉把人扔给值班的,然后带着沈境去了办公室。
之前一直在黑暗里走,沈境看不出他们的情况,此时办公室的灯一照,他才看到段勉的半边身上都是血,脸上也是血污夹杂着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狈。
沈境把罐子放在桌上,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是被炮轰了一样,头发乱糟糟的,浑身黑乎乎的,衣服都快要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唯独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的大眼睛还是透亮清澈。
这也是沈境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属实有点惨烈。
段勉忽然伸出手来,捏了一下他的脸。
沈境脸颊吃痛,“你干什哇……松开……”
段勉笑着道:“累坏了吧,去洗把脸,带你去吃饭去。”
沈境犹豫了下,想说什么又没说,跑去找洗脸盆洗脸了。
段勉从柜子里翻出两件衣服来,对沈境解释道:“经常有值夜班的人在,这边就备着几件换洗衣服,这都是我的……”
他正说着,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巡捕,一见他俩就呦了一声,道:“老段,你这是去挖地道啦?哎!这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儿!你这……”
段勉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那个和尚你们派人看好了, 千万别出岔子了。”
“知道知道,看他那模样就不是一般人。”那巡捕笑着道,“但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段勉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露出里面已经被血染红的衬衫,他骂了一句,干脆连衬衫也脱了,然后套上了那件T恤。
“这和尚不是一个人,是有一帮人,是土夫子,记得我之前带回来那个头吗?”段勉一边照镜子,一边把沈境拉过来,让他脱衣服。
“我不脱。”沈境看了眼那个巡捕,臊红了脸,小声说道。
那巡捕没听见,继续道:“记得记得,怎么,那个头和他们也有关系?”他顿时露出震惊的神色。
段勉把沈境身上的外衣给扒下来,道:“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害羞的。”说着就要把衣服往他身上套。
“那个头就是从他们的窝点找到的,我怀疑这事儿和戚家那个案子有关系,所以这群人都很重要。”段勉对巡捕解释道。
“噢,那是很重要……这事儿看起来复杂了。”巡捕脸色沉重。
“还有,戚家不对劲。”段勉又道。
沈境挣扎着道:“我自己来!”
他把段勉的T恤拿过来,别别扭扭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那巡捕的眼睛在他和段勉身上巡视了几回,终于鼓足勇气道:“那什么,这位小兄弟是谁啊?”
段勉搂着他让他面对巡捕,笑着道:“我的线人,手下。”
说完又补充了句:“戚家的小伙计。”
“小伙计啊,小伙计好……”
沈境抬头看他:“我怎么就成你的手下了。”
段勉皮笑肉不笑道:“虽然咱们是各取所需,但是目前是合作关系,你给我点面子啊。”
沈境无语了,他看了段勉一眼,避开他的视线,没再说话。
只是琢磨着段勉的话,总觉得他有别的意思,难道他看出了自己不对劲?
沈境觉得自己隐藏的挺好的,应该看不出什么问题,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饿了,脑供血不足思考不了太多了。
“咕噜”一声,沈境的肚子很适时地叫了一声。
段勉对那巡捕同事说:“不跟你说了,我们先出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来做事。”
他带着沈境出去了。
巡捕房位置几乎位于城市市中心,周围有好几条街都十分繁华,此时也几乎是灯火通明,各路酒肆饭庄还有些玩乐的地方人都不少,很热闹。
段勉带着沈境在街上走着,沈境眼睛几乎要看不过来了,段勉问他:“吃什么?”
沈境道:“什么都行,最好有肉。”
段勉想了想,带着他进了一个小饭庄。
饭庄整体是个古味儿十足的模样,外面古朴,里面十分热闹,店小二的吆喝声和吃饭的人聊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带着浓重的地域风味儿,让沈境仿佛置身于电影当中。
他领着沈境来到一个靠窗的桌子前,刚坐下,店小二立刻就过来了,“段巡捕,您吃点什么?”
沈境看了那店小二一眼,敢情还是熟人。
段勉道:“有什么肉菜?”
店小二道:“您今儿可来的是时候,后厨还有两个酱焖肘子,今天就剩这俩了等会儿也不做了,来一个?”
