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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向衡把烤鸡爪拿过来的时候,顾寒山已经在会议桌前坐好了,一副我正在认真等待的架势。

    向衡把快餐盒放下,顾寒山已经迫不及待:“我看看什么样的?”

    向衡慢条斯理地把盒子打开,顾寒山伸长脖子,孩子一样地张望。

    葛飞驰跟了进来,压根不想看这两人,只对技术员和陶冰冰道:“让顾寒山先休息一会儿,你们忙你们的,一会有事再叫你们。”

    技术员和陶冰冰都应了,起身往外走。

    向衡忙对他们说:“辛苦了,一会见。”

    顾寒山也跟着说:“辛苦了,一会见。”

    葛飞驰听得一愣,这可真是,顾寒山你居然懂礼貌了?!

    技术员和陶冰冰都应声:“一会见。”

    可是顾寒山没顾上看他们,她正探头看向衡面前快餐盒里的烤鸡爪:“不是辣的吗?不是说了要很辣的?”

    向衡没好气:“你吃吗,要很辣的。这里,单要了辣酱,还有辣椒粉。”

    顾寒山把快餐盒扒拉过来,拆了双筷子,开始往鸡爪上抹辣酱。

    小孩子办家家似的,葛飞驰真是没眼看。他清咳一声,道:“少吃点啊,注意点……”他顿了一顿,欲盖弥彰地补上两个字:“身体。”

    顾寒山头也不抬,还在玩鸡爪抹酱。

    向衡给了葛飞驰一个眼神,葛飞驰脚底抹油赶紧也走了。

    行,行,得罪不起。

    门关上了,会议室里就剩下向衡跟顾寒山两人。

    向衡对顾寒山道:“你别全抹上了,你可以尝一尝,挺好吃的。无骨的,那烤酱特别香,我以前吃过。”

    “都凉了。”顾寒山语气里有嫌弃。

    向衡无语。

    顾寒山终于抹完了,把盒子再推给向衡:“给!”

    他就知道。幸好他爱吃辣。

    向衡取了筷子,夹了一只鸡爪进嘴里。嗯,鸡爪煮熟去骨刷酱碳烤,真的好吃。可惜就是凉了。但是味道还是很好的。

    向衡再夹一只放进嘴里,三两下又嚼烂咽了下去。

    顾寒山一直盯着他看,那目光炯炯,看得向衡脸有些热。幸好没刮胡子,不然真会被顾寒山发现。向衡咀嚼得都有些不自然了。

    顾寒山见他居然面不改色地一口接一口,似乎有些失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探手拿过一袋辣椒粉准备拆。

    “行了,差不多可以了。”向衡赶紧趁机放下筷子,拧开一瓶矿泉水,装作受不了辣要喝水。

    顾寒山这才把辣椒粉放下。

    向衡喝了两口水,打开另外一盒没放辣的鸡爪,放到顾寒山面前:“尝一尝,好吃的。”

    顾寒山摇头:“我们家没人吃这个,麻烦。”

    “已经去了骨了。”

    “那也麻烦。”

    “怎么麻烦?”

    “要嚼很多下。”

    向衡把盒子盖上,懒死你得了。

    顾寒山趴在桌上,下巴抵在手背上,抬眼瞅着向衡。

    向衡问她:“累了吗?”

    “不累。下午睡了一觉了。”

    “一会你阿姨过来,你有什么情况要提前跟我说吗?”

    “没有。”顾寒山想都没想。

    “贺燕跟你一起联手查案子,是吗?”

    “我们有同一个目标。但她总抱怨我不听话不配合,算联手吗?”

    “算。”向衡能体谅贺燕的抱怨。顾寒山同学是很能挑战正常人的忍耐极限的。

    “哦,那我们就是联手了。”顾寒山那语气,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贺燕具体有什么计划?”

    “你是打算先问我,然后再跟她对口供,确认她是否有说谎吗?”

    “我只是想多听听各方的说法,收集不同线索。”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顾寒山道。

    向衡摇头:“你跟贺燕联手查案就没告诉我。你还说跟她不和,误导我。”

    “我跟她确实不和,不算误导,再说如果这个你都查不出来,我还指望你查出什么来?”

    向衡简直无语,这还是个考题是吗?

    顾寒山道:“贺燕说你跟她吃饭谈话那天应该就猜到了。”

    “怎么看出来的?”

    “你问她要视频。你还说知道她提前下载过了。”顾寒山道:“贺燕说想删除证据的人不会自己手里留一份的,这是常识。如果你认定她手里有,那就是猜到一些了,只是你需要再查证。”

    向衡叹气,所以这继母继女两个沉得住气就是不挑明了,是真的想考考他?

    向衡问:“贺燕跟你装不和,是不是想借这个名头跟宁雅联络,跟简语套话,她有取得什么进展吗?”

    “她没跟我说。”

    “你不问她?”

    “如果有需要我知道让我配合的,她会说的。”顾寒山又把饭盒扒拉过来,打开了,把辣椒粉拆了,往饭盒里洒辣椒,一边洒一边用筷子抹均,一边道:“贺燕说,如果你有想法却没有告诉我,是想试探我。”

    “嗯,然后呢?”

    “没然后,她就是告诉我。我也没跟她多聊。我们聊得多了就吵架。”

    向衡有些惊奇:“你还会吵架呢?”

    “会呀。”顾寒山道:“她吵不过我。”

    向衡想像不到顾寒山是怎么吵的,她是不是以为冷着脸不说话冷暴力就是吵架了?

    “我把她跟我爸吵架时候,我爸批评她的那些话背一遍给她听。”

    向衡:“……”

    “我还会告诉她这是哪天为了什么事,我爸为什么会跟她吵。我还会模仿我爸的语气。贺燕十次有九次都会被我骂得大哭。”

    向衡:“……”顾寒山你真是绝了。

    顾寒山玩着鸡爪,平淡着叙述着她怎么欺负她后妈的。

    向衡忍不住道:“她不是被你骂哭的,她是想念你爸爸了。”

    顾寒山抬眼看他,那眼神干净清澄,无辜得像天使。

    向衡道:“下回,别这么欺负她吧。”

    “可怜吗?”顾寒山问。

    向衡不知道怎么定义“可怜”,只能告诉她:“将心比心吧,你爸爸不在了,她也很伤心。你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不太好。”

    顾寒山微皱了皱眉,目光转回饭盒上:“我有时候挺羡慕她的,她想哭就能哭,想骂就能骂,想笑就能笑,我都没做这些事的想法,有时候努力也做不到。”

    向衡没说话。

    顾寒山道:“我会吵架,但也只限于贺燕。”

    向衡明白她在说什么。他见识过她吵架的本领,他责怪她没礼貌不会待人处事,要求她戴上虚伪面具的时候,她那么生气,却只会问:“对你也要虚伪吗?”

    她不会吵架。她没这个本事。但这是正常人都会的。在这世上她的吵架技能只能用在贺燕身上,因为她跟贺燕拥有共同的记忆,也有共同的情感。

    “顾寒山。”向衡道:“你会哭也会笑,你吵架不太行,但是气人很在行呀,这些我都是人证。所以你不必羡慕别人,你也很厉害。你爸爸会很高兴的。”

    “你高不高兴?”

    向衡:“……高兴。”怎么感觉有些别扭,向衡摸了摸耳朵。

    “那你为什么要帮贺燕说话,她抢走我爸爸,我忍了她好多年。你还让我别欺负她,她也经常欺负我。我很生气才会骂她的。”顾寒山撇着嘴,孩子一般地戳鸡爪。

    向衡清了清嗓子:“我一会见到她就批评她。”

    顾寒山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真的。”向衡觉得脸有些热。

    “那你批评完她,今晚还有事吗?”

    “怎么?”

    “你能陪我回家吗?我跟陶警官和方警官不熟,我不喜欢他们。”

    不喜欢他们,喜欢谁?向衡清了清嗓子:“今天不是都安排好轮班了吗?”

    顾寒山问:“我同意了吗?”

    向衡点头。

    顾寒山道:“我记忆里没有。”

    “那就现在重新记一遍。轮班的安排你得接受。”说到正事,向衡的语气开始严肃。

    顾寒山就看着他。过了一会憋出一句:“那我脚还疼呢。”

    什么跟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话,但向衡听懂了,他学着葛飞驰坦坦荡荡的调侃语气:“我也心疼呢。”

    坦坦荡荡的心跳有点快。

    顾寒山审视着他的表情。

    向衡低头把饭盒从顾寒山手里救出来,转移了话题:“你在浪费食物。”

    他夹起鸡爪继续吃,堵住自己的嘴。但一口下去,这次真的辣过头了,向衡没防备,差点呛到。他费劲把那爪子咽下去,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顾寒山眼睛亮闪闪,还怂恿他:“好吃吗?再吃一个吧。”

    向衡没好气看着她。顾寒山振振有词:“不能浪费食物。”

    向衡把那盒没放辣椒的放她面前:“不能浪费食物,是你要点的,记得吗?”

    顾寒山摇头:“不记得。”

    无赖。向衡笑。

    顾寒山又去看他表情。向衡板起脸:“快吃。”

    顾寒山干脆又趴到桌子上。

    向衡低头继续吃,辣就辣吧,可以清醒一点。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辣得就在承受范围之内。

    向衡努力吃快一些,吃完了他就要去忙了。

    “向警官。”顾寒山突然唤他。

    向衡分了一个眼神给她。顾寒山只是看他,没说话。

    向衡被辣得心跳有些快,他继续低头专心吃。

    顾寒山突然伸手过来在他下巴那儿点了一下。

    向衡差点跳起来,嘴里还嚼着鸡爪,没能开口说她。顾寒山的手又伸了过来,这次向衡及时把她的手抓住。

    她的眼里有笑意,视线盯着他的下巴看。

    向衡看到她的指尖沾着红红的辣椒粉。向衡一脸黑线,她居然拿辣椒粉抹他。

    向衡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警告地斥了一声:“顾寒山。”

    顾寒山手上的力道不减,显然还是很想再抹他一下。

    “顾寒山。”向衡没松手,再唤一次。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葛飞驰风风火火地进来:“贺燕到了……”话没说完他就僵住了。

    向衡和顾寒山这姿势,一个伸长了手,一个握着对方的手腕,这是……打起来了?

    葛飞驰清了清嗓子:“贺燕到了哈,一身酒味,但人是清醒的,可以问话了。”

    “好,马上来。”向衡应着,仍抓着顾寒山手腕。

    “快放手,要办正事了。”顾寒山催道。

    向衡把手放开,顾寒山飞快在他下巴处又抹了一下。

    向衡狼狈躲了一下,没躲过去。葛飞驰不忍直视:“……我一会再来,给你一分钟。”

    葛飞驰转身就走,把门关好了。

    向衡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脑袋刚转过来,又被顾寒山抹了一下。

    “顾寒山。”

    顾寒山哈哈大笑。

    向衡呆了一呆,她居然这样笑。

    会议室的门又被打开了,这次是贺燕。她听到了顾寒山的笑声,看到了她的笑容,她也一脸吃惊。

    向衡赶紧站了起来。顾寒山看到贺燕,也不笑了,但笑意仍在嘴角,她拿了纸巾给向衡擦下巴,红色隐在胡根,擦不干净。

    顾寒山大声宣布:“好了,可以了。”

    向衡看了天花板一眼,发不出脾气,只好转身往外走,他对贺燕道:“等我一下。”

    贺燕指指下巴,提醒他:“洗一洗。”

    向衡撑着脸皮,装做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顾寒山还在他身后道:“你记得要狠狠地批评她啊。”

    向衡腰杆挺得笔直,端庄又稳重地走出去了。

    葛飞驰站在会议室外的过道里,递给向衡一把简易剃须刀,非常善良地没说话。

    向衡一脸严肃地去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看到下巴青青的胡子,还有上面几道红色痕迹,还有,他红通通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向衡欲把剃须刀摔洗手池里,又及时收住了。摔坏了没脸再去要一个。

    顾寒山!

    你这小气鬼。不就是帮贺燕说了几句,又没答应今晚陪你回家吗,你居然下狠手!

    第82章

    向衡花了六分钟才离开洗手间,刮了胡子洗干净脸,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颜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能见人了。这期间他给关阳打了个电话,让公事帮助自己快速调整状态,耳朵也成功降了温。

    关阳正在安排人手监视“彩虹的光”酒吧,并跟踪了一位酒吧的经理。那经理在贺燕离开的时候,一直尾随,假扮成代驾的罗以晨只得把贺燕送回了家,那经理离开后,这才将贺燕送到武兴分局。

    “贺燕很聪明,你问话留点心。”关阳提醒向衡。

    贺燕在酒吧里表现甚佳,关阳不得不承认这位女士确实很有两把刷子。据田飞宇说,贺燕进酒吧后就有酒保服务生迎上去,一口一个姐姐,看来确实是跟贺燕混得有些熟。

    贺燕出手阔绰,连开两瓶酒,说心情不好,让服务生陪她一起喝,也请隔壁两桌的女生喝酒。她一到场就热热闹闹,有人群围着她。田飞宇担心她出事,也假装过去凑热闹,结果贺燕逮着机会,说看到田飞宇这种气质的年轻人就生气,自己就是被他这种类型的男生骗了一大笔钱。

    话题很自然就引起周围人的好奇,贺燕顺势把熊英豪推了出来,她说两三年前背着老公跟一个年轻男人恋爱,那男生看着老实听话,她很喜欢,结果他说家里有困难,又说自己生病了,跟她借了一大笔钱,转身就没了,再没出现过。她一打听,那男生告诉她的身份都是假的。

    狗血俗气的出轨被骗故事吸引了不少听众,田飞宇很机灵地一边喊冤不关他的事他是真的老实从不借钱,一边跟贺燕一唱一和把话题自然地朝着熊英豪的身上扯去。

    熊英豪这个名字很有辨识度,酒吧里还真有老客人说从前有个客人也叫这个。贺燕把熊英豪的照片亮出来,服务生也认出来这是从前酒吧的客人。

    众人哄笑告诉贺燕,这熊英豪是Gay,在这酒吧还曾经交过情人,跟谁谁、谁谁约过。贺燕一脸难堪愤怒,她气极攻心买一堆酒,不仅自己喝还请别人喝。这种狗血剧情让大家嗨得不行,纷纷贡献自己知道的八卦,试图在贺燕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贺燕破口大骂熊英豪,并追问熊英豪下落,她要撕了他,要告他。那两个认出熊英豪的说熊英豪早就没来了,很久了。

    话题围绕着熊英豪的情况打转,在贺燕和田飞宇的联手引导下,大家开始怀旧说哪些哪些老客人很有趣后来也没再来。

    聊到一个阶段,话题换了。再强行扭回来不太合适,贺燕见好就收。她又呆了一会,玩了几把牌输了不少钱,交了两个朋友。最后她离开时再给大家买酒,说如果有人知道熊英豪的最新情况就告诉她,她要找他要回钱。众人纷纷应和。

    罗以晨按向衡的要求,让巡警把安保公司的陈远送到武兴分局,他自己去接贺燕。与贺燕打好招呼套好招后,他在两条街外等待,接到贺燕叫代驾的电话后,他便打了辆车过去。

    田飞宇在酒吧内观察,关阳领人在酒吧外头监控,贺燕请的安保公司的人也给了贺燕消息。一个在吧台后面办公室值班的主管模样的男人,在贺燕高调谈论熊英豪时出了来,在吧台远远观察贺燕。贺燕走出酒吧时,那人也到了停车场。

    罗以晨开车带贺燕离开,那主管模样的人开车跟上。关阳派人尾随。罗以晨按关阳嘱咐,开车把贺燕送回了她的住所。贺燕居住的小区管理挺严,非业主的车辆出入都需要登记。那酒吧的人远远看贺燕的车驶入车库,便在周围绕了一圈,确认情况后离开。

    向衡问清楚情况,又给方中打了电话。方中已经在监控中心拿到了监控视频资料,但那边还没有做好数据的分析排查,方中按向衡说的,先把资料拿回来大家先看看。他估计五分钟后就能到。

    向衡出来找到葛飞驰。葛飞驰慈祥地盯着向衡的脸看:“刮了胡子果然帅多了。”

    向衡顿时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严肃看着他。

    葛飞驰被他瞪了一会,老实了:“人疲倦的时候就是话多,你知道的,我好几天没睡好了。”

    “我也是。”向衡硬板板地回。

    “难怪,呵呵,难怪了。”葛飞驰精神抖擞,“赶紧把今天的事干完,我们都好好休息休息。已经安排贺燕在问询室等着,罗以晨也在。顾寒山……”

    葛飞驰说到顾寒山故意停了一停,向衡已经朝问询室方向去,葛飞驰赶紧接下去道:“你有计划要给顾寒山安排什么吗?没事我就让她继续看监控了,再看一会没什么情况就让陶冰冰送她回家。”

    向衡这才问:“她刚才跟贺燕聊什么了吗?”

