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意外之财 方海带着几个孩子兵到家属院……
方海带着几个孩子兵到家属院的时候, 赵秀云还在上班,透过窗户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 就知道是被当场逮个正着,跟张主任说一声,自发跟在后面回家。
家里地方不大,五个孩子站一排,一样的背手站,一样的头看地,不知道的以为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的。
赵秀云还憋得住, 先跟方海嘀咕几句才进客厅,先问小麦说:“你怎么知道那有东西?”
小麦对赵阿姨还是信任的, 说:“我看到坏地主抱着东西上山过,上个月他死了,大家都说他一定有很多钱偷偷藏起来。”
她打小就是钻林子挣钱的好手, 无意间看过也没在意,是一直到地主去世才想起来的。
赵秀云又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就只有他。”
死了臭好几天都没人知道,脏兮兮的一个老头子。不然小麦也不敢, 怕被人找上门。
没有主的东西啊,藏在坟山倒是个藏钱的好地方。
赵秀云问:“你怎么找的?”
小麦有些尴尬说:“避开坟找的。”
有一片是埋得密密麻麻,他们找东西的地方,其实是风水不太好的空地。
赵秀云真是听到坟都快晕过去, 她总有些忌讳, 再三确认道:“没惊扰先人吧?”
小麦连忙摆手,她自己就是乡下长大的,最知道规矩,里头还有她家祖宗呢, 她哪里敢。
这样一来,倒像是白拿的钱。
赵秀云只是生气于孩子们大胆,今天敢为钱上坟山,明天就敢上刀山,小孩子以为胆子大是优点,大人却担心于胆子太大,还是忍不住教训说:“也不怕有鬼把你们抓走。”
王月婷慌张抓住禾儿的手,她是满场唯一一个不为赚钱,只为好玩,才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禾儿也害怕,更害怕妈妈打人,坚强地挺着自己的小胸膛。
赵秀云是一定要收拾她的,什么地方都敢去,但只有这个是自家的,能打能骂,别人家的都不能。
索性挥挥手说:“明天让你方叔叔帮你们全部找出来,以后不要去了。”
拦着不叫去是不可能的,小麦和大米很需要钱,就是高明都舍不得。
白得一个壮劳力,小麦其实很愿意的,她有点怕夜长梦多,像自己几个孩子慢吞吞找,不知道还要找多久,大人就不一样了,一铲子下去就是一个大洞,还不怕被抢。
方海听到自己又要请一天假,想想还是没反对,送孩子们到家,只剩高明和禾儿。
说起来是越俎代庖,但赵秀云觉得自己不讲,高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想,说他:“我打你你服不服?”
高明点点头,他更愿意当赵阿姨是自己的亲妈。
赵秀云摸摸孩子的头,说:“要有敬畏心,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要去。”
两个都被她收拾一顿,乖乖坐在椅子上做作业。
方海腾出时间跟赵秀云说话。
“不是,我明天真去帮着挖啊?”
说得好像是挖坟似的,赵秀云不太爱听,不高兴说:“不然呢,让他们天天往山上跑?”
不是动静大,她今天就给孩子泼柚子水去晦气。
那当然不合适了。
方海认命去请假。
回来看孩子妈妈不在,问:“你妈呢?”
禾儿和作业搏斗,不太清楚地看看四周说:“我不知道。”
都做晚饭的点了,方海把饭煮上,下锅炒菜,听到动静探头看,他媳妇牵着苗苗的手进屋。
赵秀云把小的放客厅,进厨房跟他说话。
“我打听过了,那个地主确实是孤家寡人一个。”
没后代、没亲戚,孤零零地死去。
方海松口气说:“那就好,我就怕他们是拿的人家有主的东西。”
就是死人的东西,说起来还是有点叫人毛毛的。
赵秀云也这么觉得,琢磨着说:“听说草草埋了,以后还是逢年过节给他上柱香吧。”
总让人心里安定些。
她悄声说:“你明天动作快点啊。”
方海一个人,比几个孩子垒起来都强,他本来是想自己去的,架不住孩子们非要跟,六个人出去一整天,带回来一个小罐子,沉甸甸的,一看就不少。
他想给媳妇看,赵秀云嫌弃地挪开视线,早就准备好的艾草水泼上去,这要换解放前,有这样的东西进门,还得找道士来念经呢。
光给袁大头们除晦气还不够,各个都没放过。禾儿不小心沾到嘴上,呸呸吐掉。
还敢吐,没叫她喝下去就算客气的了。
赵秀云瞪她一眼,看你是皮又在痒。
禾儿不敢说话,吸鼻子闻这个味道,小脸皱巴巴的。
该啊,方海甩甩头发上的水,说:“一百三,加上他们前几天找到的,一共一百四十三,全在这。”
八成不是地主,顶多是个中农。
也足够小麦兴奋的了,她比划着说:“就是这么大的罐子。”
虽然不是同一个罐子。
到信用社要介绍信,像她这样大的孩子不可能自己去的。
赵秀云不想在公社换,想想说:“进趟城吧。”
星期天孩子不上学,她也不上班,越早换了越好,这东西放家里她都觉得毛毛的。
方海是不能再请假,说:“那你小心点啊。”
这一趟带六个孩子,赵秀云抱着苗苗不放,眼睛一直让那五个牵着手,横起来一大排,上电车的时候还有个大爷说:“这六个都你的啊,好福气。”
这福气,赵秀云承受不起。
好在都听话,看到钱眼睛都直了。
赵秀云换了二百八十六块,全给小麦,说到底是她发现的秘密,应该全归她。
小麦避开人,她是个明白孩子,把方案说出来。
“有十三枚是我们一起找的,每个人两块二,剩下的是我们一起找,方叔叔挖出来的,每个人四十三块三毛三。”
赵秀云哪可能答应,想想说:“你方叔叔不要,就你们分吧。”
小麦也不愿意,其实方叔叔出的力是最多的,如果没有大人,袁大头他们甚至换不到钱,还有可能因为去信用社,给家里惹麻烦。
相持不下,赵秀云有个好主意,说:“那这样吧,方叔叔那份归你,但你请我和苗苗吃饭吧。”
苗苗和她,代表方海。
小麦钱包鼓鼓,觉得可以,说:“好。”
这顿本来是赵秀云准备要请的,小麦姐弟居然都没来过城里,一天天的就是想着赚钱。
家里现在双职工,她抠是抠,这个钱还是舍得的。
小麦姐弟第一次进城,头左右转,看什么都新鲜。
禾儿和王月婷叽叽喳喳地说话。
“百货大楼在那里。”
“平安饭店的蛋糕好好吃。”
高明沉默地站在禾儿的边上,有车过就拉她一下。
小麦看着道路两侧,说:“赵阿姨,我们可以去吃平安饭店吗?”
一家四口,就得吃十几块,这钱要是赵秀云花,她是没什么舍不得的,但叫孩子花,是万万不能。
她不肯应。
小麦却很坚定道:“就吃它。”
她其实一直很想谢谢赵阿姨,别的不说,她今天穿的衣服就是赵阿姨的“旧衣服”。
其他孩子当然也很愿意。
有骨气有心的孩子,总是叫人高看一眼。
赵秀云摸她稻草一样的头发,心里发酸说:“好。”
平安饭店的招牌,什么时候都亮得很。人多坐不了小桌子,只有张大圆桌。
赵秀云看菜单,头回觉得哪道菜都贵。
小麦也是豁出去,咬着牙点,样子真是可爱啊。
赵秀云点过单,偷偷去跟服务员问:“你好,我能不能先结一半账,另一半您待会跟几个孩子收?”
结一半?虽然没有这样的说法,服务员还是破这个例。
等她高高兴兴回桌,遇见了熟人。
童蕊和陈清韵母女。
几个孩子不知道说什么,陈清韵哭丧着脸。
赵秀云挡在孩子面前,盯着童蕊看。
童蕊不甘示弱,看得出,她离开家属院后过得不好,那种不为生活所扰的清高,开始变为俗气,人愈发尖刻起来,说:“陈斌当初也很喜欢我,现在又怎么样,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赵秀云假装这是句祝福,淡淡道:“反正会过得比你好。”
哼,等着瞧吧。
童蕊牵着女儿走,赵秀云这才问禾儿说:“她跟你们说了什么?”
大家的眼神一致望向禾儿姐俩。
禾儿心情好像还挺好,说:“陈清韵说‘等你爸爸妈妈离婚,你是女儿,你爸爸也不会要你的’。我说‘我爸爸最喜欢我和妹妹,最喜欢妈妈,才不会离婚’。“
先不说离婚这句是从哪来的,就说离婚的时候,可是童蕊说‘女儿一定要带走的’,怎么变成因为陈清韵是女儿,陈斌才不要她的。
真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赵秀云坚定跟孩子说:“你说的没错,爸爸不会的。”
禾儿别提多得意,以前她一直羡慕陈清韵的地方,就是陈叔叔不管怎么样,都说自己只会有一个女儿。
现在她也可以说,爸爸只会有自己和妹妹两个女儿啦。
小丫头嘴角上扬。
赵秀云看不懂她的得意,正好菜上来,说:“吃饭吧。”
第72章 好消息 午饭吃什么都是几个孩子点的,……
午饭吃什么都是几个孩子点的, 别看年纪不大,饭量挺大, 小麦一个人就吃三大碗饭。
期间大米偷偷拽姐姐问:“要不要打包回家?”
小麦手顿一下说:“不用,你吃饱就行。”
带回家只会挨骂,反正家里只要和花钱有关的,都值得她妈骂上三天三夜。
哪怕花一分钱,他们都是“尽想着城里人的事,怎么没本事投到别人肚子里的狗东西”。
为什么想读书,想吃口东西, 就是白眼狼了?
小麦见识有限,想不出来, 但已经不想给父母发泄的借口。
大米打出生就跟着姐姐过日子,问过她没应也就不再提,大口大口地吃肉, 又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
赵秀云怕他一下子吃太多撑坏了,吃过饭不急着走,反而点了茶水,叫几个孩子孩子歇歇。
她一向觉得家里不算太闹腾, 今天一看,是苗苗平常太安静,赶上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块,一人一句话都叫她脑瓜仁嗡嗡响。
连苗苗都有人来疯的架势, 小鸭子一样嘎嘎笑得没完, 毕竟她年纪最小,大家对她总是多照顾。
赵秀云看着窗外,分外想念方海。
又坐一会,她才带着几个孩子要走。
因为说是一块请, 小麦把账单分成七人份,她出四个人的。
在场只有她是点单的时候算过心帐,怎么听数目都不对,鼓起勇气“质问”服务员说:“姐姐,是不是算错了?”
像这种国营店的员工,他们乡下来的人多半没什么勇气多问几句的,怕遭白眼,怕丢人,连靠得近都怕。
但平安饭店的态度一向好,服务员滴水不漏说:“没算错,就是二十八块。”
赵秀云特意留下的零头没付,一份四块钱,省得数毛票。
问这一句,已经把小麦的勇气都用尽,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对上赵阿姨含笑的眼睛,心下了然。
小姑娘长得不胖,瘦瘦小小一个,比禾儿大五岁,只高小小半个头,头发枯黄,两手粗糙,皮肤晒得发黑,有些乡下孩子特有的皮实。
只看眼睛,就知道性格坚强。那双眼太硬,总让赵秀云觉得是小时候的自己。
她那个时候还更幸运。
她见过太多不幸,刚出生被溺毙的、送给人当童养媳的……
世上总是不缺命苦女人。
赵秀云真心希望小麦也能幸运,愿意给这个孩子更多力所能及的善意。
小麦也是值得的,她虽然没挑破,但又单独说了一句“赵阿姨谢谢”。
到市区,总得去百货大楼,没有孩子能抵抗住玩具和零食的诱惑。
王月婷是存不住钱的,她已经因为去坟山的事,被哥哥们打了一顿,最近正觉得自己很可怜,恨不得看到什么都买。
从小没为钱烦恼过的孩子,王团长不会带孩子,据说放钱的抽屉是对女儿大开的,王月婷从来阔,三块五块的根本不在意。
哪家八岁的女孩子过得有她好?