段勉点点头,又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店小二就去了。
沈境喝了口茶水,正看着外面的街景发呆呢,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
“最近可真是不太平啊,戚家那个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
“哼,那可不听说了,那个三太太头都没了,太吓人了。”另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道。
沈境微微皱眉,注意力被后面的对话给吸引了。
第五十九章 平阳村
“他们家有点邪性啊,前段时间出了那个事儿,现在又死了人……”男人的声音带着迟疑。
那个尖细的声音嗤笑一声,道:“不是走正道发的家,底子本就不稳,出了事儿也是正常 。”
“您这话有深意啊?”那男人道。
那人声音中带着嘲讽:“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家卖什么的吧,这些年不就是靠这个起家的吗,把老百姓油水都刮干净了,再往前,他们一家子干的更是……”
店小二端着一盘花生米一壶酒过来了,沈境对他说了声谢谢,店小二笑着一脸灿烂:“不用不用,段巡捕的朋友也就是我们临菊饭馆的朋友。”
沈境抽出筷子来,夹了一颗花生米,仔细地听着后面的对话。
“他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刨死人的!”那尖细嗓子道。
沈境没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有些瘦小的带着瓜皮帽的男人坐在他斜对面,而对面是个看上去穿着较为精致的男人。
那瓜皮帽似乎十分敏锐,察觉到沈境的目光之后,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那目光十分尖锐且刺眼,像条毒蛇一般,沈境心中一惊,面上不显,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来。
“看什么呢。”段勉给他倒了杯酒,道。
沈境端起酒杯来,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没什么……咳咳!”
他被这白酒给呛了一口,辣到气管里了,顿时猛地咳嗽了起来。
“哎呀哎呦,谁让你一口闷了,我都不这么喝,你这……”段勉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给他用帕子擦了擦脸。
沈境咳得停不下来,整张脸都涨红了,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听到后面那带着瓜皮帽的男子笑着道:“不能喝就别喝了,小孩子家的这么逞强做什么。”
沈境停止了咳嗽,回头看向那人,确认他是在说自己。
那瓜皮帽微笑地看着他,也不避他的目光。
沈境平缓了下呼吸,道:“先生,我不是逞强,我只是一时走了神。”
瓜皮帽似乎没料到沈境会这么认真回复他,愣了一下,再度看向他的脸。
沈境又道:“我是听到了先生的话,有些好奇,一时间才走了神。”
瓜皮帽道:“什么话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沈境笑了下,道:“那是我听错了。”
他把头转过来,段勉看了看后面的人,道:“你听见什么了?”
沈境低声道:“他们刚刚在谈论戚家断头案的事,应该是知道点内幕。”
店小二把肘子和其他的菜端上来了,段勉夹了一筷子肉,送到他碗里,道:“知道啥内幕?”
沈境摇头,“我还没听清呢,就被察觉了,那个带瓜皮帽的,好像特别谨慎。”
段勉嘴角带着笑的,道:“人家宫里出来的,说话做事能不谨慎吗。”
“宫里?”沈境愣了一下。
段勉道:“那个戴瓜皮帽的,没看出来?”
沈境摇了摇头,除了声音尖细一点,他的确看不出这人是宫里的。
段勉道:“他讲话的做派,吃饭的动作都有讲究,而且脑袋后面还有个老鼠尾巴,估计以前是宫里的太监。”
沈境又回头看了一眼,瓜皮帽正在吃虾,斜眼瞥了他一眼。
沈境收回目光,他自己单看的话,是真的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此时段勉这么一说,他才觉得有点那个意思。
“他怎么会知道戚家的事儿?”沈境问道。
段勉道:“等会儿问问他不就得了,先吃饭,饿死了。”
他说着就开始埋头大吃,沈境也是饿坏了,也不多说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两人吃了一通,酒也喝完了,这才停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沈境听到身后拉凳子的声音,立刻和段勉对视了一眼,然后站了起来,跟着那太监走了出去。
太监旁边的男人也察觉到了他们,他对着太监做了个手势,自己也离开了。
那太监站在饭庄门口吹了会儿风,然后就拐了个弯,进了一处胡同。
沈境和段勉对视了一眼,两人跟了上去,没离太近,沈境道:“老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人慢悠悠地说:“吃饱喝足,当然是回家了,不然在外面游荡当孤魂野鬼啊?”
那声音悠扬地拉长着,像是唱戏的调子,沈境又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问先生,不知道……”
那老人停下脚步来,回头看着他:“想问戚家的事儿,你们是什么人啊?”