    “没,她嫌贺燕身上酒味难闻,贺燕说她浪费食物,两人不欢而散。关系很不好的样子。”葛飞驰道:“现在顾寒山就一直玩鸡爪。”

    向衡脚下一转,朝会议室去。

    葛飞驰赶紧跟上。

    向衡道:“方中一会就到,他带着今天顾寒山被袭击的相关监控视频,从派出所门口到撞车地点的,还有出事现场路人拍的那些,肯定还不全,但有多少就先研究多少,让顾寒山看,她速度快,还有,如果有嫌疑人和车辆,说不定她能认出来。”

    “行。”葛飞驰道:“聂昊刚跟我通了电话,他到了怀南县了,已经找到当地公安配合协查,但张益家人已经搬家了,邻居说半年前就搬了。今天太晚,应该也查不到什么,得等明天。”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会议室,向衡大大方方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一进去就愣了。

    会议室里除了顾寒山还有陶冰冰,但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顾寒山还坐在刚才那个位置,面前仍放着那两盒鸡爪。顾寒山确实还在玩,但不是玩鸡爪,她拿辣椒粉抹自己下巴,抹了个粉粉的红下巴,正在照镜子。

    向衡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控制好表情这才走过去。

    顾寒山看到他来,有些惊讶:“你怎么没去跟贺燕问话?溜溜达达的多浪费时间。”

    “我来收东西……”向衡把桌上的饭盒都盖好,连同辣酱、辣椒粉一起收到袋子里。

    “装不下。”顾寒山道。

    “不包括你。”向衡已经很能接住顾寒山的冷笑话泡小哥哥梗。

    葛飞驰愣了一愣,结合向衡的回答才明白顾寒山的“装不下”是什么意思。这真是,好冷啊。

    向衡把东西打包好,然后跟顾寒山两三句交代好刚才跟葛飞驰说的那些。那意思他一会就不过来了,顾寒山这边忙完由陶冰冰、方中送回去。

    顾寒山这次没作怪,只点点头。

    随着她的动作,沾在她下巴上的辣椒粉和一颗芝麻掉了下来,向衡实在没看过去,他扯过一张纸巾,坐在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给她擦。

    “你是小朋友吗?”他吐槽她,多大的人了,玩辣椒粉。

    “是呀。”顾寒山居然答。

    向衡脑子里浮现了下一句话,与顾寒山的声音同时响起:“你的小朋友。”

    向衡面不改色,他怎么就能猜到呢,顾寒山你看的都什么破书。他的手不停,很快帮顾寒山擦干净。

    “回家了别捣乱,对人礼貌一些。陶警官去照顾你很辛苦,知道吗?”向衡真的用对小朋友的语气跟她说话。

    “知道,我谢过她了,还请她吃糖。”顾寒山答。

    向衡一愣,这还真是没想到。他转头看向陶冰冰,陶冰冰笑起来,她嘴里正含着一颗糖。

    “她还给我变魔术。”陶冰冰道。

    “掌心里变颗糖?”向衡问。

    陶冰冰点头:“对。”

    老套死了。向衡心里吐槽。你到底给多少人变过糖。

    “女孩子真的比男生好哄多了。”顾寒山一副情圣的口吻。

    向衡没好气,你这个骗子,前不久还跟他说不喜欢陶冰冰只喜欢他的。

    “好了,我走了。明天陶警官带你到这里来继续看监控,有事你再打我电话。”

    “行。”顾寒山爽快应了,却问他:“你高兴吗?”她的眼睛闪亮亮的,透着些许期待。

    向衡愣了愣,有什么东西忽然在心里化开。

    她变得这么好说话,这么懂事,是因为,想让他高兴吗?

    “高兴。”

    向衡是真的高兴。他拿着袋子走出会议室,手臂的摆动让袋子晃着,撞到了他的腿。他把手掌紧了紧,袋子提起来,想起顾寒山说“装不下”的表情。

    他脑子里有了画面,顾寒山变成一个小人,跳到他的掌心,钻进他胸前的口袋,像小朋友一样趴在袋口笑着往外张望。

    她跟他看到一样的风景,见到同样的人和事,而她什么都不会忘。

    不会有车子能撞她,不会有科学怪人能拿她做实验。她想笑的时候会笑,想哭的时候就哭,她还会跟人吵架。

    向衡的手掌握得更紧。他推开了问询室的门。

    第83章

    问询室里。

    贺燕看到向衡进来,道:“正跟罗警官说,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走了。酒劲上来有点困了,明天再问也行。”

    “那我们长话短说。”向衡坐下。

    罗以晨打开了记录设备,做好问话准备。

    向衡直截了当进入正题:“今天下午顾寒山遇到袭击,在这之前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声,得到过什么消息吗?”

    “没有。”

    向衡亮出出租车司机张益的照片:“他叫张益,是今天袭击顾寒山的人,你以前见过他吗?或者是否听说过他的名字?”

    “没有。”贺燕道:“顾寒山告诉我这个人是她在地铁监控录像里看到的那个背包人。他把包交给梁建奇,梁建奇带去彩虹的光酒吧。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长相。顾寒山去看监控并没有拿到照片,也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

    “你认识梁建奇吗?”

    “认识,梁建奇拍到我先生跳水的视频并投稿到第一现场,他当时作为目击证人,到派出所录口供,警察就让我们见了面。我问了他一些问题,还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他给我留了名片。”

    “那之后你联络过他吗?”

    “联络过。在派出所见面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投了稿,后来发现了这事,我找了他,把他骂了一顿。”

    罗以晨插话问:“当时没让他联系媒体撤稿吗?”

    “来不及了,顾寒山已经看到了。撤不撤稿对顾寒山来说没意义。当时顾寒山发病住院,我又要关切她的身体状况,又要处理顾亮的后事,他走得太突然,突然一堆事砸下来,我也很难应付。当时我的心情很差,能撑下来真的不容易,所以当时很多事情处理得也不算周全。”

    “是因为顾寒山看到了你才知道这事上网了?”向衡问。

    “事发之后第二天我知道的,有朋友告诉了我。那晚我接到警方电话急匆匆出门,之后担心顾寒山又赶紧回家,回到家就发现顾寒山发病了。”

    向衡皱起眉头。他问:“你先生顾亮去世的那晚,具体是什么情况?”

    贺燕默了一会,似在回忆,然后问:“今天问话的记录会给顾寒山看吗?”

    “如果没必要就不会。”

    贺燕又想了想,道:“那天是派出所通知我的,他们告诉我顾亮跳河救一个要轻生的姑娘,结果下去后就没能上来。他们接到报警赶到现场,根据顾亮的车牌号核查了他的身份,车上还有顾亮的包,里面有他的身份证和驾照。他们联络了河道管理部门沿河道排查,在下游的区域发现了疑似人形的物体浮在河面,但很快又被河水卷走。”

    贺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向衡明白贺燕为什么不想让顾寒山听到了,他道:“不会让顾寒山知道,你继续说吧。”

    贺燕便继续道:“我当时就慌了,我不敢跟顾寒山说这事,只说公司有急事我得马上出去,办完事就回来。我开车去了平江桥派出所,那时情况比较乱,我等了挺久,梁建奇也在。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梁建奇。那时候我并没有察觉他有什么问题,只把他当成普通的目击证人。我确认了情况之后,知道事情很糟,顾亮可能凶多吉少了,警方已经安排人在做打捞,我就赶紧联络了两个跟顾亮关系很好的同事来帮忙。”

    向衡看着贺燕的表情,认真听着。

    “我得赶回家,我出门的时候顾寒山就已经在怀疑了。她爸爸答应过她的事从不食言,如果计划有变也会给她打电话。但那天顾亮说下午五点前就能到家,晚餐他要给顾寒山煎牛排,那是他的拿手菜,顾寒山很喜欢。他还说会给顾寒山买一束向日葵。顾寒山在家里都准备好了花瓶……”

    向衡下意识地问:“她喜欢向日葵?”

    贺燕白了他一眼:“不是,她不喜欢。她什么花都不喜欢也不讨厌,对她来说,那些都是植物而已。”

    向衡有些尴尬,摆了摆手:“你继续说。”

    “顾亮回家迟了,也没来个电话。而我慌慌张张离开,顾寒山肯定会怀疑。”贺燕道:“虽然家里有宁雅,但她不了解顾寒山的病,我担心如果顾寒山有什么状况她搞不定。那段日子顾寒山的病比较反复,情绪不太稳定,很暴躁。有次她摔了碗,割伤了手,表情有此异样,顾亮担心她自残。

    “总之我往家赶,但路上又遇到车祸堵车,我回到家已经很晚,一进家门就看到顾寒山坐在客厅中间发呆,我就知道不对了。顾寒山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知道她发病了。我打了120,让他们派医生来。医生来了之后搞不定,我又报了警,叫了警察来。就这样我把顾寒山弄进了医院。那天晚上非常混乱,第二天我发现视频被发到网上,我去问宁雅,才知道顾寒山可能看到了网上的新闻,知道她爸爸出事了。这是她发病的刺激源。”

    向衡再次打断她:“视频是宁雅诱导顾寒山看的?”

    “对。”贺燕点头。“事情过去很久,顾寒山的病情稳定,我才敢跟她重新提起这天晚上的事。很多情况直到那个时候我才能确定。”

    “比如,她的手机通讯记录?”

    贺燕抬眼看向衡:“她告诉你了?”

    向衡摇头:“我推测的。她的手机上是不是有一通拨给她爸的电话,而她没有打过。时间就在她爸跳水前的前一刻,电话接通了,通话时间很短。”

    贺燕很惊讶:“是的。”

    “你和顾寒山是从那时候开始怀疑这事情里有问题吗?”

    “不是。我在停尸房认尸的那一刻就觉得有问题。”

    “尸体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应该是没有。我当时没顾上看他尸体情况,我只看了他的脸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整个人……”贺燕的声音哽咽,“我没有办法接受。”

    她吸了吸鼻子,罗以晨给她递了纸巾。

    贺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后来我要求验尸了。头部受撞击,估计是撞到了水下的桥墩,然后被淹死了。”她顿了顿,“总之我那时候没管尸体怎么样,但我知道这情况不对。”

    “为什么不对?”

    “你们不了解顾亮,他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能在危机公关界里闯出名声,那是得要手段的。有手段就肯定有灰色地带,布局、撒谎、诱导别人犯错,找到弱点攻击,这些事情可不少。有人赢就肯定会有人输,输的人非常惨。心慈手软是做不成赢家的。顾亮不可能去救一个陌生人。他很多疑,路过看到老人倒地他都会怀疑是不是碰瓷的,扶都不可能去扶。”

    向衡不说话,他不认识顾亮,但他猜测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有顾寒山这样的女儿。虽然顾寒山自己的思维就异于常人,但肯定生活中也有人教导她,纵容她。

    “以顾亮的性格,做他的家人和爱人是很好的,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照顾你,宠着你。但是陌生人、没有利益的其他人,不好意思,别说跳水救人,就是让他停车买个救生圈丢下去,他大概也会想着我跟女儿的约定时间要迟了,我没时间。”贺燕道:“顾亮答应过顾寒山的事,一定会做到。他答应陪她到老的,他不可能冒险去救人。”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向衡道:“顾寒山也是这么想的。”

    “对。她告诉我她在医院被绑在床上没法动的时候,她就开始想了。”贺燕道:“所以她的情况很糟,她的大脑太活跃,她只要醒着,就一直受着记忆的刺激,她身体各项指数都要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贺燕停了很久,道:“她那段时间……”她找不到形容词,最后只得道:“很糟糕,非常糟糕。”

    向衡等了等,这才继续问:“顾亮生前曾经对什么人警惕和怀疑过?”

    “没有。”贺燕摇头:“完全没有防备。”

    “那你和顾寒山都怀疑什么人?都是怎么处理的?”

    “我处理顾亮后事的时候,就请了安保公司来调查。”贺燕把她和安保公司的协议和情况说了一遍,与安保公司的说法一致。“当时怎么都想不通,因为顾亮是自己跳下去的。所以我初期的调查就是基础性的,让安保公司把顾亮的人际关系、客户情况做了一个排查。过了很久,顾寒山的情况稳定,能跟我交流后,我们才发现了线索。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梁建奇和宁雅。”

    “你怎么处理的?”

    贺燕道:“我报了两次警。第一次是我在顾亮死后的第二天,觉得有问题的时候就跟警察说了,希望他们能调查。但他们没有受理。因为有视频证据在,顾亮就是自己跳下去的,毫无疑点。我要求做尸检,尸检也没发现问题。”

    罗以晨看了看向衡,这个情况能理解,确实没有疑点。

    贺燕继续道:“第二次是我跟顾寒山沟通后,发现宁雅和梁建奇的疑点。我问了宁雅,我没直说她动了顾寒山的手机,我问的是她有没有看到顾寒山那天跟她爸通电话。她说顾寒山那天情绪很不稳定,她有拿手机进屋,很可能有通过电话。而那视频让顾寒山犯病的事,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无聊在等我回去的时候刷了手机,看到视频后她很慌,顾寒山看到了她的表情,问她在看什么。这样才被顾寒山发现的。

    “视频的事我没办法证明她说谎。只是她以为顾寒山犯病了就可以把电话栽到顾寒山头上,她不知道顾寒山的完美记忆,别说通电话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那天宁雅穿的衣服上是什么样的扣子,顾寒山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但顾寒山的病史会让她的证词没有说服力,除非公开她的真正诊疗记录。”向衡道。

    贺燕点头,她道:“我问过宁雅后,就知道再去问梁建奇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我就让安保公司先去查一查。他们没查出什么疑点。梁建奇的会计公司跟顾亮没什么交集,没有利益冲突,人际上也没有搭得上边的。再深入一点的,安保公司没办法,除非他们用非法手段。于是我第二次报警,我把疑点跟警察说了,宁雅用顾寒山的手机打了电话,梁建奇这么巧拍到视频,他莫名其妙的投稿,那视频没什么点击,偏偏宁雅这么及时就看到了,还故意当着顾寒山的面。我希望警方帮我查查桥上的道路监控,查查梁建奇与宁雅的关系,他们之间肯定有联系,手机通讯录、社交软件什么的。”

    罗以晨道:“警方还是没有受理。”

    “对。”贺燕疲惫地垂下头。

    向衡道:“就算受理了,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贺燕抬头看他。

    “梁建奇和宁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那他们总有一个共同的联络人。”贺燕道。

    向衡摇头:“还会再隔着一层。比如跟梁建奇联系的是A,跟宁雅联系的是B,A与B之间有一个共同联络人。而且很有可能这个联络是隐蔽的,再加上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贺燕愣了愣。

    向衡道:“要查到这一步,除非是个很大的案子,有值得追查的价值。不然,查到梁建奇和宁雅之间没联系就会断掉了。而且顾亮跳得明明白白,就是自愿主动要救人的。警方没理由去查。所以,就算你第二次报警说服派出所调查梁建奇和宁雅的关系,通讯情况、经济往来等,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贺燕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道:“宁雅收现金。”

    向衡问:“你试探她了?”

    “对。顾寒山请她回来,就是为了给她机会继续被收买。我要有一个收买她的动机。”

    “你和顾寒山不和,在抢遗产。”

    贺燕点头:“顾寒山还让警方开始调查她爸爸的死,而我成了嫌疑人。我收买宁雅,让她给我报信,我还可以让她给顾寒山换药,让她误导顾寒山。”

    “她答应了?”

    “口头上答应了。”贺燕道:“她要两万块,但她不愿意今天见我。我的计划是她收下钱后,行动落实了,再告诉她对她的怀疑。她现在能被我收买,当初就能被别人收买。她告诉我当初那人是谁,我就不报警抓她。”

    向衡问:“那简语呢?你也试探了?”

    “我建议他给顾寒山换药,这样我们顺利把顾寒山再送到医院去,我拿我的钱,他继续拥有顾寒山这个病人,两全其美。”

    “他答应了?”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向衡皱紧眉头。这简语还真是,一点把柄都没留下。

    “你知不知道,宁雅今晚去见了简语。”

    贺燕一愣:“不知道。”

    “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

    第84章

    向衡和罗以晨互视了一眼。

    “顾寒山一直在新阳看的病,她发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联络简语,把顾寒山送到新阳?”向衡问。

    贺燕默了一默,道:“我也说不好,那个时候没有多想,但可能也受了一些顾亮的影响。顾亮那几年有些提防简语。”

    “为什么提防简语?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发生什么具体的,但就是简语对顾寒山太好了,好到有求必应。甚至顾寒山没提要求,他也会提前为顾寒山准备好她需要的东西。比如诊室沙发的位置,顾寒山常坐的地方会被太阳晒到,刺眼睛,他就让人重新布置。顾寒山说喜欢哪个抱枕软软的,下次过去沙发上就多摆了两个同款。顾寒山习惯喝的矿泉水,喜欢用的笔,爱吃的零食,他都提前准备好。太体贴周到了。有时顾亮当众批评顾寒山,简语还会帮顾寒山说话。

    “从前顾亮不觉得。后来时间久了,他心里不舒服,跟我抱怨过,说简语对顾寒山好得过分,比他还像亲爹。当然他对简语也没到仇视的程度,就是那种当爸爸的直觉,不喜欢这个人对女儿太亲近。而且还是个异性。我当时笑他是老父亲吃醋了,他自己也笑。但他会交代顾寒山自己多留心,如果每次治疗和训练超出提前说好的范围,就要拒绝。如果有什么不轨、亲密的动作,就要告诉爸爸。”

    向衡皱了眉头:“那这些事有发生过吗?”

    “没有。”

    向衡再问:“顾寒山呢,有没有跟你抱怨过简语,比如他有没有什么让她不舒服的言行,对她提过什么要求?”

    贺燕摇头:“没有。顾寒山很少抱怨这类事。如果你让她不舒服,她就会当面告诉你,要求你调整。相比之下,她让人不舒服的情况更多。”

    向衡默了默,确实如此。就像她看他在她家里穿着袜子走来走去不顺眼,她就会告诉他,让他自己买拖鞋过来。她真的不在乎交际礼仪,也不管别人的感受。

    “但不是每个人都会配合她吧。会不会她提了调整的要求,但简语他们并没有做到,顾寒山为此不高兴?”罗以晨问。

    “别人不调整,顾寒山就自己调整啊。”贺燕道,“比如刚才她说我身上酒味太臭了,如果我没有离开,那她就会自己离开。我记得有一次我陪顾亮带顾寒山去做治疗,那次主要是做测试,很多需要她看需要她填写的题目和资料。但那些资料准备的不够好,简语他们团队的办公室打印机坏了,他们去别的办公室打的。可能打印机的墨头有什么问题,就是打出来的字毛边比较多,中间还有一道划痕,字上下还有一点点歪。我们一般人看着没什么,顾寒山就说她看着不舒服。”

    向衡道:“因为每个字的瑕疵经过她的脑子,都会跟从前正常标准的字有对比,造成压力?”

    “对。”贺燕点头,“顾寒山要求更换资料,但当时没有别的打印机,而且资料非常多,厚厚一沓,小半包打印纸这么多,重新去打也来不及。”贺燕两只手指比划了一下厚度,“简语手底下的那些小医生、助理就比较为难。顾亮看了那些资料觉得没问题,让顾寒山赶紧做。顾寒山就又说了一次,如果不换资料她就走。然后没人答应能换,顾寒山起身就走了。”

    罗以晨:“……”哇靠这脾气。

    贺燕道:“所以,不存在顾寒山受了委屈抱怨的情况。她受了委屈会马上处理,不留着过夜的。而且其实她不太爱生气,她对她爸生气比较多,外人对她没什么影响。那个资料的事,当时我们都不明白怎么了,后来才知道那些资料让她脑子压力很大,我们看一排字就看过去了,她看那一排字就不停有标准端正的字体跳出来提醒她这些打坏的字很糟糕,她的脑子瞬间涌进很多画面,让她非常痛苦。”

    向衡皱眉头:“现在还会这样吗?”

