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等青女喝完最后一口汤那控制自己的力量才缓缓松开, 离去前仿佛依依不舍似的滑过她的手,冰凉滑腻的触感从她的每一根指尖滑过,那触感游离而过的地方让她汗毛直立。

    比起面前直直盯着她的柳夫人, 这个看不见的东西更让她悚然。

    她强忍着内心深处不断翻涌的悚然之意,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既为问道之人, 本就逆天而行, 她早已做好以身殉道的准备又怎么能怕这些天道之下的妖魔鬼怪。

    问道者无所畏惧。

    柳夫人看青女喝完了汤, 原本扭曲的表情又缓缓绽开了笑容, 竟与花园初之时的娇婉之态无异。

    “姑娘觉得妾身亲手所做的羹汤滋味如何?”

    青女总觉得胃中有什么东西翻涌, 恶心异常,若非意志,她恐怕早已狼狈不堪。

    至于滋味如何?

    她根本不记得。

    青女脸色微白, 强忍着恶心从唇缝间艰难的挤出一句。

    “甚,佳。”

    柳夫人勾起了红唇,似是因为被青女夸赞而开心, 她伸出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指向桌上别的菜肴, 空洞黝黑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青女。

    “姑娘不如也尝尝这些……”

    青女脸色霎时白中带青, 俩人对视, 她看向柳夫人那双森然的眼睛,死死咬住舌尖。

    “多谢夫人厚爱, 某恐要辜负夫人佳肴。”

    青女放在桌下的手已然握紧剑柄。

    原以为这样直白的拒绝会让柳夫人震怒,青女都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 她甚至开始想若自己真的折在这霜妄会不会为她收尸。

    但又想人死如灯灭,她又何必再去管身后事, 生生死死不过缘起缘灭罢了。

    “这样啊。”

    青女一愣。

    而对面的柳夫人似乎很是遗憾, 她惋惜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佳肴起身又看了看漆黑一团的门外, 不知何时门外密密麻麻的鬼物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廊下灯笼红色的微光照亮了廊前几步远的汉白玉石桌,在幽黑的空间中表示着微弱的存在感。

    柳夫人缓缓走向门口,她深色的裙摆擦过冰凉的地面发出簌簌的摩挲声,行走间几乎听不到一丁点脚步声,总觉得那厚重华丽的裙摆之下是虚无一片。

    “……那真是遗憾,姑娘天色已暗,早些休息吧。”

    门外的柳夫人在红灯笼下幽幽回望。

    青女僵着脸微微颔首。

    柳夫人这才缓缓移步而去,伴随着的裙摆摩挲声也渐渐消失。

    青女僵直起身关上门的一瞬间猛地单膝跪地,单手捂着胸口飞快的从乾坤袋中拿出净秽符,指尖滑过符箓霎时燃起火,她起身将燃烧的符箓放入杯中倒入清水一饮而尽等待发作。

    然而片刻后,毫无动静。

    她怔愣了一秒,皱着眉又拿出了一道净秽符燃后饮尽,依然毫无动静。

    青女看向桌面的汤菜一时神色难辨,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碰了。

    之前在客栈设下六合封杀阵消耗了过多灵力,青女一时无法再画六合封杀阵,为今之计只能用镇邪符维护一二。

    她拿出早前亲手绘制的镇邪符贴在了床梁上。

    ……

    柳夫人提着红色的灯笼静静走过漆黑如水的长廊,远远看去好像一盏红灯笼悬浮在漆黑的长廊上悄无声息的往前移动着。

    在她转过长廊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出来,对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扶着栏柱看向提灯人。

    “……既然大人要的东西都齐了,事成之后只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提着红灯笼的女人无声勾唇,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她半张脸,无端令人诡谲寒栗。

    “自然。”

    红唇微启发出的竟是喑哑的男声。

    柳夫人诡笑着抬头看向蒙了一层布似的黑色天空吃吃一笑,随后神鬼难测的看向西厢房的方向,那出正是青女所住的地方。

    “沧澜真是大方啊,河灵的力量日渐衰微,他居然在这种关头献出一部分力量去结契凡人,也不知如今的沧澜还能不能维持住如自己的力量啊……”

    ‘她’虽然言语中表达了叹息,却隐藏不住更深处勃发的野心。

    沧澜河制衡了大陆所有江海数亿年,数亿年的光阴,从神明的出现到人类的崛起,无数神灵伴随着人族大兴而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唯有沧澜河灵在一个又一个神灵的陨落中依然牢牢的掌控着自己的力量,时至今日依然将他们镇压在神的余威之下。

    真正算来河灵算不得神,在神消失之后他们只是代替了神的职责继续护佑人族。

    可是

    凭什么!

    柳夫人的表情扭曲狰狞,她几欲压抑不住怨怒。

    神明的存在是为了守护人类,而当拥有强大力量的神明开始不满足守护蝼蚁般的人类时,祂们却被无形的规则碾碎在尘埃中。

    因为人类过于弱小,所以那无形的规则在消除野心勃勃的神明后又创造出了河灵,他们的职责依然是守护人类,同样拥有神明职责的他们却没有了神明强大的力量,他们看着人类从懵懂走向辉煌,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强大起来,而这一切伴随着的是自身力量的逐渐衰弱。

    他几乎可以预测,等人类强大到不再需要河灵守护时,他们又将如上一任的神明一样被规则无情的抛弃。

    人类将运行万物的规则称之为天道,人类总说天道无情,却从来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天道对他们是多么怜爱,一切企图伤害人族的强大生灵都将被镇压粉碎到永无见天之日。

    河灵的消失几乎成了既定的认知。

    可是,凭什么!

    他们保护了人类数十万年,得来的却是一场注定的死亡,而作为河灵之首,力量几近于神明的沧澜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他所创造的河灵时代正在走向消亡!

    既然他们都不在乎,那他又何必在乎人族的生死!

    他不想死,他要活下去!

    柳夫人,或者说粼江河灵在意识到河灵正在走向湮灭后,又走上了一条神明们曾经走过的路。

    ·

    安静的房间内,床榻上闭目打坐的女子气息绵长有力,忽然床梁上的黄符轻轻飘动仿佛被一阵风吹过,符箓闪烁着微光又极快的消失。

    冰凉的水汽渐渐弥漫开来,一双修长苍白的手忽然出现,他伸向床梁轻轻抓住了符箓,黄色符箓瞬间无风自燃,那双苍白的手下意识缩瑟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只是轻轻一碰对方就自燃了,飞快的燃烧成了灰,苍白的指尖凝滞了几秒心虚似的缓缓收回。

    床榻上的女子无声无息的陷入了某种深度的迷蒙之中,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另一个空间。

    是梦吗?

    青女下意识看向四周,周围蓝茫茫一片望不见尽头,她张了张嘴口中冒出一长串气泡,她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是在水中,可她依然能自由呼吸。

    这是哪里?

    青女想要往上游,可游了好久也没到水面,明明头顶的光近的触手可及。

    她迷茫的看向四周企图寻找新的出路,恰在此时一凉意轻轻划过她耳廓带起微微痒意,青女下意识回头却猛然撞进一双冰蓝的眸子中,而那冰凉的触感正是对方鸦青色发丝顺着水流动的方向触碰过她的耳畔。

    对方看到她回眸后居然向她伸出了手,那张妖冶到足以让天下的美人自叹不如的容颜此刻正静静看向她,明明脸上面无表情可青女却莫名觉得他很愉悦,而那双精致苍白到仿佛玉雕而成的手此刻正静静伸向她,好像在等待她的回握。

    青女默默凝视,她并未伸手,对方等了一会儿发现她真的不会伸手回握后似乎有些失落,他神色迷惘的看向她目露疑惑之色,似乎很不明白她为什么不伸手。

    青女看着这张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原本她以为自己之前是犯了沧澜河灵的忌讳,所以她祭拜西极沧澜之源寻求允诺,见三香并立遂以为得到河灵的默许,但后来她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河灵默许了她的行为,那么为什么还要跟着她?

    她很不理解。

    所以在对方迷惘疑惑中青女怀揣着凝重祈求寻找一个答案。

    “怎么样你才能离开?”

    嗯?

    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先是疑惑不解,随之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愣在原地,最后呆若木鸡的看向她,满脸震惊。

    不知道为什么,青女居然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这么多情绪变化,随即莫名心虚。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男主(晴天霹雳):什么!什么!!老婆在赶我走!为什么!?!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青女:……我心虚什么?

    ---

    第六十二章

    不过心虚只在一瞬间, 连青女自己都没去深想,她看向面前的沧澜河灵满眼真诚的祈求一个答案。

    沧澜河灵的表情原本已经收敛,却又在青女‘求贤若渴’的视线下渐渐崩裂, 青女越是认真的看他,他越是焦灼。

    几万年未与人接触, 他悲惨的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与他的生灵们格格不入起来了。

    虽然他们本来就格格不入。

    青女看着面前垂眸不语的河灵, 一时内心凝重。

    河灵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是谈崩了?

    那她现在被河灵困在此处, 岂不就是案板上的肉, 任人宰割?

    想到这, 青女默默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暗想刚刚躲过柳夫人这会儿又撞进了虎穴,吾命休矣。

    青女面色沉绵全身紧绷, 一眼不错的看着面前默然无语好似无害的人。

    但是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问道者不惧生死,却绝不会任人宰割!