按说这样长大的孩子娇贵,吃不了苦。
但她也不知道是玩心重还是怎么的,小麦他们有时候为了挣钱熬得挺厉害的,她也都挺下来。
有时候说的话虽然叫人觉得不知民间疾苦,却不讨厌。
比如这会,她看小麦眼神在一件枣红色的毛衣上,一个劲地说:“买这个买这个,好好看啊。”
也不想想三十块一件,小麦怎么可能买。
小麦诚实道:“太贵了,我不买。”
坦坦荡荡不羞愧。
王月婷“啊”一声,说:“那不买,太贵了。”
没有鄙薄的意思。
赵秀云只觉得禾儿运气好,来沪市交的都是益友,虽然不知道能要好多久,可她出于私心,希望孩子们永远好好的。
买完东西出来,也看得出孩子的个性。
小麦给自己和弟弟买了学习用品,王月婷买的全是吃的,禾儿买了新发卡和头绳,她的宝贝辫子永远最要紧,苗苗买了一包糖,只有高明两手空空。
他是个不开窍则已,一开窍惊人的孩子。
自从掌握到和后妈斗的精髓,但凡异母弟弟高亮有的,不给他买,他就掀桌子。
搞得陈芳天天骂,但不敢打他。
要说高天也是个妙人,他是典型回到家什么都不管的男人,但对长子还是有几分重视,高明跟他要钱,他会给,在家里闹,他也支持。
反正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挣钱,全捏在他手里,陈芳都看他脸色过日子。
高明都觉得自己原来太蠢,为什么忍气吞声,什么都不敢说,白白吃了那么多苦头。
反正现在他是能叫后妈花钱,坚决不自己花钱。
回公社的车在家属院停下,小麦和大米还得再走半个小时多小时路回家。
天色已经晚,孩子们还要再在空地上玩一会,只有赵秀云要回家做饭,她打包了饭店的肉,只要把米饭煮上,再炒菜就行。
说起来,家里有冰箱是真的方便,不用天天去买菜,放几天都还好好的,就是费电。
她听着机器转,就觉得是自己的钱在跑,家属院的房子是公家的,每个月要交三块多的房租,水电表三个月抄一次。
可以说每天连睡觉的时候,都有钱在没掉。
赵秀云热锅烧油,洗好的青菜扔进锅里,噼里啪啦的响声,她动着锅铲。
那边方海一进门就叫道:“我有件好事跟你说。”
好事?
赵秀云手在腰间的布上擦擦,走出去问:“什么事?”
方海故弄玄虚道:“你猜?”
赵秀云还惦记锅呢,不理他回厨房,催促道:“快点说。”
这人,一点耐性都没有。
方海跟着进厨房说:“要分房啦。”
要说分房这件事,是一拖再拖,众口难调,家家都有困难,后勤好几个月了,才拿出章程来。
赵秀云难掩兴奋道:“真的啊!”
板上钉钉的事,方海喝一口水说:“定下来了,13号楼的二楼。”
三间房,两个孩子就能一人有一间房,为这事,媳妇已经念叨好久,埋怨他当初不该发扬精神,把大房子让给战友。
方海虽然觉得当时没做错,想起来也是理亏,这会是将功赎罪的好机会,恨不得大肆宣扬。
赵秀云有些奇怪道:“这回怎么定得这么快,一点声息都没有。”
分房这件事说了不是一两天了,有好几回都走到公示这步,又有家属提出意见,改了又改。
方海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就通知我了。”
他能知道什么啊。
赵秀云吃过饭去找陈秀英打听。
满院子就没有陈秀英不知道的事,但她这回也是一点风声没听说,两人一合计,估计是被闹腾出气来,所以才直接给定下来。
要按原来分房,会尊重许多民意。
猜得也挺准的,即使是这样定下来,第二天还是有许多人到妇联抱怨,说自己家孩子多,比较困难,两间房哪里够住。
说着说着把话拐到赵秀云身上,说她家就两个孩子,还都是女孩,怎么就能搬三间房,别是有什么猫腻。
给赵秀云气得说:“本来分给我们老方的就是三间房,当初他发扬精神照顾战友,我们家才去住两间的,也没有专门要我们家老发扬的吧。”
还真有人这么想,觉得他们现在也是住得开,不如再大方些。
闹得赵秀云才对方海摆一天好脸色,当晚回去又耍起脾气来,不叫他近身。
方海是没有一天憋得住的,火都烧到嗓子眼问:“我今天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
赵秀云骂他道:“现在个个都想让你再当一回冤大头,你说怎么了。”
方海讪讪不敢应,知道是自己惹下来的事,尴尬笑两声说:“我当时真没想到。”
能指望他想什么?就是当孩子似的一点点教这几个月,有时候做出的事还是能叫人气个倒仰。
赵秀云要不是看在他有进步的份上,早一脚给他踹到床底下去,省得看了就心烦。
赵秀云没好气说:“你能想到什么?”
方海快速转移话题说:“家里还得添不少东西吧。”
添东西就要花钱,但凡要花大钱的时候,赵秀云的心情也是不甚佳的,心想这男人可真有本事,怎么净能给她添堵,被子蒙头说:“别提钱,我算了心疼。”
这些年的家底,全砸在大件上了,再搬个家,不跟人借钱都是好的了。
赵秀云心疼得都快说不出来话。
方海在这上头看得比较开,说:“咱们算好的了,每个月都发两份工资。”
大件又不是年年买,买一次管用几十年,家里每个月其实能攒五十块钱呢,就是大钱花得多。
赵秀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哪个农民没有存粮睡得着觉?
她反正是快睡不着了,气得真的踢一脚方海说:“你就不该说这个。”
方海本来是想转移话题,还是挨了一下,说他冤枉倒也不冤枉,只能吞下肚说:“我有罪,睡吧睡吧。”
赵秀云发过火又觉得不好意思,期期艾艾说:“疼不疼啊?”
就她那点力气,在方海这里都不够看的,但他趁机凑过来,说:“挺疼的。”
说话就说活,还动手动脚的,赵秀云也没骂人,随他去。
第73章 评评理 家属院这回分房,做得太果断,……
家属院这回分房, 做得太果断,显然不给大家又吵着闹着不同意的机会, 刚通知,下礼拜就要搬。
分的三居室还住着人呢,人家要搬到新盖的小楼房去,得等搬空,赵秀云一家才能搬。
她上门拜访过一次,看过尺寸,订了几样新家具, 又把些不常用的东西先收拢起来。
也有人来家里看过,是位副营长, 有更多的房子出来,就能有更多的家属随军,妇联为了做好工作, 也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陈蓉蓉的身体已经恢复不少,能帮上不少忙。
她每天带着孩子到办公室,时下大家都是这样的,像禾儿和苗苗都是刚满月, 她就带到广播站,七八个月就能送到育红班去。
小名叫坚强的孩子还是比一般孩子孱弱,不爱哭闹,总是静静地躺着, 叫人忧心。
大人嘴上嫌弃孩子吵闹, 然而真不吵也不是件好事,哪怕苗苗现在这样不爱说话,打小也是没少叫人烦。
陈蓉蓉面容之中总是一抹忧愁之色,美人的忧愁, 看了心疼啊。
赵秀云安慰她说:“人家讲大难不死,孩子这不就越来越好了。”
宽慰人心的话听多了,陈蓉蓉自己也不大信,勉强笑笑说:“等孩子好起来,叫他认你做干妈。”
她老家的规矩,孩子要是不太健康,最好不要认,讲究些的人家会觉得是借寿。
赵秀云夸张道:“行,我白捡个儿子。”
其实好多人都说给她认一个,借借气好生儿子。她也没办法一个一个跟人解释不生,现在风言风语顶多变成不能生。
没见过不生的,多半是有什么问题。
日子是自己过,赵秀云也懒得去管,逗逗摇篮里的孩子问:“下午去核对人口,还是我去吧。”
陈蓉蓉请个长假,虽然体力跟不上,还是想多多弥补一下,什么脏的累的都往自己身上揽,反正孩子大半时间在睡觉,办公室里有人帮忙盯着。
她犹豫一下说:“不用,我去就行。”
赵秀云不跟她推,直接说:“我去。”
就她这副身体,还是好好养着吧。
陈蓉蓉大为感动,夜里还跟张盛志说:“这回真是欠了秀云太多。”
她把妹妹弄回家,赵秀云十天有八天里都来搭把手看孩子,虽然是张主任同意的,可不是谁都能做到这么尽心尽力,她头回当妈,什么都不太懂,全靠人家手把手教着。
张盛志好几回是到家,赵秀云才走,也很感激。他原来跟方海不太熟,最近倒熟起来,想想说:“之前送的礼物不是都没收,这回搬家,还是应该再送份大的。”
别的不说,光是救命之恩这一条,张盛志可以拿她当祖宗。
家里是两个双职工,尤其张盛志年纪大才结婚,婚前没什么花销,攒了十来年的工资就不是笔小数目,家属院的人都知道,这一家阔得很。
陈蓉蓉也觉得很应该送,琢磨起来说:“我想想买点什么,家里应该还有票。”
他们这边在说话,另一边赵秀云也在说搬家的事,她问方海说:“你哪天能请下假来?”
“后天,到时候我再带两个战友回来帮忙,你给弄点好吃的。”
叫人出力,总得请人吃一顿。
赵秀云点点头说:“行,那我想办法弄点肉。”
她边说边把夏□□服压箱底,这天气一天一天凉起来,早晚都该穿长袖了,不过家里只有她穿,孩子一天天跑来跑去根本不冷,方海天生的火气旺,只有她早早把秋□□服穿起来。
方海怕热,风扇吹惯了,这季节还想开,但枕边人怕冷,他只能忍着。
赵秀云自己翻出棉被,手一挥说:“你开吧。”
反正他睡外面,人一挡也都差不多。
方海叹口气说:“这才几月,你就盖上棉被了?”
这身体,得加练才行啊。
赵秀云把自己裹起来,其实不厚,到冬天还得再加一层呢,整个人躺得直挺挺地,说:“你吹吧,每天起来都一身汗,我闻见味了。“
方海“嘶“一声,说:“少冤枉人啊。”
到底把风扇打开,被子也不该,直接把棉被抱住。
他手长脚长,拢得住,反正夜里手空就睡不着。
赵秀云觉得无奈,说:“你这毛病跟孩子一样。”
禾儿小时候,每天要揪着妈妈耳朵才睡,摸不到就醒。苗苗是摸鼻子,小爪子有时候揪来揪去地,不常给她剪指甲的话,能添小豁口。
反正坏毛病都像爸爸,方海已经习以为常了,说:“恩恩,像我。”
好像多委屈他似的。
赵秀云打个哈欠说:“睡吧。”
关上灯,方海想起件事来,问:“我今天从2号楼过,好像在打架。”
妇女打架,就是妇联的活,赵秀云奇怪道:“我咋没看到你?”
