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云有些意动：“禾儿，要不要摸？”
方青禾满脸抗拒：“我不要。”
那就没办法了，赵秀云耸耸肩，把孩子散落的头发编齐整。
方海却不死心，他觉得即使是女孩子，胆子也该大些，哄劝道：“禾儿，你摸一下，爸爸再给你买个玩具。”
玩具和大象鼻子摆在天平两边，方青禾果断摇头：“我不要！”
声音还有些尖厉。
眼看方海没有要闭嘴的意思，赵秀云岔开话题：“拍个照吧，咱们全家还没拍过照呢。”
这个提议对大家都很有吸引力，方海手里珍藏着几张女儿的照片，合照却一张都没有。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对孩子很亏欠。
索性丢开前面的话：“行，那多拍几张。”
动物园在几个热门的地方都有照相馆，一张六毛。
赵秀云犹犹豫豫，觉得拍一张作纪念也就行。
可是女儿眼巴巴看了猴子又看大老虎，哪个做妈的能忍住。
要说方海自己也挺抠门的，对老婆孩子还是大方，大手一挥：“拍，想拍几张我们拍几张。”
虽然赵秀云知道自己是沾了孩子的光，但只要不让她花钱，沾谁的光都可以。
一家四口拍了六张照片，得等下礼拜拿单子到售票处旁边的窗口领。
小孩子耐不住性子，方青禾跳着脚问：“为什么不能今天拿？”
赵秀云给她解释：“要等他们洗照片。”
方青禾又问：“什么叫洗照片？”
赵秀云还真不知道，她随便糊弄：“洗出来你就知道了。”
方青禾不屈不饶：“怎么洗出来的呢？”
真是哪来这么多问题。
赵秀云眉头一跳一跳：“问你爸爸去。”
祸水东引。
方海对女儿的提问也是束手无策，拍大腿：“还早着呢，我听人家说有个什么大饭店，要不要去试试？”
赵秀云：“平安饭店？”
方海点头：“对，就是它。你咋知道？”
赵秀云瞥他一眼：“去年在那接待外宾了，报纸头条我念过。”
也是，读书看报的人，有什么不知道。
方海兴致勃勃：“那尝尝去吧？”
赵秀云悄悄拉他袖子：“贵不贵啊？”
为了不让孩子听到，两个人靠得极近，近到方海能看到她一颤一颤的睫毛。
他恍然大悟，怪道孩子都有双大眼睛呢，原来像妈。
他这里走神，赵秀云轻轻推了他一下：“很贵就别去吃了。”
这出门一天就要花一二十块，谁受得了啊。
方海回过神来：“没事，总要带你和孩子尝尝。”
他自己也好奇着呢。
话都说到这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从动物园到饭店有电车，一家四口都是第一次坐，东张西望地，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够。
车行至江边，方青禾喊出声：“妈妈你快看，是大海。”
赵秀云笑着纠正：“这是江，叫沪江。”
方青禾又问：“那海在哪里呢？”
赵秀云：“不远，在崇安岛，等夏天了妈妈带你去。”
方青禾只顾兴奋，方海奇道：“沪市还有海？”
赵秀云点点头：“有的，就是估摸着有点远。”
那可是真正的市郊了。
方海也有点跃跃欲试：“那回头我打听打听怎么去，等放假了带你和孩子去。”
赵秀云愣住，她来沪市之前是有些规划的，但每一步都把方海排除在外。
因为习惯了只有自己和孩子过日子。
但方海好像不是这样，他都说“你和孩子”。
这样想想，赵秀云有些歉然。
这种情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
下车的时候，赵秀云牵着禾儿的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问：“你的玩具呢？”
方青禾看向另一边：“在爸爸那里。”
方海一手牵着，一手抱着，示意母女俩看口袋。
赵秀云看过去：“不对劲。”
她说完伸手去掏，捏出一团空气：“在哪？”
方海“欸”一声，松开牵着禾儿的手，自己也去摸口袋。
无论怎么摸，都是一场空。
他脸色也不太好：“应该是掉了。”
掉动物园，掉半路上，掉电车上，都有可能。
小汽车五块，铁皮青蛙两块，这就七块钱了。
七块！
赵秀云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她长这么大连一分钱的东西都没丢过呢！
气氛一时僵住。
方青禾本来要哭的，看看爸爸，看看妈妈，一声也不敢吭。
赵秀云来了火气：“我说什么来着！”
明明供销社也有得卖的东西，非得早早买了拿手上，又占地方又不方便。
方海讪讪不敢说话，东西是他看丢的，也是他说要买的。
七块啊，谁不是苦出身，这要换在大队，够花三个月的。
赵秀云心头火压了又压：“换家店吃。”
还得再花十来块吃顿饭，干脆挖她的心算了。
方海不同意：“咱们都到门口了。”
赵秀云指着旁边的小饭店：“这也是门口。”
夫妻俩本来没相处过多少时间，又各有各的脾气，方海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服她，又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吵起来。
他叹口气：“老陈他媳妇带孩子来探亲，就吃了。当时我就想，等你和孩子来随军，咱们一家四口来吃。”
赵秀云怔忪，又看了一下两个孩子有些紧张和不安的神情，一咬牙：“那就吃，这辈子能吃几回。”
话是这么说，一直到踏进饭店，赵秀云还后悔呢。
人家这大厅金碧辉煌的，哪怕炒个黄瓜都不便宜。
餐厅在八楼，还要坐电梯上去。
赵秀云心砰砰跳，下意识在方海手臂上捏了一下。
方海心里好笑，刚刚过旋转门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啊。
电梯门开，就是餐厅。
一家四口占一张小方桌，服务员先给倒了茶。
赵秀云趁着翻菜单边上没人的时候说：“不愧是接待外宾的地方，态度好的。”
这要是普通的国营饭店，从收钱到打菜的，个顶个眼睛长在额头上。
方海也这么觉得，点点头把他那份菜单给女儿：“想吃什么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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