    她做好了殉道的准备。

    就在此时, 对方忽然动了。

    青女面色一僵, 她强迫自己直视对方决不露出丝毫忌惮之态。

    容颜绮丽的河灵缓缓向她飘来, 他冰凉的发丝顺着水流触碰不经意间与她青丝相缠, 青女看着俩人交/缠的青丝,莫名失了神。

    不知道为什么, 随着对方的靠近,她从灵魂深处感受不到一丝畏惧, 理智上她明知对方是敌非友(?),可身体却叫嚣着想去触碰, 想去拥抱, 想去做更加亲密的事, 虽然她也不知道除了拥抱之外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亲密。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这辈子唯一亲近过的人只有霜妄,小时候她曾俯在霜妄膝上听她讲故事,那是她与霜妄做过的最亲密。

    可这一刻,她居然疯狂的想要亲近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对方甚至连人都不算。

    是江河孕育的灵。

    她举得她是疯了。

    青女死死压抑住那股自灵魂深处涌动上来的渴望,而随着对方愈来愈近,她身体深处的渴望仿佛燃烧的烈火,不断叫嚣怂恿她去亲近,她几乎是拼着强大的意志才能堪堪维持住冷淡的表情。

    只是连青女自己都不知道,她冷淡到仿佛冰霜般的脸上随着对方的靠近渐渐泛起奇异的嫣红,她所维持的脸面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背叛了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她每一处都在散发着希翼对方的触碰的信息。

    而她眼中看到的是面前的人和她越来越近,而对方那双如寒冰般的眼睛渐渐踊跃出某种喜悦,他缓缓伸出苍白冰凉的手想要去触碰她。

    青女下意识想后退可却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控制不了身体,因为她的身体比她的意志更渴望被面前的人触碰,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对欲的纯然渴求。

    恨不得将其揉碎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如此可怕而繁杂的欲、望让青女心惊胆寒,若是任其不管那后果对她而言无比可怕。

    她所求的道是无欲无求的问仙道,她要成为的是平等而见爱众生的仙,欲望对她来说是会毁掉她的可怕毒药,她不能毁了这身修为,更不能毁了这颗不入凡尘的心!

    她以强大的意志去抵抗这股企图瓦解她的力量,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霎时口中腥甜弥漫嘴角流出一缕猩红,随后嘴角的鲜血又如一缕红色的薄雾似的随着水流消散无踪。

    那双即将触碰到她的苍白玉手忽然停在了她的眼前,青女抬头看去,神色前所未有的冰寒。

    她眼前冰蓝色眼睛中的喜悦缓缓散去,对方以几乎茫然的姿态回视她,俩人静静对视,青女神色不变,而那双蓝色的眼睛却渐渐染上了哀伤。

    那眼中的哀伤凄凉悲惋,不管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为其中的哀戚而心痛。

    但这不包括青女。

    她死死咬着舌尖与之对视,事到如今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拜谁所赐。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欲。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道为公,她生为求道,死为殉道!

    她可以为道而死!

    却绝不会在道心破碎后狼狈的苟活在世上!

    “……你大可不必如此折辱我。”

    她的声音喑哑沉闷,如同殉道者面临死亡的坦然与壮烈。

    他怔怔的看向她,青女冰冷的回视。

    那眼中的冰冷深深刺痛了他,他从来都不知她居然如此厌恶。

    她厌恶他。

    当他清楚的知道了这个真相后,几乎以落荒而逃的姿态消失在她眼前,刹那间周围一切如潮水般飞速褪去。

    而青女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依然在床榻上,连打坐之态都没有改变,显然刚刚的一切是幻境被控制的幻境。

    她下意识扫过床梁,梁上果然已经空无一物。

    那镇邪符是霜妄亲手所制,连霜妄都镇压不了的存在,沧澜河灵的力量又一次刷新了青女的认知。

    而对于对抗如此强大的河灵,她几乎没有一丝胜算。

    但即便如此,青女依然不会去惧怕。

    她心有苍穹,绝不轻易妥协,即便死亡。

    而就在青女望着床梁沉思时,紧闭的窗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听不清的对话,那两道声音幽幽沉沉在漆黑如水的诡异夜里显得无端阴森。

    青女压下沉思,拿起横放在腿上的短剑悄无声息的走向窗台。

    那幽深的对话渐渐明晰起来,门外二人正是柳老爷和柳夫人。

    此刻柳老爷对待柳夫人的态度不似青女园中初见的亲昵疼惜,反倒十分恭敬卑微,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什么令他膜拜畏惧的存在。

    窗外两人的对话传入青女的耳中。

    “……她喝了黄泉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且灵力尽失,如今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

    此刻柳夫人的声音格外幽暗阴冷。

    青女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她下意识的运转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完好毫无溃散之意,一时摸不准窗外的人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那位大人的庇佑……”

    柳老爷欲言又止,显然心有顾忌。

    柳夫人不屑冷笑道:“柳府的结界便是为他准备的,从这个女人走进柳府那一刻沧澜就不可能再找到她。”

    这是他研究了两千年才研究出来的屏蔽阵法,别说是沧澜河灵,便是神明在世也无法找勘破其中。

    而门内的青女微微蹙眉,想到刚刚梦中所见一时神色难辨。

    柳府有结界是为屏蔽沧澜河灵,可她明明刚刚还在梦中与之相见,且梁上符箓的消失无一不在显示沧澜河灵曾来过此处。

    就在青女思索间门外又响起了一道沙哑的男声,而让青女愕然的是这道男声前半句还是柳夫人的声音,后半句却忽然变成了一道从未听说过的声音。

    但足以知道这是一个人发出的。

    青女想起对方八尺的身高,那些许违和之处终于有了解释。

    “沧澜河灵结契所付出的力量都她的身上,只要我能得到她身上的力量,辅以轮回珠扭转乾坤的神力,那河灵时代的湮灭将永远不会到来!而是走向更高的辉煌!”

    那道男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激动的事,他几乎毫不掩饰自己勃发的野心。

    “届时,我将比沧澜更加强大!”

    粼江已经想到了自己未来的辉煌,他被沧澜河压制了几十万年,这一刻他由衷的感到兴奋,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沧澜河被他打败的绝望丑态。

    沧澜的时代即将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粼江的时代!

    区区人类!

    不过蝼蚁尔。

    而此时窗内的青女眸光微顿。

    ‘沧澜河灵结契所付出的力量都在她身上’这句话让她茫然。

    结契?

    她曾在古籍中看到过所谓的河灵结契,诞生在江河之中的神明也会有欲-望,他们可以宽容泽被众生,却会对所爱之物拥有极端的占有与偏爱,若结契者为凡人,他们就会不断的寻找对方的转世,从而让对方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爱上自己。

    九层之台的古籍对于河灵这一存在留有褒贬,作为追寻无欲无求问仙的问道者而言,会产生爱与偏爱的神又怎么能算是神。

    神明如果产生了欲望,那他就再也不会平等的爱戴他所护佑的万千生灵了。

    也许对于凡人来讲,被神偏爱是天大的幸运,可对于问道成仙的修行者来讲,这就是天大的不幸。

    因为他们高高在上的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的不会去听取被爱者的任何心声,若是对方拒绝了他们,他们会哀伤,会凄怆,却绝不会放弃。

    如果他们在最初的怀柔安抚后依然无法得到对方,那么他们就会选择不择手段的索取,直到彻底拥有。

    可怕的爱是连对方的灵魂都要占有。

    所以她到底,招惹了什么。

    她强迫自己收敛好繁杂的思绪,而恍惚中她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

    轮回珠

    轮回珠是延年殿圣女的圣物,是她们能在不断的轮回中一次又一次的找到自己的支撑,因为只有依靠轮回珠圣女才能预测到自己的死期后进一步预测到自己重新降临的地点。

    圣女将轮回珠当做自己的法器,不管如何圣女都不会随意丢弃轮回珠,那么轮回珠又怎么落在了这人手里。

    青女心里忽然闪过不详之感。

    作者有话说:

    青女:终于把他吓跑了(松了一口气)

    路人男主(绝望躺地神志不清):我被讨厌了我被讨厌了我被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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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收藏我的专栏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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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窗外的喑哑的声音兴奋又压抑, 青女可以清晰的看到窗纸上黑色的剪影,那道影子笑着笑着忽然顿住,黑色的影子缓缓转头看向窗户, 青女呼吸一顿,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青女静静的看向窗外的影子, 对方也静静看向她的方向, 俩人仅隔着一扇薄薄的窗纸对视。

    ——咚咚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 一道娇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响起。

    “姑娘你醒了。”

    青女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 抽出袖中短剑双目直直盯着窗外没有回应对方。

    窗外的人安静了一会儿, 见窗内毫无声响转而开始疯狂敲门。

    ——咚咚咚!

    “姑娘!”

    ——咚咚咚!

    “姑娘开开门啊!”

    ——咚咚咚!

    “姑娘——!”

    最后的那句姑娘声音尤为尖利,刺得桌上的杯壁都裂开了一道缝。

    青女面色微白,她快速的从乾坤袋中拿出镇邪符贴在门上, 不一会儿明黄色的符箓迅速变的焦黑,飞快化成了灰消散空中。

    门外凄厉的呼喊声忽然停止。

    青女缓缓握紧手中的剑,视线一动不动看向前方。

    突然, 窗外响起了咯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诡异而恐怖。

    “姑娘……”

    窗外忽然传来柳夫人的声音, 青女缓缓将剑置于身前。

    “你为什么不开门啊……”

    说着对方又啪啪拍了拍门。

    “门推不开啊。”

    “果然醒了。”

    所以之前的呼喊都是试探。

    “是结界。”

    一直在推门的柳老爷忽然道。

    站在廊下的女人缓缓抬眸, 漆黑的眼珠在红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惊悚,尤其是那眼珠无机质的转了转, 活像一具被控制的木偶人。

    门内的青女闻言一顿,她记得自己并没有立结界, 她的灵力在刻画封杀阵时消耗太多,而恢复的灵力并不足以令她划下能抵御河灵的结界。

    没错, 她从门外俩人的对话中已经知道了柳夫人不是柳夫人, ‘她’想取代沧澜河灵, 那‘她’必然也是河灵。

    能在甘州这么肆无忌惮的河灵。

    只有粼江

    青女只是在书中看过,她读到河灵会产生爱就已经令她惊讶了,但反推河灵既然能产生爱,那么他们自然也会怨生恨,而她所面对的粼江河灵似乎已经产生了滔天的恨。

    对于命运不公的恨。

    一个产生了恨的神果然不能再称之为神了……

    但河灵强大的力量也是他能被认为世间无限接近与神的存在,他们本身的实力早就超越了仙阶,在他们面前青女只是一个蝼蚁。

    所以

    青女看向紧闭的门窗,被接近于神的河灵盯上,对方又对她怀着巨大的恶意,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但是

    她抬头看向四周,没有烛火的房间内唯一的光是透过窗映射进来微光,她凝目抬手触碰窗柩,甫一触碰就看到一道蓝色涟漪以指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散开,那涟漪隔空与窗柩之上,青女的视线顺着涟漪而动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道涟漪荡漾过整个房间。

    她房中有结界。

    这一刻她反射性思考哪里来的结界,就在她思索时窗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他?!”