段勉道:“我是巡捕房的巡捕,这位是戚家的小厮,他被冤枉说是杀人凶手。”
老人听了这话,再次打量起沈境来,他迟疑了下,道:“这孩子看着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回事凶手呢。”
沈境虽然有点无语,但还是点点头,道:“老先生您说的对,我长这么大柴刀都没握过,我不可能敢杀人的。”
老人仔细瞧着他,冷笑一声,道:“这家人作恶多端,人死了,估计是之前做的坏事太多,遭报应了吧。”
沈境想了想,道:“老先生,您说他们家作恶多端,是指什么啊?”
老人摇了摇头,道:“今儿个吃多了,犯困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吧。”
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沈境还想追上去问,却被段勉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他只好停下脚步,对着老人的背影说:“那我们明天还在这里等您。”
老头没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沈境回头看看段勉,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追问他?”
他着急想要破案,这件事时间越久,未知的风险就会越大,沈境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个大概得了解,这个世界比之前经历过的小世界都要凶险,奇人异事层出不穷,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的。
这个世界太危险,他必须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够有安全感。
段勉解释道:“老头精力不必年轻人,这个点儿他得睡觉了。”
沈境:“……”居然是这么朴素的原因。
段勉带着他往巡捕厅走,边走边说:“这戚家今天一放火,是明摆要你我死,你是回不去了,想想今晚住哪儿吧。”
沈境茫然,他能去哪儿?
段勉深处一根手指头,“两个选择,一,在巡捕房勉强睡一晚,二,去我家。”
沈境红着脸说:“我选一。”
段勉看了他一眼,“小兄弟,巡捕房还有人头呢,你不怕?”
段勉道:“是有点怕,但是我去你家更害怕。”
段勉一脸困惑:“为什么?”
沈境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怕自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晚上把持不住耽误事情吧。
他含糊道:“巡捕房还有值夜班的,更安全些。”
段勉道:“今晚值夜班的就是我。”
沈境:“……哈哈,那真是巧啊。”
段勉懒得理他了,巡捕房办公楼是个三层洋楼,段勉带着他到了二楼的办公室,给他用椅子拼了个床出来,“就在这儿睡吧。”
沈境坐到椅子上,看着他:“那你怎么睡?”
段勉揉了揉眉毛,说:“我不困。”
沈境把他的外套裹在身上,想了想说:“我也不困,段勉,我们来盘一盘案情吧?”
段勉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只好点头道:“好呀。”
半小时后,沈境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段勉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他盖上了件衣服。
办公室里只有一盏灯亮着,是段勉桌上的,他正在桌前翻阅着卷宗。
他目光凝重地看过一卷又一卷,直到天边都出现了鱼肚白,才终于在一页卷宗上停了下来。
这个卷宗上记录的,是一个很奇怪的案子,说是三年前南郊平阳村的一户人家,一户妇女生出了个“怪物”孩子。
那孩子出生就带着两根吐出嘴外的獠牙,孩子的母亲当即就被吓死了,村里人都觉得是邪祟作怪。
这件事当年有村民上报巡捕厅,希望能给处理邪祟,但是巡捕厅的人认为只是普通的畸形发育,就没有再理会,只是在卷宗上简单的记录了一笔。
段勉抽出那张纸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沈境,给他拉了下外套,然后离开了。
沈境是被人叫醒的,还是昨天见过的那个巡捕。
“我姓罗,你叫我老罗就行。”老罗这样介绍自己。
沈境眼神茫然了一瞬,很快恢复清醒,他急忙问道:“老罗,段巡捕去哪里了?”
老罗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他昨晚不是和你在一起了吗。”
沈境记不清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了,他挠了挠头,看向段勉的办公区域。
“哎,这怎么有个卷宗被打开了。”老罗忽然道。
沈境凑过去一看,目光微凝,“平阳村……”
“平阳村这个事儿,不是早几年就结案了吗,就是那小孩畸形,没什么大事儿,这地界可远了,一般人也不去……”老罗还在絮絮叨叨,沈境忽然按住他的肩膀,道:“段勉去平阳村了。”
老罗愣了一下,“他去那干嘛?”
沈境没说话,脑子里飞速转了几圈,然后道:“老罗,平阳村可能会很危险,能不能让人去找找他?”
“这……”老罗一脸为难,“这又没有案子,谁会去啊,再说了他也不一定去那地方了呀,万一我们白跑一趟那不就……”
沈境心中紧张的感觉越来越重,他道:“可是段勉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你放心吧,他武艺高强,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
沈境忍不住道:“武艺再高也怕枪炮吧,真遇上危险了不一定有用!”