    “应该不了。那是几年前的事。后来简语专门针对这样的情况给她做训练。但当时大家不知道会这样。简语开完会赶过来,听说这情况,把那些小医生骂了一顿,后来他们买了一台新的激光打印机,重新准备资料。之后的治疗里,简语跟顾寒山仔细沟通了情况,才了解这些小细节对她的影响。但当时没人理解顾寒山,她也没什么生气的,她就是很简单,我不舒服,你们不解决我就走。事后其他人还在讨论反省这事,而对她来说这事已经过去了。”

    “那她通常生气……”向衡正琢磨这问题该怎么问,贺燕的目光扫过来,向衡打住了,“没事,你继续说。”

    “说完了。”贺燕道:“下一个问题。”

    向衡愣了愣,赶紧道:“顾亮对简语有提防,具体做过什么措施吗?会让简语察觉,让他不太痛快的安排?”

    “你是说会让简语怀恨在心的事?”贺燕摇头:“我觉得没有到这程度的。顾亮没什么特别措施,反正顾寒山每次看诊,无论进行什么样的治疗或者测试,顾亮都是全程在一旁盯着的。当时顾寒山都上大学了,她看诊没以前那么频繁,半个月去一次吧。除了看诊时间,简语跟我们的生活也没有交集。他不会私下里来打扰顾寒山,有什么事他都是联系顾亮,这个界线他一直把握得挺好的。”

    听起来还真是,毫无破绽。罗以晨挠头。

    “要说提防就都是常规性的。比如签保密协议,每次治疗之前需要提交方案,解释清楚具体操作,说明会对顾寒山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是否会有痛苦等等。就是给顾寒山看病是件很麻烦的事,吃力不讨好。”贺燕道:“简语是顾亮找到的医生里,医术最好,最有耐心,配合度最高的医生。其他医生会有些情绪,简语不会。顾亮和顾寒山再无理取闹,他都能忍下去。”

    “最后这句是你的感受?”向衡问。

    “对。”贺燕道:“顾亮这人吧,挺霸道的,他习惯了,所以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多讨人厌。而且他太惯着顾寒山了,顾寒山在外头横着走,他都能给她撑伞,要是惹了哪个医生不高兴那也很正常。我说过他,他不听,他觉得不霸道一点,不难相处一些,会被人欺负。而且顾寒山的病治到那时候,在一定条件下,她能基本正常生活,还能上大学,顾亮是有些得意的。他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用对了方法。他非常清楚顾寒山的价值,作为爸爸,他当然也有骄傲自满的情绪。”

    “顾寒山的价值?这个价值是从简语那里反馈过来的?”

    贺燕揉揉眼角:“大部分是因为简语。简语发现了顾寒山大脑的珍贵,他表现得很重视,并且对顾亮和顾寒山百依百顺。顾亮就像是身藏珍宝的人,一方面怕被人抢夺盗窃,另一方面也会得意炫耀。这是人性。顾亮一直觉得女儿是个天才,只是天赋的使用受到了老天爷的限制。简语的配合,让顾亮有些得意忘形。”

    贺燕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但要说到结仇的程度,会杀了他,那是没有的。顾亮是一个很有警惕心的人,他完全没有察觉。”

    “顾亮对简语的治疗方案有没有进行过阻挠和反对,两人因为这个起过争执冲突吗?”

    “当然有过不同意见,可最后也都协调好了。简语也提出过希望能用顾寒山的病例数据做医学报告,写论文,他说顾寒山的案例能为大脑研究做出很大贡献。顾亮拒绝了,他说这样会害了顾寒山。最后简语也妥协了。顾亮应该没有感受到威胁,不然这么大的事他会跟我说的。”

    “那你当时第一反应是打120送顾寒山去医院,只是因为直觉上有些防备?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发生。”

    “对,那时候脑子都是懵的,没多想。只是顾亮突然死了,我得安顿好顾寒山。她这种情况,不是第四医院就是新阳。第四医院也是签过保密协议的,只是后来在新阳看诊多些。我打120,打110,当时就是想有个保障吧,这些都是会留下记录的。第四医院怎么都是公家地方,我觉得安全一点。那时候心里就是觉得很不对劲,后来第二天我反应过来,我确定顾亮肯定是被人谋害的,只是我找不到证据。”

    “那后来你和顾寒山是怎么决定要调查简语的?”

    “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原因,简语再怎么和蔼可亲,客气礼貌,都还是对顾寒山的研究有野心的。顾亮死后,我也染上了疑心病,我和顾寒山不仅调查简语,还调查了第四医院的那些医生。”

    “最后还是觉得简语更可疑些?”

    贺燕点点头,拿起水喝了一口:“简语知道顾寒山被送去了第四医院,都没跟我打招呼,就自己去看望她。他跟第四医院很熟,人家也给他方便。我知道后很不高兴,简语却说我处理得不好,应该把顾寒山送到新阳,由他来治疗。他说第四医院的条件不行,顾寒山受苦了。他责怪我没有通知他,不跟他商量,那语气,好像他才是顾寒山的家属,我特别生气。那时候我也很敏感,因为顾亮去世后,不少人想趁机落井下石,觉得我一个女人好欺负,我压力很大,所以对简语的区别对待很不满。从前顾亮在的时候,他哪敢不经顾亮同意就接近顾寒山。”

    “你跟顾寒山说了这个?”

    “没有。我和简语闹矛盾的时候,顾寒山还一直被绑在床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很痛苦,狂躁,用了药又迷迷糊糊,没办法跟人正常交流。后来过了挺长时间她才缓过来,那时候我对简语最愤怒的时候也过去了。我记得……”贺燕吸了吸鼻子,“我记得当时我去医院看顾寒山,她一直默默看着我,然后突然问,是不是我的脑子害死了爸爸。我当时一下子就不行了。”

    向衡捏了捏拳头。顾寒山,因为爸爸的死而自责吗?

    贺燕的眼泪溢出眼眶,她拿纸巾擦了擦:“我没办法告诉她不是,我什么都没查出来。报案警察不管,安保公司也没用,我疑神疑鬼,经常自我怀疑,我告诉自己这件事也许就是个意外,但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很坚决地说不可能。可如果不是意外,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顾寒山的脑子。那我怎么保护她?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我?”

    罗以晨把整包纸巾递给贺燕。贺燕抽出两张纸巾捂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平复下来,道:“我喝酒了,情绪不太好。总之那时候我都找了律师谈身后事,顾亮走得太突然,留下个烂摊子,如果我也走了,顾寒山怎么办。我到了下面,怎么跟顾亮交代。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顾寒山又一直不见好转,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扛过来的。她突然神志清楚地跟我这么一问,我就崩溃了。我就坐在病房里,在她面前大哭起来。”

    贺燕再度落泪,她再缓了缓,这才道:“顾寒山就这么看着我哭,然后突然说,你哭什么,我还在呢。那语气,跟她爸爸一模一样。”

    向衡心里叹息,顾寒山不会安慰人,只能模仿她爸爸。

    贺燕道:“我就跟她说,你快点好起来,我一个人要撑不住了。她说,好,我答应你。”

    向衡脑子里浮现出那一天,他跟顾寒山说“给我一个阻止你的机会”,她当时也说“我答应你”。

    贺燕继续道:“从那天起,顾寒山就开始好转。等她状况稳定,我跟她核对了出事那天的情况,确认宁雅确实有问题,梁建奇确实有问题。但他们没有动机,所以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主使人。因为之前排查过其他情况,所以顾寒山的脑子,是最有可能的行凶动机。而那时还没有出现新的状况,一来是顾寒山病重,医院管得严,不好下手。二来我这个监护人还在。”

    向衡点点头。罗以晨道:“所以后来你们就顺水推舟,安排顾寒山转院到新阳,又闹出争遗产的矛盾,给幕后真凶提供下手的机会。”

    “对。”贺燕已经冷静下来:“我和顾寒山查了第四医院和新阳,查了宁雅、梁建奇还有第一现场,都没遇到过真正的危险,直到今天下午。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杀我,却要杀顾寒山。他们的目标,难道不是顾寒山的脑子吗?”

    向衡没答,他问:“简语如愿以偿,将顾寒山转到新阳后,做过什么事吗?”

    “据顾寒山说没有。”贺燕道:“顾亮不在了,简语不再需要提交治疗和训练的计划了,不再需要家长签字,都是直接跟顾寒山商量。顾寒山没跟我说过简语的团队有做什么让她不愉快的事。”

    “而且她转院后情况越来越好了,甚至可以出院,可以独自生活了。”向衡道。

    “是的。这是顾亮在的时候都没能实现的事。”贺燕道,“在这一点上,简语非常骄傲。他也没再提要用顾寒山的病例做报告和论文的事了,就是认认真真地把顾寒山治好。”

    罗以晨皱眉头看看向衡,那这么说来,顾亮死后,简语也一直没露什么破绽,这人的城府也太可怕了些。

    贺燕道:“我让安保公司调查宁雅,也没发现宁雅跟简语或者新阳方面的人有联络。顾亮去世后,宁雅依然做着家政工作,跟以前没区别,就好像顾亮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有跟简语提过宁雅吗?”

    “没有。我还嘱咐过顾寒山,她把宁雅叫回来做家政的事不要特意跟简语说。但如果他有问也不要撒谎,免得他怀疑。”贺燕道,“原本我今天跟宁雅谈判,要给她钱,是安排了安保公司的人跟着她的,打算留个证据。但宁雅不愿跟我见面,再加上我要去酒吧,就让安保公司的人去了酒吧。我不知道宁雅会去找简语。她从前从来没有找过简语。”

    向衡沉思着。

    贺燕道:“宁雅出卖顾寒山,还答应帮我打听警方的消息,她很熟练地要现金。她从前肯定被收买过,对方给她现金。所以查她的银行账户是查不出来的。向警官,这些你说得对。但现在她去找简语,应该可以追查了吧,简语就是从前收买她的人。”

    向衡摇头:“这些只是推测,没有证据,很容易反驳。”

    “我有证据。宁雅答应我的条件的电话,给我报信的电话,我录音了。”

    “在宁雅收下你的钱之前,她都可以反口。她可以说是你诱导她,她并不想伤害顾寒山,所以她去找顾寒山的医生,让他帮助顾寒山之类的。”向衡想了想,“你的录音先让我听一听,但这些并不管用。”

    “行,我发你。”贺燕拿出手机,把录音片段发给向衡。“我之前也是想着,她收下钱才算数。”

    “你还想着如果她被你恐吓,报出从前的联络人,就不报警。”向衡道。

    贺燕的手一顿:“这当然是我想着怎么忽悠她的。如果拿到证据,我当然会报告警方。我也不想成为嫌疑人。”

    “那就好。”向衡点头。

    贺燕没好气按下手机的发送按键。

    “宁雅那头先不要惊动她。”向衡嘱咐,“你明天照常联络她,还按原本的剧本走,约到她之后,通知我们,我们提前埋伏好,抓她的现行。”

    “好。”

    “今天宁雅去见简语的事顾寒山知道,但我们没多谈。你也不要再跟她提起。等事情调查完了再说。”

    贺燕愣了愣,点头:“行。”

    向衡又问了问贺燕其他的线索,把他们掌握的情况都跟贺燕对了一遍,了解更多细节,谈得差不多了,向衡道:“行吧,那今天就这样。”

    罗以晨把记录设备关掉。向衡对他道:“你去看看顾寒山视频看得怎么样了,跟她说一声贺燕这边的问话结束了,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事要跟贺燕聊的?”

    “好的。”罗以晨出去了。

    贺燕看着向衡。

    向衡对她道:“安保公司说,你原本计划让他们假扮成护工进医院保护顾寒山,但是后来取消了。为什么?”

    “因为顾寒山不同意,容易露馅。我觉得有道理。”

    向衡摇头:“那为什么她出院后你也没有安排安保公司保护她,就像保护你一样?”

    “因为顾寒山不同意,她不喜欢陌生人跟着她。”

    “可以不告诉她,让他们跟踪得隐蔽一点。”

    “很难。”贺燕道:“要跟踪顾寒山不被她发现,比跟踪警察还难。只要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她就会知道这个人她见过。”

    向衡看着她的表情,道:“是不是因为顾寒山会做一些事,而你无法控制,也不想让别人发现。”

    贺燕一愣,很快道:“顾寒山的个性当然不会让人控制她,她爸都不能。这跟别人发不发现有什么关系?”

    向衡道:“顾寒山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

    “什么?”

    向衡道:“她答应我,如果她想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她会给我打个电话,给我一个阻止她的机会。”

    贺燕看着向衡的眼睛,没说话。

    “她答应的事就会做到是吗?”向衡问。

    “一般来说,是的。”

    向衡道:“她今天在车上吓唬那个司机,造成翻车事故之前,她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做到了她的承诺。但是……”向衡顿了一顿,认真道:“贺燕,你应该很清楚,光有一个电话,我可能无法及时阻止她。我需要你的帮助。”

    贺燕双眉颦蹙。

    “你也发现了是不是?你比我更了解她,所以你知道她有可能会犯下一些她无法回头的错误。你没有让安保跟着她,是担心安保公司反而会成为她犯罪的目击证人,是吗?”

    贺燕没说话。

    向衡再问:“你临时取消了安排,是顾寒山发生过什么事?”

    贺燕忽然苦笑,她垂下头,把脸压在手掌里:“向警官,你真的是,很厉害的警察。”

    第85章

    向衡等着贺燕继续往下说,但贺燕却维持着那个姿势,沉默了。

    向衡道:“录音已经关掉了,我们下面的谈话不会被记录。”

    贺燕终于抬起头,道:“我注意到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信任我。我很希望能够帮助顾寒山。”

    “顾寒山。”贺燕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道:“如果不是顾寒山,大概我的生活会完全不一样。如果没有她,顾亮就还是一个幸福的已婚男人,我也没机会成为他的妻子。如果没有顾寒山,我可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寡妇,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要兼做侦探。我真怕她出事呀,她明明是个成年人了,却比一个孩子还让人担心。”

    向衡不说话。顾寒山确实是,让人很担心,也让人很生气。

    贺燕继续说,语气像是在抱怨:“普通的小孩,你能猜到她会做什么。顾寒山却不一样,你永远不知道她脑袋瓜里装着什么。她想到就马上去做的冲动和执着,谁也拦不住。真的太让人操心了。两年前我在派出所得知顾亮凶多吉少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得回家,我得看好顾寒山。直到现在,我的生活已经恢复正轨,工作也算顺利,也有男人在追求我。可我还在为找出凶手东奔西走。如果不是顾寒山,我可能早就放弃了。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人还有日子要过对不对?可我心里总会想到,如果真凶没找到,顾寒山怎么办?”

    贺燕看着向衡:“向警官,顾寒山是个大麻烦。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太关心她。不然被拖下水,后患无穷。她能把你的生活搅得面目全非,但她不能给你任何回报。”

    向衡迎着她的目光,琢磨着她这话里的意思。

    “我原本也想着为了我和顾寒山彼此的安全,最好是一起住。但最后发现没办法。没有顾亮在,只我跟她,我会被她气得每天都想揍她,但我又打不过她。”

    向衡:“……”还真的曾经打过吗?

    “我搬出去后,我们关系好多了。而我这种心情变化,对顾寒山来说完全没影响。你气得半死也好,你愉快高兴也罢,她都不痛不痒,毫不关心。”贺燕仍看着向衡:“向警官,跟顾寒山相处,保持着距离是最好的。”

    向衡忍着没炫耀人家顾寒山刚才还为了让他开心学礼貌呢,谁说她不痛不痒毫不关心,她的心也是肉长的。

    但跟人家家长反驳争执这些实在太奇怪了些,显得他很幼稚,向衡只问:“你转移话题,是为什么?”

    “我没转移话题,是顺接的,承上启下。”

    向衡:“……”看来顾寒山的行事作风,不只有顾亮的教导,这位后妈也功不可没。

    “你有什么顾虑,也可以直说。”向衡道。

    “你关掉录音,支开别人,就是说现在我们的谈话是私人立场,对吗?”贺燕恢复了那一脸女强人的精明能干。

    “我觉得这样可能更容易沟通。”

    “如果是私人交谈,我觉得顾寒山的一些私事是不需要告诉你的。”贺燕道:“如果是公事公办,那么我也有权保持沉默。我觉得那是顾寒山的隐私,与现在案子无关,对破案也没有帮助。我拒绝向你透露。”

    向衡一愣,这倒是完全没想到。他还以为他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

    “好了,谈话结束。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贺燕站了起来。

    “坐下。”向衡喝道,不自觉的拿出了重案组组长的气势。

    贺燕被他的严厉一震,僵住了。

    向衡放缓了语气,再道:“你坐下,谈话没结束。”

    贺燕坐下了。向衡看着她的眼睛,贺燕不甘示弱地回视他。

    向衡道:“我问你的问题,我也可以去问顾寒山,你说顾寒山会不会回答我?”

    贺燕不说话。

    “她会。”向衡道:“她信任我。”向衡顿了顿:“她还愿意让我把拖鞋放她家里。”

    贺燕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向衡心里吐槽,真的想低调点都不行。

    “可我不想问她。虽然她会告诉我,但她叙述时,她的脑子里会有画面,如果是会刺激她的事,我不想勾起她的回忆,我宁愿事情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愿意保护她的人。事情跟案子是不是有关系,我作为警察,会去判断,会调查。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顾寒山有生命危险,任何事都有可能是有牵连的。这次她走运,下一次呢?”

    贺燕想了想,终于道:“顾寒山小的时候,我去她家,那时我还没跟顾亮谈恋爱,不太清楚顾寒山的病。我到她家时,看到她正在看电视,电视上播着一部狗狗的动画片,她看得很专心。后来我问她,喜不喜欢狗狗?她说喜欢。我对顾亮有好感,想追求他,就有了讨好顾寒山的念头,我想送她一只小狗,但我刚把狗送到她家,就被顾亮请出来了。他让我把狗带走。”

    向衡:“……这又是承上启下吗?”