    那喑哑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不敢置信与不可察觉的畏惧。

    “不可能……”

    他绝不可能找到这里!

    粼江不信邪的将灵力凝于指尖击向面前的结界,一瞬间巨大的力量把他击的连连倒退。

    是真的……

    是沧澜!

    “不可能!”

    粼江下意识看向周围,苍白的指尖克制不住的颤抖。

    “沧澜!”

    他在害怕。

    他惧怕沧澜。

    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柳府外的结界是他特意为屏蔽沧澜的感知而准备的,从这个女人踏入柳府以后沧澜就不可能感知到对方的具体位置,所以沧澜不可能发现这里!

    肯定不是沧澜!

    心里虽然一遍遍暗示自己,但粼江望向紧闭的门窗却再也没有更进一步。

    可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啊!

    他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他差一点就能取代沧澜了!

    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就这么狼狈的输掉!

    门内青女听到门外人惊惧的声音下意识看向结界。

    ……沧澜

    她狠狠闭上眼睛。

    青女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她做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定,这个决定的后果或许是她无法承受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后悔。

    她举起短剑几乎以决绝的姿态刺向心口!

    以心头血为引,以透支道体为代价强行提升修为,再辅以九层之台禁术,她就拥有了仙的修为,但也只是近乎仙,因为她所面对的敌人实力近乎于神。

    可那又怎样,她无惧死亡,她所惧怕的不过是再也不能守护自己的一颗道心而已。

    而在那带着寒芒的剑即将刺破她的胸口时,一道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她刺向自己的动作,那道力量以强硬又不失温柔的姿态推开了她企图伤害自己的手。

    伴随着的一双冰凉的手缓缓覆上她的手,青女几乎用尽了全力,然而那双手却只是轻轻握住便让她寸步难进,一道熟悉的冰凉气息若有似无的撩落在她耳侧,喑哑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响起。

    他说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难道他不知道吗?

    可青女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声音内心深处压抑的痛苦就霎时仿佛遇到了突破口,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愿暴露自己的懦弱。

    她该是强大的,她是霜妄最得意的弟子,她是整个九层之台都寄予厚望的修道者,她怎么能因为挫折而溃不成军。

    她不能软弱,她更不允许自己软弱。

    可是连青女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她通红的眼眶内不知不觉早盛满泪水,她一向平淡如水的表情仿佛因为信念的摇摇欲坠而染上了崩溃之色,此刻的她犹如脱水的鱼,竭尽全力的企图寻找水源,却只能绝望的躺在地上感受绝望的步步紧逼。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而就在她自我怀疑时,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抽出她手中短剑,青女指尖颤抖,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剑被人一寸一寸抽离,犹如她曾经坚定求道的决心,在面对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时,那曾经的坚定不过别人眼中的笑话而已。

    她不配称为修道者,她的坚强是如此不堪一击。

    青女面上的血色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苍白的手把短剑彻底抽离,短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了低低的哀鸣,明明对方的一举一动温和中带着安抚,可青女却犹如木偶般颤抖着被控制着一切。

    从小到大无数人说她天赋绝技,是天生的问道者,虽然霜妄从来不曾说过,但她知道霜妄对她给予了怎样的厚望,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肩负着多少人的期待。

    而从她记事起,她就以近乎苛刻的条件要求自己,不断的追求实力,追求道途,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么迫切的想到得到结果,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给予厚望的人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

    然而,从她接下门内派遣的任务后,一切的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而去,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实力和天赋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曾经的夸赞,曾经的认同与仿佛一个笑话。

    青女呼吸颤抖,温热的泪水从涌出眼眶那一刹那就失去了温度,冷的好似寒冰,她直直看向窗外,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被玩,弄在股掌中的人时,曾经的骄傲与锐气是显得那么可笑。

    那双握着她掌心的冰凉的手忽然离开了。

    青女眸光一颤。

    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她身后,青女几乎感受到自己就是被圈在对方的领地之内,他的下巴轻轻触碰她头顶,些许凉意让她不由自主微颤,他也许正在低头看着她,因为那冰凉的指尖正有条不紊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神明所表现的姿态,不过是对于伴侣的偏爱而已。

    可他们的偏爱总是变幻莫测。

    但有一点从不会变,经历过人类的诞生与辉煌的神,又怎么会匍匐在人类脚下。

    作者有话说:

    副本转变强取豪夺,嘎嘎嘎不虐啊亲们,女主不过是认识到自己不是天选之子而失落罢了亲们

    嘎嘎嘎!

    她会振作的!

    冲冲冲!

    第六十四章

    粼江镇静了下来, 他不由怀疑自己也许是杞人忧天了,沧澜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更不可能任由结契者困在这无动于衷。

    沧澜这样霸道的性格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对他的结契者产生威胁, 否则早就把他丢回粼江了。

    因此粼江才敢推断沧澜不在此处。

    想到这他敢才松一口气。

    至于这道结界,或许是河灵给予伴侣的馈赠与庇护, 但只要本尊不在这对于他而讲一切都好处理。

    粼江士气再起, 对他来说想要突破这道结界并不困难。

    他从怀中取出轮回珠, 散发莹白金光的轮回珠刹那间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他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轮回珠中, 轮回珠强大的生机顷刻间盈润整个空间, 这强大的生机甚至隐隐压过了结界所散发的威压,两股力量在平衡间不断的抗衡,最终强大的生机压倒了结界的阻力, 一瞬间结界出现一道裂缝,转眼间轰然破碎!

    轮回珠不愧是上古神明遗留下来的瑰宝,即便神明时代已经湮灭了数百万年, 但神明遗留下来的东西即便是一颗小小的轮回珠也蕴藏着难以估量强大的力量。

    粼江感叹一番, 收回轮回珠准备推门, 他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关乎万千河灵的命运就忍不住产生豪情壮志。

    他即将成为开创新时代的神明!

    他伸手覆上紧闭的门, 随着他的动作门被缓缓推开,门外的微光透过缝隙照射进进昏暗的室内, 他甚至笑着想自己该如何安抚被吓坏的沧澜河结契者。

    不过也许不需要安抚,毕竟他可是要夺去她的力量的啊。

    反正都要死的。

    但他或许可以仁慈一点让她死的不那么痛苦。

    想到他居然对人族居然还能这么善良, 看来几万年对人族的庇佑到底有影响到他。

    不过,也只是影响而已。

    粼江微微扬起嘴角, 他顺着前方抬眸看去, 嘴角忽然僵住。

    ……什么?

    他缓缓睁大眼, 只看见屋内正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蓝色水珠,水珠之中似乎隐隐有一道身影,正在他被眼前这一幕震的回不过神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突破水壁伸展五指,紧接着又有一只手伸了出来,两只手以撕扯的姿态破开水壁,巨大威压顷刻间波及整个空间。

    粼江面色霎时惨白。

    对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冰蓝色的眼睛带着冷冰冰的威慑。

    “粼江……”

    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声音让粼江面色瞬间难看起来,对方强大的威压犹如有千斤之重,无时无刻不再压迫他的躯体,但他依然承受着巨大压力执拗的与之对视。

    被注视的神明面无表情的勾起嘴角。

    “几千年不见,你是否还记得诞生之日对法则承下的诺言。”

    他高高在上的看着刹那间狼狈跪下的河灵,自沧澜河之后诞生的河灵在诞生最初都会向法则许下诺言。

    粼江面色苍白的跪伏在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惧到恐惧,但他还是断断续续的说。

    “……吾,河灵粼江,终之一生……以庇佑甘州为使命,护人族兴旺,佑泱泱万千生灵于繁衍,若违此誓言……则,魂灭道消,重回江海。”

    河灵是江河孕育了几万年才孕育出来的神明,但并不是每条河都能孕育出属于它的神明的,而河灵从诞生之日起,他的使命就已经注定了。

    庇护人族社稷之兴旺。

    若是河灵违背了誓言,将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魂灭道消之后重回江海,看似给予了一线生机不过是法则的虚伪,祂从不会给犯错的人第二次机会。

    一条河艰难的孕育出一个神明,又有多少可能再孕育出第二个?

    没有可能的。

    所以说法则的仁慈不过是看似仁慈而已。

    粼江面色惨白的看向沧澜。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事到如今,他依然在垂死挣扎。

    沧澜面无表情看向他,粼江面色愈加颓败。

    他本以为自己万无一失,他策划了这没多年,连延年殿圣女的轮回珠都被他得到了,他自以为能瞒过沧澜,却终究是可笑的自以为是。

    “你不怕死吗!你知不知道或许再过几千年,我们就会像上一任神明一样湮灭消失!我们因人族而生,也会因人族而死!你甘心吗?!我们不过是天道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我只是不想死啊!”

    几千年,他在这个大陆生存了上万年,怎么能甘心还剩几千年的生命呢!

    而在这片大陆生存了几十万年的沧澜而言,几千年的生命对他来说已是末路黄昏。

    他不信沧澜能甘心!

    他不相信!

    沧澜垂眸,眼睫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粼江想起沧澜不久之前结契了凡人,眼睛一亮,对于寂静了几十万年的沧澜而言,他真的甘心与结契者只剩下几千年的时光吗?