老罗不说话了,依旧是一脸为难,脸上写明了两个字:“去不了。”
沈境缓缓地放开他,心沉到了谷底。
不管怎么说,他得去。
他捞起桌上的外套,正准备离开,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我跟你一起。”
他抬头一看,谢辛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工具箱。
第六十章 猜想
沈境愣了一下:“你也去?”
他属实没想到谢辛会说和自己一起去,虽然有些惊喜,但也有些疑惑。
谢辛道:“我刚来这里就听到你们说话了,段勉也是我朋友,他遇到危险了,我不能坐视不理的。”
沈境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他现在在平阳村,你知道平阳村要怎么走吗?”
谢辛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我不知道,没听过这个地方。”
老罗在沈境身后,开口道:“平阳村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方位,在南郊最南边,城市交界处,你们要是去的话,光坐板车就要坐大半天的。”
沈境心想这个效率实在是太慢了,要是有辆汽车就好了。
他想法还未落实,就听到谢辛说:“这个好说,我找我姑姑借一辆。”
沈境:“?你也是富二代啊。”
谢辛微微一笑,道:“我姑姑有两辆汽车,应该会借给我的,你跟我一起去找我姑姑。”
沈境点点头,有了汽车就好办多了,他跟着谢辛离开了巡捕房。
两个人来到路上,谢辛说:“我姑姑家离这里不远,走着去就行了。”
沈境看向街角拐角处的那个饭馆,对谢辛道:“咱们两个兵分两路吧,我要去临菊酒馆见一个人,等下在酒馆门口汇合。”
谢辛疑惑道:“见什么人?”
沈境道:“昨天碰到的一个老人,他手里有些关于戚家的消息,我想去问问。”
谢辛点点头,也没多问,就自己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
沈境走进了酒馆,此时正是早上,里面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头带着瓜皮帽,坐在角落里喝茶,一边喝一边吃点心,看起来很悠闲。
沈境心里有些为平阳村的事情着急,走过去的时候脚步忍不住加快了,他走到老人身边,恭敬行了个礼,道:“老人家,我来了,您能告诉我戚家以前的事儿了吗?”
“着什么急?”老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继续喝茶。
沈境心说你倒是不着急,我这都要火烧屁股了,能不着急吗,但他又不能直接发作,只好道:“是这样的,我的朋友——也就是昨日您见过的那位,段勉,他正在调查戚家的断头案,但是这个案子牵扯的东西似乎很多,不是简单的人命案,我朋友一大早就出去查了,我怕他有危险所以……”
他说的足够坦诚,几乎是把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了,再加上一脸真诚的表情,那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你们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
沈境心中咯噔一声,心说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他忍不住直接问道:“老人家,您知道多少戚家的故事,会和这个人头案有关吗?”
老头摇了摇头,道:“倒不一定有关……”
他说着,忽然看向门口,只见门口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正是昨天见过的那位。
那男人对着沈境一点头,又看向老人。
老人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沁二爷。”
那男人穿着精致,面相却有些话憨厚,沈境听到他这么说了,于是也点了点头,叫了声:“沁二爷。”
那老头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哈哈了两声,道:“你可别小瞧这位,以前戚家的人还找他合作过,这位的眼睛非常的尖,所有的出土的玩意儿让他的眼睛看一遍,都保准能摸出底来。”
沈境再度看向沁二爷,又看看老人,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您的意思是,这个戚家以前也是……也是土夫子!?”
“不仅是土夫子,还是连吃带拿一点不剩的那种,口碑极差。”老人喝了口茶,道:“早些年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逃难来到此地,那个掌家的跟着当地土夫子学了门手艺,下墓掘坟,后来他们起了内讧,掌家的把师傅给弄死了,抢了师傅的财产发的家。”
沈境有些震惊,没想到这戚家的历史是这样子的,他忽然想到起戚家后院儿那口井,井下的通道,难道是他们以前运送明器的通道吗。
那和尚和他们是什么关系,相互合作吗?看样子,戚家即使在发家之后,也还是在做这种生意。
沈境叹了口气,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想不通这和三太太的命案有什么关系。
外面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沈境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两个人抱了个拳,道:“多谢,我现在要去平阳村找我朋友了,老人家,沁二爷,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晚辈。”
沁二爷愣了一下,看向老人,没想到老人的表情也有片刻的呆滞,“你朋友去平阳村了?”