    “耐心点,听我说完。”贺燕道:“后来我才知道,顾寒山小时候就有些破坏倾向,后来随着她爸严格教育,她自己身体好转,这毛病就没犯了。但是她爸很警惕,不希望有任何能刺激诱导到她的东西。她的脑子,有些缺陷。你了解她,应该知道,她没感情,没什么恐惧感,所以她对生命不敬畏。简语也曾就顾寒山大脑的这个问题跟顾亮沟通过,他说一定要好好照顾和引导,让顾寒山建立正确的观念,一定不能越界。虽然不是绝对的,但是越界的刺激,会让她的大脑食髓知味。而这个后果,不能确定是好事还是越来越糟。”

    向衡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些还是屏住呼吸。他想起顾寒山看到胡磊的大脑扫描图时说的:“这就是个会杀人的脑子。”

    贺燕道:“顾亮从来不在家里处理活禽,也会严格控制顾寒山看的影片和书籍,家里不养宠物。好像这样做就能防范似的。我在跟他结婚之前,他详细地跟我谈过顾寒山的病,以及未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那一年他刚刚找到简语,简语对顾寒山病情的准确判断让顾亮很高兴,简语给调整的康复训练对顾寒山也有效,顾亮觉得很有希望。后来在领证之前,他带我去见了一次简语。”

    “让简语当面跟你解释顾寒山的病?”向衡问。

    “是的。”贺燕道,“再婚这件事,顾亮非常的慎重。是他求的婚,但他又不让我马上答应,他给了我很多次机会考虑清楚,见一见顾寒山的医生是他给我安排的最后的功课。他说见完这个医生,你再给我答复。”

    “简语怎么说的?”

    “他说顾寒山的病情是他见过最特别最复杂的,但她的状态却是他见过最好的。他夸顾亮是个了不起的爸爸。他跟我说了如果要加入这个家庭会面对的困难,以及顾寒山的病情以后有可能会面对的结果。”

    “比如呢?”

    “最大概率的是,顾寒山终生需要监护人看护,但可以居家生活,情况好的时候,可以有条件的参加社会活动。也有可能病情恶化,需要长期住院疗养。还有一种情况,概率不大,但有可能会发生的,就是如果看护不当,让她长期经受负面刺激,她可能会发病,反社会、暴力。一旦发生,没法回头。

    “简语说他经手过的相关病例都有证明这一点。但他也让我们不必太担心,虽然顾寒山有先天的脑部问题,但基因上的高危突变少,最重要的是,她有个很幸福的家庭,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而且一直接受着有效的治疗。她的病和行动一直得到及时、正面的积极干预。”

    向衡打断她:“什么基因高危突变?”

    “就是有一些基因突变,最有名的,叫战士基因。携带这类基因的人好斗、易怒、多动、神经质等等,如果在童年时遭遇过虐待、暴力,就有机会会发展成反社会,走上犯罪道路。具体的医学上的解释我说不出来,你可以去查一查。”

    向衡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贺燕又道:“女性携带这类基因的概率是很低的,所以受到的影响小。总之,他说顾寒山的情况,会发展到这种程度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他作为医生,基于顾寒山的脑部情况,会给我们建议,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一定要看护好她,给她正确的引导。”

    贺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向衡耐心等了等,却见她只看着自己,便道:“你想说顾寒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但有时候她也身不由己,这些是有科学依据的,是吗?”

    贺燕没回答,只继续往下说:“那天我跟简语聊了三个多小时,学到了很多东西。然后我就答应了顾亮的求婚,我们结婚了。我之前就跟他们父女俩相处过几年,我对未来非常有信心。顾寒山虽然冷冰冰,但不招惹她,她也懒得理你,比那些没事找你麻烦的孩子其实更好相处。只要别想着讨好她,别想改变她,就能相安无事。我和顾亮还按着原来的生活方式照顾顾寒山,她也非常稳定,越来越好。”

    “嗯,我等着你说重点。”

    “向警官,你知不知道,人的大脑,直到二十多岁时,神经递质才完成分层,大脑才基本发育成熟。发展型的精神类问题总在十几二十几岁的时候才出现,有些精神分裂症在这个阶段才首次出现明显症状,因为这个时期,青少年的压力是最大的,恋爱、升学、求职等等,这些压力对前额皮质的发育损害最大。所以顾亮对顾寒山的高中阶段和上大学之后的情况很小心处理,密切关注她的状态,生怕她承受了不必要的压力。”

    向衡想到了简语说的,顾寒山的高考压力很大。他们这些普通人只想着她的完美记忆考高分易如反掌,但其实后面居然还有这些多的艰难。

    等等,向衡忽然反应过来了,他坐直了。

    积极的正面干预,充满爱与呵护的家庭温暖,这些对顾寒山有益的东西,在顾亮死后都没了。

    负面刺激、如同虐待一般的绑缚困境、以及大脑发育期的不稳定阶段的最糟糕情况,却全都有了。

    这个时机!

    贺燕道:“从前,顾寒山虽然也有艰难的时候,也发过病,曾经伤害过自己,但她没有真正伤害过别人。她很懂医学,了解人体结构。她一直知道这些要用在正道上。她真的很喜欢狗,但她很懂事没提过要求,有次她在宠物店摸狗狗,她爸催她走,她知道她爸担心什么,她还说,你看这狗的眼神,它比你更信任我。”

    这次向衡听懂贺燕的意思,顾寒山说得出来,就是她做得到的。她完全没有打算伤害谁。

    “但是。”贺燕话锋一转,那语气让向衡知道终于要说到重点了。“顾亮死后,顾寒山住院,在她情况好转后,有天她突然袭击了一位男性护工。监控拍到了袭击过程,她抓住那护工的手指,一下就掰断了,然后抓住他的头撞向病床床栏,正好撞到眼睛,接着她踢他,把他那里踢伤了。”

    向衡:“……”

    “非常果断利落,丝毫没有犹豫,行为相当暴力。当时旁边就站着别人,都来不及阻止她,她已经打完了。那个护工伤得很重。”

    向衡:“……她为什么袭击他?”

    “她说之前她被绑的时候,那护工摸她。”

    向衡皱紧眉头。

    “医院方面不承认,那护工也不承认。那护工虽然几次帮着搬搬抬抬顾寒山,但旁边都是有人的。他没有单独跟顾寒山在一起。顾寒山也说确实是这样,所以那人只是趁机摸她,虽然没能真正做什么,但几次都有摸她。顾寒山那时候没法反抗,精神受到了严重伤害,她说她这么久没能康复,也有这个原因。”

    向衡把本子推给贺燕:“把这个护工的名字和资料写给我。”

    贺燕拿过笔写上,一边写一边道:“这事情后来私了了,我们赔付护工的医疗费,他眼睛视力受损严重,那里也伤了。顾寒山下手挑地方,攻击非常有效。不是冲动的,是她有计划的,蓄意的。她受到了伤害,她要报复。那时候我就知道,顾寒山不一样了。私了这事,简语也有帮忙,他跟院方非常熟。院方也知道顾寒山的情况,这事真打起官司来,他们理亏的,对声誉影响也大。那护工嘴里不承认,但也不敢追究。”

    “你觉得那护工真的做过吗?”

    “我只能想他就是做过。”贺燕道。她把本子推回给向衡。

    向衡道:“顾寒山被绑是她犯病最严重的时候,神志清楚吗?”

    贺燕不回答,只道:“这事发生之后,我把从前简语、顾亮跟我说的,平常研究的有关顾寒山病情的事都认认真真想了一遍。就是前面我跟你说的那些。那些保护她的,正面温暖有爱的条件,都没有了。她又正好处在一个敏感波动的时期。她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压力让她崩溃发病,而治疗手段和强制约束对她来说就是虐待……”

    贺燕说不下去了,她抬眼看着向衡,向衡也看着她。

    贺燕道:“谢谢你,向警官,你还能跟顾寒山要一个承诺,她答应给你一个阻止她的机会,她就会尽力做到的。而我,没有阻止她的能力,没法跟她提要求。真凶是必须要找的,不然我和顾寒山都还有危险。可是找到了,会不会有另一个悲剧发生。”贺燕越说越难过。“顾寒山这么年轻,她不能在牢里或者医院里度过后半生。就算她侥幸逃脱,这事对她的影响怎么消除,刺激的快感让她大脑上瘾,像毒品一样,她会不会以后就变成另一个人?我跟她讨论过这件事,我跟她争执过,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我知道,我说服不了她,她是下定决心的。杀父之仇,她一定要报。所以,有些我做的调查,没有结果之前我不会跟她说太细节的东西,我怕她一时冲动酿成大祸。我没有阻止她的能力。”

    “你有这个能力,贺燕。”向衡道:“你有。你就是那个正面温暖有爱的条件,那个在顾寒山从小到大一直保护她的条件,没了顾亮,还有你。”

    贺燕的眼眶红了。

    “我不会让她变成另一个人的。”向衡道。她是小仙女,她不能坠入地狱。

    “谢谢。”

    ——————

    走廊里,顾寒山正对着罗以晨皱眉头:“为什么不能过去找他们呢?”

    “他们谈完了就会出来的。”

    “不是谈完了才让你出来找我的?”

    “是啊。”

    “那为什么还谈?”

    “也许有补充。”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

    “我要看着你。”罗以晨很镇定地应答。

    顾寒山盯着他看,审视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来,这时候不远处的门开了。

    顾寒山和罗以晨同时看过去。

    贺燕擦着眼泪走出来,向衡跟在她身后。

    顾寒山看着这两人,没动。

    贺燕也看到了顾寒山,她吸了吸鼻子,有些狼狈地把泪痕擦干。她朝顾寒山走过去,顾寒山问她:“你怎么了?”

    “说到你爸了,难过。”

    “哦。”顾寒山冷漠。

    贺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顾寒山,你抱我一下。”

    顾寒山受惊吓似地往后退了一步。

    贺燕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抱住。

    顾寒山僵了一僵,没推开她。

    贺燕思绪万千,眼泪又流了出来。好难呀,顾亮,真的好难呀,我真的努力了。好在,现在我不是孤身一人了。

    顾寒山听到她哭,浑身不自在,正想推开她,却看到向衡的表情。

    向衡看着她们,走过来,伸出了手。

    顾寒山就盯着那手掌。那手伸到她面前,抬高,按在了她的头上。然后,有压力从她脑袋上压下来。

    顾寒山顺从了那压力,于是她的脑袋就被压在了贺燕的肩膀上。

    贺燕哭出声。

    顾寒山:“……”

    她悄悄看了看向衡,向衡对她点点头,安抚地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顾寒山苦着脸,维持着被拥抱的姿势。

    第86章

    宋朋按照简语的交代去做些工作。他留心着身后,确认那辆监视简语的车子跟上了他。

    这很好预料,警方如果调查简语,当然不会忽略掉他这个每天几乎跟简语形影不离的人。而且他的背景很好调查,所以警方会提防他也是正常的。

    宋朋把车子开到一家宵夜档口,把车子停到路边,在那档口靠路边的位置找了个没人坐的小桌。他要了一份炒粉和一盘麻辣小龙虾,还有一瓶冰绿茶。

    在等待食物上桌的时候,宋朋摆弄着手机。不一会儿,一个人从他后方绕过来,坐在了他身后不远的另一张桌子上。

    正是跟踪他的那个武兴分局的警察。

    宋朋继续摆弄手机,但他竖着耳朵留意着身后那警察的动静。那人点了一碗面。

    宵夜很快上了桌,宋朋不着急吃,他调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他知道那个警察正在听他说话。

    “喂,刘哥,是我。哈哈,对,我才下班。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宋朋跟电话那头的人很熟络的感觉。

    “是这样的,有个人找我老板帮忙,那人吧,怎么说呢,有点尴尬,她跟我老板不熟,可是他们有个共同的好朋友,就是中间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她想借钱来着,她说她被家暴。我老板这人是很心软的,就答应了。但我怕他被骗,就说帮他打听一下,查一查。如果真有家暴这事,那人很可能会报过警,所以我想让你帮忙查查看。不需要透露个人隐私情况,就是帮我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事就行。

    “嗯,知道,有劝她报警的,她主要顾虑自己的安全。我老板见不得人这样,想帮帮她,一来借点钱,二来帮她找个好律师。但因为跟这人不熟,她说自己没朋友,别的人信不过什么的,我不是太相信,先确认确认。

    “嗯,好,她叫宁雅。安宁的宁,优雅的雅。我把她的名字身份证号发给你,你帮我看一眼有没有过报警记录就行。好的,多谢多谢。回头请你吃饭。”

    宋朋聊完了,挂掉了电话,按动手机给对方发信息。

    身后那个便衣警察点的面来了,他开始吃起来。宋朋也开始吃他的宵夜,过了一会,他的手机响了。宋朋擦了擦手接起电话。

    “刘哥。嗯,对,18年和20年吗?邻居报的警?好的,那就是真的啦。行,明白,太感谢了。”

    宋朋挂了电话,很快又拨了一个电话:“简教授,我问了。宁雅说的是真的,她确实被家暴过,她的邻居在18年和20年都报过警,两次报警记录。看来是长期行为。嗯,那要不要帮她找个律师?行,我这边找就行,你别管了。好的,放心。”

    坐在宋朋身后监视监听的警察很惊讶。宁雅找简语,居然是为了自己被家暴的事情求助?

    这时候宋朋又打出去一个电话。

    “陈律师,你好。我是宋朋。是的,哈哈,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她一个朋友想离婚,事情可能会有些棘手,涉及一些隐私情况,还有家暴行为,所以想找一个靠谱一点的民事律师,我知道你打刑事的,有没有打民事的可靠的朋友推荐。可能前期需要一些咨询服务和救助介入。嗯,行,没问题,我这边也再问一问具体的,回头你把同事的微信和电话推给我,我跟朋友说一下。好的,谢谢。”

    宋朋身后的警察一边吃面一边继续听着。

    宋朋打完这个律师的电话又继续吃他的宵夜,他三两口很快吃完。擦好嘴付好款,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给对方回了语音:“收到了,谢谢陈律师。我跟朋友说一声。”

    跟踪宋朋的警察也赶紧把面吃完,扫码付好款,做好继续监视跟踪的准备。

    宋朋发了一个信息出去,过了一会他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

    “宁雅,不好意思,已经到家了吧,担心打扰你,所以发个信息。是的,刚才那个是律师的联络方式,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联络看看。真的要离婚,就得提前做些准备。比如财产情况的公证、家暴留存证据之类的,如果你下定决心了,就跟律师咨询咨询,有备无患,了解都需要做些什么,心里有个数。嗯,没关系,不用谢,你没事就行,那我就跟简教授说一声了。他还挺担心你的,要有什么情况你就再找我。那就这样。”

    宋朋跟宁雅聊完电话,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冰绿茶,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便衣警察坐在原位假装看手机,没有动。等宋朋上了车,应该注意不到这边了,他才起身。

    宋朋启动车子,缓缓开出停车位。那警察上了自己的车,跟了上去。

    宋朋透过后视镜看到警察车子隔了一辆车继续跟着他,宋朋很镇定,没什么表情。

    宋朋车子一直开,开到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预估了一下等待时间,拿出手机再给宁雅打了个电话:“宁雅,还是我。忘了跟你说,这个律师也是托朋友找的,很靠得住,你无论现在是什么想法,先加他,了解一下法律方面要注意的事项,尤其是婚内财产分配什么的,如果你老公知道你要离婚,有可能先拖着你,然后财产转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宁雅原本还没打算找律师,她舍不得钱。但听宋朋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好的,好的,我一会就加上。”

    宋朋一听这语气,放下心来,又道:“还有,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你就跟顾寒山辞职吧。顾寒山跟警察走太近,再加上贺燕这头也有些麻烦事,你离她们远一点会比较安全。不然后头查到你的头上,不管有没有问题,被你老公逮着了把柄,婚就不好离了。现在法官一般倾向上都是不判离的,你别到时被你老公反咬一口。”

    宁雅想到贺燕答应给她钱,她不太想放弃这一笔,但她确实怕警察。

    “你把事情处理得越简单越好,这样简教授才好帮你。他帮你,你才能顺利离婚,过上新生活。”宋朋继续道。

    “是的,是的,我知道。”宁雅道:“我加上律师,先问问清楚。我不会惹麻烦的,也请你告诉简教授,我也一定不会给他惹麻烦的。”

    “那就行,我就是这个意思。”宋朋道:“那我挂了。你放心吧,我原来也是做警察的,你的情况我都很了解,我一定会帮你的。”

    宋朋把电话挂了。

    宁雅有些愣,有些不敢琢磨他的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

    金色灿烂卡拉OK。

    王川宁抱着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姑娘对着屏幕大声歌唱。一曲毕,友人和姑娘们大声喝彩,一友人大声叫着抢过话筒,王川宁把话筒给他,踢了他一脚,自己被金发姑娘拉着回到沙发处。

    坐在一旁的友人问他:“今晚回去吗?”

    “干嘛?”王川宁斜着眼睛瞅他:“有好地方去?”

    一旁的金发姑娘靠过来,道:“有呀。”

    友人和王川宁都哈哈笑起来。

    王川宁掏出手机,看了看老婆宁雅的微信,她并没有给他留言。他扫了一眼屏幕右上方的时间,这么晚了,她居然没问他在哪里,也没问他回不回去,几点回去。再看了看她的朋友圈,宁雅的朋友圈什么都没发。

    王川宁忽然有些生气:“操。回家!”

    “怎么回事?”友人吃了一惊,而后就吐槽王川宁:“突然发病了?有病也得跟哥几个玩够了再回家治。”

    “回家!”王川宁借着酒劲又喊:“我家那个一点消息没有,我不看着她,指不定她什么时候给我戴个绿帽呢。”

    “回你妈家!”友人踢他一脚。“尼玛的整天疑神疑鬼的。你天天在外头这么玩,她头上有绿帽,你头上没有像话吗!必须成对的呀!”