    “沧澜大人”

    粼江冷静下来,“您与您的结契者也只剩下不到千年的相处时光。”

    沧澜抬眸,神色冰冷。

    粼江从怀里拿出轮回珠奉向上方神明,神色前所未有的怆然。

    “我寻找了几千年终于找到了办法,我自知罪不可恕,但大人,面对您所创造的河灵时代,你是否甘心它悄无声息的湮灭在时间中,或许轮回珠能助您一臂之力。”

    粼江低头恭敬的承上轮回珠,他不相信沧澜能甘心。

    沧澜如果没有野心,就不可能让河灵遍布大陆成为人类所拥护的‘神明’。

    几十万年前的沧澜,也是不甘于成为区区河灵的啊。

    粼江几乎胸有成竹的等待自己成功策反沧澜。

    然而他似乎又想当然了。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粼江的思绪。

    “不需要。”

    粼江不敢置信的抬头望进一双冰冷的眼睛中。

    高高在上的缔造者从不屑于抢夺别人东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

    等青女睁开眼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她缓缓坐起身,白绸制作的衣衫顺着身躯垂顺而下,她抬眸看向站在正中间的人。

    或许,应该称之为神。

    昨晚的记忆停在了粼江破门而进的刹那,在这之后的一切她没有任何印象。

    她被人强制抹去意识。

    而罪魁祸首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面前,见她看过来眸中甚至闪过一缕微光,青女第一次在白天看清这位神。

    他几乎没有神明应有的端庄,黛青色发丝未束,沿着肩膀垂顺而下,他只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衫,玉足未覆寸履,静静地悬浮在地面三寸之上。

    这样的模样对于青女来说委实不成体统,倒是像极了她曾经路过的一处满是红袖招的地方,那儿的姑娘穿的都比他多。

    本是轻浮的外形,但他的眼睛却通透而纯粹的没有一丝阴霾,尤其是看向她时,那双眼睛犹如一面澄澈的镜子,除了盛满欢喜不染一丝尘俗。

    太干净了。

    可青女知道这是假的。

    对方几乎小心翼翼的飘了过来,他似乎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看向她,就这么单单一个眼神就让人知道了他内心的无比期待。

    青女静静的看向他,没有阻止,也没有相迎,然而便是如此他的欢喜也愈发浓烈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水蓝色的衣袖顺着他白皙的手腕滑下露出一小节白玉般的小臂。

    对方掌心浮现过一缕水旋,一颗金色的珠子出现在掌心之上。

    青女眸光一顿,缓缓看向他掌中金珠。

    轮回珠。

    她抬头看向他,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就仿佛发现了她对这颗珠子的注意,他尤为欢喜的将珠子推向她,仿佛想把她喜欢的一切都送给她。

    ‘给你。’

    他张嘴无声道。

    青女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压抑的阴霾在他对她说话后悄悄散去了一丝。

    她垂眸看向他几乎要伸到她眼前的珠子,金珠与白玉的结合无端的富丽堂皇。

    青女垂眸半晌,轻轻拿过珠子。

    轮回珠依然是轮回珠,只是轮回珠的力量似乎消减了。

    它的主人呢?

    青女握紧轮回珠闭目感应,轮回珠与圣女之间的联系已经淡到仿佛一缕随时可能断的青烟,但她还是顺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察觉到了方向。

    圣女还在柳府。

    青女豁然睁眼,不期然撞进一片冰蓝色。

    对方歪了歪头缓缓睁大眼与她对视,一副懵懂迷茫之态。

    青女:……

    青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道:

    “离我远点。”

    得是离的多近才能满目冰蓝。

    对方沉思了三秒才慢吞吞的往后飘了一寸。

    是的,一寸。

    青女:……

    青女面色由白转青又转白,她这三天的变脸次数比她一年都多。

    “……再远点。”

    青女牙咬道。

    对方这次犹豫的时间明显比刚刚长了,几乎过了十秒他才又往后退了一寸。

    青女拳头握紧。

    她忍无可忍的想要抽出短剑,却伸手抽了个空,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把短剑早就被对方拿掉,如今早已身无长物。

    若是以往她定然不会甘休,就算没有剑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绝非善类。

    然而现在,就算她用掌门的承影也伤不到面前的人分毫,悬殊的实力让打斗也变成了逗弄。

    比起所谓的让对方知道自己绝非善类,她觉得像个傻子一样被对方逗弄更不能忍受。

    她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必再像一个好斗者去争取毫无悬念的胜负。

    但青女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她毫不怜惜的伸手去推面前人。

    而她用尽全力不能斗胜的人仿佛一朵随风飘动的云,轻轻一推就飘走了。

    在飘远前他伸手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带着讨好的意味轻轻摇了摇。

    青女眼角一跳,上次对她做这个动作的人还是一个讨糖吃的姑娘。

    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随后面无表情的抽离衣袖推门而出。

    神明缓缓抬眸望向她离去的背影,复而垂眸看不清神色。

    作者有话说:

    开始有存在感男主:康康我!老婆快康康我!呜呜呜!康我康我!

    青女:……神经病

    第六十五章

    青女手握轮回珠细细感受着那似有若无的联系, 她沿着回廊穿过中庭,小园风光无限,风吹过庭中芭蕉响起簌簌声, 芭蕉叶长到了廊下,她一手握着轮回珠一手拂开叶子, 时而停下四处张望, 细细感受着什么。

    她没有回头, 但却能感受到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的人, 有时候她还未走近前头的叶子就悄无声息的散开了,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拂开了枝叶为她留出一片空间来。

    青女状似未觉的穿过长廊, 穿过中庭,来到后院的一处假山前。

    气息在这处假山前就戛然而止了。

    她伸出手细细抚摸假山,闭目摸过粗糙不平的石壁, 一寸一寸的感受着其中传递来的信息,当指尖摸到一处凹槽时,她赫然睁眼, 指尖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石壁挪动的巨大震动声, 随着假山的移开,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处幽深的洞穴, 青女手中的轮回珠散发着金色的光,恰好能照亮前面的路。

    而轮回珠戛然而止的联系伴随着洞穴的出现又断断续续的连上了, 只是这联系显然比之前更加微弱,要不是青女感知敏锐或许根本感受不到。

    幽黑的洞穴深的一眼望不见尽头, 脚下的路面潮湿而粘腻,洞内扑面而来的潮湿水汽让青女有些许不适。

    湿冷黏腻的感觉总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什么。

    微微不适, 但她还是跨了进去, 散发金光的轮回珠照亮眼前的路, 青女亦步亦趋的踩在湿滑的石面上,周围隐约传来水珠落地的嘀嗒声。

    滴答……

    滴答……

    她脚步忽然一顿。

    身后的人消失了。

    虽然对方从来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若是旁人或许根本察觉不出身后人,但青女就是感受到身后的人忽然不见了。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很陌生却似乎已经成了与呼吸一样的本能。

    一个人凭空能感受到另一个人气息,甚至能毫无依据的察觉出对方的喜怒哀乐,这本来就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那么,对方是否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轮回珠,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依然是望不见尽头的黑暗,而身后的出口也早就看不见了,她就像在黑暗中踽踽前行的提灯人,更不知还要走多久。

    那道断断续续的联系就在前方。

    青女不急不缓的继续走,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天,她耳边忽然的滴答声越来越清脆,而伴随着她越往前走,嘀嗒的声音也越清楚。

    看来是要到了。

    青女一边走一边凝视前方,终于在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后前方隐隐传来微弱的白光,那光很微弱却在黑暗的空间里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伴随着脚步那道白光也越来越清晰,直到她穿过白光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这是一处空间巨大的洞穴,大到青女站在此处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她抬头就仿佛在仰望苍穹。

    而洞穴正中竖立着一面巨大的水晶,这面水晶的高度堪比九层之台最宏伟的建筑延年殿的高度,人站在延年殿前会被它的宏伟镇住,从而自心底里对它产生肃穆,然而当人们站在这面巨大的水晶面前,却只能感受到对巨物的恐惧。

    太大了,大到不像人间会有的东西。

    那巨大的水晶并不通透,似乎有一层雾蒙蒙的灰,等青女走进了才发现那雾蒙蒙的一层并不是灰,而是描绘的密密麻麻的古怪图文,那黑线绘画的图案好像是梵文,但更像某一种早已失传的文字。

    而青女恰巧就在九层之台的古籍中见过类似的文字。

    神文,那是神明时代的产物,是神所创造的文字。

    上启神明,下承河灵,每一个时代的文字都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产生细微的转变,传闻神创造了文字,文字流传于人间被人类所吸收,直至今日据说人类所使用的文字也是由神文转变而来。

    只是经过百万年的催化与变迁,如今的文字基本已经看不到神文的影子,而对于人类来说真正的神文早已随着神明时代的消失而失传了。

    那唯一能证明神明曾经来过,给人类留下文明火种的东西终将还是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然而曾经消失的文明如今却赫然出现在眼前,如此密密麻麻而又排列整齐的文字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无比震撼。

    神明所创造的东西似乎连文字都染上了神的光辉,在这一刻,青女是相信它有力量的。

    每一个划痕,每一个字节都蕴藏着力量,当这些它们汇集在一起时,将变是怎样的强大。

    她一寸一寸扫过眼前的文字,所有文字排列的机器整齐,那一笔一横见流动着不易察觉的能量波动,而这些能量几乎都在朝一个方向涌动而去。

    忽想,她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所有的文字无形之中组成了一副阵法,而阵眼中心……

    是一个人。

    一个被固定在阵眼的人。

    那是一具仿佛只有一层皮的人,与其说人,不如说更像一层披着皮的骷髅。

    青女忽然想起在客栈中偶然听人说的传闻。

    ‘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了,脸都脱相了……’

    眼前的人不就如此吗?