反正大家都忙,谁先到家谁先煮饭洗菜,能等她回来下锅就等她,毕竟手艺摆在那,等不了也没办法,有时候还是禾儿做饭,力保大家都能早早吃上饭。
方海无奈笑一声说:”都是女的,我挤上去合适吗?“
也是,他本来就不爱凑这种热闹。
赵秀云说起这个可不困,兴奋道:“是打架,为分房的事情,两家邻居,一家搬,一家不搬,搬不了那家正窝火呢,几句没好好说就打起来了。“
这些天光调解矛盾,就有妇联的人忙的,再加上到时候陆陆续续来一批新家属,什么事都赶在一块,赵秀云下班都不太准,常常是方海从办公室门口过,她出来吩咐一句洗什么菜,就又进去忙开。
方海叹气说:“还是房子不够。”
赵秀云知道得更多些,说:“咱们这儿算宽敞的,你上市里看看,亭子间都住七八个人。”
像方海在乡下长大,没别的,宅基地大,房子是破草破瓦没错,位置都还算宽敞,入伍后又有地方住,再就是现在,不知道人家住得挤的艰辛。
亭子间一半都不太大,方海还是知道的,震惊道:“怎么住?”
“螺狮壳里做道场,拉帘子、上下床,往外头借地方,方法多得是。”
三代同堂,拉帘子过日子,方海想想那场景,说:“那办事多不方便。”
什么事?
赵秀云拧他,又说:“人家孩子也照生。”
还不止生一个,是一溜烟往下生。
怎么想怎么不方便,方海攥住媳妇的手,说:“咱们方便就行。”
他当然是怎么样都方便,赵秀云不方便了,差点笑出来说:“我来事了。”
她日子不准,在方海的强烈要求下去医院看过,医生一看,直呼不好,最近配了药回来吃。
得,方海悻悻,手还不是不放,赵秀云也任由他,自己还沉沉先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先看到方海的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风扇又关了,还抱着个大“蚕茧”睡,汗哒哒沁在额角,不知道的以为现下是盛夏里,其实入秋后早晚还是凉的。
赵秀云挣扎着起床,把他带醒,早饭也都是分工,一个揉馒头,一个去拿牛奶,再叫孩子起床洗漱,吃过饭各去上班,上学的也上学去。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赵秀云才进办公室,就接受到李玉求助的眼神。
李玉对面还有一个人,就是昨天2号楼打架的、搬不了家的王大嫂,也不知道来得多早,旁边还有一圈麻绳,见有新的人进来,又放一遍狠话说:“今天领导不给我解决问题,我就吊死在妇联门口。”
啥玩意啊?
赵秀云一脸茫然,李玉尴尬解释道:“王大嫂觉得家里比较困难,想换套三居室住。”
又是房子的事,先不说分房归后勤,是营地那边直接定好的,就说已经定好的事,怎么可能改,营地就是不想改,才这么雷厉风行定下来。
到头来又个个来找妇联。
赵秀云接待这几天,也算有一套话出来,说:“嫂子,我知道,大家都想搬大房子,可这不是家属院地方不够嘛,等明年还有一批新房出来,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安排你们。”
王大嫂才不是来听这些的,嫌弃地摆摆手说:“别跟我说这些,我今年是一定要搬的,家属院刚建好我就搬过来,这十来年住着。你们领导就上我们家看看,啊,看看去,看看我们那日子过的,是迈不开脚啦!”
赵秀云好声好气地说:“是是是,可大家都困难不是嘛,这要是营地那边仔细斟酌后定下来的。”
王大嫂冷笑一声,说:“我看你们家就很不困难,不也住上了。”
得,又是冲着她来的,这几天没少有这样的人。
赵秀云还是那句话,说:“原来分给我们老方的就是三间房。”
方海是营地特意从西北调过来的,当时允诺的就是分三间房,是他考虑到还有战友家孩子更多,自己家四个人,两间房住得开,谁能想到发一次好心,后患多着呢。
赵秀云想起来就生气,心里记一笔,回去就扒他的皮。
但眼下是应付王大嫂最要紧,她好像就是专门拿捏赵秀云来的,绳子往树上一挂,说:“反正今天领导不给我解决,我就吊死在这。”
还动真格的,一个劲往套绳里钻。
赵秀云和李玉一左一右拉着,好话说一箩筐,看热闹的人多起来,王大嫂越发起劲,往地上一坐哭丧起来说:“大家评评理,男人一样是团长,她赵秀云屋里两个孩子,我屋里五个,凭啥给她三间房,不给我们家。”
说得好像赵秀云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似的,她顾不得自己是在上班,大喝一声说:“够了!”
第74章 谁怕谁 赵秀云平时脾气挺好的,大家都……
赵秀云平时脾气挺好的, 大家都说读书人就是斯文,即使是刚来家属院跟人打过一架, 可李丽那种人,想打她的不是一个两个,大家也都没当回事。
后来又做了妇联干事,那不管做什么都是代表单位和自己,更是谨言慎行。
可这样的人,一旦疾言厉色起来,总是比爱大呼小叫的更叫人吓一跳。
王大嫂没被吓住, 扯着嗓子喊:“咋,心虚?不让人说了?”
还觉得自己怪有理, 声音越发大起来。
赵秀云办公室里有把削水果的小刀,她转身进去拿出来,说:“死, 咱俩一块,今天谁不死谁不是好样的。”
她话说得真真的,还帮着王大嫂往套圈里使劲,看热闹的都顾不上看热闹, 连忙上来拉。
小心翼翼避开刀劝说:“小赵,你看看你这气性。”
赵秀云冷笑道:“我真是给你脸了,有本事你咋不上营地吊去,今天你敢吊我就敢抹脖子, 咱俩一命抵一命, 吊啊,你怎么不吊了?”
都是存心来闹腾的,不就是仗着领导爱息事宁人吗?
赵秀云还不信,世上没个理字是怎么。
她手上那刀耍的, 王大嫂还叫屈,道:“苍天诶,领导要逼人去死啦。”
赵秀云咄咄逼人道:“你还吊不吊了?”
大有你敢说我就敢帮你吊上去的意思。
人疯起来谁都都怕,王大嫂哪里敢应,一个劲哭嚎不出声。
赵秀云不信今天还压不下这些人,打量她不知道,十个有九个都惦记她没到手的三间房。她干脆利落往外走,说:“你不死我去死,我今天就去问问营地领导,这三间房到底是不是分给我们家的。”
她看着可比王大嫂像真格的,一时之间都来拉,开玩笑,要是闹到营地去,哪家男人都要吃瓜落,家属院说白是以家里那位的脸面为重。
赵秀云可不是那种说着玩的,杀气腾腾就往外面走,反正今天不定论,谁也别想好。
张梅花匆匆赶过来,喊道:“秀云!”
她的面子,赵秀云还是看的,停下脚步,起伏的胸膛显示出心绪的不平静。
张梅花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不像小年轻,说话做事都有顾忌,说白家属院这一亩三分地,她算是最大一号人,当即骂道:“王春花你什么意思,你是对组织不满吗?”
这种帽子,王春花不敢戴,着急忙慌说:“张主任,我这也是家里实在困难。”
“困难,就你困难,别人不困难?你要是有意见你就上营地吊去,再给我整这些,就滚回老家去,还能腾出间空房来。”
说完她,张梅花又骂赵秀云说:“你是妇联干事,带头闹花样,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赵秀云态度良好说:“我的错,我不该气上心头,主任罚我吧。”
“我看你俩都是闲的,扫路去。”
各拍五十大板,张梅花心里有数,她又不是老糊涂,环顾四周,全是些没分上房的,来看能不能捡点便宜的热闹。
她这些天也是气得一肚子火,说道:“谁都一样,这事根本不归妇联管,要是再来,我就叫师长来给你们解决。”
到时候解决是能解决,家里男人恐怕个个要气死。
乌泱泱的人一下子都散开,赵秀云脸上还是不平,进办公室换上笑,给张主任道歉说:“给您添麻烦了。”
就这一手变脸的功夫,李玉自愧不如。
张梅花无奈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
人心都是偏的,她难道不知道赵秀云也不会闹到营地去,但到底借着这一招把这阵子的风波压下去,无奈挥手道:“自己扫院子去。”
秋风扫落叶,一茬接一茬。
赵秀云扫了一圈回来看,树下又是一堆,秋风吹又生啊,她甩甩手接着干活,远远禾儿中午放学回来,看到妈妈飞扑过来。
小姑娘疑惑道:“妈妈为啥扫地?”
赵秀云不想答,指挥她说:“拿个簸箕过来,叶子捡一捡。”
禾儿把书包放到办公室,蹲下来干活,高明也跟着,只有王月婷被赵秀云打发回家。这两个孩子是不一样的,老王家的姑娘可不能被使唤。
陈芳打院子里过,冷哼一声道:“养不熟的白眼狼,给人家做狗倒兴冲冲,在家怎么不干活。”
她哪里是不想使唤,是不敢,老高根本不让儿子干活,说那是娘们才做的事。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赶上赵秀云今天脾气不好,问禾儿说:”你听见小狗叫了吗?“
禾儿最知道妈妈的意思,天真地说:“妈妈,狗狗很可爱,不是这样的。”
母女一搭一唱,差点没给陈芳气得呕出来,又没法子说什么,只能嘟嘟囔囔地走。
赵秀云中午索性留高明在家吃饭,省得回去听那些不阴不阳的话。
高明不肯,他觉得吃赵阿姨家的米心疼,吃他后妈的他后妈心疼,那当然是讨厌鬼心疼更好,意志坚定地回家了。
这孩子,赵秀云觉得他将来必成大器,想想问禾儿说:“高明最近成绩好不好?”
禾儿咬着勺子,想想说:“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波动大吗?那也不太好,那个家哪有人管成绩,赵秀云又操起心来。
禾儿趁机跟妈妈告状说:“他还逃课去抓小壳子。”
小壳子在老家话里是骂人的意思,赵秀云瞪孩子一眼,问:“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虫子,我也不知道,供销社收的。”
钻到钱眼里了,多半还是不安,想着多攒一点。
赵秀云问:“你没叫他不要去?”
高明一向听禾儿话,要是说了的话,十有八九会听的。
禾儿扭扭捏捏地说:“我不想,我怕他不高兴。”
她珍惜朋友,虽然知道自己的话有道理,但不想给人留芥蒂,就把难题推给妈妈。
赵秀云有些严肃说:“真正的好朋友,是该直言不讳地指出对方的错误。”
哪里能怕别人不高兴,就放任他越走越错。
禾儿被妈妈指责,攥着手说:“好吧,那我跟他说。”
赵秀云是多心疼高明一点,想想说:“我说吧,待会他来我就说。”
高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不在家,饭碗一丢,就要去找禾儿。
陈芳看了又是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帮人家干活起劲,拿我就当老妈子。”
也不看看自己为高明做过什么。
他被说惯了,当耳旁风一溜烟跑掉。
往常他叫一声,禾儿就背着书包往外冲,今天是叫他进来。
屋里,赵秀云一直在等着他。
高明敏锐感受到严阵以待的架势,紧张地吞口水叫道:“赵阿姨。”
赵秀云挂着笑说:“你逃课了?”