    王川宁气得拿起一块苹果扔友人头上,一旁的姑娘哈哈大笑。王川宁不理他们,他给宁雅拨电话。

    电话没通,只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操。”王川宁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在通电话,这么晚了,她跟谁通电话。我就说呢,我不在家,她就敢乱来。”

    “她也不一定是在家乱来啊,可能在外面呢,你回去有什么用?”一旁的金发姑娘道。

    友人哈哈大笑。

    王川宁气得用手指他们,但他醉得有些站不稳,指着人的样子没什么威慑力,友人和金发姑娘笑得更大声。

    “怎么回事?”唱歌的好友听到笑声拿着话筒过来了。

    王川宁不理他,只往外走:“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沙发上的朋友跟拿话筒的友人解释:“老王要回家捉奸。”

    拿话筒的友人借着酒劲大声喊:“加油!祝你马到成功!”

    “神经病。”周围一片哄笑声。

    金发姑娘拿出手机拨电话,电话铃响了两声,她挂断了。

    ——————

    王川宁脚下不稳,慢吞吞走到卡拉OK门口。服务生帮他打开大门,客气问他:“需要帮你叫车吗?”

    王川宁摆摆手:“我坐地铁。”

    服务生便不再管他,只道:“慢走,小心脚下。欢迎下次再来。”

    王川宁在门口站了一会,凉风一吹,觉得清醒多了。他缓步往前走,渐渐远离卡拉OK会所,离地铁还有一段距离,他觉得很累了,正想着还是打辆车吧,刚停了脚步,一辆轿车停在他身边,车门打开。

    王川宁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忽然挨近一个人,他背后一股力量把他压低往前推,车里伸出一只手将王川宁拉了进去。背后那人压着他,随着他一道进入了车子后车厢。

    车门一关,车子迅速驶动起来。

    王川宁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绑架了。

    “你们要干什……”王川宁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左边的人一把捂住了嘴。王川宁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左右两个人压得死死的,他胳膊一痛,他奋力转头,但脸被压着,只在眼角余光看到一支针扎进了他的胳膊里,没看清药水,那针已经拔了出来。

    王川宁心跳如鼓,脑袋空空如也。他觉得没法呼吸,眼前渐渐发黑。他陷入了黑暗里。

    ——————

    武兴分局。

    贺燕走的时候,向衡送她出去。

    贺燕道:“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抱过顾寒山。在她小的时候,我想向她表示亲近,抱过她一下,她触电一下很快就甩开了。她爸说她不喜欢人家碰她,后来我观察到她确实不喜欢别人碰她,我就再没有试过。”

    向衡默不作声。这样啊,那他还是不要炫耀了。

    贺燕又道:“她对我最友善的一次,就是我跟她爸结婚的时候,她帮我拿了一下新娘花束。”

    “那花束里有向日葵吗?”

    贺燕一愣:“对,有的。”

    向衡笑了笑。

    “你怎么猜到的?”贺燕问他。

    “瞎猜的。”向衡问她:“你喜欢向日葵?”

    “怎么了?”

    “所以顾寒山会准备好花瓶。”向衡道。

    贺燕默了默,忽然笑了:“你比顾寒山会安慰人。”

    向衡挠挠眉头:“她跟我在这方面完全没可比性。她就没这技能。”

    贺燕道:“她有一次安慰我说,至少我爸死在他变心之前,到死都是爱你的。”

    向衡:“……”

    “死小孩。”贺燕道:“还不如不安慰。”

    向衡有些想笑,也不知能说什么。

    贺燕看他的表情,道:“向警官,我知道顾寒山挺有魅力的。年轻漂亮、与众不同、说话气人但是挺有梗的。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世经历,还会觉得她楚楚可怜,如果知道了她的天赋本事,也会对她惊叹赞赏。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顾寒山了。”

    向衡正了正脸色,严肃地听着。

    “向警官,你是警察,她是案件相关人员,即使这个案子结束了,你仍然是警察,而她还是那个没有感情,不可预测的顾寒山。保持一点距离,对你对她都好。她开玩笑说要追你,我说多大仇,不是说笑话的。我不希望她招惹任何人引来麻烦,更不希望招惹的是警察。就像我不敢让安保公司的人去保护她一样。我担心最后适得其反。别爱上她,向警官。不然最后你一定会怪她。她会失去你这个朋友。别伤害她,也别被她伤害。”

    向衡像是被人捶了一拳。

    贺燕跟葛飞驰不一样。葛飞驰像是个局外人,八卦一般地唠叨吐槽,大家互相戏谑几句就过去了。可是贺燕,虽然年纪只比他大十岁,但怎么也是顾寒山的继母,她这么郑重其事,让向衡有些尴尬。

    向衡想说他跟顾寒山没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噎住了。

    贺燕往后退了一步,道:“我走了,你交代的事我都记住了。今天谢谢你,向警官。”

    向衡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约宁雅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们好做安排。”

    “好。”贺燕转身走了。

    向衡朝不远处的罗以晨招招手。罗以晨朝着贺燕的方向去,他负责送她回家。

    向衡看着贺燕上车,看着她的车子缓缓驶离,消失在夜幕里。而他还在回味她的话。

    别爱上她,不然最后你一定会怪她。她会失去你这个朋友。

    向衡转身要回楼里,却见顾寒山站在大门处看着他。

    第87章

    向衡不由得驻足,静静看了顾寒山几秒。

    顾寒山站得远,又是在台阶上,从向衡的角度看,觉得她小小的,瘦弱文静。

    门廊上的灯光映着她,像是在她周围笼上了一层光。像小仙女,站在凡间通道门口。

    向衡想到她的名字,想到她说过爸爸为她改名的原因。

    是俗世不懂你。

    这俗世里的恶人,还夺走了她爸爸的生命。

    有风吹过,顾寒山脸颊边的发丝被吹起,拂上了她的鼻尖。顾寒山抬手把那几丝头发往后拨,没等她把发丝别在耳后,另一阵风吹来,更多发丝扑上了她的脸。

    没有手忙脚乱地可爱美人拂发场景,顾寒山小仙女很干脆地放弃形象,两手一放,直挺挺地任风东西南北乱吹。

    向衡看笑了。

    他朝顾寒山走过去。

    待他走到顾寒山跟前,风也停了。顾寒山这才慢条斯理地把头发抓起,在脑后扎了个松松的马尾。

    向衡微微俯头看着顾寒山。她没有表情,冷冰冰木头人,但是眼神却单纯地像个孩子。

    “你怎么出来了?”向衡问她。

    “你们谈了很久,都聊什么了?”顾寒山不答反问。

    嗯,她居然会关心?

    向衡没正面回答她,他想了想道:“聊了很多,都是正事,没闲聊。”

    “你是不是把贺燕教坏了?”顾寒山又问。

    向衡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

    顾寒山道:“贺燕以前对我没那么多要求的。”

    向衡忽然明白她在抱怨什么了。他没好气问:“她都要求你什么了?”

    “她以前不需要我抱她的。”

    他就知道。向衡道:“你占大便宜了。”

    顾寒山说:“她以前很好相处的。”

    “是吗?”

    “对。她完全不需要我搭理她,她没事也不会来烦我。”顾寒山道。“除了喜欢哭之外,她没什么大毛病。”

    向衡想像不到贺燕这样的干练精明人设居然会喜欢哭。不过顾寒山的评价不能全当真,她的想法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你觉得她可爱吗?”顾寒山问。

    这问题!向衡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她是你继母。”向衡提醒。

    “那怎么了?可爱不可爱跟身份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你们正常人讲究这个呢?”

    “不是。”向衡无奈,他们正常人只是想得比较多,就容易想歪。“异性不好乱评价。何况有身份在,就更不礼貌了。”

    “我爸说她可爱。”顾寒山道:“我觉得你大概也会这么觉得。”

    向衡想说他又不是她爸,但这么一说好像批评贺燕不可爱,但也不能夸她可爱,他也确实没觉得她可爱,倒是觉得她挺可敬的。不过这些对顾寒山来说都太深奥了。

    向衡又好气又好笑,想到贺燕劝诫他的那些话,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你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古怪问题?”

    “你们肯定一直在讨论我,在里面讨论完了,还要跑到外面继续讨论。我就好奇一下。”

    “嗯。”向衡点点头。行吧,对顾寒山来说,有好奇心是好事。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然后呢?”

    “没了。你觉得有什么然后?”

    顾寒山道:“你都不敢夸她,是害羞吗?”

    向衡:“……”

    顾寒山认真地看着他。

    向衡很有些无力感,真想问问她:你是在吃醋吗?

    但是不能问。太暧昧了。而且顾寒山肯定不知道什么叫吃醋。

    向衡的心跳跃着。

    贺燕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顾寒山不知道吃醋这种情绪,他却知道。他不能深究,如果顾寒山对他真有这种感情在,那他恐怕就很难控制了。

    太快了,措手不及。

    而现在一团乱麻,罪犯已经亮出了尖刀,而他们还没有头绪。这时候真的不适合去探究他的心究竟在想什么,也不能去挖掘顾寒山的。

    贺燕说:最后你一定会怪她。她会失去你这个朋友。

    他不能让她没有朋友。

    顾寒山似完全不知向衡心里千思百转,她还在说:“我爸喜欢贺燕,他说贺燕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向衡在心里叹气:“你爸夸大其辞了。”

    “我爸说贺燕既坚强独立,聪明能干,又温柔耐心,善解人意。只要你给她关怀呵护,她会回报你更多的感情。”

    向衡觉得顾亮是真的很喜欢贺燕,也能明白贺亮说这番话的苦心。

    顾寒山道:“我爸想让我跟他一样喜欢贺燕,让我对贺燕亲近一些。他还说让我跟贺燕多学一学。”

    向衡道:“你爸说得有道理。”

    顾寒山道:“可那不就是像狗一样?”

    向衡:“……”

    “既坚强独立,聪明能干,又温柔耐心,善解人意。主人不想理它的时候它就自己好好呆着,需要它陪玩的时候它就赶紧过来,知道主人想干什么,高高兴兴地配合。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忠诚。不就是狗?”

    向衡:“……你跟你爸也这样说?”

    “对呀。”

    “你爸没揍你?”

    “他让我好好反省,跟我冷战。”顾寒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向衡:“你反省了吗?”

    “有。我不应该问他的。”

    向衡要不行了:“……那你现在还问我。”

    顾寒山顿时沉默了,过了一会道:“那应该是,当初没有反省到位。”

    向衡:“……”

    顾寒山道:“那我再重新反省一下。”

    反省不应该问他吗?可拉倒吧。

    向衡转身朝楼里走去。顾寒山跟在他身后,她的脚有些瘸,走得慢。向衡意识到这一点,把脚步放慢了。

    待顾寒山跟上来了,向衡忍不住问:“最后怎么样了?”

    “什么?”

    “你爸跟你冷战。”

    “他放弃了。比冷战我没输过。”顾寒山仍然一副在说别人事的口吻。

    向衡:“……”

    顾寒山一定是跟贺燕串通好的吧。贺燕刚告诫完他,顾寒山小仙女就要用实力证明她连亲爹都能气疯。互不打扰真的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贺燕真的非常了解顾寒山。向衡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想叹气。

    但他突然又想到,贺燕其实也不是那么了解。比如,她肯定不知道顾寒山看到狗狗的时候,会联想到她吧。

    也许顾寒山在宠物店捧着狗脑袋流连忘返时,她想的真的是贺燕。她对顾亮说你还不如TA信任我,指的是贺燕还是狗?毕竟贺燕要送她狗,对顾寒山来说,这是贺燕对她有信心觉得她不会伤害小动物的举动。

    如果贺燕知道这种可能性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大哭一场?

    “你在笑什么?”顾寒山突然问。

    向衡摸摸脸:“我没笑。”

    顾寒山不说话了。

    陶冰冰站在楼梯口那儿等着,这个位置离大门有些距离但又一眼能看清情况。向衡觉得葛飞驰手底下的人还真是都挺优秀的,办事靠谱。

    “你的视频看完了吗?”向衡问顾寒山。

    陶冰冰跟在他们身后上楼。

    “没有。”顾寒山答道:“我不想看了,我要回家。”

    “怎么了?”向衡停了脚步认真看她。

    顾寒山被他看得,把心情不好这几个字咽了回去,只道:“我累了,很困,脚还疼。”

    向衡便道:“好吧,那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要早点过来把视频看完,最重要是今天那个出租车的行车路线监控以及现场那部分。我们需要找到线索和证据确认是谁要杀你。”

    “好的,明天再看。”顾寒山一点不害怕。

    向衡把她带回会议室,自己去找葛飞驰说了一下,两个人一起到会议室交代明天的工作,技术员做好今天进度的记录。然后安排陶冰冰和方中两人一起送顾寒山回家去。

    向衡在处理这些事时,顾寒山的视线就一直跟着他打转。但她最后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向衡把她送到楼梯口,交代了一番要听话,早早睡之类的,又说如果真有情况发生一定要听从方中和陶冰冰的指挥,不要自己自作主张,做什么事之前一定要打招呼。

    顾寒山听完一口答应了。

    方中开一辆车,陶冰冰带着顾寒山坐另一辆车。两辆车很快离开了分局停车场。

    顾寒山转头看了看越来越远的分局办公楼,道:“他都没送我到停车场。”

    “什么?”陶冰冰开着车,没听清。

    “偏心。”顾寒山小小声嘟囔。

    ——————

    在分局办公室正准备看案卷的向衡忽然打了个大喷嚏。

    葛飞驰警惕地看着他:“年轻人,这个时候你可一定不能生病。”

    “不会的。”向衡道。

    心情忽上忽下那不叫病。

    ——————

    顾寒山回到家,发现家里有些变了。

    收拾得更干净了,墙上还挂上了一面锦旗,正是葛婷婷母女送给她的那幅。

    抬头写的是:“赠:救命恩人顾寒山。”

    中间大字:“侠者仁心,见义勇为。救命之恩,终生不忘。”

    顾寒山看了一会,拿出手机给锦旗拍了张照片。之后又拿了顾亮的照片放在锦旗面前:“爸爸,我也不差的。你看,有人送我锦旗。”

    陶冰冰第一次来这屋子,方中给她介绍了屋里屋外的情况,还有小区地形方位。陶冰冰尽职地下楼去观察了一番,很快又回来。

    方中跟她分好工,让陶冰冰去睡客房,他睡客厅沙发。

    顾寒山对什么都没意见,他们要求她睡觉不要锁卧室门她也答应了。

    时间确实太晚了,大家很快收拾完毕,洗洗睡。

    顾寒山睡不着,躺在床上刷手机。她看到朋友圈里黎荛发了一条动态,照片正是葛婷婷母女送给顾寒山的锦旗。黎荛发了一个大拇指表情,写道:“为你骄傲!”

    顾寒山想了想,也发了一条朋友圈,放上了锦旗照片,然后选择哪些人可见,她先选了耿红星,犹豫了一下,把他删除了,最后只选了向衡。只让向衡可见。

    然后文字她就写:“自豪。”

    只两个字,但她看了好几遍,发出去了。

    向衡,会看朋友圈的吧。

    第88章

    钟敏坐在飘窗上,靠着窗框,背后压着窗帘。

    窗帘是闭合的,屋里没开灯,外头的夜空中明月高悬,星星很亮,小区里路灯璀璨,树影摇曳。对面楼里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钟敏透过窗帘往外看,有时候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已经习惯了,像上瘾一样,必须看着才觉得踏实。

    对钟敏来说,生活是忙碌,是冒险,是挣扎,好几次她都觉得找不到意义,想要放弃,但当她坐在这里,看着对面楼宇的灯光,她就又会充满了干劲。

    不能回头,那就只管往前冲。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对面有屋子的灯灭了,钟敏把脸凑到窗帘缝后面看,那户人家把窗帘也拉上了,看不到了。钟敏皱了皱眉头,她还不想睡呢。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钟敏吓了一跳。她转头看,黑暗中,她的手机在床上闪着光。

    这么晚了,谁的电话?

    钟敏赤着脚走到床边,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的表情变得冷硬,她拿起电话,再等了等,似乎在考验对方的耐心。

    这一等有些久了,铃声断了。但马上又重新响了起来。

    钟敏很有耐心地继续等,过了一会终于接了电话:“喂。”

    “钟敏,我是简语。”简语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我知道。你好,简教授。这么晚了,有何指教?”

    “你在哪里?”简语问。

    “在家里。”

    简语沉默了一会,直接问了:“今天顾寒山遇上了袭击,差点没命,你知情吗?”

    “我不知情。”钟敏道。“她遇上了什么袭击,凶手抓到了吗?她不是跟警察在一起吗?她没有找你帮忙吗?”

    钟敏丢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简语那边沉默。

    钟敏停了停,又继续问:“她受伤了吗?脑子没事吧?”

    这回简语说话了,他道:“我今天跟你说的事,已经跟林教授打好招呼了,你明天找他聊聊,把护照带上,让他那边给你办手续。正好下个月项目组就要过去,时间刚刚好。”

    “我对那项目研究没兴趣,我不想投入两三年的时间干这个。”钟敏道。

    “这是对你最好的安排。坐牢,或者出国,你只能选一样。”

    钟敏笑了。

    简语不理她的反应,又道:“还有,你马上跟常鹏分手,不要再跟他来往。过去的我就不计较了,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不要再生事端。”

    “你今天在学校不是已经说过了。”

    “在学校说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顾寒山会遇袭。我这边说完,你们那边搞事情。是想怎样?”

    “又不关我的事。”

    “总之我在学校跟你说的话,我现在再强调一遍,所有的事,马上停止。”

    “如果人的愿望这么容易实现,我早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钟敏,你想死吗,想坐牢吗?”简语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不容抗辩的严厉。

    “我不想死,不想坐牢,我连出生都不想。”钟敏道。

    简语默了一会,道:“你最好照我说的办,不然我就把证据交给警方。”

    “什么证据?”

    “常鹏杀人的证据。”简语道:“如果我发现事情还在继续发展,我会把证据交给警方。”

    “是什么证据?”

    “你现在不必知道。”

    钟敏憋着气:“你不敢的。常鹏会把你也供出来。”

    “他能供出我什么?”简语道:“要试试吗?看我敢不敢?看到时谁更受罪。”

    钟敏咬牙:“你会身败名裂,你的损失最大。”

    “如果只是身败名裂我还真害怕,但如果不止这样,我就不敢害怕了。”简语道:“有个分寸,钟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容忍总是有限度的。你们要跟我比损失,是在开玩笑吗?你和常鹏都不到三十,正是大好年华,我快退休的年纪,我在这世上过得比你们丰富多了。你们还能活多久,我还能活多久,如果现在一切结束,你们亏还是我亏?”