    然而更让青女震惊的是,这具只剩皮的躯体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衫。

    手中轮回珠的联系虽然断断续续,但那微弱的联系断断续昭示着眼前之人的身份。

    ……圣女

    她还活着。

    即便与轮回珠相隔万里,但轮回珠还在不停歇的给她传递生机,令她不至于立马死去。

    然而轮回珠给予的生机在她身上流转一圈后又立马被身后的阵法源源不断的汲取,也不知道这样汲取经历了了多久,居然能让轮回珠的力量削弱了十分之一。

    虽然只是十分之一,但从九层之台开山立派以来总计传承过一千三百四十二位圣女,每一任圣女毕生降福雪山,历经了三万年风雨的轮回珠力量也不过是消耗了一缕。

    所以能在短短数月汲取轮回珠十分之一的力量,是怎样可怖的吸收。

    青女望着被困在阵眼中奄奄一息的人,见到如今的圣女她应该首先想到怎么救她才对。

    然而事实是,在她这一刻居然无比冷静的思考一个残酷的问题。

    她能不能把圣女活着带回九层之台。

    如果不能,她该如何。

    思索间她忽然看到手中的轮回珠,眸光微微一顿。

    轮回珠,预测转世轮回。

    她忽然抬眸看向奄奄一息的圣女。

    ……

    当青女将阵眼之中的人带下来时,对方依然苟延残喘的活着,她伸手去把脉,说是把脉,但对方的皮肤几乎全部都贴在骨头上,她甚至连脉搏都摸不到。

    皮下真的只剩一具骷髅了。

    然而即便如此,对方依然还活着。

    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活着的,她已经没有血肉了。

    青女凝视那张贴着皮的头骨,她缓缓伸出手扼住对方的下巴,把从乾坤袋拿出来的渡命丹喂了下去。

    灵丹的药性开始发作,但这具身体早已干涸的几乎没有一丝生机,渡命丹真的只是吊命,给对方留一个说遗言的机会而已。

    “嗬……嗬……”

    ‘骷髅’痛苦的挣扎着,干枯的手臂僵硬的扭动发出咯咯作响声。

    青女低头看向她,地上的骷髅艰难的睁开眼睛,那如干涸的鱼目一样的眼中死寂的没有一丝生机。

    青女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

    “圣女大人。”

    骷髅的眼珠缓缓转向她。

    “嗬……青……嗬嗬……”

    对方死死的向她,死寂的双目迸发出巨大的光,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眼睛传递着对生的渴望。

    青女悲伤的看向她,语气说不上的哀戚。

    “圣女大人,您的时间正在流逝……”

    圣女闻言疯狂的挣扎起来。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啊!

    然而青女却用极度哀伤的语气说令她绝望的话。

    “……你该告诉我您的转世轮回之地,我一定会找到您的。”

    ——不!

    圣女疯狂的摇头。

    没有转世轮回!那都是骗人的!

    她不可能转世了!她只有这一生!

    “嗬……不……”

    圣女忽然看到青女手中的轮回珠,她眼睛一亮,伸手想要去抓,青女微微侧头看向轮回珠。

    “圣女大人,您想要轮回珠?”

    圣女干瘪的头艰难地点了点。

    青女将手中的轮回珠递给圣女,一瞬间轮回珠内磅礴的生机倾泻而出,青女被强大的生机震的倒退一步。

    然而那金色的生机在盈满整个空间后又迅速以圣女为中心收拢成一团金色的茧。

    她能感觉到磅礴的生机被茧中的人源源不断的汲取。

    许久之后那金色的茧才缓缓变淡,直至消失,而茧内的人也渐渐显露出来。

    干枯的躯体被强大的生机灌注后重回了巅峰的状态。

    身着鲜红衣裙的二八少女却双目冰凉的看向青女,仿佛在看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她早就知道这个九层之台的天才修道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她的骨她的血她的每一寸都比寒冰还冷。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她厌恶九层之台,厌恶那个能把人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的地方,可笑还有无数人向往成仙而趋之若鹜。

    “抱歉,我恐怕不能告诉你我的轮回之地了呢。”

    圣女手持轮回珠,强大的生机凝聚成锐利的刀锋,以破杀之势击向眼前之人!

    作者有话说:

    女儿看起来像个反派……

    第六十六章

    锐利的锋芒以必杀之势击向青女, 一瞬间整个空间内扬起凌厉的风刃,厉风吹的青女发丝凌乱飞舞,站在风漩之中的红衣少女冷眼看着乱风之中的女人。

    混杂在乱风之中的风刃顷刻间划开了女人的衣角, 轮回珠所蕴含的强大力量让青女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青女双手掐诀随后迅速抽出短剑劈开利刃,明明承受着巨大的冲击, 她的表情却依然淡漠无波, 即便面对如此杀机也不能让她感到丝毫威慑。

    冷血的怪物。

    圣女咬牙, “我绝不会回那个地方!”

    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大殿, 然后像一尊雕像一样被人祭拜, 在那里她就像一具已经死去的活人, 真不理解这群疯子为什么不直接塑一尊神像来!

    青女看向漩涡中的少女,她似乎极其厌恶九层之台,厌恶到提都不愿意提它名字, 青女很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讨厌九层之台。

    但这是门派的给她的命令。

    “大人,您必须回去。”

    青女无动于衷的样子让圣女面色霎时扭曲。

    “你们这群疯子!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你们这群没有心的怪物!我不会回去的!我死都不会回去!”

    风中的利刃更加疯狂的击向青女,耳边一缕青丝被风斩断, 她倒退一步抵抗利刃的冲击。

    面前的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 , 歇斯底里的呐喊咆哮着。

    “我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成为圣女!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青女眸光一顿, 据她所知这一任延年殿圣女是被父母抛弃在孤野中的孤儿, 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延年殿中,她的家只有延年殿, 只有九层之台。

    青女垂眸,霎时几道风刃划开她的衣袖, 白皙的肌肤上出现几道红痕,攻击的力量越累越强, 然而漩涡中的少女陷入了更深的癫狂, 几乎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信息, 只有越来越强的攻击昭示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青女握着短剑的手微颤。

    被九层之台奉为圣物的轮回珠所爆发的力量绝不是青女可以抵御的,她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然而面前的刃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反而更加猖狂起来。

    青女面色微白,额间沁汗,再一次劈开一道击向她的风刃后一道更加强大的风刃直击而来。

    她脚步踉跄,面对直击而来的风,躲无可躲。

    忽然,周围的风停住了。

    不,是周围的一切都停住了,而青女面前的风刃忽然微微一颤,随后轰然破碎。

    青女下意识看向对面,风漩中的少女表情似乎也有些迷茫。

    她忽然感受到什么,猛的后退一步!

    然而显然并不能躲避开。

    一道熟悉而冰凉的触感拂过她耳侧,凌冽的潮润的气息裹挟过周围的厉风,霎时间所有的一切破碎成灰消失不见。

    风漩消失后显露出正中的红衣少女,少女动作一顿,随之猛然看向掌心,她表情惊慌的看向轮回珠。

    就在刚刚!

    她与轮回珠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了!

    不可能……

    她是轮回珠认定的主人!不可能!

    圣女下意识想要再唤起轮回珠的力量,然而周围风平浪静。

    她颓然的仿佛被剥夺了力量的强者,愣愣的不知所措,这一刻她才像一个真正的少女。

    而不是一个只会歇斯底里的疯子。

    青女第一时间感受到一股让她十分熟悉的气息,周围依然空旷无波,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但她却直直看向某个方向,仿佛那儿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在她指尖滑过,似乎是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触碰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往她掌心里钻,对方的动作带着弱势与讨好,企图让她回握。

    见青女无动于衷,那冰凉的指尖委委屈屈的勾了勾她的手心后又默默抽离。

    可怜极了。

    但这并不包括青女,她收回实现抬步走向喃喃自语的红衣少女。

    少女看着手中金色的珠子,当她余光瞟见眼前的白履时,忽然全身一僵随后缓缓抬头看向去。

    面色冷漠的女子静静看着她,红衣少女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般表情微微抽搐,疯狂的压下内心深处席卷而来的恐惧与绝望让自己尽量不那么狼狈的仿若丧家之犬。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却率先道:

    “圣女大人。”

    冷然的语气让圣女脸皮微微抽动,她几乎以更快的速度打断了青女的话。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答应我我就会跟你回去!”

    她急迫的开始谈条件,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

    面前的女子根本无动于衷,对方冷漠的表情如同一张面具,仿佛嘲讽她的不自量力与愚昧无知。

    “你已经没有资格谈条件了。”

    圣女霎时面色惨白。

    青女的视线看向圣女手中的轮回珠,平铺直叙的说出圣女所谓的可笑的条件。

    “轮回珠是九层之台延年殿圣女的圣物,你不是延年殿圣女,所以它不属于你。”

    圣女表情微变,这是在威胁她,如果她不回延年殿那么她就不再是轮回珠名正言顺的主。

    圣女咬牙道: “但只有我才能指引轮回珠,只有在我手里它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没有我它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珠子而已!”

    轮回珠早已认她为主,她就是轮回珠的主人!

    青女冷淡的看向面前仿佛在捍卫什么似的圣女,她实在不理解圣女的想法。

    或许她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个少女莫名其妙的坚持。

    “轮回珠是我派祖师交付于每一任延年殿圣女,而在您拒绝回延年殿时你就已经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你只是她的代主,她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你。”

    圣女表情一僵。

    轮回珠真正的主人早在几万年前就飞升了,那是九层之台开山之祖,一位真正的问仙道者。

    “很遗憾,”青女弯腰拿走了圣女手中的金珠,“看起来我们只能等您的转世重新继轮回珠了,在此之前轮回珠需要回归九层之台。”

    青女的逻辑很清楚,你既然不愿意履行职责,那我派给予你的珍宝自然也要重新收回。

    然而对于圣女来说,她既没有强大的修为,也没有绝世的武力,唯一能支撑她横走世间的只有轮回珠,如果她失去了轮回珠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一个感受过掌握强大力量带来便捷的人,怎么可能舍弃的了这些力量。

    “不……不行……”

    圣女死死握住轮回珠不停摇头。

    “我不能给你,它是我的!”