逃课,在公社小学不算大事,整体教育氛围就这样,有的回家干农活,有的在家带弟弟妹妹,不怎么要跟老师打招呼的,更何况老师也知道哪些人家家长不管的,更不会说。
高明倒没觉得禾儿告状不好,还升起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安稳,嗫嗫说:“逃过几次。”
赵秀云看他跟看自己孩子差不多,幽幽叹口气说:”这次数学才考八十分,是不是?“
高明很有天赋,好好学的话,上学期就能考过禾儿。这样的孩子,怎么能耽误。
他是真把赵阿姨当亲妈,一下子心虚起来,急着保证说:“我下次会考好的。”
赵秀云还什么都没说,掐他的小脸道:“你自己说的啊。”
她还是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你还小,心思应该放在学习上。小麦他们是没办法,才为挣钱耽误的,你不一样,你爸再怎么样,总会供你读完书,你自己要珍惜。现在看一块两块的多,等以后工作就知道,能挣钱的机会多得是。别的不说,我为什么能进妇联有工作?因为我念过书。”
“人生长得很,你还是孩子,我希望你能有个愉快一点的童年,人要是钻进钱眼子里,就容易出不来,将来要失去的只怕更多。”
高明虽然不大懂,但他确实很轴,一个赵阿姨,一个禾儿,反正叫他去跳海,他都觉得人家是为他好。
当即重重点头道:“我知道了。”
禾儿松口气,没有生她的气就好。
她伸手去拽高明,说:“以后放学还是来做作业吧,不要去抓小壳子了。”
她一个人做作业也很无聊。
这个小壳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秀云问出来。
高明掏掏随身的口袋,拿出一只蟑螂。
赵秀云差点没叫起来,声音都有些抖说:“这个能入药?”
“能的,收好多,但是不能拍死的,那样肚子里的东西就都流出来了。”
得抓活的,放在瓶子里憋死。
禾儿最近胆子大,看了虽然嫌弃,也没说什么。
只有赵秀云,老家那地界根本没有这玩意,现在比老鼠都叫她害怕,强自镇定说:“以后不要拿手上,不知道爬过多少地方,脏得很。”
高明又收起来,被迫洗两遍手,才跟禾儿一块去上学。
就这,赵秀云都觉得不够,四处拍拍打打,生怕哪里钻出一只活的来。
第75章 大姨子 大概是上午闹这么一出,下午来……
大概是上午闹这么一出, 下午来抱怨的人没几个,这几天妇联办公室是热闹得像菜市场, 这会是门可罗雀,几个人都不免松口气。
李玉和陈蓉蓉这回都不搬,前者是男人级别低一些,后者是家里人口少,对这件事都不甚在意。
在意的是家里孩子多的人家,挤是真的挤。
赵秀云去核实人口的时候看过,有的家里五六个孩子一间房, 男孩女孩混着住,或者客厅里支床, 都是常见的。
但这又不是她能解决的,就贡献她家这套三室,能帮的也就一家人, 到时候给谁都不讨好,没得落埋怨。
是方海原来拎不清,还以为自己做好人好事,其实那拨人里好几个没被他让到的家属, 酸言酸语就没断过。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件事根本不该这么办,但想起来又觉得方海的好心被践踏,让人生气。
赵秀云打开本子, 做自己的工作, 写着写着平静下来,听见哭声回头看,坚强嚎着呢。
这孩子喝奶粉,陈蓉蓉现在已经不像一开始手忙脚乱, 泡好把他抱起来喂。
办公室里多这么一个小娃娃,话题自然多起来。
张梅花是做奶奶的年纪,平常还带孙子,对坚强尤为慈爱,说:“听着就有劲。”
做父母的就爱听这样的话,陈蓉蓉早产生的孩子,更是爱听,笑笑说:“最近吃得多。”
吃得多好啊,几个人说说笑笑。
赵秀云把早上的不愉快忘记,到点禾儿放学,先来找妈妈拿钥匙,她最要好两个小伙伴等在外面。
孩子一阵风似的跑走,赵秀云只得喊道:“记得煮饭啊。”
禾儿比她更大声,扯着嗓子应,活泛得不让人讨厌。
张梅花至今还没有小孙女,看人家家里的姑娘就馋,开玩笑说:“禾儿我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要不送我吧。”
赵秀云笑着应说:“这话要是当她面说,能哭出来。”
李玉自家有女儿,哪怕是她也得认,教出来和禾儿差太多,说道:“满院我看来看去,就数禾儿最好。”
赵秀云哪里敢认,传出去像什么话,说:“我看孩子都好得很,各有各的好。”
她对孩子一向宽容,哪里不好,多半是做大人的有问题。
说着热闹,方海打门前过,手挥一下。
赵秀云看手表,下班时间到,把桌上东西收进抽屉,第一个走。
夫妻俩在家属院不用太避讳,靠得近。
李玉感叹道:“结婚这么多年,感情还能这么好,不容易啊。”
陈蓉蓉笑而不语。
张梅花更是成精,她那双眼看得真真,这感情好是人家过出来的,小夫妻刚住进家属院时可不这样。
又想起陈斌和童蕊,青梅竹马,婆家疼爱,怎么就把日子给过成这样了?
她摇摇头不去想,到底不是自己家的事。
这边,赵秀云走几步,有些奇怪问:“你是不是下班早了?”
一般都是她先回家。
方海点头说:“嗯,下午开会。”
家属院和营地离得近,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下午师长就开会骂人,一个也没放过。
方海也被说几句,不过说得不重,就是有点担心,想着早点回来看看怎么回事。
赵秀云最怕他受牵连,平常也尽量不跟其他家属起冲突,这会没好气说:“都怪王春花。”
方海反而安慰她说:“师长没说什么,还说本来就是给咱家的三间房。”
领导嘛,肯定都是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爱闹的人总是能捞到点好处,有些人就爱来这一套。
赵秀云不悦道:“要是连累你,我今天就把她吊起来。”
家里的顶梁柱,每个月百来块钱工资,谁敢损害一丝一毫,就是赵秀云最大的敌人。
说到吊,方海问:“师长怎么说你也搞寻死觅活那套?”
他看着媳妇不像这样的人啊。
这种行径,说难听是有点泼妇,赵秀云学给他听,又叮嘱说:“不许在孩子面前提。”
方海蹙着眉说:“什么死不死的,下回别乱说。”
他们夫妻俩其实都挺忌讳这个字的。
赵秀云自知理亏,解释道:“吓唬她的,我惜命得很。”
对着什么人什么招数,跟王春花难道还有什么理可讲?
道理是这个道理,方海还是不太高兴,说:“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质素啊。”
嘟嘟囔囔地,赵秀云没接话,听他一个劲抱怨,到家门口才说:“孩子在呢。”
做父母的,有很多也是不愿在孩子面前提。丽嘉
客厅里三个孩子做作业,苗苗最近放学都被求老太接走,和若云一块玩。
王月婷和高明看大人进来,合上铅笔盒,掐着点回家。
赵秀云路过看一眼禾儿摊开的本子,说:“再检查一遍。”
那就是有题目做错,禾儿老老实实坐下来重算。
方海跟着媳妇进厨房,说:“上次你让我打听的王超有消息了。”
王超?
赵秀云险些给忘记,一拍脑门说:“最近太忙。”
方海估计也是,不过他记得就行,有些奇怪说:“说是团长,在首都,家里六个孩子,你说的那个应该是老四,十八岁,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不好,指的是有没有病。
要知道,成高工作说是快有,可还没定,加上长得像爸爸,底下弟弟妹妹多,要是说个县里双职工人家的姑娘也还行。
首都的姑娘,家里条件不大差,哪怕是下乡,也不可能看得上他。这两年家里有点门路的、肯花钱的,返城多半是没问题。
越听越奇怪,赵秀云还是觉得不太妥,想想说:“我先给他寄信吧,看看他怎么说。”
十七岁,方海看起来还觉得是个孩子,劝道:“你们姐妹闹别扭归闹别扭,这种大事还是跟孩子妈妈商量一下吧。”
赵秀云把黄瓜切片,放进盘子里备用,说:“成高这孩子不一样。”
她姐一门心思顾娘家,她姐夫万事顺着,成高小的时候很喜欢小姨,长到八九岁就不喜欢,甚至还有点恨。
他被这个家逼得早熟,看顾弟弟妹妹长大,曾经不无嘲讽地对亲妈说:“你们娘家的鸡都比我们贵。”
赵秀云曾经享受过大姐对她的好,对几个外甥外甥女都很照顾,成高是再大一点,知道小姨和舅舅们不一样,才又热络起来。
打她来随军,两个人的通信就没断过。
赵秀云现在是不大理会她姐,但每个月还是给成高他们寄东西。
方海虽然早知道大姨子有些神奇,听完还是一惊说:“她婆家人不管的吗?”
“老太太前几年去了,只剩个公公,哪好意思管儿媳妇的事。”
她姐夫这人,站在娘家人的立场上,是好得不能再好。可赵秀云想想成高几个,就叹气说:“可怜孩子了。”
成高跟爸妈都不太亲,能信赖的长辈只有小姨。
赵秀云不夸张地说:“这姑娘哪怕没什么毛病,凭她是我姐看中的人,我都觉得不大好。”
成高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不会特意写信来问,毕竟外人一看是桩顶好的婚事。
方海沉默片刻说:“他那工作要是不成,可以去当兵。”
“他不去的。”
在家就是顶梁柱,前脚走后脚那些弟弟妹妹还不知道成什么样。
懂事孩子总是叫人心疼,方海一向看不太上岳家人,做事真是叫人没法说,这会也不得不高看一眼成高,说:“那以后多帮衬他一点。”
赵秀云也是这么想的,她到底是大姐养大的,想想说:“几十块钱的话能帮我肯定帮,但要紧是咱们自家的日子。”
她是有家有室的人,孩子投到她肚子里,难道是专门吃苦来的?
方海赞同道:“你姐夫那样,是真的不像话。”
直说大姨子,媳妇肯定不高兴,但言外之意很明显。
赵秀云跟着叹口气说:“反正你再帮我打听吧,当我小人之心,这姑娘一准不对劲。”
她猜人看人的本事,方海还是信服的,说:“行,再等几天,应该有详细一点的。”
既然说到娘家人,赵秀云顺带提一嘴婆家说:“要有当兵的路子,你那几个侄子也有年纪差不多的。”
方海哪能忘记自家人,摇摇头说:“我问过了,他们不肯。”
也不是谁都有背井离乡的勇气,提干留队不容易,多少人都是三年时间到,又回家种地,等于瞎折腾。
多数人都觉得自己不会成功,而且说是太平时候,每年还是有人牺牲,乡下人求安稳,更不愿意了。
赵秀云可以理解,就是她自己,不是不行,也舍不得离开老家,明明沪市是更好的地方,可人离乡贱,想起来总是故土。
她惆怅道:“还不知道下一次回去是什么时候。”
大人上班,孩子上学,一来一回坐火车五六天,哪里折腾得起。
方海少小离家,已经习惯,宽慰她说:“没事,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行。”
比他原来一个人强不知道多少。
赵秀云想想也是,笑着说:“是,在一起就行。”
第76章 搬家 不知道是不是当妈的人,总有那么……
不知道是不是当妈的人, 总有那么些迷信。搬家的日子,赵秀云挑的是双数, 避开初四和四号,选的六号。
这种小心思,她只和方海说过,这时候不比从前,什么都得谨慎。
方海难得觉得好笑,说:“你平常不是很讲科学的吗?”
但想想她平常很忌讳孩子说“死”和“鬼”这两个字,又不意外。
赵秀云也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说:“现在又不是烧香念佛地折腾,我这求的是心佛, 心里顺就行。”
哪天搬家又没影响的。
反正怎么说都是她有道理,方海也不争辩,六号那天带了四个战友回来帮忙。
这趟搬家, 可比刚来随军时麻烦,当时赵秀云只带了大大一个包就来,现在是家具、吃的、用的、穿的一应俱全。
她用绳子把带柜门的全捆起来,三四个人抬着就能走。
好在都是一个院, 往往返返不太远。
赵秀云要做饭,第一个叫搬的就是厨房。
三室的格局和二室不一样,一进门就是大不少的客厅,左手边是厨房, 两处的窗户都是朝走廊, 三间并排的小房间的窗户才是朝外的。
张盛志“不请自来“帮忙,殷勤得很。他是个话少的,闷头就搬东西。
陈蓉蓉随后进来,笑话道:“不知道以为你是来打劫的呢。”
赵秀云没想到他们夫妻会来, 问:“坚强呢?”