    “可是那些不关我的事……”

    “我有追究那些事情里你的责任吗?我只要求你三点。一,跟常鹏分手,跟从前的那些人和事分割。二,把所有的事情都停下来,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不管执行成什么情况了。三,出国,离开这里。”

    钟敏咬牙:“你没有证据,你不敢的。”

    “我当然有。”简语道:“而且就算不惊动警方我也能收拾你们。让常鹏在医学界混不下去,让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书全白读了。你想让他这样吗?还有你,你也一样。收拾完常鹏就轮到你,你想这样吗?”

    “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别这么天真。”简语道。

    钟敏抿紧了嘴:“那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大家鱼死网破。”

    “我再说一次,你没得选。”简语道:“如果明天你没去找林教授填申请表,没开始办手续,我就把证据交给警方。还有,别忘了还有范志远。”

    钟敏沉默。

    简语挂断了电话。

    钟敏瞪着手机良久,把手机摔在了床上。她转过身,站在飘窗边,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她的视线,但她就是能准确地瞪向对面楼宇的某户人家。

    为什么简语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强硬。发生了什么事?

    就因为顾寒山差点死掉吗?

    顾寒山有什么了不起值得这么宝贝!

    顾寒山为什么不死掉?她的命就这么硬?

    钟敏害怕别人听到,但又非常想要嚎叫。她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压低声音嘶吼着。

    顾寒山!为什么这世上会有顾寒山!她好恨她呀!

    马上停止?怎么可能。

    到了这一步,谁又能停止?

    ——————

    彩虹的光。

    关阳安排的便衣仍在观察着这家酒吧出入的人员。贺燕雇的安保公司人员也还在酒吧里头喝酒与人调笑。

    突然,一阵火警警报传来,后厨方向有人大叫:“操,灭火器,快拿灭火器。”

    酒吧经理正跟熟客聊天,介绍新酒单,听到耳麦里的报告赶紧往后厨方向去。

    刚走近就闻到了一股着火的味道,有人从厨房冲出来拿灭火器,还有人对经理大喊:“炸东西的油锅倒了,烧一路……”

    后厨浓烟滚滚,前厅的客人里有人惊慌大叫,有人开始往外跑。

    经理对服务员们大声嘱咐:“把所有门打开,疏散客人,小心大家的安全,别挤别踩踏。”

    酒吧里的舞池音乐声没了,换上了DJ的声音:“大家好,厨房里发生了一些意外,请大家拿好自己的财物有序离开……”

    浓烟越来越多,火警警报声刺耳。所有人都无暇注意DJ说了什么,紧张地都往外挤。那DJ也顾不上多说,跳下控制台也跟站人群往外跑。

    烟雾让大家视线受限,安保公司的人看不清他监视的那几个人的动静,人群慌乱,只听到到处都是尖叫,也不清楚是否有人受伤。他没办法,也只得跟着人流一起挤出去。

    外头监视的警察更是傻眼。

    原本好好的,忽然前后门大开,一堆人蜂涌而出,有人差点被踩伤,有人大叫着朋友的名字,还有人跑出一段驻足看热闹,挡了别人的路,于是骂了起来……

    一团混乱。

    有人报了警,还有人叫了消防车,有人受了伤,被搀扶到一旁,坐在地上……

    周围许多路人围了过来,八卦地讨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人拍起了视频。

    监视的警察根本没办法在这么多人里找到目标,便给关阳打电话。

    关阳看着他们跟踪的那个酒吧主管坐在24小时便利店窗边吃小吃,真是一口气赌在胸口。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发生了,他也还是气结。

    接下来的事应该就很套路了。消防查处这家酒吧的情况,派出所会对他们进行调查,他们顺水推舟,停业整顿重新装修,如果没什么大问题,那所有人四散,找线索难上加难。

    关阳看了看时间,给贺燕打电话。

    贺燕回到家洗完澡,直接倒在床上很快就要睡着,结果手机铃声硬生生将她从困倦中拔了出来。

    贺燕迷迷糊糊听着关阳的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真说中了?他们真打算倒闭关门了?”

    “你今晚打听到的情况很重要,如果之后有酒吧的人联系你,请马上通知我,不要自己做决定。”

    贺燕抱着晕沉沉的脑袋,应了一声:“行。”

    “最近请不要出差出远门,有必要的时候需要你和你的继女做一个详细的笔录。”关阳继续道。

    贺燕疲倦地应:“行。”

    “好吧。”关阳被贺燕声音里的睡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再交代下去,“那你先休息,明天我会找你的。”

    电话挂了。手机从贺燕的手掌滑落。贺燕闭着眼睛就要睡着,却突然有些清醒过来,她坐起来拉过一旁的枕头抱在怀里一顿捶:“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她胡乱发泄了一通,头发摇得糊了一脸,她丢掉枕头,随便扒拉几下把头发全拨到脑后,颓然倒在床上。接着她把枕头抱在怀里,眼角含着泪,终于睡了过去。

    ——————

    武兴分局。

    向衡与葛飞驰他们一起研究案卷,分析线索,讨论到半夜两点,实在熬不住了,大家就在分局的休息室一人分一张行军床躺下了。

    刚躺下不久,向衡听到葛飞驰的手机震了震。

    向衡等了一会,葛飞驰一直没接。他坐起来,走到葛飞驰床边,发现这人竟然秒睡着了,还睡得死沉,不禁失笑。

    可这半夜来的电话不能不管,这肯定是有急事。

    向衡推了推葛飞驰,葛飞驰惊醒,发现自己手机震动,掏出来一看来电号码,顿时坐直了。

    向衡吓了一跳。

    葛飞驰把电话接起,片刻后脸煞白。

    他看了看向衡,挤出一句:“梁建奇死了。”

    向衡:“……”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简语在医科大学校与顾寒山、向衡、黎荛他们吃完饭后,出来遇到了一个姑娘。他训斥这个姑娘时,正巧被黎荛撞见。那姑娘就是钟敏。

    钟敏到常鹏家里等他回来,两个互诉情感,表示团结对抗。

    常鹏是新阳精神疗养院医生,简语的学生,他推荐胡磊这个病人给简语看诊。胡磊杀人后,简语和常鹏都受到了警方的盘查。常鹏杀了胡磊灭口,弃尸时被失语症病人孔明看到。

    第89章

    梁建奇死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怎么可能?

    向衡急忙问道:“死因呢?他不是单独关押的吗?”

    葛飞驰冲他摆摆手,仔细听着电话那头说话,过了一会,他道:“好的,我们马上过去。尸体先不要动,我要请市局法医过去,还有我们这边出痕检。行,你去请示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旁边睡着的加班刑警也醒了,坐了起来,看向葛飞驰,等着他嘱咐。

    葛飞驰翻身下床。

    向衡道:“我跟你去。”他说着转身回自己床位那儿拿外衣、手机、手表、车钥匙等物。

    葛飞驰还有些懵,他站起来缓了一缓。旁边的刑警有些担心:“葛队,你还好吧?”

    “没事。”葛飞驰对那两位刑警挥手,道,“你们俩快收拾,一起去。”

    那两人都是和衣而卧,这时候起身出发也很快。

    周围人都在动,葛飞驰插上了腰,这时候缓过劲来了:“这他妈的,老子就算过劳死死因也是明明白白的。这梁建奇死的是个什么邪门事。”

    向衡拉着他往外走:“快走,出发了。”

    葛飞驰跟着向衡一路奔向停车场,上了向衡的车。另两名刑警上了另一辆车。

    向衡一踩油门,飞速朝看守所的方向驶去。

    另一辆车紧紧跟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呼啸着切开了暗夜的街道。

    葛飞驰在车上给法医和痕检都打了电话,三言两语讲明白需求,让他们尽快赶到看守所。

    等葛飞驰挂了电话,向衡问他:“怎么回事,看守所那边是怎么说的?”

    “窒息。”葛飞驰也一脸窒息:“他们说发现的时候,梁建奇已经没气了,脸都是紫的……”

    向衡没忍住,打断他问道:“他不是关单间了吗?”

    “他自己把自己勒死了。”

    向衡:“……”

    这谁能信!

    向衡把车子开得很稳,但心却跳得飞快,他感觉有些发慌。

    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生根,但隔着厚厚的土,他看不到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车速很快,向衡把车窗打开,让半夜里的冷风灌进来,使得自己冷静一点。

    葛飞驰没作声,显然思维也沉在这荒谬的事情里。

    开出了一段距离后,向衡再道:“这怎么可能发生,梁建奇想把自己勒死,在执行上都没有可能性。囚室里没有工具,24小时监控,而且他没有动机。好端端的,他怎么可能自杀。就算是我们要求把他换单间,他也不会知道怎么回事,就算有猜疑,也不可能吓到在这种环境里艰难创造条件去自杀。”

    “当然不是因为换单间自杀。”

    向衡不说话,当然不可能是。哪怕梁建奇猜到有事要审他,只要他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负隅顽抗总行的,不需要寻死。

    “这事悬乎得很,特别离谱。”葛飞驰道:“所以我让他们别动尸体,维持原状等我们过去。粗略听起来,像是性窒息。”

    向衡:“……”

    靠。那他宁可相信梁建奇是被换单间吓到自杀的。

    向衡踩紧油门,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看守所。

    葛飞驰在路上提前联络,看守所的值班主任和相关人员已经在看守所门口等着他们。

    进入看守所的手续很快就办了下来,看守所主任领着他们往囚室去,一边走一边跟葛飞和向衡道:“这么晚了我们也不想折腾,事情已经上报了,因为关单间是你们的要求,明天的提审申请也批下来了,所以领导指示要马上跟你们联络。”

    葛飞驰客气道:“非常感谢,你们也辛苦了。”

    那主任道:“这事特别的离奇,邪了门了,跟闹鬼似的。”

    向衡观察着主任,看得出来他也很受刺激。

    “已经把梁建奇关到单间了,他看上去状态挺好的,虽然挺茫然的,追问为什么换房。但他情绪稳定,没有紧张失措,也没有愤怒大喊大叫。把他关进去后,他在床边坐了一会,然后就躺下睡了。”

    这时候要过一道门,警员为他们把门打开。

    主任和负责的狱警领着葛飞驰他们继续往前走,道:“因为你们这边的申请很特殊,所以我们这边的管教也是重视的,一开始在监控里重点关注了他。但他确实是没什么异常状况。只是睡着睡着就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头蒙住了。负责关他屋子那个区域的值班管教在监控里看到了,就让负责牢房的管教去检查。管教开门进去让梁建奇把被子拉下来,他照做了。然后管教训了几句出去。之后监控里看着一切正常。所以后来就没有太留意。”

    大家走着,再过了一道门。

    主任顿了顿,道:“这个事肯定是我们监管的责任,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今晚负责梁建奇那个屋监控的管教我已经将他隔离了,等待调查,该追究的责任肯定追究。现在就是先把事情处理好。”

    一路跟着他们的一位值班室狱警忍不住道:“这个事真的谁也没法想到。”他想为同事说话,但看到主任扫过来谴责眼神,又把辩解的话咽回去了。只道:“后来我们在监控里再看到梁建奇那屋的时候,发现他又裹着被子睡了,看不到他的头。于是老王就再次通知那屋的管教过去查看。”

    “这次发现他出事了?”葛飞驰问。

    “是的。管教过去之后,隔着门叫他,他没理。于是就打开门进去察看,一推他,他没反应,就揭了他的被子。”

    此时大家再过一道门。

    大家一边说一边走,越走越快。那个狱警也许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说着说着有些紧张的样子,声音都有些颤。

    向衡转头观察着那狱警的表情。

    狱警在解释着情况。这件事里追究起原因,当然有他们监管疏忽的责任,这又是出了人命,责任重大。那狱警唠唠叨叨地,带着些辩解,但最后还是完整详细描述清楚了事件的经过,包括梁建奇的死状也描述了一番。

    葛飞驰给法医打电话,法医那边说他们也快到了。

    说话间大家到了关押梁建奇的单间,那单间外头现在就站了两个狱警守着。狱警们站得直挺挺的,脸色不太好看,很严肃,也带着些惊吓。

    向衡抢先一步先迈进了囚室,那屋子非常小,没什么活动地方。看守所值班主任和葛飞驰跟了进来,屋子基本就站满了。

    梁建奇的死状非常的离奇。他就躺在囚室的单人床上,长裤脱了,内裤拉到腿上。长裤被他自己勒在脖子上,还在颈后绞转了两圈,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颈后绞成结的裤腿,手腕角度似乎还在继续绞着。他的面部表情十分狰狞,看着十分痛苦,但似乎又不是。

    向衡和葛飞驰看着尸体,好半天没说话。

    主任道:“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因为尸体状况太过诡异,所以马上报了看守所医务室,通知了我,我汇报后也马上给你们打电话了。”

    “尸体本来就是这个姿势,我除了检查他的生命体征,其它的没敢动。”发现尸体的狱警就站在门口,脸色还是惨白的:“他蒙着头,监控没拍到动作,死成这样不正常,我怕说不清楚。我没敢动他。”

    向衡上前一步,用手机把梁建奇尸体的状况各个角度和细节都拍了下来。确实不正常,人频死总有挣扎的本能,而他就这样把自己了结了。

    葛飞驰问主任:“监控情况呢?我们能看看吗?”

    “可以,都准备好了。”主任道:“这个屋子就一个摄像头,从他进屋到发现他死亡,除了管教进来察看,就没有别人进来过。”

    “不止这个时间段的。”向衡道:“我们还需要他今天一天所有的行踪活动监控。他跟什么人接触过,谁跟他说过话,谁碰过他,他吃过什么东西,看过什么电视节目,读过哪本书,做过什么劳动,摸过什么工具……全都需要。”

    “可以,我们会准备的。”主任抹了抹额角:“你们先看看今晚他在这个房间的监控吧。他自己弄死了自己,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在这里这么久,见过太多的被拘留人和犯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葛飞驰交代两个警员留下,一来守着现场不被破坏,二来跟值班的狱警问问清楚情况,做好记录。

    看守所主任这边也一番交代,要派人去看守所门口等市里法医办公室的人员,还有痕检科的,还要往上级打报告请示,办理调取刚才向衡说的那些监控内容等等。

    向衡和葛飞驰跟着主任到了监控值班室,值班的狱警已经把今晚梁建奇单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了。

    有好几个小时,但因为画面非常简单,就一屋一人,没什么动作,所以就放了快进。

    屋里的情形就跟值班主任他们描述的一样。

    梁建奇进了屋后虽然有些迟疑,但确实情绪还算稳定。然后他躺上了床,一开始就是正常的仰躺着,被子盖到胸前。过了一会他翻了个身,侧睡,被子仍盖在胸口位置。

    这个姿势维持了挺长时间,久得让看画面的人都觉得他似乎睡着了,然后他忽然有了动作,他把被子拉过了头顶,把自己捂了起来,转了转身,面朝下,几乎是把自己按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他调整被子,拉着紧紧的,把自己从头到尾裹得像蚕蛹,尤其头部,他包着密密实实。

    葛飞驰瞪着画面,奇道:“他这个时候就想捂死自己吗?”

    “你仔细看他。”向衡道。

    葛飞驰这时候才发现被面微微起伏,因为已经看过了尸体状况,所以对梁建奇的诡异姿势有了联想,他应该是整个身体正面向下,在对着床板摩擦蠕动。但如果之前并不知道,应该也不会多想。

    “他是怎么会……”葛飞驰实在是太惊奇了。怎么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产生这样的冲动做出这种行为的。

    向衡没法回答,这不合常理。

    没过一会有管教开门进来了,喝斥梁建奇,让他把头露出来。看情况管教们确实没有多想。梁建奇愣了一会,把头露出来了。管教说了他几句,出去了。

    向衡他们看着监控,而法医和痕检到了,他们正在往梁建奇的陈尸囚室去。葛飞驰跟他们通了电话,沟通了基本情况。

    电话很快说完,而监控画面里梁建奇老老实实的。过了许久,终于又了些新的动静。梁建奇再次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全身裹紧。跟刚才一样的情形,但这次梁建奇似乎不满足,他在被子里蠕动,然后他裤子的一角露出了被子,很快又被拉了进去。

    向衡看了一眼值班狱警,那狱警道:“这段我们和老刘都没注意到,这么多房间和屏幕,我们不可能每个房间都一直盯着的,他在床上睡着没什么情况,老刘就没太关注了。其他人也有各自负责的房间,没看这边。”

    向衡能理解。这个时间点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

    后面的情况虽然有被子掩盖着,但结合尸体状况,向衡他们猜到了梁建奇的动作。他用裤腿绞紧勒住了自己,在窒息中寻求高潮。结果他没能控制好,过火了,把自己弄死了。

    向衡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子颤动的画面。

    葛飞驰判断是对的,性窒息。

    这简直了,跟遇到鬼的概率差不多。

    画面播到了狱警接到通知进了囚室察看,发现梁建奇死了,赶紧叫人来,后面就没什么可再看的了。

    主任上前一步,动手把监控录像画面停了。

    监控值班室里有片刻的安静。

    葛飞驰心里有十万字的吐槽和脏话,但都不知道这股火气该往谁发。怪看守所监管不到位?说实话换了他自己可能也差不多。谁会想到这样呢。

    葛飞驰看了看向衡。

    向衡脸色非常严肃,他问:“有个袭警被判刑拘进来的,叫石康顺,他有什么特别举动没有?”

    “没有人有特别的举动,值班报告里没有异常情况,都挺正常的。”

    “他跟梁建奇有没有接触过?”向衡再问。

    值班狱警道:“你说的这人我知道,石康顺,我找给你。”

    值班狱警对设备的操作非常熟练,他很快调出了一个区域的各摄像头画面,“他们是不同情况进来的,时间也不一样,石康顺先进来的。他跟梁建奇住在不同区域的囚室,平常见不上面,只有这一段公共放风时间,才有机会碰面。放风时间半小时。”

    他一边说一边操作,很快找到了石康顺:“看,这里。这是今天下午放风时间,石康顺,他跟别的同囚室的人在一起。”

    葛飞驰看到了,指着画面另一头:“这是梁建奇,他走过来了。啊,他们说话了。”

    梁建奇和石康顺坐一起聊天,两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正常。梁建奇似乎在安慰石康顺,脸上有着鼓励的笑容,石康顺也笑了,看上去两人相处得挺和谐。

    两个人聊了几分钟,表情都很正常,之后和谐地告别,没有激动的情绪,没有冲突。

    向衡看完,沉默许久:“能调今晚石康顺囚室的情况吗?他有什么特别表现?”