    青女微微抬目,居高临下的看向丧家之犬。

    “那您要回九层之台吗。”

    圣女下意识摇头,然而当她对上青女那双冷然的双眸时猛然僵住。

    “我,我可以和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就和你回去。”

    再也没有有持无恐的圣女像剥掉外衣的刺猬,裸.露而狼狈。

    青女静静看着她。

    圣女眼睫微颤,她总觉得青女好像变了,如果说曾经的青女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像,那么这一刻的她就像审判罪孽的神明。

    冰寒刺骨。

    有一刻她真的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也许就是这样的。

    神从不爱世人。

    即便心中隐隐有些畏惧,但圣女依然不甘心就此束缚一生,如果就真的这样回去了,她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上辈子她不过十五岁,寒窗苦读十年便意外而终,而这辈子也不过过了十七年,她余下的岁月难道注定要在那座冰冷的大殿渡过了吗。

    至少,至少让她看看别的东西吧。

    正当圣女咬牙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面前女子冷漠无情的表情忽然一变,对方冷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诡异的嫣红,伴随着嫣红而来的是她充满杀气的眼神。

    圣女瑟瑟发抖。

    “我,我……”

    青女僵硬的侧头好似在躲避什么,神色说不上的恼怒。

    圣女声音断断续续,她忽然害怕起来。

    “条件,条件可以再谈的……”

    青女冷漠的表情无端让人觉得她十分咬牙切齿。

    “……你要和我谈什么条件。”

    圣女表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飞快道:“我要看遍大江南北,我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很快的,看完我就回去,你要不放心怕我袍就跟在我身边看着我,我不会跑的。”

    圣女眼中浮现某种稀碎的微光,望向虚空好似看到了什么绝美的风景满脸笑意。

    青女忽然想起。

    她倒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

    忽然,青女表情一僵,随后咬牙切齿的转头说了一句。

    “滚……”

    作者有话说:

    圣女,一个纸老虎。

    男主,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路人甲。

    女主,本文真正的反派。

    第六十七章

    远处青山间的羊肠小道上走着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红衣姑娘大约豆蔻般的年纪表情鲜活而自在,她时而抬手遮阳远眺天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期待。

    后面的白衣女子则目不直视的跟在红衣少女后面,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并不感兴趣, 只是一心一意的跟在着面前的人,但她时而会侧眸看向某处, 明明面无表情却总觉得她的周身弥漫着嫌弃。

    圣女随手采了一朵野花, 或哼着奇怪旋律的曲子做着奇怪的动作。

    她时而摇头时而晃脑, 更甚时还会跳一段奇奇怪怪的舞, 据她所说这叫女团舞。

    青女看着面前又开始自娱自乐的圣女, 表情逐渐凝重。

    她从以前就知道这一任圣女行为古怪不似常人, 这下顿时对她的古怪有了更直观的印象。

    这任圣女难道真的异于常人。

    圣女看到直挺挺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看向她的青女,刚要高歌一曲的嗓子眼顿时一哽,随即默默闭上了嘴。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有多么古怪, 但她真的觉得如果不趁着这段时间恣意一回,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当初刚下山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甘州,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的生活就被柳家那对夫妇骗的团团转, 最后险些送了性命, 她那时候真没想到民风淳朴的甘州居然也有潶恶势力, 更没想到被称之为神明的河灵也会黑化。

    她那时候真的以为世上再也没有比九层之台的修道者们更变态的人了, 后来她发现她错了。

    话说自从他们离开柳府直到踏出甘州城门以来居然没有任何人阻拦,那个黑化的粼江河灵更是一点儿影都没有出现, 她还好奇的问了问青女,那时青女目光游离的说了一句。

    “大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好吧。

    圣女全当自己没问过。

    因为和青女这段时间形影不离, 圣女渐渐发现这个她所以为的冷血无情的女人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没有感情。

    她好像非常嫌弃自己。

    因为她总能看到青女时不时嫌恶的倒退躲,有时候甚至会刷的拔剑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正在吃冰糖葫芦的圣女:???

    她犹豫着把冰糖葫芦送给一旁馋的流口水的小屁孩, 非常无辜的举起双手表示不反抗。

    而每当此时对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甚至隐隐有些白中带黑, 黑中带红,红中带青的复杂变化。

    她也想问自己为什么能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这么复杂的变化。

    可她确实看出来了。

    “你别打我……”

    圣女举手,她爆表的求生欲让她知道此刻她要滑跪。

    青女唇角抽动,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睛瞎了,她居然看到青女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恼怒的红色,一看就是气的。

    她更害怕了。

    她瑟瑟发抖。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一直形影不离跟着她的青女直直看了她三秒,扭头走了,她离去的背影中似乎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狼狈。

    “……诶你去哪儿?”

    圣女下意识喊道。

    她不怕自己跑吗。

    那白色的背影一僵,冷冷说了一句。

    “回客栈。”

    随后似乎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别想跑,我找的到。”

    圣女:嘤。

    而等圣女吃好喝好玩好乐好后才终于想起自己应该要回客栈了,于是哼着小曲儿回了客栈。

    而等她甫一回客栈,刚路过青女的房间准备回自己房间时,紧闭的门刷的被人从里打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定睛看去,表情霎时微妙起来。

    开门的人依然一身白衣,对方面无表情的看向她,只是这无声的威慑显然并没有达到对方想要的效果。

    因为在她眼中从来都把发髻梳的整整齐齐的青女此时竟然有几缕碎发垂散,她下意识顺着飘动的发丝看到对方耳侧,一抹存在感极强的红痕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映入了她的眼帘。

    哦豁?

    她发誓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是蚊子咬的。

    然而她想起还带着凉意的早春季节,顿时脑子一卡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她直直盯着直把青女盯得莫名其妙。

    直到一缕凉风抚过青女耳侧,发丝骚动颈侧产生微微痒意,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猛地一僵,然后面无表情却语速极快的说了一句。

    “早点休息。”

    然后‘啪’的关上了门。

    活像要什么似的。

    圣女脸上先是一片空白,随后眼中缓缓浮现某种微光,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微光她脸上渐渐出现一抹兴奋的嫣红。

    她她她!

    她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她的机会来了!

    九层之台这一代最出色的问道者染上了尘欲。

    世间最难勘破的不就是爱情吗?

    如果青女无法勘破,那么她就不可能再回九层之台了!

    青女不回去,她不就也回不去了吗?!

    这是什么天降惊喜!

    圣女顿时仿佛像喝了老酒的酒鬼,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飘回了房间。

    ·

    然而另一边的房内,床榻上打坐的女子刷地睁开眼。

    心中烦躁的杂念以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根本让她静不下心。

    她闭了闭眼,冷冷的看向房间的某处角落,声音说不出的烦躁压抑。

    “出来。”

    伴随着她的声音,一道水蓝色身影渐渐浮现,对方委委屈屈的蹲在角落,曳地的青丝凌乱的披在身后,乖巧的抱着膝盖看向她,冰蓝色的眼中盛满了委屈。

    他无声的动了动嘴,抬眸看向青女。

    ‘青……’

    青女心中忍不住冷笑。

    他是想做给谁看。

    她吗?

    青女烦躁的扯了扯衣襟。

    然而她面上依然冷淡的仿佛一块终年难化的坚冰,可身体不断深处钻涌的那股让她极其厌恶的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如今的自己是多么被动。

    她在圣女面前的高高在上不过是假装的淡然。

    与圣女相比,或许她才是真正的丧家之犬。

    辱没师门的废物。

    她几乎自暴自弃的想,要是她就这么死了该有多好,起码霜妄只会以为任务失败,而不是背道的苟活在世上。

    死了就好了。

    死了一了百了。

    但她不想死。

    人性的复杂在于它能让一个宁折不弯的人开始惧怕死亡。

    不懂死亡的人不会惧怕死亡,而真正意识到死亡代表着什么的人在敬畏它的同时更会畏惧它。

    她已经有了畏惧。

    她畏惧死亡。

    二十多年苦苦压抑的本性被毫无理由的激发出来,她苦苦修炼,几乎以压迫自己得到长足的进步不过是烈火烹油的虚无假象。

    她害怕很多。

    害怕失望。

    害怕死亡。

    她曾经以为的刻苦修炼不过是害怕这些东西有朝一日降临在她身上。

    可它们,似乎已经降临了。

    青女抬眸看向角落里的人。

    虚伪的心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可以让那些苦苦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是她背道了吗?

    或许她从未向道。

    口中猛的涌现出一股腥甜,她咬牙又把它咽了下去。

    她看向他,缓缓伸出了手。

    “……过来。”

    在失望注定会降临之后,她想,她不能再让死亡也降临。

    随着青女的动作对方眼中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他几乎以虔诚的姿态飘向她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抬头间看向她眼睛中闪烁着动人的微光。

    青女挣开他的手一把抵住他的下巴垂眸看去。

    那昳丽的容颜犹如水中盛开的繁花,美的惊心动魄。

    真不像个神。

    像妖。

    作者有话说:

    嘎嘎嘎嘎我才意识到,男主是真的舔(不是

    总感觉女儿越来越攻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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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圣女第一次等青女。

    以前不管多早下楼青女永远比她更早的出现在大堂, 然而这一次她已经在在大堂喝了三碗圆子汤了,依然迟迟不见对方身影。

    她有想过要不要去敲门,但……她不敢。

    昨天她做了一宿的春秋大梦, 梦到青女和人跑了,而她再也不用回九层之台了。

    所以她现在比谁都希望梦想成真。

    在圣女即将喝第四碗圆子汤时, 楼梯口终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对方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迟到了, 反倒一脸淡然的走过来坐下理所当然的看向她。

    “去哪儿。”

    圣女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青女是在问她接下来行程, 她目光似是而非的瞟过青女耳侧, 昨晚惊鸿一瞥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

    “……啊, 这个, 我也不确定,我们随便走吧。”

    青女淡淡的点了头,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圣女眼睁睁看着她喝了一口茶, 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昨晚……”

    青女抬眸。

    圣女咽了咽口水, 顶着莫大的压力不要命的问道:

    “……你房里是谁?”

    一瞬间, 杀气弥漫, 片刻又迅速收敛无踪。

    圣女瑟瑟发抖。

    青女举杯的动作一顿。

    “一个月后我们回九层之台。”

    圣女:!!!

    ·

    他们离开青州坐着船沿着一条叫不出名字的河往东而去, 途中经过舒州,颍州, 云州,每次到达一个州都会逗留两三日, 然而即便如此她们也不可能做到一个月内走完整个东洲。

    东洲之大辽阔无垠。

    圣女抬手望了望远处在晚霞映照下显现出五彩斑斓的江流,她望着那条粼粼的江恍惚间想起了她曾经见过的一条大河。

    那是一条伟大的江流, 她孕育了灿烂的中华文明, 哺育了天下华夏儿女, 那是一条被称为母亲的大河。

    她叫黄河。

    可惜,她此生再难见到了。

    这一刻她的内心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倾诉欲。

    她那个是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她真的,曾经生活在另一个四海升平的美丽世界。

    “青女。”

    青女抬眸,燃烧的晚霞下红衣的少女仿佛要融化到光里。

    圣女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脸上浮现出某种奇异的光。

    “我的名字叫沈婷!”