孩子妈妈是把他捧在手心怕化了。
陈蓉蓉撸袖子说:“办公室里,我让她们帮我看一会。”
眼见十一月,沪市的天气冷起来,人身体怎么样,一看就知道,赵秀云长袖都穿得够早,陈蓉蓉更是套两件,可见这回生孩子还是元气大伤。
赵秀云哪里敢叫她动手,赶紧说:“用不着用不着,这种粗活让他们男人来。”
陈蓉蓉想想自己确实做不了什么,索性问说:“你要做饭吧?我帮忙。”
方海把厨房里的东西都搬到新家,被蜂窝煤蹭得一道一道的,还不自知,手去擦汗,擦出一张大花脸。
走出去能把哪家的孩子给吓着。
赵秀云怕他把毛巾擦黑,嫌弃地说:“洗把脸。”
方海毫不在意说:“搬完再洗。”
等搬完,这脸还能看?赵秀云拿镜子给他,说:“自己看。”
哟,咋成这样了。
方海讪讪往脸上泼水,泼完用袖子一擦,很好,又是一脸黑。
这人不是欠骂是什么?
赵秀云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傻!”
方海是下意识的动作,自己都愣住,赶紧又洗一遍往外跑,生怕再挨句骂。
赵秀云无奈看向陈蓉蓉,边摇头边叹气说:“男人。”
陈蓉蓉也是忍俊不禁,说:“都这样。”
还贡献张盛志的糗事说:“那天我让他买两根回来,他真就掰两根,你说够干嘛使的?”
赵秀云哭笑不得道:“我都不敢叫他去买菜,那天买回来的毛豆,老得我都不想炒。”
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数落家里男人。
这种数落,一听就是感情极好的。
陈蓉蓉帮着择菜,探头看冰箱,说:“老张在弄票,回头我们也买一台。”
这院子,估计数他们家最阔。
赵秀云建议道:“要是手头方便,买最大的,这东西,真是越用越不够,赶上过年,能派上大用场。”
过年不要票的东西多,能买到的肉也多,趁着好时候,多买一点存起来,放冷冻柜一两个月也不会坏。
又嘀嘀咕咕说起过年不知道发什么票,一年到头最叫人期盼的就是这个时候。
方海打厨房门前过,有些无语道:“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
赵秀云不服气道:“你以为很慢吗?快得很我跟你说。”
又看屋外。
东西是都搬进来了,也按照说好的位置摆放整齐,客厅地方是大上不少,八仙桌靠前摆着,还留有放沙发的余地。
等会,哪来的沙发?
赵秀云去问过,时下最走俏的是皮沙发,一套最少要一千多,便宜些的就是木头梆子加海绵垫,用布缝起来,叫布沙发,也要六七百,至于纯木的,她没想过 ,还不如就用八仙桌来得实在。
眼下摆在客厅的就是布沙发,暗红色的,不容易脏,又有点喜庆,估摸着有个两米长。
赵秀云上下打量方海,看有人在压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又攒钱了?”
方海简直要大喊冤枉,说:“我现在口袋比你姑娘还空,哪有钱。”
“那沙发哪来的?”
方海还反问她说:“不是你买的吗?跟小柜子一起送过来的。”
“你也不想想,家里还有钱吗。别是送错了,赶紧跟人说一声去。”
方海还真没细想,一拍大腿说:“还真是,我马上去。”
一天到晚的,净想让人骂他。
赵秀云催着他,陈蓉蓉已经注意到夫妻俩的动静,说:“沙发是我们送的。”
送的?
赵秀云更坐不住了,直说:“你这是做什么?”
陈蓉蓉其实于交际上很有一套,当即道:“你要是不收,我只能让老张给你磕头感谢了。”
张盛志:……
他想想还真做出一个要跪的架势,方海立刻蹿出去拽住他,好家伙,这要是动真格的,传出去像什么。
赵秀云也没办法左右为难了,只能嗔道:“你这个人啊。”
语气里还是亲近,她做的事本来是什么都不图的,说白是将心比心,她生禾儿的时候,真是想起来都可怜。
陈蓉蓉早知道这招有用,又自我调侃道:“没事,都知道我们夫妻有钱。”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你以为养个孩子容易啊。”
到底把话题转到孩子身上。
说这话呢,禾儿大呼小叫冲进来,跟妈妈分享刚闹的笑话说:“妈妈妈妈,我走错家了。”
她还是回的原来的家,那边也有人要搬进去,大家面面相觑,她还差点叫家里进贼了。
这孩子,早上出门叮嘱过好几次,还是忘个一干二净。
赵秀云点点她的额头,说:“你啊你。”
又给她拿饼干说:“洗手坐这吃,你爸还没挪好呢。”
有客人在,总得人家忙完才开饭。
禾儿最近下面的门牙摇摇欲坠,只能跟小老鼠似的,用上面刚长出来的门牙啃,一手还接着掉下来的饼干屑,最后再舔干净。
陈蓉蓉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有个女儿叫人羡慕,想到自己这回是伤身子,叹口气说:“我要是有个就好了。”
赵秀云看一眼孩子,才说:“你当时进手术室我就想,最好是个男孩。”
三代单传的宝贝,万一妈妈有个好歹,总还是宝贝。
这话,陈蓉蓉也是认的。
她想想说:“我婆婆就是看我不惯,只有孙子的话她还是喜欢的。”
看不惯,就能在医院的时候那样作践人,想起来都叫人齿冷。
陈蓉蓉又有些得意说:“老张气坏了,现在都不肯叫她妈看一眼孙子。”
她难道不恨吗?恨得牙根痒痒,看男人这样也气消大半。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婆媳啊,还是得指望男人。
默不作声,又把话挪到其他的上。
禾儿啃着饼干,趁妈妈不注意又去开柜子。
明明是背着人,也被逮个正着。
“方青禾。”
赵秀云转过身说:“作业拿进来做。“
禾儿一直觉得妈妈后背长眼睛,悻悻拿了凳子,支在厨房里写。
厨房有一大扇窗户,是对着走廊的,一层楼住三户,来来往往的人不多。
赵秀云下锅炒菜,炖了一早上的肉出锅,林林总总摆出十道菜,她每样用小碗拨出一些来。
八仙桌太小,坐六个大男人都挤得慌,她带着孩子和陈蓉蓉摆了张小茶几吃。
那边喝酒喝着,声音高起来,禾儿吃过饭稀罕地摸着沙发,一看她的眼睛,赵秀云就警告道:“要是带着妹妹跳来跳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禾儿吐吐舌头不说话,妈妈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其实小孩子心思浅,有点什么都写在脸上,还以为自己瞒得好好的。
陈蓉蓉一早上没看到儿子,先回家,赵秀云看方海他们还在喝,催禾儿去上学,自己去敲左右两间的门。
不管从前认不认识,第一天总得说一声。
左边那户就是菜站张姐,这个点还没下班,右边是副师长,快四十的人,早年丧偶,一个人把俩孩子拉扯大,人到中年,娶了个年轻媳妇,才二十三四,叫王娟,文静得很,平常就在家,也不爱出门。
王娟是在家,笑得腼腆。
赵秀云跟她打招呼说:“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多多关照啊。”
到底是说不了多少话,一直到晚些张姐下班回来才说得多。
张姐来参观邻居,只看一眼就“啧啧”起来,到底是小年轻,什么钱都敢花,她那三瓜俩枣,还攒着给孩子们嫁娶用。
她也是长辈心态,说:“你们年纪小,还是多攒点钱的好。”
这话,赵秀云也是赞同的,说:“大件都买齐,再没别的了。“
请她坐下来喝茶。
13号楼住的都是级别高,来随军早的,别看都是家属,其实百来户人,总有说得上话和说不上话的。
张姐有心指点她,叮嘱道:“王娟其实挺好相处的,别听外面的人瞎说。”
陈蓉蓉没到家属院前,王娟就是头一号狐狸精,又因为长得不出众,狐狸精的水平一直踩在陈蓉蓉上头。
加上王娟委实不爱出门,更是说她什么的都有,赵秀云都没少听说。
她若有所思道:“人不好,就不会叫人这样传了。”
按大家说的是狐狸精,枕头风都够吃一壶的。
张姐就知道她是个聪明的,不再说这个,只说些闲话。
第77章 新人 新家三间房,每间都不大,正好苗……
新家三间房, 每间都不大,正好苗苗还没法和姐姐分开睡, 姐俩还是一张床,赵秀云就把剩下那间收拾出来做书房,孩子做作业,大人有时候加班也方便。
两张书桌并排放,一张是原来摆在夫妻俩房里的,一张是孩子房里的,长得不太一样, 看上去总有几分古怪,她弄了两块一样的布给盖上, 勉勉强强还行。
方海就弄不懂这是什么毛病,家里什么东西都用布盖上,连沙发也要, 那沙发本来就是布的啊。
赵秀云正收拾沙发上的褶子,听他又念叨,说:“布我能洗,这沙发我能拆下来洗吗?”
谁洗?
方海不得不说一句, 说:“都是我洗。”
水凉,现在家里洗碗、洗衣服都归他。
赵秀云昵他一眼,说:“闲得慌就把被子洗了。”
洗洗洗,一个被子, 隔三差五就要洗, 也不怕给洗坏了。
方海任劳任怨,抱着被子进厨房,只有厨房有下水口和水龙头。
他坐在小板凳上,搓得起劲, 过会觉得不对,问:“孩子呢?”
禾儿星期一要考试,被妈妈拉住好几天,星期天不在家复习,跑哪去了?
赵秀云站在一侧,伸长脖子看,厨房的窗户对着走廊,走廊看出去是前栋9号楼,现在正停着一辆大卡车,哪怕是家属院,也不是天天有军用大卡车的,孩子们正在看热闹。
她自己也琢磨呢,说:“动静也太大了吧,都是两间房,哪能放这么多东西。”
就这一件一件家当往下搬,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有,孩子也太多了,她打眼瞧过去,最少有十个。
9号楼三楼是全空出来的,一共要住四户人家,这一家子,就顶人家四户。
方海跟着探头看,恍然大悟道:“小陈他们吧那是。”
赵秀云收回目光问:“谁啊?”
说起来有些复杂,方海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下头一营长,小陈娶的小周哥俩的姐姐,他两个亲妹妹,又都嫁到周家,哥哥娶大的,弟弟娶小的,仨都是营长,这回来随军,特意把连着的房子分给他们的。”???
啥玩意,赵秀云理了一下没理清,咬着手指甲想一会,才说:“这得怎么叫啊。”
怎么叫,方海不知道,但他知道点别的,说:“他们仨好得穿一条裤子。”
不然也不会串这样的亲戚关系。
难怪了,还出动大卡车,就这三家人的行李,一辆车都快装不下,满满当当的。
赵秀云隔着窗喊:“禾儿,回家了!”
热闹看够,该做作业了。
禾儿哒哒跑进门,小脸还是红扑扑的,嚷着说:“妈妈,你看到大卡车了吗?”
赵秀云随意敷衍道:“看到了。”
又说:“快点做作业,高明呢?”