    那狱警操作电脑找监控画面,一边道:“没有接收到异常情况报告,所以应该就是一切正常的。”

    监控调出来了。石康顺在囚室里果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跟同囚室的人如常说话,大家一起早早就睡下。他躺了一会睡着了,并没有翻来覆去的焦虑表现。

    向衡仔细看了,再问:“他其他晚上的睡觉表现呢,都这么平静,睡眠质量这么好吗?”

    狱警愣了愣:“他不是挺正常的吗?”

    “他马上就要被检察公诉了,很可能因袭警判刑坐牢,他一点都不紧张,很正常吗?”向衡道:“我要对比他在看守所每一天的表现。”

    “那得花时间。”狱警看了看主任。

    主任道:“行,我申请一下,会尽力配合你们的。”

    向衡又道:“麻烦你们了,还要加上他律师来见他的时间点,前后他都有什么不同状态。”

    狱警再看看主任。主任点点头。

    狱警道:“行,那我们按时间线拉出来。就是需要时间,没那么快的。今晚肯定弄不出来。”

    向衡道:“没事,我们等着。”

    葛飞驰挠挠头,这都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梁建奇是顾寒山父亲跳水救人视频的拍摄者,顾寒山抓到猥亵姑娘,将他送进看守所行拘。

    2、石康顺被顾寒山看到他与杀许塘的胡磊有过接触,是杀人帮凶。石康顺在被向衡追的过程里袭警,被刑拘。

    第90章

    向衡和葛飞驰在看守所一直待到相关手续和初期侦查工作完成。

    法医的初步判断跟葛飞驰、向衡的一致,但详细情况也还需要通过尸检来确认。

    法医把尸体运走了,痕检那边也对囚室进行了检查。因为场所有特殊性,大家流程、手续、申请、签字踏踏实实走了一波。

    转眼快五点了,向衡和葛飞驰他们都累得脑袋发懵,于是先回去休息,等看守所后续这边把监控资料准备好转给他们。

    一众人出了看守所,向衡对葛飞驰道:“你坐他们的车子回去吧。”

    “那你呢?”

    “我休息一下。”向衡没多说。

    葛飞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问,上了另一辆车,走了。

    向衡在车上坐了一会,想着整个事,他想不明白,梁建奇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因虽然挺明确的,但为什么呢?

    向衡想来想去想不通,开始焦虑起来。他心里压不住担心,干脆启动车子,朝顾寒山家的方向开去。

    天色非常黑,接近黎明时分,光明逼近大地之前,黑暗似乎总要猖狂一阵。

    路上车辆很少,几乎不见行人,但环卫工人已经开始工作了。向衡一路开,看到这些辛苦的工作人员,心里颇有些感叹,希望每个人都平平安安,过上幸福的生活。希望每个人辛苦的劳动都有回报,希望自己有能力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那些死去的人,不管什么身份,就算是梁建奇,就算是胡磊,总不能白白丢了性命。

    顾寒山家很快就到了,向衡把车子开到她家楼下。之前常停的拐角位置车位已经有人占了。于是向衡就把车停在了楼对面,那里虽然没划车位,但是空着的。向衡想着他停一会就走。

    向衡抬头看了看顾寒山家的窗户,黑乎乎的,没有灯光,大家一定都还睡着。

    向衡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来,他心里的不安没有道理。梁建奇的死跟顾寒山没有关系,那些人也不可能能这样伤害顾寒山。但顾寒山从前就自杀过,顾亮对此非常担心,这种担心像炮仗,一点就着,幕后凶手吓一吓他,他就能信以为真往下跳。

    顾寒山现在不会再有这种念头了吧?这事情会不会还有蹊跷?

    向衡给方中打电话。

    方中很快接了,他压低声音应话:“老大,怎么了?”

    “顾寒山怎么样?今晚表现正常吗?”

    “正常啊。”方中看了看顾寒山的房门:“她回来就是对墙上的锦旗有点兴趣,然后很快就回房间睡了。也没听到有什么异常动静,怎么了?”

    向衡现在对“没有异常动静”这句话有些敏感,他道:“你让陶冰冰去顾寒山房间看一下,确认她的情况。”

    “嗯。”方中掀开被子,从沙发上下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梁建奇在看守所死了,自己动的手,不是自杀,是意外。”

    “啊?”方中听懵了,这是什么死法?他已经走到陶冰冰的房门外。

    “性窒息。”向衡道:“去看看顾寒山怎么样了。梁建奇死之前也是没什么异常情况。”

    方中敲门把陶冰冰叫了起来,让陶冰冰去顾寒山房间看一看。

    方中表情严肃,陶冰冰顾不上多问,赶紧去了。

    ——————

    顾寒山这一晚并没有睡着。傍晚睡那一觉睡得很香,她感觉精力充沛。她发了朋友圈,但向衡一直没给她点赞,也没有留言,这让她有些介意。

    她睡在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再休息休息,答应了向衡明天早点去警局继续工作,她要休息好,明天漂漂亮亮地去。他一定又是一脸胡子渣渣吧,也许还会有黑眼圈,他会变得丑丑的。

    他为什么不给她的朋友圈点赞呢。明天她要问问他。虽然她不是太在乎这个,但是正常人都在乎的。以前她的同学就怪过她,问她为什么不点赞。所以明天她要进步一点点,像个正常人一样去责怪向衡。两年前那同学的阴阳怪气她还记得,她可以模仿得很像。

    顾寒山正要练一遍那语气,突然,回忆里的画面将她淹没。她站在那里,画面不断涌出,她有些紧张,她想把它们赶走,但越来越多的画面涌了进来。

    顾寒山握紧了拳头,深呼吸,这一次她一定可以的,她有进步了,她还会大笑,她可以做到。

    自豪。

    顾寒山在心跳加速的时候,对自己说。

    她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词。她第一次用,是给向衡看的。她也会自豪呢。

    “为你骄傲。”黎荛的朋友圈内容劈开了紧紧压住顾寒山的纷杂画面,给了她喘息的空间。黎荛配图的那面锦旗飞了过来,把乱七八糟的嘈杂震开。

    “敬赠:救命恩人顾寒山”。

    空气涌进了顾寒山的胸膛,她大口呼吸。

    她真了不起啊。

    锦旗在她身边飘着,那些想杀死她的回忆画面就在她周围缠绕不散。顾寒山忽然不害怕了。

    她放松的呼吸,让那些画面温柔地将她包围。

    有那个出租车司机张益的大叫,有扑向她将她救下的大叔面孔,有贺燕的眼泪,爸爸的微笑,有向衡的唠叨,黎荛的插腰,有上周日反诈现场试图多拿鸡蛋的大婶,那现场周围许多的人……

    顾寒山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想起来了。

    有个人,一个男人。站在派出所门口对面街的小卖店门口吃面包。而她兴匆匆地走上了张益的出租车。

    那个男人,在小红花社区反诈宣传现场。

    是凑巧吗?

    顾寒山坐了起来,身上一身汗,她不舒服。她静静坐了一会,然后她听到了楼下有车辆驶来的声音。暗夜寂静之中,这声音挺大。顾寒山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刚过五点,这个时间是谁刚回家呢?

    顾寒山趴到了窗边往下看,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子。

    顾寒山心情好了起来。

    但那车子只是停着,车上的人并没有下来的意思。顾寒山等了一会,听到客厅有动静,那是方中的手机震动的声响。方中接了电话,但顾寒山听不清楚他讲了什么。

    顾寒山做贼一样走到门后,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还是听不清方中说的话,但没一会她听到方中敲门的声音,他去找陶冰冰了。

    肯定是向衡让他们做什么事。

    顾寒山听到外头说话声离自己房间越来越近,赶紧转身跑上床,行动太快,她的伤腿用疼痛抗议,但这些没影响她的速度。顾寒山很快上床,把被子一拉,将自己盖住。

    下一秒有人打开了她的房门。顾寒山闭着眼,呼吸平衡。

    装睡她实在太在行了,如果记忆力在她的个人技能项目里能排第一,那么装睡肯定排第二。

    有人走到了她的床边,低头观察她。顾寒山听着脚步轻重和频率,觉得是陶冰冰。顾寒山敏锐得感觉到观察者的呼吸,确实是陶冰冰。

    过了一会,陶冰冰走开了。顾寒山听到她在她的房门口说:“她睡着呢,挺好的。”

    房门关上。陶冰冰和方中离开了。

    顾寒山又装睡了一会,直到确认房间里真的没人了,这才睁开眼。

    顾寒山翻身下床,再次趴到窗边偷看。

    向衡下车了,他举着手机正在说话。顾寒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根据刚才方中和陶冰冰的举动,他的话题肯定是关于她的。

    有点不讨喜呢,向警官。既不给她的朋友圈点赞,有事也不直接打她的电话。找方中和陶冰冰来监督她,哼。

    向衡挂了电话,并没有上车离开,而是靠在了车旁,抬头看着顾寒山的窗口。

    顾寒山镇定地透过窗帘缝与向衡对视。屋子里黑乎乎的,她知道向衡看不到她。

    顾寒山计算着时间,向衡今天晚上睡觉了吗?他为什么过来呢,发生什么事?担心她不听话?那怎么可能,她都答应他了。她答应的事会做到的。

    顾寒山很想看一看向衡的脸,他有黑眼圈了吗?他要是知道她醒着,正偷看他,会很惊讶吧?

    向衡已经低下头,没再看她的窗户。他似乎在看手机。这个角度,顾寒山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然后向衡突然抬头再看一眼她的窗户,接着再低头看手机。

    顾寒山心里一动,她忍着痛小跑着奔到床边拿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一看。哈哈,向衡在她那条“自豪”的朋友圈动态里点了个赞,还留言写道:“继续加油!”后面跟了个大拇指。

    顾寒山心情很好。她继续往下划拉朋友圈,看到黎荛发的那条“为你骄傲”的朋友圈,向衡也点了赞,还留了言,写道:“同,为她感到骄傲!”

    真棒呀。顾寒山高兴。

    她也给黎荛的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顾寒山拿着手机再次趴到窗边,看到向衡又在打电话,客厅那边传来手机震动声响,那应该是又打给了方中。

    顾寒山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要跳到向衡的面前,吓他一大跳。他总以为她不行,需要别人保护,其实她很厉害,她要向他证明。

    顾寒山给自己套上放在床尾的外套,趴到床底,拖出一只背包。再套上一双宽松的鞋子,然后她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看。

    向衡背对着她的方向在打电话。

    顾寒山从背包上面拉出一个环扣,环扣接着一条安全绳,连在背包里。顾寒山把背包背上,扣上了胸前的索扣。这是她推测了各种被袭的可能后,在网上货比三家买回来的高楼逃生背包,她试过几次,很好用。

    顾寒山打开了窗户钻了出去,她攀着窗框,蹬着飘窗台,把安全绳顶端的环扣扣上了她家窗户旁边的一个钉到墙上的固定钢环上。

    扣好了,她拉了拉,确认没问题。再低头看看向衡,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头顶上头有异动,他还在打电话。

    顾寒山有些高兴,迫不及待想跳到他面前显摆一下。

    顾寒山离开了窗户,贴着楼墙,借助着安全绳吊着的力量,蹬着墙在往下滑。脚腕有伤有些疼,但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她平稳又迅速地滑了下来,在楼边的草坪里落了地。

    顾寒山解开安全绳,偷偷摸摸地朝着向衡靠近。

    向衡跟方中讲完电话了,他想着顾寒山,便又切进微信想再看一眼朋友圈,难得顾寒山说“自豪”这样极富感情色情的词,她真是越来越棒了。刚这么一想,却看到微信朋友圈有新信息提示,大半夜的,除了他谁还这么无聊。

    向衡点进去一看。

    顾寒山,居然点赞了黎荛的那条“为你骄傲”。

    她不是睡着的吗?

    向衡猛地回头,看到顾寒山迎面扑来。

    我去!

    向衡惊得一愣。

    顾寒山也因为他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停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向衡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五楼的窗户,窗户开着呢,窗帘迎风飘出一角。

    向衡再转头看了看眼前的顾寒山,她居然还背着个包,一副要出门探险的样子。

    “顾寒山!”向衡咬着牙低声喊。

    要不是还在一丝理智在,知道这么晚的时间大叫会扰民,他真的要怒吼出来。

    “是我呀。”顾寒山眨了眨眼睛,虽然效果有些差强人意,但她觉得还算成功。她学着网上的用语:“向警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向衡板着脸,惊喜得想打人。

    顾寒山居然还道:“你真的有点黑眼圈了。”

    我真是谢谢你的夸奖。向衡拨电话,再次打给方中:“顾寒山跑出来了,现在就在我面前。”

    “啊?”方中吓了一跳,“顾寒山跑了?”

    一旁陶冰冰听得,撒腿就往顾寒山房间跑。

    楼下,向衡黑着脸对着顾寒山。他何止有黑眼圈了,他还有点心梗。她是怎么偷跑下来的?向衡把顾寒山板着转过身来看了看她背后的背包。

    顾寒山道:“网购的,进口货,逃生用的,最高高度六十米,我家才五楼,很合用。”

    方中和陶冰冰已经冲进了顾寒山的房间,发现她真的不见了,他们趴到了窗边。

    向衡走到窗边草坪处,拉了拉安全绳,抬头迎向了方中的目光。

    方中脸都黑了,这位顾寒山同学你简直了,你是在我偶像面前打我脸吗?

    顾寒山跟向衡道:“你让他们帮我收一下绳子,我先不上去了。”

    向衡瞪着她。

    “我想跟你出去兜兜风。”

    向衡板脸:“你的想法不重要。”

    顾寒山不说话。她才不管。

    向衡真是被气得没脾气,他在电话里对方中道:“帮她把绳子收起来,你们休息吧,我一会送她回来。”

    方中应了。向衡挂了电话。

    方中手长脚长,他探身出去,一下子就把绳扣解开,把绳子拉了回去。

    向衡抬头看着,顾寒山却不理,她溜溜达达地慢慢走到向衡的车边,一边走还一边有点瘸。向衡回过头看到她走路姿势,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你都能爬楼了,现在有点瘸会不会迟了点。没法同情!

    方中收完绳对向衡挥了挥手,关起窗户。向衡朝自己车子走去。

    顾寒山坐上了副驾驶座,向衡一上车,便对他说:“我们去新华街吧。”

    “为什么?”

    “那里有好吃的早餐店。”

    向衡没表情地启动车子,那里不止有好吃的早餐店,还有沿街花圃里种的樱花,某人曾经在花下吐槽他背不全诗。他的记忆力是没她厉害,但是也不差。

    车子驶上了大道,顾寒山愉快宣布:“豆浆油条,我要吃豆浆油条。”

    向衡没好气:“你晚上到底睡了没有?”

    “没有。”顾寒山道:“精神病患的睡眠需求很少的。”

    “你胡说的是吗?”

    “对。”顾寒山理直气壮地承认。

    向衡在红灯前停下,揉了揉了脸,道:“我也没睡。警察的睡眠需求也是很少的。”

    顾寒山看了看他,没说话。

    向衡没好气:“这时候按你有来有往的原则,不是应该问你胡说的吧?”

    顾寒山摇头:“我就不。”

    向衡顽强地自问自答:“我胡说的。我困死了。”

    绿灯了,向衡继续开车。

    顾寒山道:“你现在疲劳驾驶,算违法了吧?道路交通安全法。”

    向衡气笑了:“那我就把你丢这儿了。”

    “我不,我愿意陪你一起犯罪。”

    向衡看她一眼,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车子开了一会,顾寒山不说话。向衡问她:“怎么不吭声?”

    “怕打扰你开车。你累了再分心容易出车祸。”

    “你说说话我就没这么累了。”

    “可我比较擅长安静。”

    向衡被她逗笑了。

    过了一会,顾寒山又道:“如果你真的很累,我可以帮你开。”

    “闭嘴吧,你这个没驾照的。”

    顾寒山闭嘴了。过了一会她道:“你不是说帮我安排学驾照吗?安排好了吗?”

    向衡有些惊讶:“你不是嫌麻烦不愿意?”

    “我现在愿意了。”

    “嗯。”顾寒山一乖,向衡心里就暖洋洋的。“过一段吧,等这件事过去。”

    “要等吗?万一到时候我又后悔了,不愿意了。”

    “那就是你损失大了。”

    “行吧。那我先答应。我一答应就不会后悔了。”

    向衡想想不对:“你之前没答应我吗?”

    “没真诚地答应。”

    向衡又笑了。

    顾寒山看着他:“你每次笑都不一样吗?”

    “大多数都是一样的。”

    “你走错路了。”顾寒山突然道。

    “没走错。不去新华街。你要吃豆浆油条,我带你去一个也有很好吃的豆浆油条的地方。”

    “可我喜欢新华街。”

    “为什么?”

    “那里有樱花,有美好的想像联结。”

    “去新地方,建立新的回忆,也会有好的想像联结。”向衡道。

    “那里有什么?”

    “有日出。”

    ——————

    向衡把顾寒山带到了白马山。那是市西边的一处旅游景点,开发得很好。车子先开到了山腰处,那里有一家早餐店,看着很有些年头了。店里做豆浆、豆花、油条,还有炸油饼、小笼包。

    虽然是山腰上的店,但现在天还没有亮,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顾寒山看着排队的人群:“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晨练,还有看日出的。”向衡把车子靠路边停,让顾寒山去买早点。

    顾寒山看着人群不是太情愿,但看了看向衡的黑眼圈还是下车了。

    她站在车边问向衡:“你吃什么呀?”

    “两笼包子,两个油饼,一碗豆花,一根油条。”

    顾寒山撇眉头:“你吃这么多的吗?”