    她激动的看向青女脸上遮不住的兴奋,她好像急迫的想要证明什么,又好像又是一次奇怪的行为。

    “我不叫圣女!我叫沈婷!我是沈婷!我来自一个名叫中国的国家,爸爸叫沈然峰,妈妈叫赵佳敏,我家住在浙江杭州品秀湖二幢四零三,我的班主任叫沈勤丽,初二那年我走在街上被辆卡车撞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不,是一个孤儿,我想回家,但我知道我回不了家了……”

    她语速极快的说了一大串话,快到青女根本听不清她在在说什么。

    但有一句青女听清楚了。

    她叫沈婷。

    圣女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后看向才来得及喘气,她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脸,明明眼眶微红却强装欢笑的看向青女。

    “……你别当真,我都瞎说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总是有些不正常的。”

    青女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散发金光的江面。

    圣女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复而有抬头看向青女。

    “……你信不信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不对,是有很多很多世界存在,平行世界,就时平行世界。”

    青女声音淡的好像一潭水,“三千世界。”

    “对对对!”圣女以拳击掌,满脸期待的看向青女,“就是差不多这意思,你信吗?”

    青女看向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舟。”

    圣女表情一懵。

    什么?

    青女淡淡道:“我的父母曾给过我一个名字,叫舟。”

    圣女愣住,“你不是霜妄长老……”捡来的吗?

    青女的声音向来平淡无波,即便谈论从未见过一面的父母。

    “霜妄曾在我的襁褓中发现了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个舟,她说这是他们给我取的名。”

    圣女好奇,“那为什么不用呢?”

    青女淡淡的看向她,“问道者需断尘俗,斩欲念,用舟斩不断因果。”

    斩的什么因果。

    是父母亲缘的因果。

    圣女:……果然变态比不过九层之台。

    青女哈哈哈转移话题,她左看右看没话找话的指着前面那天大江故作好奇的问。

    “那条河叫什么?”

    青女当然也不知道,俩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恰在此时,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涌出一道金色的微光,微光凝聚成一道身影,随后微光如点点萤火散去,一个身着霜白色长袍的男人悬浮在湖面上,挥着手微笑的看向俩人。

    “路过的……”

    还没等对方说完,圣女一脸震惊道:“河神??”

    对方微笑的表情一卡,随后若无其事的微笑看向圣女。

    “在下不过一小小河灵,担不起河神二字。”

    圣女震惊了,她第一遇到这么谦虚的河灵,河灵不是一想自诩神明吗?

    然而就在她摸不着头脑时,河灵的视线缓缓移向一旁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他原本上扬的嘴角先是一顿,缓缓睁开了笑眯眯的眼睛。

    圣女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是茶色的。

    而被注视的青女则微眯起眼,指尖不动声色的掐出半个决,

    然而对方茶色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极快的飘到岸边,淡然微笑的表情无端显露出几分紧张。

    按圣女的话来讲,就像是看到了大领导的小职员,明明很紧张却还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

    “咳……”

    河灵举手轻咳一声,恭敬的向青女行了一个复杂的礼节,在圣女一脸震惊的表情中缓缓说道。

    “夫人前来,抚仙有失远迎。”

    圣女:???

    什么?

    你再说一遍?

    夫什么?

    什么人?

    是她想的那个夫人吗?

    圣女已经傻了的看向面无表情冷着脸的青女。

    这是什么魔幻称呼。

    就算她知道青女可能有情况,但不至于直接称呼夫人吧,这特么是已经结婚了啊草!

    圣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豁然大惊!

    这是下山不到十天就结婚了!?!

    这是什么魔幻发展,不知道九层之台的长老们知道他们最得意的天才刚一下山就和人结婚,会是个什么反应。

    会吐血死吧!

    霜妄长老会疯吧!

    这可是她最得意的弟子!

    然而还没等圣女回过神,这个名叫抚仙的河灵明显更紧张的看向青女旁边,双手交叠置于眉前躬身行礼。

    “许久未见,沧澜大人别来无恙。”

    一旁的圣女更懵逼了,她看向对着空气拜礼的河灵,一时摸不着是自己眼睛瞎了还是别人眼瞎了。

    然而就在她自我怀疑和怀疑世界之间反复横跳的时候,圣女眼睁睁看着青女身侧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缓缓浮现出一抹蓝色的身影。

    圣女用她仅有的浅薄学识来形容自己对眼前人的第一眼的映象。

    色为天下艳,人间富贵花。①

    她原本被刷新的三观顿时又被一道盛世美颜重新冲击的支离破碎。

    那是一个美的不真实的人,他肌肤莹润的给人一种冰凉的白玉感。

    比起人,他像一尊完美的玉像,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却艳丽如花。

    这是一个将妖艳与圣洁完美结合在一起的人。

    似妖似神,非妖非神。

    但圣女知道,肯定不是人。

    她好不容易移开被美人容颜勾引的视线,顺视而下表情忽然一变,随即猛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这个绝色美人正可怜巴巴的牵着青女的衣袖!

    主!要!是!

    青女没有推开!

    没有!推开!

    那个堪称九层之台高岭之花神明都不敢亵渎的女人,此刻身边正依偎着一个柔弱无依的男人!

    男人!

    活生生的男人!

    所以……

    这就是真相吗?!

    这就是爱情吗?!

    不过也情有可原,如果她能遇到一个只能依靠她的绝色男人,真的也很难舍得放下啊。

    毕竟,他只有我了呜呜呜!

    等等。

    她突然想起刚刚抚仙河灵对对方的称呼。

    沧澜,大人?

    圣女忽然缓缓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奇幻发展??

    作者有话说:

    沧·柔弱无依的美貌男人·澜:呜呜我只有她了

    近距离围观神仙爱情的圣女:我草(一种草)

    女主:……

    _

    ju shuo zhe yang hui you geng duo de liu yan he pin lun

    Zai qiu yi pin yin yang ye (rang wo cou ge san bai)

    第六十九章

    这是青女下山以来见到的第三个河灵, 一个最符合她臆想中的神明。

    抚仙是一个像人的神,他像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若非他特异的出场方式, 或许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想的到他的真实身份。

    抚仙庇佑着一座名叫湘州的城。

    而作为河灵的抚仙并不像别的河灵一样隐藏在江海之中俯视众生。

    他的子民为他建造了一座神庙,而整座城则围绕着神庙而建, 神庙中有着信仰者日夜不断的供奉, 整座城都信仰着他。

    这是一个被子民发自内心敬仰的神。

    抚仙是一个热情的神, 他邀请青女一行人暂在湘州落脚, 他们刚一踏入湘州境内就有驾马车带着他们前往城中心而去。

    青女和圣女被热情的邀请坐进马车, 而抚仙则笑眯眯的看着她们坐上马车离去

    “你不去吗?”圣女看向车窗外的神。

    抚仙看了一眼青女的方向, 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我在尽头等你们。”

    说完飞快的消失了,莫名有一种一秒都不想待了的逃离感。

    马车溜溜哒哒穿过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处宏伟建筑前, 青女下马抬头就看到眼前的庙宇。

    那是一座并不亚于延年殿的大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间透露着肃穆与庄严,而这样一座立在城中央的神庙却似乎没有什么人前来参拜, 甚至路过的人都下意识放轻脚步生怕吵到什么。

    殿前只有一个举着扫把扫地的老人清扫着时不时飘来的枯叶, 对方听到马车声缓缓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他们。

    “是大人来啦。”

    年老者苍老的声音嘶哑又粗糙, 圣女下意识看向青女, 青女面无表情的回看她。

    “他是说,那位吧…”

    圣女最近胆子奇大, 隐约有不要命的架势在里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大概活不长了。

    青女周身气场肉眼可见的冷了一秒, 随即面无表情的走向神庙。

    圣女摸了摸鼻子怂不拉几跟上。

    随着她们脚步渐进,大殿的门无风而开, 俩人穿过大殿一眼就看到大殿中屹立着一尊巨大的瓷白玉像, 玉像双目祥和, 满目慈悲。

    圣女知道这个时代没有佛教道教,更没有佛祖三清之说,河灵代替了繁杂的神系成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唯一信仰。

    正当青女静静仰望神像时一双冰凉的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青女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掌心微痒的触感让那双手下意识缩瑟了一下,然而对方依然没打算放开。

    青女被遮住了眼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一道微凉的气音在她耳边响起,对方的声音潮润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委屈。

    ‘不看他……’

    青女指尖下意识微微一颤,她沉默不语无动于衷。

    周围的人看不到他,所以在别人眼中只看能看到她一动不动的站站在玉像前焦距涣散的望向眼前高大神像。

    冰凉的气息就覆在她耳侧,对方见她没说话不甘心似的又说了一句。

    ‘他不好看……’

    青女眼睫微微一动,静默不语。

    那微凉的气息讨好似的蹭了蹭她的耳。

    ‘我给你看……’

    青女呼吸一滞。

    下一秒她一把挥开眼前的手,声音压抑又生气的狠狠训斥道:

    “不知廉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她没想到他能这么不知羞耻的说出这种话!

    青女脸上又青又白,白中带红,莫名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手被青女狠狠甩开后对方似乎并不生气,反倒微妙的愉悦了起来,他甚至更大胆的在她耳边轻轻喘了一口气。

    ‘我不好看吗……’

    青女拳头握紧,额角一跳。

    “……滚。”

    然而对方非但没有被吓退,甚至更加放肆的抓住她的手,冰凉的指悄无声息的伸进衣袖往上抚,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肌肤激出一层层鸡皮疙瘩。

    青女面无表情的脸上控制不住的泛起浅浅的胭红,她咬牙切齿的把那双作乱的手狠狠拉出衣袖。

    “放肆!”

    她刻意将声音压的极低,然而她忘了在空旷寂静的大殿内再小的声音都能被放大无数倍。

    一旁正在观察大殿的圣女忽然眼角一挑,相当有眼色的快速远离是非之地,她找了一处角落努力把自己掩藏起来,力求自己千万别碍到那对夫妻的眼。

    她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偷偷观察肃穆庄严的神像前疑似‘吵架’的俩人。

    ……嘶

    ……玩还是城里人会玩。

    “你在看什么……”

    就在圣女聚精会神的偷窥时,忽然一道含笑中带着惆怅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圣女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霜白色衣衫的男人和她一起蹲在角落里笑眯眯的看着她。

    圣女眨了眨眼。

    “抚仙?”