禾儿手往外一指说:“还在看大卡车。”
男孩子都叫这些迷住心,赵秀云扯着嗓子才把他叫回来,手在桌上一拍说:“你们俩皮都给我绷紧啊,再考个九十分我看看。”
陈芳也在看热闹,忍不住跟边上人说:“不知道的以为是她儿子呢。”
臭味相投,边上的人应和道:“就是,八成是想儿子想疯了。”
也有看不惯地说:“人家是心疼孩子,替你养着还不好?”
要她多管闲事了?
陈芳嗤之以鼻,又四处去散播不满。
到下午,陈秀英来说最近的新鲜事,一骨碌全倒出来。
赵秀云冷笑一下,陈芳真当自己不敢收拾她是怎么的?
陈秀英听了是刺耳,也有几句有道理的话,说:“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你再尽心尽力,不还是便宜人。”
赵秀云知道别人都怎么想的,但她不在意说:“我什么都不图,只盼着他好好长大。”
再说了,高明一派信任对她,看得出,孩子很渴望从她身上得到母亲的关怀。
陈秀英虽然有时候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她做人有分寸,不再说什么,转而说起新搬来人家的事。
“我凑近听,叫得那叫一个乱,什么‘姑姑’‘舅舅’‘姨妈’‘伯母’,谁叫都有人应。”
看来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亲戚关系有得理。
赵秀云也说:“没见过这么结扁担亲的。”
别的地方她不知道,但在老家那片不太盛行,大家还有点忌讳。
陈秀英看着也是乱,她年纪大,这种也是头遭见,但想想说:“一大家子都在这,也热闹。”
像她老家在新疆,六年还是七年没见过家里人了。
离乡背井,总是叫人愁啊。
赵秀云跟着感叹说:“太远了。”
絮絮叨叨说些话,陈秀英急着告辞,她是有什么新闻就要到处说,只找一个人哪里够。
赵秀云把晚饭煮上,看时间觉得不对劲,正想让孩子去叫爸爸回来吃饭,有人敲门。
她把门打开,好家伙,一口气四个男孩子,年纪看着一样,长得居然也有点像,哪家生四胞胎吗?她咋不知道。
“四胞胎”里看着像有个领头的,说:“阿姨好,我爸爸说方叔叔要在我们家吃饭。”
赵秀云看着可爱,给他们拿糖问:“你爸爸叫什么呀?”
四个孩子,居然是三个爹,争先恐后说。
“我爸爸叫陈大光。”
“我爸爸叫周仁。”
“我爸爸叫周义。”
赵秀云其实早有猜测,问:”那你们是不是有双胞胎?“
长得最不像那两个点点头,接了糖,四个孩子一窝蜂散开。
禾儿从作业里抬起头,好奇道:“妈妈,王文王武哥哥很像,他们不太像。”
王文王武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赵秀云还见过长得完全不一样的双胞胎呢,说:“也有不像的。”
催她说:“收一收,你爸不回来咱们就炒一个菜就行。”
西红柿炒鸡蛋,禾儿浇着汤汁能吃一大碗饭。
赵秀云连汤都懒得做,一人一杯麦乳精,那也是高营养品,没特票还不好买。
禾儿甜到嘴里,美滋滋地说:“爸爸要是天天不回来吃饭就好了。”
赵秀云故意说:“行,晚上我就跟爸爸说。”
禾儿急了,跳起来说:“妈妈!”
小丫头,治不住你还。
赵秀云吃过饭洗碗,带孩子去楼下溜达溜达。苗苗摸吃撑了,摸着肚子不肯动,懒洋洋要叫妈妈抱。越发沉,抱了手酸,让她下来又不肯。
禾儿本来蹦跶蹦跶要去找小伙伴玩,喊她说:“方青苗,下来!”
双手叉腰的样子,几分像小老虎。
苗苗一溜烟爬下来,跟着姐姐跑没影。
有看到的就说:“禾儿挺有姐姐样的啊。”
赵秀云无奈道:“不怕我,就怕姐姐。”
七嘴八舌都说起来。
“我们家那个也是,姐姐一瞪眼乖的。”
“我打他几次都不怕,姐姐说要打就怕。”
…….
方海带着几分酒意路过,听见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
赵秀云看见是他,索性把孩子们都叫回来,一家四口一起回家。
禾儿捏着鼻子,很是嫌弃说:“爸爸臭。”
苗苗说:“很臭。”
方海喝得不多,故意抱孩子问:“臭吗?还臭吗?”
女儿嘎嘎笑,腿踢来踢去。
赵秀云不满“啧”一声,说:“看到没有,这是楼梯,都给我老实点。”
大的小的都收敛起来,一进屋又重整旗鼓。
也不看看几点,赵秀云喊:“行了行了,明天还要上课。”
孩子全打发进屋,方海才进厨房洗澡,水龙头边上有下水口,用小石头搭起槛挡水,不方便的时候就在这洗洗。
他带着水汽上床,赵秀云忍不住骂他说:“头发擦干!”
方海是喝几杯,毛巾在头发上搓来搓去,说:“我本来是不想留下的,叫拽住了。”
人家家里顶多夫妻两个留客,他们家是六个,一人一句话,哪还有他张嘴的份。
赵秀云不好奇这个,反而问说:“他们家都怎么叫人啊?”
怎么叫?
方海想想说:“叫得很乱。”
连他都说乱,那一定很乱。
赵秀云对新搬来的这一大家子升起浓浓的好奇心,说:“有机会见识一下。”
这个机会不赶早不赶晚,人家第二天就来妇联领活计。
赵秀云负责登记,套近乎说:“家里都收拾好了吗?”
周婉惯当家作主,对着男人的领导的家属也很客气,说:“都好了,我们人多,一会的事。”
“孩子上学去了?”
“孩子舅妈送去了。”
这是按娘家叫法啊。
赵秀云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说:“都叫舅妈吗?”
周婉这些年没少回答,说:“各叫各的,怎么样都行。”
反正能听懂。
看得出来,她是个爽快人。
赵秀云天然有好感,跟她说糊纸盒的标准,又说:“有什么事尽管上妇联来,我们就是帮家属解决困难的。”
周婉笑得客气,说:“一定一定,只怕多给领导添麻烦。”
“也不是什么领导,大家都是同志嘛。”
等人走了,办公室里几个还在议论,连不爱说人的张主任都说:“这家热闹得很。”
来随军的都是单家单户来的,要像这样恰好都在一个军区可不容易,还是这么近的亲戚。
赵秀云估摸也是,说:“只怕以后更热闹。”
她直觉一向准。
第78章 热闹 别人家的热闹不知道,赵秀云先远……
别人家的热闹不知道, 赵秀云先远远看场自己家的,她收到外甥成高的信, 脸上神色变幻,憋一整天,睡前才大爆发。
方海一目十行看完信,也是吃一惊说:“他偷钱?”
赵秀云就听不得这个字,不满地“啧”一声说:“别说偷行不行。”
“好好好,拿,拿可以吧?”
听着还是刺耳, 赵秀云也是气愤于成高的所为,骂道:“我看我大姐是越来越疯, 压家底的钱拿出来,居然相信一个刚认识的小姑娘能给她的好弟弟弄工作?人家要是有那本事,怎么可能下乡。”
方海到处找人打听, 没打听出王超家怎么样,还想着多半是对大姨子成见太深,现在想想,人家是没问题, 单这个女儿是有问题的,居然想得出骗这种钱的主意,没成功就溜之大吉。
他还是安慰道:”不是没叫骗走吗?“
是,是没被骗走, 那是成高先下手为强, 把自家的钱“偷”了,现在她大姐赵秀丽估计满世界找钱,没晕过去都是好的。
赵秀云既有几分担心她,又为外甥叹气, 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家,把这孩子打一顿,气得拧着信纸说:“我非得写一封信好好骂他。”
离得太远,她能做的也就这个。
方海看她气坏的样子,说:”其实你想想,钱在成高手上,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赵秀云没好气道:“好什么好!”
她肩膀一下子塌下来,说:“母子离心,能是什么好事吗?”
要说原来成高对亲妈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可做这样的事怎么看都是撕破脸皮,赵秀云好歹是大姐养大的,总要为她想想。
方海只能尽力安慰说:“他是半个大人了,总得自己拿主意。”
就这主意,真是破主意。
赵秀云愤愤捶两下床,到底没办法说什么,写八页长的一封信,把外甥骂一顿。
方海拜读完,心里其实是松口气的,这事解决也好,不然媳妇老是惦记娘家的事情。
信寄出去,赵秀云暂且撂下不管,紧着要冬天,织毛衣的速度快起来。她手艺凑合,两只袖子才好,李玉一件都织完了。
人家花样还好,有暗纹,给小姑娘穿最合适。
赵秀云只能厚着脸皮找她帮忙。
李玉手快,无所谓道:“行啊,我给我儿子这件织完,就给你织。”
两个人讨论着该用多少毛线,门卫刘叔喊:“小李,快去看看,孩子打起来了!”
李玉家老大开学才上的一年级,挤在孩子堆里看都看不到,她急得喊,那边打成一片,谁还顾得上大人。
赵秀云听到打起来,觉得不可能没禾儿的事,也跟出来看。
这一看不要紧,禾儿和王月婷激动地攥着手在边上看,就差助威呐喊。
别看都是孩子,打起来也凶得狠,很快家长们都闻风而来,赵秀云帮着分开好几个,竟然都挂了彩。
孩子打架常有,这一二十个打群架可少见。
赵秀云手上不知道被谁咬一口,一个印子清晰可见,问禾儿说:“怎么打起来的。”
禾儿赶快撇清说:“我们才没打架。”
当然没她,不然还能看热闹吗?
赵秀云甩甩手说:“知道,怎么打的?”
“王海军跟陈树林说‘谁赢谁就是老大’,就打起来了。”
陈树林是刚搬来的周婉的大儿子,要说他们家也厉害,三家人,生十个孩子,八个男孩,两个女孩,按禾儿的说法,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到有,还有两个在上育红班。那是振臂一呼,一呼百应,都不用别人帮忙,打起架向来是自家人上。
陈树林是堂表兄弟姐妹里年纪最大的,读五年级,和王海军一样大,刚来没多久,就要做头头,两拨人闹不是一天两天。
不过在赵秀云看来,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一仗还是陈树林拔得头筹,人家站出来就是十个,心不知道有多齐。
孩子打架嘛,常有的事,大人各领各家的回去骂,陈树林后头一溜站九个,最小那个看着趔趔趄趄的,竟然也有他的份。
妙哉啊。
赵秀云晚上回来跟方海说,方海笑得不行,说:“做头头到底有什么好的,一天天的就争这个?”
禾儿也动过念头,严肃地说:“爸爸你不懂。“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是很有权威的,包括谁可以用乒乓球桌、今天玩什么游戏,都是头头说了算。
赵秀云笑归笑,还是警告孩子说:“我看没完,你少跟他们凑堆啊。“
禾儿是个三人小队,有些嫌弃地说:“谁要跟他们玩。”
都忘了自己原来巴巴追在王海军后面。
糗事嘛,忘得快。
谁也没把孩子那点事放在心里。
熟料这场“头头”之争愈演愈烈,陈树林跟王海军天天打架,一打就是一大批人,李玉家老大打小跟在王海军屁股后面长大,挂过两次彩,叫亲妈狠狠整治过,不得不退出队伍。
这样那样退出的人太多,王海军的小队里很快剩下他妹妹王兰兰一个,反观陈树林,还是十个人整整齐齐,跟个小将军似的,天天昂首挺胸,走路都是横着走。
王海军很快意识到这样不行,放学时分,拦住方青禾。
禾儿哒哒后退,警惕道:“你干嘛?”