沈境点点头,问道:“这个村子有什么问题吗?”
老头沉默半晌,最终道:“不知道,前几年的时候,听说生了个怪小孩,这个也和命案有关系?”
沈境心想这个老人的信息还真是够多的,只不过他还不知道那三太太的头出了异变,看样子目前只有巡捕房的人和他知道这件事情。
老头挥了挥手,沈境也没多说,就出了酒馆的门。
谢辛的轿车停在门口,有些惹眼,有路人不停地往这边看去,打量着漆黑光亮的小汽车外表。
谢辛坐在驾驶座,沈境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他刚要和谢辛说话,却忽然看向前方,正看到戚云峭搂着苏牡丹,两个人在街上走着,谢辛发动汽车,车子缓缓移动,沈境看到戚云峭和苏牡丹也进了这家酒楼。
车子开到人少的地方,猛然加速,离开了这里。
沈境还在回头看着,不知道在看什么,谢辛问道:“你看到熟人了?”
沈境回过头来,道:“是戚家的二少爷,戚云峭。”
谢辛双手把着方向盘,道:“这个二少爷听说玩的很花啊。”
沈境道:“他开了两家戏园子,爱听戏吧。”
他忽然想到戚云峭的那个好友梁盛,那天跟踪他的时候,被段勉给打断了,就没有继续下去,他也不知道梁盛去了哪里,本来还想继续调查的,但是后面发生的事件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离奇,倒是把他的事情给忘了,沈境怀疑他也有些秘密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秘密没有自己眼前的事情重要了。
车子渐渐地开出城外,谢辛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我都好久没开车了,上次开车还是去年的时候,和段勉紧急去一个村子里救人,那个时候赶时间才开着车去的,一去就被围观了。”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沈境,沈境忽然道:“等咱们到了平阳村,你也把车子停在隐蔽一点的地方,最好不要让村民们发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太引人注意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谢辛明白他的想法,点了点头。
车子开出了城外,此时正是上午,阳光热烈,照进车窗里,沈境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路,路已经变成了黄土路,车子开过去就带起一阵烟尘,这个时节本来就容易出现黄沙漫天的情况,关着车窗沈境也能感受到那种干燥。
沈境道:“谢兄,你是学医的,我想问你个问题。”
谢辛道:“你说就是。”
沈境斟酌了一下,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种物种杂交的实验,是真的可以生出异常的人类呢?”
谢辛摇摇头,道:“虽然一直有这种实验存在,但是大都是洋人在做,并且目前没有成功过的,连生物专家都无法成功,我觉得这种事目前还是不会出现的。”
沈境点点头,谢辛又道:“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羊头?说实话,我对这件事也很惊讶,我特意和我的大学同学联络了下,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他告诉我是恶作剧。”
沈境:“……那这个恶作剧也太残忍了。”
谢辛笑着道:“还有一种可能,其实我们都被骗了,那个头并不是什么羊头,只是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产生了幻觉,把他看成了羊头,那个尸体上有致幻剂。”
沈境:“……谢兄,我觉得你很适合去写小说,要是发表在报纸上,一定很受欢迎。”
谢辛道:“实不相瞒,我正有这个打算呢,只是目前还没有更多的灵感,对了裘玉,你昨晚为什么在巡捕厅待了一晚啊?”
沈境道:“我们被戚家人追杀了,差点烧死,我无家可归,只能暂时住在巡捕厅了。”
谢辛扭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情绪复杂:“原来是这样啊。”
沈境点点头,道:“你也觉得很离谱吧,这个戚家是装都不装了,明摆着有问题,还要阻止人查下去要灭口,真是心狠手辣啊。”
“我不是说这个,”谢辛笑了一下,道:“我是说,我以为你们两个在约会,所以才会一起出现在巡捕厅。”
沈境一脸问号:“约会?半条命都没了还约会呢。”
谢辛道:“这不是误会了吗,原来不是约会,是惊险的逃亡。”
沈境心说要是以前的小世界,他或许还会考虑约会的事情,但是在这个世界还是算了,他只想活下去然后找到凶手,这是他唯一的目标,是这个小世界太危险,他没有什么把握,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着整件事情,让他有种失控的危机感。
等等……沈境忽然抓住谢辛的袖子,看着他说:“你车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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