    对方笑眯眯点了点头,“沈婷。”

    圣女心里闪过一丝复杂,她压下心中的异样没心没肺的看向他。

    “你怎么在这?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抚仙闻言下意识看向殿前两道身影,声音说不上的惆怅。

    “大人说我碍眼,让我别出来。”

    圣女:……嘶

    真没想到那个柔弱无依的男人还是双面人。

    “……别难过。”圣女满脸沉痛拍了拍他的肩,企图安慰对方受伤的心灵。

    抚仙表情微微一顿,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唔……”

    圣女可没发现对方欲言又止的心情,她甚至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痛苦的表情。

    “要死了。”

    抚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一时甚至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什么?”

    圣女瞥了他一眼,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她悲痛欲绝的抱紧胖胖的自己。

    “你我二人今日口粮管饱。”

    抚仙表情茫然,“什么口粮?”

    圣女微微一笑,“狗粮。”

    然而就在两方人马独自交流之时,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忽然冲进大殿‘啪’的跪在神像前哭声凄厉哀婉。

    那是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中年女人,对方涕泪横流的不停向玉像磕头,不过几息额头就染上了鲜红的血水。

    青女蹙眉。

    只听见女人额头磕的砰砰响,磕头间断断续续凄厉喊道。

    “抚仙大人救命!”

    伴随着不断的喊着‘救命’女人面前的地砖很快被鲜血染红。

    她哀嚎哭泣,悲痛欲绝又肝肠寸断。

    就在她再一次磕头时,一道柔和的声音缓缓自她头顶传来。

    “三日后你家大儿自会回来的。”

    女人感激涕零的哽咽哭泣。

    “多谢抚仙大人,多谢抚仙大人,呜呜呜……”

    抚仙轻轻叹了一口气。

    “日后勿再让他去玉溪山了。”

    女人劫后余生的发誓绝不再让大儿去了,丝毫不问为什么,随后转身迅速离开大殿,一点也不敢扰了这位大人。

    湘州城内的百姓除非走投无路,往常是不敢来神殿的,尤其拜见这位神明。

    这是人类与生俱来对于更高级存在的敬畏。

    青女心中虽有不解,然而亦不会多问,但圣女显然没这个顾忌,她不懂就问。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去那个玉溪山?”

    抚仙向来笑眯眯的表情罕见的微微沉凝一瞬,他透过殿门望向某个方向,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神明。”他缓缓道,“有神出世了。”

    圣女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然而知道神明时代的青女却心下微凝。

    神明不是早已消失了数百万年了吗?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

    那个一向柔弱不端妖里妖气的河灵第一次显露出作为天下江河之主的浩浩神威。

    这一刻,他像一个真正的神。

    “……神?”

    他缓缓转头望向西方玉溪之地,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缓缓勾起嘴角。

    那些丧家之犬啊。

    作者有话说:

    有些东西,小孩子不能看的。

    除非有很多很多评论。

    第七十章

    青女站在城楼静静远眺, 夜晚的湘州灯火璀璨。

    而那道时刻萦绕的气息缓缓靠近她,触碰她。

    她沉浸在某种思绪中,仿佛一个离群索居的独行者。

    水蓝色身影在她身后缓缓浮现, 他安静飘到她身旁看向人间万家灯火。

    青女仿若未觉的转身走下城楼。

    冰蓝色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凝聚起来的身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回去时圣女正在庭院中与一道霜白色身影举杯而酌。

    她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继而穿过庭院回到自己昏暗的院子里, 而从她踏进院子那一刻, 熄灭的烛光依次逐盏亮起, 不一会儿整座小院就被照的灯火通明。

    她穿过庭院推开房门, 果不其然看到一道水蓝色身影静静的坐在妆台前, 对方安静的仿佛一尊木偶,无声无息。

    青女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路过妆台走向床榻。

    周围安静极了。

    再一转眼,原本坐在妆台前的人影忽然消失了。

    一道冰凉的气息悄无声息的靠近她, 青女呼吸平稳仿若未觉,直到那气潮润的喷洒在她颈侧,她才缓缓睁开了眼。

    淡若琉璃的眼睛静静注视着眼前冰蓝色的眼睛。

    白玉手轻轻抚上她如雪的肌肤, 潮润的气息自脖颈而上, 冰凉的触感若有似无的触碰耳侧, 额头, 鼻尖,脸颊, 最终停在了唇前。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她的后脑,沁凉气息顷刻间侵袭她的灵魂。

    瓷白的肌肤渐渐染上了霞红。

    冰凉与温暖交织燃起的火热让人头皮发。

    而就在到达某个顶点前, 她几乎以狼狈的姿态一把推开面前的人。

    眼前的人丝毫没有反抗的被她推开,随后安静的待在一旁看向她, 乖巧的像一只兔子。

    青女脸颊的发丝凌乱的垂下。

    就算经历了很多次, 但她依然无法心安理得的让自己沉沦在充满罪恶的欲。望之中。

    这无疑在一次次的告诉她, 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背道者。

    就在她苦苦压抑内心复杂痛苦的思绪时,那双冰凉的手再次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青……”

    微凉的声音仿若九泉之水敲击玉石,沁凉微寒。

    青女一瞬间握紧拳头,冷冷抬眸。

    他缓缓低头与她额间相抵,冰凉的手慢慢划下轻轻抚上她背,柔和的将她揽向自己。

    青女眼中浮现一丝疑惑。

    以前只要她有一点不愿意,他就会很识趣的远离,哪怕心里再渴望他也不会再进一步。

    可今天,他却没有离开。

    青女静静靠在他的肩上,清楚的感受到那双沁凉的手一遍又一遍抚过她的背,安抚她躁动的思绪。

    “青……”

    耳边传来的微凉声音让青女不由回过了神。

    他低声呼唤着她。

    青女垂眸,不知不觉间躁动的情绪稍稍平静了几许。

    他微微侧头看向靠在颈侧的人,玉手轻抚过她垂落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那双不断轻抚发丝的手垂落缓缓将她环住,清浅的气息洒在她耳后激起一片微麻。

    “我见过你……”

    青女原本微瞌的眼睛一顿,缓缓侧眸。

    沧澜冰蓝色的眼睛像深邃的江海,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丝,声音渐渐染上悠远。

    对于人类来说二十年或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对于河灵来说不过一刹那。

    他们的时间太过于漫长,漫长到区区二十年不过转瞬即逝。

    沧澜发源于极西雪山之巅,冰雪融化而注流成江河一路奔腾往东,在白猿峡分散支流,支流往下分散最终遍布整个大陆。

    他从很久以前就不再有兴致去东边江流之地了,于是终年沉睡在沧澜江源,万年来偶尔醒来过几次,而后继续沉睡。

    他已经很少再去倾听人类的心声了,管辖江流河海之地的河灵已经足够多,多到不再需要他的倾听。

    然而在一次偶然间醒来时,他听到了一个人类的心声。

    稚嫩的孩子冷淡的望着茫茫无垠的雪山,而在这样冷淡的外表下,她的内心却充满喧嚣。

    他一时好奇,于是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心声

    她渴望得到更多人的夸奖。

    她在想天上的雁群何时归来。

    她好奇今年的雪几时落下。

    她希望树上的梅花落得再晚一些……

    她的内心充满着对周围一切的好奇,可她却从来不曾主动去追寻。

    而与她喧嚣的内心不符的是她永远只会被动的去接受别人给予的一切,她的人生在所有人的推动下前向,明明她最初渴望只是一句夸奖,一朵晚落的梅花。

    他观察了她好多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浪费时间去观察一个普通到毫无特色的人,一个转瞬即逝的。

    而随着她的长大,渐渐的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心声了,她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的寒冰,所有人夸赞她求道的坚韧之心,期盼她走向更高的道法。

    然而只有他知道,寒冰之下那颗跳动的心是如何的鼎沸喧腾。

    他一直都知道。

    她所求的无情道,是求不成的。

    ·

    第二天一早,青女推门而出就看到了趴在庭院石桌之上睡的天昏地暗的圣女,以及一旁笑眯眯坐着喝酒的抚仙。

    抚仙看到青女甚至笑着招了招手。

    “夫人早上好啊——”

    青女静静的注视他。

    抚仙兀自镇定的放下酒杯看向桌上睡的流口水的圣女,状似感叹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没想到一夜过的如此之快,这么快天就亮了呢。”

    青女静静看着他。

    抚仙行云流水的拍了拍圣女,圣女迷迷糊糊的擦着口水询问。

    “怎么,怎么了?”

    抚仙笑了笑,“天亮了啊。”

    圣女一看天,还真亮。

    “诶!真的!”

    抚仙笑了笑,“你先回去休息,不然要着凉了。”

    圣女迷蒙的哦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那你怎么不早点叫我,你看这天都亮了……”

    抚仙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要和夫人说些话,你先回去吧。”

    圣女一愣,猛地转头,看到静静看着自己的青女,莫名有些心慌慌,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

    抚仙轻挥衣袖凌乱的桌面顷刻整洁,他微笑的邀请青女入座,青女不动声色的坐下。

    “夫人可知沧澜大人行踪?”

    青女摇头,“不知。”

    他向来来无影去无踪。

    抚仙微微蹙眉,复而想到什么缓缓一顿。

    “看来是去玉溪了。”

    青女猛地抬眸。

    抚仙含笑,“夫人不知道吗,神明出世最先受到威胁的是河灵啊,而作为河灵之主的沧澜的人即将面对的是一个神明的抉择。”

    “真没想到啊……”抚仙看向西方,感叹道,“我还以为河灵时代可以再延续几千年呢。”

    青女指尖苍白。

    “……会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抚仙回眸,指尖轻敲桌面。

    “会怎么样?”

    他想了想毫不在意的笑道,“不过人族换个信仰而已,而不被信仰的河灵会消失哦”

    他还加了一句。

    “消失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在写啥。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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