王海军是来拉帮手的,要说他年纪不大,智慧还是有的,不然不能坐稳头头的位置那么久,三言两语就把陈树林说成破坏家属院团结的敌人,王月婷已经要举起小拳头冲过去,禾儿拽住她说:“反正你做老大,他做老大,对我们来说都一样。”
没什么影响。
“周松欺负你妹妹,也一样吗?”
周松是陈树林二舅家最小的表弟,只有四岁,那天趔趔趄趄还去打架的就是他。
禾儿他们现在很少在家属院里玩,都是跟着小麦姐弟俩上山下水,苗苗一向和白若云玩,现在也交了几个自己的朋友。
妈妈说,每个小孩都要有自己的朋友。
她没有马上相信王海军说的话,而是自己观察过,发现周松真的在欺负妹妹,还霸道不许其他人跟她玩。
这可不行,等他哥哥做老大还得了。
禾儿快速和王海军达成交易,他做老大会罩着苗苗,她带着小伙伴帮他打架。
就这样,也是五对十,谁叫王海军只有一个妹妹,但也不是没有胜算,那边还有几个更小的,纯粹是凑数。禾儿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和高明都够打人家好几个的。
这天放学后,几个人在家属院不远处的小树林碰头,还嘀嘀咕咕商量战术。
过会,陈树林也领着人来,他今天没带两个上育红班的弟弟,八个人整整齐齐,数量上就压一筹。
双方对视一眼,一句话都不说就打起来。
禾儿都不知道谁扯自己的小辫子,亮爪子扑上去。
她照着陈树林的手咬一大口,气得他骂道:“今天要打得你管我叫爸爸。”
几个孩子打得热热闹闹,完全没注意到林子里还有其他人。
方海今天是带人出来埋伏训练,听到这这句说:“你儿子这是想跟我称兄道弟啊?”
几个营长里,今天是陈大光带队,尬笑都笑不出来,心想回去就把这臭小子的皮扒了。
禾儿也不是好惹的,有的时候大人以为孩子不会,其实会得很。
她“呸”一口说:“我还说我是你奶奶呢!”
挥舞着拳头,又冲过去。
打成这样,不知道有没有想过回去怎么跟妈妈解释。
方海无奈摇头,正要叫他们都停下来,忽然一个箭步向前,拧住王海军的手。都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禾儿吓一跳,差点撒腿跑。
方海长得严肃,不怒自威,没什么表情更是吓唬人,他用力在王海军手上敲一下,说:“这石头你打算扔谁?”
这么大一块,砸到谁都不是开玩笑。
禾儿也知道打架不能用“兵器”,不然大人第一个不会放过,跳脚道:“王海军你不守规矩!”
王海军刚刚是被愤怒支配,这会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站着,只有王兰兰扯着嗓子叫道:“不许抓我哥哥!”
场面乱七八糟的,陈树林本来要跑,对上他老子威胁的目光,一动不动。他不动,几个小的就更不敢动,叫‘爸爸’‘姑爹’‘姨父’的都有。
方海环视四周,说:“我看你们力气都够得很,放学不想回家,就跟我干活去。”
王海军有把柄被人捏着,禾儿当然要听爸爸的,陈树林几个更不用说,要是敢摇头,陈大光就能把他们收拾了。
十来号人跟着方海走,走到一堆土坑边,挖来训练用的,结束后要填回,这要是常年训练有素的人,几下就能做完,但对孩子来说可不是简单事。
方海今天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不简单,对着禾儿都很冷淡,说:“什么时候填完,什么时候回家。”
最害怕的数禾儿,她没见过爸爸这样,比上次在坟山更生气,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也不敢哭出声,手背一擦干活。
第79章 挨罚 “秀云,你爱人来了。” 赵秀……
“秀云, 你爱人来了。”
赵秀云本来背对着窗和陈蓉蓉说话,听见她这话回头看, 方海就站在外面。
怪哉,不到下班的时候啊。
她狐疑地走出去,问:“咋了?”
方海三分无奈说:“禾儿在小林子里打架,叫我逮了,晚上晚点回?”
赵秀云幸灾乐祸道:“她运气这样不好,正撞你手上了?跟谁打?”
跟谁?
他本来就不会讲故事,三两句话说完。
赵秀云笑一下, 说:“我就说,怎么可能没她的事。”
别看他们就三个人, 回回家属院里有点什么事都有他们仨。
这笑,方海看着不太像笑,替孩子庆幸, 幸好在落到他手上,要是她妈妈,啧啧,屁股开花。
他说:“罚一罚, 能管几天的。”
赵秀云听了上下打量他,目光叫方海心里发毛,问:“我咋了?”
“你不是一向舍不得打骂孩子,怕她们记仇吗?”
做亲爹做到他这份上, 也算不容易, 现在姑娘都挺亲他的,生怕一个不好得罪谁。
他嗫嗫道:“什么打骂,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啊。”
怕一张嘴就心软,他心有戚戚焉说:“你是没看到, 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那双眼睛像妈妈的大眼睛雾蒙蒙的,叫人看了忍不住偏爱。
就是哭成孟姜女,赵秀云也是该打打、该骂骂,说:“你不会是怕看她哭,才在这报信报半天吧?”
这种事,随便打发谁来说一声就行
方海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说:“我还得去趟王海军家和王月婷家,给他们大人说一下,先走了啊。”
至于高明,现在连他都默认归自家管。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赵秀云无奈摇摇头,进办公室。
陈蓉蓉问:“咋了?要有事的话你先回。”
她仍旧是对赵秀云充满感激,热情得不行。
赵秀云把话说给大家听,一窝蜂都笑起来。
李玉大力支持道:“就该这样,待会我就把我们家那个送过去。”
小兔崽子,治不了他了还。
赵秀云以为她是开玩笑,没想到等她儿子王明来拿钥匙,真被抓到小林子去。
王明当然不愿意,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李玉直接对方海说:“要是不老实,你就揍他。”
对着老师他也是这么说的,谁家的孩子没被打过?十有八九是该的。
方海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摆出平常的脸色来,还别说,孩子就怕这样,哆哆嗦嗦干着活。
禾儿已经缓过劲来,泪痕都干了,看向爸爸的眼神很是“幽怨”,却没得到一点安慰。小姑娘心里气鼓鼓,“哼哼”以示不满。
高明看一眼方叔叔的表情,小声对她说:“待会要是揍你,你就哭着喊妈妈啊。”
这招还是禾儿教他的,要是后妈不好,就哭亲妈,他性子倔,做不出来,只有两次逼急了大喊要找妈妈,他爸是有几分愧疚的,背地里给他十块钱。
禾儿心想,那是生怕妈妈不揍我,我才不喊。
她小声嘟嘟囔囔,其实方海耳朵好,听得一清二楚,差点憋不住笑出来,只转悠做监工,时不时催一句说:“快点。”
再快也快不了多少。
方海真没想到这群孩子这么慢,眼看吃晚饭的时间都到,进度才一半,再这样下去,今晚肯定干不完。
他正烦恼,有人来“送枕头”。
周婉牵着刚从育红班接回来的两个,手一松说:“这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她家的规矩是一人犯错,全部受罚。
四岁五岁的,方海倒不忍心,不过人家是想教育一下孩子,也轮不到他做主。
接下来,也不知道李玉是怎么宣传的,十家有八家送孩子过来干活,就是原来跟在王海军屁股后面跑的那几个。
队伍一下子扩大好几倍,速度自然快起来。
方海一直盯着手表看,七点才叫收工。
天黑漆漆的,这要是学校组织活动,老师肯定是要讲几句的,但他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说:“回家吃饭吧,再打架,就都去干活。”
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方海身后跟着三个,先把王月婷送回来,她爸很心疼闺女,早去接过,不过小孩子很讲义气,不肯自己回。
高明这个点回家肯定没人留饭的,要换平常他肯定是非要回家,自己做饭也行。
不过方海一瞪眼,他就不再说话,他看得没错,这位方叔叔果然凶得狠。
三个人到家,苗苗已经饿得快咬桌角。
赵秀云把锅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不放锅里不行,天气转凉。
她自己也饿,顾不上说别的,催促道:“快点吃。”
苗苗平常吃饭那叫一个慢腾腾,今天快起来,她自己其实扒拉着碗也能吃,就是赵秀云总嫌她慢才喂饭的。
今天是不管,各吃各的,一句话也不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禾儿在妈妈面前不敢一副委屈的样子,捧着碗还有点看脸色的意思,高明更是大气都不喘,他不是这个家的人,就得比这个家的孩子更乖巧。
赵秀云和方海看得真真的,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一个问:“今天忙不忙?”
一个答:“不忙,有人帮忙干活了。”
反正就是不搭理孩子。
禾儿急得小脚直搓搓,犹犹豫豫喊道:“妈妈。”
赵秀云轻飘飘看她一眼,叹口气说:“是不是说过不打架的?”
五对八,亏他们敢打。
禾儿觉得自己挺有理的,说:“谁叫周松欺负妹妹。”
里头还有小的的事?
赵秀云捏走苗苗嘴角的饭粒,问:“周松欺负你了?”
苗苗歪着小脑袋,嘴巴还一动一动,好像在回忆,最后肯定地说:“没有啊。”
没有!!!
禾儿立刻跳起来喊道:“明明就有,他不让别人跟你玩。”
妹妹最近开始交朋友,怎么能不让别人跟她玩呢?
苗苗眨巴眼说:“我只跟若云玩。”
她只有一个好朋友,不跟别人玩的。
这下连赵秀云听着都不对,问:“我看你跟小红、小黄都玩得挺好的啊。”
“她们找我玩的。”
赵秀云有点听懂了,问道:“她们找你,你就玩,不找你,你也不稀罕,是不是?
苗苗重重点头,重复道:“我只跟若云玩。”
她跟姐姐的性子完全不一样,不让人跟禾儿玩,是欺负,不让人跟她玩,对她来说并不是欺负。
禾儿以自己的状态去理解妹妹,当然是义愤填膺。
闹个乌龙,禾儿显然有些委屈说:“他就是欺负妹妹。”
怎么能说不是欺负呢?
赵秀云只好跟她慢慢解释,半天她才半懂半不懂,郑重跟妹妹说:“那他要是打你,你要跟我说。”
苗苗实话实说道:“没有打我。”
这架打得太冤枉了。
禾儿不安地看着妈妈,捏着自己刚刚因为填土而发烫的掌心,视死如归道:“妈妈,今天能不能不打手?”
赵秀云把碗筷一推说:“你们俩洗碗,爸爸都罚过了,不用打。”
俩孩子露出劫后余生的微笑,蹲在一起洗碗,很快又笑笑闹闹。苗苗搬小凳子坐旁边,手伸进水里说:“好冰啊。”
才十一月,赵秀云又不是虐待孩子,当做没听到。
只方海漫不经心走过去,手碰一下说:“不冰的。”
他现在心里有几分不安,怪哉,禾儿刚刚叫过爸爸没有?别是真生气了啊。
禾儿不跟爸爸对眼,搞得他有点着急上火。
赵秀云看在眼里,示意他稍安勿躁,晚一点再问。
洗完碗,孩子的脏衣服也湿得差不多,赵秀云赶快拿衣服带他们去洗澡,瞥见高明的脖子,说:“方海,带高明去澡堂。”
又小声叮嘱说:“用力给他搓搓,一看就都是自己洗的。”
高明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他可不敢在方叔叔面前犟。
这是他第一次跟着爸爸以外的男性长辈到澡堂,他爸以前也带他来过,不过都是水冲冲就算,今天是彻底被撸下来一层皮,里面的亲近之意,叫一向倔强的孩子都露出慌张来。
方海只有女儿,洗澡这种事没轮上他过,自打家里养上这“半个儿子”,还别说,他能干的活多不少。
他看着高明身上搓出来的泥,驴粪蛋子表面光啊,到底是孩子,能顾好自己什么,心里也有些叹气,面上不显说:“以后你都跟我来澡堂。”
高明嗫嗫,没有反驳的话。
另一边,赵秀云也在给孩子洗澡,苗苗泼着水玩,禾儿罕见有些沉默。
趁着边上没人,她问:“爸爸罚你,你不高兴了?“
禾儿迟缓摇摇头。
怎么看着就这么可怜,赵秀云都心疼坏了,还是说:“你犯错,爸爸罚你是应该的,对不对?”
禾儿倒没有不服气的样子,点点头以示赞同。
那怎么不说话呢?
赵秀云不由急起来,脑海里无数念头飞过。
禾儿沉默大会,问妈妈说:“爸爸是不是不会再喜欢我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赵秀云不解道:“怎么这么问?”
小姑娘抿着嘴说:“爸爸刚刚好生气的。”
要是妈妈生气,她是一点都不怕的,但爸爸这么生气还是第一次,她本来就心思多,觉得爸爸的疼爱都是有理由的,不像妈妈不讲条件,生怕以后再也不理她。
她声音都带哭腔说:“我以后会很乖的,妈妈你能不能叫爸爸不要不喜欢我?”
赵秀云一颗心都快碎了,赶快哄她说:“不乖爸爸也喜欢的,不管怎么样都喜欢。”
禾儿有些不大确定问:“跟妈妈一样吗?”
赵秀云给她确定说:“当然了。”
好说歹说,孩子才肯信一些。
等出澡堂,方海已经把高明送回去,又在门口等着,看老婆女儿眼眶都红红,以为是叫熏的,还没问出口,赵秀云已经先说话。
“你快抱抱她,她以为你不要她了。”
可怜见的哦。
方海还以为女儿是生她气,合着是反过来,蹲下来说:”爸爸永远不会不要你。“
禾儿小心翼翼伸出小拇指,说:“那拉钩。”
到底是小孩子啊,还信这些,方海配合道:“行,拉钩。”
第80章 剖心 禾儿得了爸爸的保证,大概是想也……
禾儿得了爸爸的保证, 大概是想也表表“忠心”,回家路上牵着他的手不放。苗苗爱学姐姐, 跑过去牵另一边,赵秀云索性甩着手跟在后面,半道遇见陈秀英停下来。
陈秀英不知道从哪家钻出来的,说:“3号楼那个……”
赵秀云听得津津有味,还以为父女仨先回去了,一抬头,人家在前头等她。
陈秀英顺着她的眼神看过, 说:“嗐,明儿我再跟你细讲啊。”
说完不知道又上哪家去了。
方海啧啧称奇道:“就这么点大地方, 她一天天哪来那么多新闻啊。”
赵秀云顺手在苗苗头上摸一把,说:“一个月哪怕有一件,也够她车轱辘话。”
一家四口接着往前走, 禾儿不肯安分,路过树都要碰一下。
这手,早晚给绳子绑起来。
赵秀云说她:“洗得干干净净的啊,别乱动。”
禾儿伸出去那只手缩回来, 到家就被妈妈赶上床。
天气转凉,孩子被子都掖到脖子下面,只露出小脑袋甜甜笑。
赵秀云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关上灯催她们快点睡。
出屋看看客厅门窗, 才回房间。
方海半蹲在衣柜前翻腾,头都快钻进柜子里,问:“我毛衣你看见没?”
赵秀云腿轻轻踢他一下,说:“我送小麦了。”
方海起得急, 头还撞一下,“哎哟”一声,才说:“不是,那我穿什么?“
他就两件毛衣啊。
赵秀云从上头柜子里拿出一件深蓝色的毛衣,抖抖说:“试试能不能穿。”
哪有不能穿的,给方海美得直照镜子,问:“你织的啊?”
净说些废话,赵秀云捏捏肩膀的地方说:“有点宽,不改了。”
“宽吗?我觉得正好。”
他能有什么不好的,赵秀云无奈道:“你还知道好坏啊?”
“我知道新衣服就行。”
方海摸着袖子说:“入伍以前,我从来没穿过新衣服。”
他上头三个哥哥,男孩子活泼好动,到他手上已经是一茬接一茬的补丁。部队有着装要求,他就更没怎么给自己买过衣服了,更别提有人给他织毛衣。
赵秀云手工不太行,孩子的衣服多半是托人,折腾小一个月,也就出来这么一件,说:“再弄件背心吧,不耽误你穿军装的。”
省两只袖子,估计半个月就能好。
方海爱惜地把衣服脱下来,放好说:“回头买成衣吧,不够折腾的。”
人有所短,就看她一天天跟毛线较劲的样子,都怕恼羞成怒那针扎他身上。
赵秀云佯怒道:“嫌弃我?”
方海哪敢,大呼冤枉,说:“怕你累着。”
赵秀云当然知道是这个意思,打哈欠钻进被子里,说:“关灯吧。”
台灯暗下来,屋里一点光都没有,楼上窸窸窣窣有动静,房子隔音就不大好,椅子动一下,嘎啦一声。
赵秀云眼睛转转,抓住那双不安分的手问:“你委屈吗?”
这又从何提起,方海愣住,过会才说:“委屈什么?”
没人看见的黑夜里,赵秀云的神色有些怅然,说:“禾儿还是没有把你当成最信任的人。”
这种不相信,或许来自于妈妈,她敏锐意识到这点,不知道是为谁叹息。
方海没有想那么多,沉默片刻说:“孩子你养了八年,我才八个月,本来就不能这么要求。”
说心酸,肯定是心酸。他或许有诸多缺点,却从不缺自知之明。
赵秀云听他说八个月,自己也是一愣。
才八个月吗?她险些以为好几年都过去了。
她感慨道:“日子还挺快的。”
方海想想去年这个时候,也觉得很快。黑夜给人勇气,他的声音很轻,说:“孩子像你。”
这话他不止说过一次,赵秀云想想说:“有时候也像你。”
方海好笑道:“又要说坏的像我了?”
一考九十分,一准赖爸爸。
赵秀云为自己辩白道:“我现在是要夸你,你怎么凭空污蔑人呢。”
夸?新鲜。
方海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问:“说来听听。”
赵秀云也不拿乔,说:“喜欢不喜欢都敢说,不是像你吗?”
这样的话,她不管多疼爱孩子,也只有在被问到的时候才会说,好像总是羞于启齿这两个字。所以她的性子,多多少少是有点别扭的。
方海在感情表达上,不像外表看上去粗糙,也不含蓄,直白得很。
他笑出声来,说:“你知道我刚刚想说她哪里像你吗?”
怎么不太要像说好话的样子,赵秀云警惕起来,问:“哪里?”
“你上次说要‘且看看’,其实禾儿也是。”
一天让出一寸地来,肯叫他进一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秀云有些不安道:“那我不看了?”
别看着看着人给跑了。
说的是“我“,她没办法替孩子做这个主。
“别啊,想看就看。”
方海觉得人家也很有道理,总不能三言两语哄了去,还有些沾沾自喜道:“将来谁想骗咱姑娘,可都不容易啊。”
才七岁,想得还挺远。
赵秀云结婚的时候,心里一直盼着夫妻间能井水不犯河水就最好好,这会觉得,其实她也不太懂什么是夫妻,有心讲两句好听的,无奈道:“不管说什么正经话,你都忘不了那点事是不是?”
方海好像不知道害臊是什么,还嘿嘿笑,凑得更近。他最近学了一招,很会撒娇,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撞在人心口上。
“秀云,疼疼我吧。”
意识朦胧间,赵秀云想,再看一会会就好,应该不用太久。
可惜想得再好,都架不住方海是个天生欠骂的。
赵秀云第二天下班回家,一进门叫出声来,她很少这么失态,方海一激灵站起来,赶快解释道:“跟我没关系啊。”
他手里要不拿着剪刀,赵秀云也就信了,一个火上头,东看西看苗苗,作孽啊,好好的姑娘,顶个光头,还怎么出门。
她压抑着怒火问:“谁剪的?”
禾儿赶快澄清道:“妹妹自己剪的。”
自己剪的?
苗苗不像姐姐那样宝贝小辫子,玩着玩着不知道为什么突发奇想,把头发给剪了,对着镜子还像模像样。当然是剪不好。
禾儿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想着帮她修一修,她哪里是能干这个的,火上浇油而已。
方海进门也是吓一大跳,琢磨着这头发是没救,不如全剃光。
他想是想,还真就这么做。
亏得苗苗好摆弄,也不反抗。
赵秀云只差晕过去,骂他道:“你就不能带她去理发店吗?没准还有救,现在顶着光头,会更好看吗?”
大概是妈妈脸色太难看,苗苗后知后觉有哪里不对劲,照镜子看自己圆突突的小脑袋,“哇”地哭出声。
禾儿手忙脚乱说:“爸爸问过,你说可以的。”
自己说可以,怎么还能哭呢。
苗苗才不管,嚎得惨无人道。
方海丢开剪子,说:“你听爸爸说啊,很快,很快就能长出来的。”
赵秀云头疼捏着鼻梁,再看地板,碎发乱飘,都钻进沙发缝里了,咬牙切齿道:“你就没想着待会要怎么扫地?”
方海哪里顾得上,他一进门就慌了,禾儿把剪刀给他,他没多想就上手,想赶在媳妇回家前弄好。
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做得没一样对。
赵秀云觉得自己都等不到什么七老八十,早晚被这父女三个气死,说:“还不扫扫,叫我捡到一根头发丝,你们给我等着。”
这个们里,有禾儿,也有方海,两个忙不迭手脚动起来,留下哭得快走掉的妹妹给妈妈/媳妇。
赵秀云抱小女儿,孩子脖子上全是头发,不晓得得有多扎人,她拧毛巾过来擦,有一搭没一搭拍拍背,一会声音就能小下来,还是抽抽噎噎的。
这时候才能问:“怎么好端端想剪头发了?”
苗苗断断续续地说:“周松……扯…….扯我头发。”
总是扯她的小辫子,烦都烦死了。
禾儿其实听着呢,捏拳头说:“他又欺负你了?”
大有冲去把人打一顿的样子。
方海哪里敢叫她去,赶快拉住说:“你扫你的。”
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还没骂到他们俩呢。
赵秀云无奈道:“那也不能自己剪啊是不是?妈妈有没有说过,不能玩剪刀。”
苗苗还是心虚,捏着手不说话。
赵秀云就是想骂她,看她这颗头都下不去嘴,转身把另两个说一顿。
又好言安慰道:“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苗苗指着爸爸说:“爸爸的就没长出来。”
她也不会长出来了,悲从中来,又要放声大哭。
方海是一年四季的寸头,拉了大女儿说:“会的会的,爸爸是男人才不长,你看妈妈和姐姐,都长得好好的。”
哄得口水都快干,才勉强有止住的意思。
赵秀云拿了一顶红色的呢帽子,说:“这个明天给你戴,多好看啊是不是?”
又递给方海一个眼神,自己进厨房做饭。
人家是彩衣娱亲,外头那俩彩衣娱苗苗,好不容易才让她露出笑脸,回头对上亲妈/媳妇阴恻恻的笑,内心齐呼。
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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