    “对。”向衡点头。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示他真正的食量。

    顾寒山再看他一眼,欲转身过去,但抬脚前又转回来:“向警官,你要记住,你今天使唤一个瘸子去买早饭。”

    “快去吧,瘸子。”向衡对她笑。

    顾寒山去了。她有些不自在的站在了队伍里,随着人流往前走。她转头远远又看了一眼向衡。

    向衡正趴在车窗那儿看她,见到她转头过来,他对她挥挥手,笑了笑。

    顾寒山踏实了,她挺了挺腰杆,认真排着队。

    向衡看着顾寒山的样子,想起贺燕对他说的:“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可是他没有打扰她,是她从楼下偷溜下来,蹦到他的面前。

    她自己过来的,算谁的责任?

    顾寒山又看他一眼。这回向衡没有笑,也没有躲闪看她的目光。顾寒山看了他一会,又继续安心排队。

    早餐店的客人虽多,但店家的效率也很快。顾寒山排队的时间不算长,一会就把所有东西都买上了。她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向衡下车接过,把东西放到后座。然后他们上车,向衡把车子开到山顶,停在了山顶的停车场里。

    天边已经有些蓝色的微光,这么早,停车场居然快停满了。

    向衡对这里很熟,他找到一个偏僻但视野很好的位置。他把车门打开,把早餐铺在车前引擎盖上,跟顾寒山吃起了早餐。

    “看,这个角度可以,一会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向衡说完,一口一个包子。

    顾寒山看着他:“太阳升起来了,我需要联想什么?”

    向衡把她脑袋转到正确的方向,道:“不需要想着我的吃相。太阳就是生命,希望。”

    “都很抽象啊,想不出来。”都不如他塞包子的样子有存在感。

    “那就想像顾寒山。”向衡道。

    顾寒山转头看他。

    “想像着你自己,像太阳一样。什么也挡不住你,从最黑暗的地方跳了出来,照亮了所有人。”

    顾寒山认真看他。

    那傻傻的样子有点萌,又黑又亮的眼睛实在是漂亮。向衡拿了个包子塞进她嘴里。

    顾寒山咬住了包子,被塞得腮帮子鼓了起来。

    没这么漂亮了,但还是很可爱。

    这熊孩子真让人解压呀。

    向衡笑了:“想着顾寒山。”

    第91章

    顾寒山看着天际,仔细嚼着包子,最后咽下去了,然后发表了感想:“太阳居然是个冷酷无情还兼有超忆症的家伙,这个形象是不是有点违和。”

    向衡:“……算了,你还是什么都别想吧。”

    他塞了一根油条过去。

    顾寒山接过油条:“我爸说仪式感挺重要的,你显然没有。我们啃着油条,太阳会嫌弃我们吗?”

    “它有本事别出来。”

    向衡那向天笑的语气让顾寒山又转头看他。

    向衡道:“我摸了油条油饼,手上全是油,就不推你脑袋了。你自己自觉一点,转回去。”

    “为什么?”顾寒山问,“你害羞吗?”

    “你为什么总想着我会害羞?”向衡反问。

    “会害羞的人比较可爱。”

    “你还能体会可爱了?”向衡正调侃,忽指着天边,“快看,顾寒山,快看。太阳出来了。”

    桔色的太阳从山的那头悄悄露了一点脸。

    “它害羞。”向衡道,“如果你喜欢会害羞的,那它就是。”向衡都有些佩服自己,不干警察都能去当幼教。

    顾寒山看着那太阳,它升得很快,不一会就从山后露出了半张脸。不远处有人欢呼,有情侣大笑,还听到有人喊着“快拍呀”。

    顾寒山分神转脸看过去,向衡喊道:“顾寒山,你专心一点。很快就看不到了。”

    顾寒山看到一对情侣互相搂着,背对太阳,正在自拍。

    顾寒山转脸过来看了看向衡。

    向衡看看她,也看看远处那对情侣。

    顾寒山忽地把手机递给向衡。向衡心一跳,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好,完全想不出词。而且他今天太累了,一脸憔悴,肯定不上相。

    顾寒山却道:“帮我拍一张照片。”

    向衡:“……”居然不是合照吗?刚才他在挣扎什么?

    顾寒山道:“快,要拍到太阳从我身后升起的样子。”

    “等等。”这任务听上去相当神圣。向衡有些手忙脚乱。他放下油饼,用纸巾胡乱擦了擦手,接过了手机。“你站远一点,好找角度。”

    顾寒山跑远几步,站到向衡前方,回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觉得可以了。

    向衡举起手机,又赶紧放下,急急跑到顾寒山跟前,拿走她手里的油条:“形象,注意形象。”

    顾寒山举了举手。

    向衡拿了纸巾飞奔过来给她擦手,再跑回来。

    顾寒山摆好了拍照的姿势,直挺挺的,非常端正。

    向衡再看了看手机里的镜头,又跑到顾寒山跟前,飞快地帮她拨了拨头发,再跑回原位:“可以了,可以了。”

    顾寒山受到了向衡的影响,为了拍这个照片居然紧张起来。

    “顾寒山,笑啊。”向衡叫着,对顾寒山扬起了灿烂的笑脸。

    顾寒山看着他的表情。

    “太阳就在你身后升起。”向衡夸张地挥舞着手。

    顾寒山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

    向衡按下了快门。

    他一直按,一直按。顾寒山笑得真好看呀。

    太阳升到了她的头顶,山顶亮得耀眼,清风吹过,再次吹起了她的头发。她没管头发,仍旧笑起,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

    向衡拍了很多张,太阳已经升高,顾寒山终于忍不住了,问:“好了吗?”

    “行了,行了。”向衡有些不舍,下次顾寒山这么主动这么配合地高兴,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顾寒山走过来,又恢复了冷静的表情,她道:“我的脸部从来没有负担过这么大的运动量。”

    向衡正想用她手机把照片转一些到自己手机上,却被顾寒山抢走了。“肖像权。”

    向衡无奈。

    顾寒山低头检查手机上的照片,向衡凑过去一起看,很有些自己的艺术作品被甲方老板审阅的紧张感。

    “拍得不错的。”向衡道。

    顾寒山看完了,道:“我觉得,太阳成为不了我。”

    向衡:“……同学,你想反了。虽然都是太阳和你,但前后顺序一颠倒,就天差地别。不是太阳成为顾寒山,是想比喻顾寒山要像太阳一样。”

    顾寒山摇头:“我应该是那座山。”她指着前方,刚才在黑暗中挡着太阳的那座山。

    是说自己不好,挡住了光明和温暖吗?向衡看着她,清了清嗓子,唤了声:“顾寒山。”

    顾寒山不等他说话,抢着道:“我就是这座山,一直在这里,俗世不懂我,我也不想懂他们。但是因为有太阳升起,大家都聚集到我身边。他们也会注意到我,也会把我放进他们的照片里。”

    向衡沉默了。刚才想说的话全都噎住,咽回了肚子里。

    顾寒山转头看他:“你比较像太阳,向警官。我能联想到你。”

    向衡没法动弹,他只能一直看着她。初升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哄得他的心暖洋洋的。阳光把光洒在顾寒山的头发上,落下一层金沙。

    你比较像太阳。

    向衡踏前一步,将顾寒山抱进了怀里。“谢谢你,顾寒山。”

    顾寒山有片刻的僵硬,但她很快放松下来。她想着向衡曾按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贺燕的肩上。于是她也把头靠在向衡的肩膀。

    向衡身高比贺燕高多了,顾寒山只能靠在他的锁骨高度。

    这里不太舒服,咯着脸。顾寒山想着。她怀念那个心跳声,还是胸膛的脸感好。顾寒山向来没什么顾忌,想到就做,她把身子往下滑。

    向衡赶紧后退一大步。

    顾寒山撇起眉头:“这才抱了几秒?”

    向衡张了张嘴,又闭上。是他先动手的,总不管怪这个后动手的。但是大庭广众的,她一点不害羞。

    就是的,她还不如他会害羞,用她的理论,就是她还不如他可爱。

    “太阳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回车上吧。”向衡把引擎盖上的东西收拾收拾,拿回车上吃。

    顾寒山再次坐到了副驾驶座。刚坐稳就被向衡塞了吃的:“全吃光,不能浪费。吃完了我就送你回去。”

    顾寒山也没执着刚才的抱怨,一边吃一边问他:“晚上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来我家?”

    向衡想到梁建奇的死状,胃口没了大半。但自己刚说完不能浪费,怎么都要把这些早饭吃完。“先吃,完了跟你说。”

    顾寒山不说话了,沉默着吃早饭。但是向衡又想了她爬楼的事,忍不住道:“我还是先批评你一下,回头忘了。”

    顾寒山停下动作,叼着油条抬头看他。

    向衡比划着五根手指:“五楼,你就这么下来了,多危险。”

    顾寒山想了想,继续嚼油条。

    向衡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觉得这事没什么问题。

    “顾寒山。”向衡用语气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意。

    顾寒山咽下油条,道:“我以为你会夸我呢。”

    “在你戏弄了警察,又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后?”向衡要压不住自己的爆脾气了。“五楼!”

    “如果不害怕,高度不是问题。”顾寒山还很冷静的顶嘴。“相比这个高层逃生背包的最高限度,五楼算矮的。”

    “顾寒山,我对你这个辩解的理由很不满意。危险不是你不害怕就不存在的,你可能会摔死。”

    “在我摔死之前,也许会被冲进家门的歹徒杀死了。他们可以用刀、可以放火、可以把我控制住给我打过量镇静剂假装我自杀。逃生背包的安全系数可比直接跳楼高多了吧。”顾寒山道,“我只要能脱身冲进卧室锁上门,拉出背包打开窗户,我就能逃出去。”

    向衡愣住。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他只想到楼这么高,太危险了。顾寒山摔着了怎么办,顾寒山受伤了怎么办。

    “我有准备,我就算在家里遇袭,我也有机会保护好自己。我不害怕,我能够处理好。”顾寒山再啃一口油条,一脸冷漠,“我以为你会夸我的。词我都帮你想好了,机智勇敢。”

    向衡:“……”

    说不出话来。

    感觉他理亏,没有考虑周全就批评她。感觉他内疚,辜负了她的期待。

    顾寒山把剩下的半根油条塞进向衡手里:“不高兴,不想吃油条了。”

    好吧,不高兴就不高兴。向衡接过油条,递给顾寒山一杯插好吸管的豆浆。顾寒山开始喝豆浆,向衡稍稍安了心。

    向衡看着手里的油条,想了想这争执里头的逻辑,他当然不是批评她准备好的安保措施,而是她在不必要的时候进行了额外的冒险,且动机比较幼稚。这个风险原本不应该发生,如果造成了重大恶劣的后果那就追悔莫及。

    向衡把那半根油条吃掉,壮了壮胆,终于还是决定跟顾寒山辩一辩这道理。他语气和蔼地道:“顾寒山,你看啊,当歹徒冲进你家,你用逃生包逃生是个很机智勇敢的行为。但是什么都没发生,还有警察在外面保护你,你却用逃生包偷偷跑出来,你觉得这里头有区别吗?”

    “不都是使用了逃生包工具安全着陆?没区别。”顾寒山斩钉截铁。

    向衡看着她的表情,半天挤出一句:“……行吧。”

    顾寒山道:“虽然你没夸我,但我不跟你计较。”

    你还真是大度。向衡点头:“谢谢你。”

    顾寒山又道:“我可以让你先欠着,下回一起补。”

    向衡:“……好的。”

    “我爸就欠了好多。”

    向衡:“……”顾寒山继承了顾亮的遗产,却把顾亮欠下不合理债务的传统交给他来继承。这真是让人感激。

    “好的,谢谢你的信任。”向衡道。债多不愁,他一点都不慌。

    顾寒山似乎满意了。她安静地喝着豆浆。

    向衡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很快把早餐吃完,向衡擦了嘴,收拾好垃圾,看顾寒山也收拾妥当,这才跟顾寒山道:“梁建奇死了。”

    顾寒山的表情有了些微妙变化,向衡感觉她冷了下来。向衡能理解,毕竟梁建奇是她辛苦抓回来的,她后面还指望着从他身上查出线索来。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在看守所被人暗杀了?”顾寒山问。

    “不是。算是意外的自杀吧。”向衡把梁建奇死亡经过讲了一遍给顾寒山听。

    顾寒山听完,久久不语。

    向衡道:“我想不通。我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但有监控拍着,监控前众目睽睽,不管是机器还是人,都能证明他就是自己干了这事,就是他弄死了自己。”

    顾寒山盯着车窗玻璃,仍不说话。

    向衡看着她:“如果这是谋杀,你知道怎么能实现这样的谋杀吗?”

    顾寒山摇摇头。

    向衡再问:“催眠可不可以?”

    顾寒山再摇头:“不行。只是催眠,不行。况且实施催眠需要一定的环境条件,以及与他建立很深的信任关系。他是放松的、信任的、注意力集中能被引导的。看守所里没这个条件,也没这样的人。”

    向衡想了想,觉得石康顺确实没这个能力。就算他学过催眠,他也不能在几分钟里就把梁建奇引导成这样,而且这个后果还是近十个小时之后再发生。

    顾寒山道:“但无论怎样,梁建奇的这个性癖不是突然才有的,肯定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引发的快感根深蒂固,其它方式都无法取代。”

    向衡抓到了她话里的线索:“你刚才说,只是催眠不行,那是不是还要加上其他条件?”

    “我没有操作过,我说的只是理论。”

    “嗯,你说。”

    顾寒山道:“毒品的成瘾原理你知道吧?多巴胺的升高会让人产生持续的兴奋和快乐,这种感觉很好,让人迷恋。可是多巴胺频繁升高让人过度兴奋时,人体的平衡机制会释放出一种叫GABA的氨基酸,来让大脑神经休息。而毒品、药品这些外来物会破坏人体的这种平衡机制,摧毁大脑自我调节的神经细胞,强制让多巴胺升高,兴奋无法平息,多巴胺毫无束缚,肆意作乱,最终让人上瘾。而人体的神经中枢在神经细胞遭受这种攻击后也会产生抑制多巴胺分泌的物质,毒品的使用量要加大,使用者才能得到与之前同样的快感。所以吸毒人员用量总是越来越大。”

    向衡点头:“嗯,这个知道。”

    顾寒山继续道:“如果,有人在你的性癖上加一把火,每一次都让你得到超级强的快感,并且这种快感与某种东西联结。你一看到这个东西,就会引发你的大脑对某种快感的渴望。就像那个巴甫洛夫用狗做的实验,每次敲铃的时候都给狗吃东西,每次都给,不停的强化这种感觉,给予它满足。然后当你不拿出食物,但是你敲了铃,狗一样会流下口水。”

    “条件反射理论。”

    “对。”顾寒山说,“像梁建奇的这个情况,与人接触后,长时间独处还有性瘾发作得这么厉害,我只能推测,如果成瘾控制和条件反射结合,加上心理催眠强化,也许能做到。当然这只是理论,在实际操作中需要很多条件的配合。比如长时间,多次强化训练,训练的方法,把握的尺度,还有用药的配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实现的。再说了,哪有人会配合这样的实验?”

    向衡默然了。然后他担心地问:“顾寒山,你被做过催眠实验吗?”这就是他放心不下大半夜跑去确认她安全的原因。

    “催眠疗法,有过。”

    向衡的心提了起来。

    “但每个医生都失败了,包括简语。”顾寒山道:“我的大脑很难配合他们的引导,没法集中精神。他们让我想像什么东西,我脑子里能马上拼出一个世界,那东西早被淹没了。这是理论上应该对我有用,但实际最容易让我发病的治疗方法,后来就没再尝试了。”

    向衡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心疼。顾寒山,你真是受苦了。

    第92章

    顾寒山见得向衡沉默,便问他:“你们没有找出任何能证明梁建奇被控制的线索吗?看守所的其他人都没有异常吗?”

    “除了梁建奇之外,没有异常。每个人表现都是正常的。”向衡道:“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梁建奇就像是被遥控了。他不可能在看守所突然就性瘾发作,那个环境根本就不是搞这种事的地方。”

    顾寒山道:“之前贺燕和我对他的调查,并没有查出他有这个性癖。”

    向衡摇头:“这么隐私的内容,当然不会让你们轻易查到。甚至连他老婆都可能不知道。”

    顾寒山皱眉头:“他居然没留下有用线索就死掉了,早知道就不要对他那么客气。”

    “顾寒山。”向衡警告她。

    顾寒山眉头皱更紧。向警官怎么这么敏锐,这么容易生气呢。

    “法医会给他做药检、毒检,目前来看这个可能性也比较小。”向衡道。

    顾寒山明白这个意思,她心里仍在生气,早知道……但如果那样,也许也不会认识向警官了。

    顾寒山瞪着车外的风景发呆。

    向衡也默了一会,道:“回去吧。”

    顾寒山一愣,赶紧道:“我想再呆一会。”

    向衡看看她:“怎么了?”

    “我想思考一会,这里安静,挺好的,不想动。”回去了,就没有向警官了。

    “行吧,给你五分钟。”向衡道。

    “好。”顾寒山看了看他疲倦的样子,道:“你可以眯一会,不用管我。”

    向衡答应了。他也确实累了。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五分钟后你叫我。”

    “好。”

    几秒之后,向衡的呼吸放缓,他睡着了。

    顾寒山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想着向衡刚才的话。梁建奇的死当然有蹊跷,但是是怎么下手的呢?

    用药用毒的可能性不大,是因为无法确定他一定会采用性窒息的方式。药品会让他兴奋狂躁,他可能会暴力,会大喊大叫,会有很多种发泄烦躁和兴奋的方法,这个的不确定性太强了。梁建奇很可能会引来狱警对他进行控制,或者看情况不对,叫上看守所的医生对他诊断。梁建奇根本就没有机会自杀,也没机会造成死亡意外。

    必定是什么引起了他的强烈欲念,他没法控制自己,但是又有巨大的羞耻心,在这样的环境里,做这种事,太恶心了,太羞耻了,但他必须做,不然他会爆炸。

    所以他压抑着,他偷偷摸摸,他可能难受了很久,他知道有监控,他想躲开这一切偷偷完成,他的大脑是懵的。越着急越羞耻快感越强烈,下手根本没轻没重,于是他把自己弄死了。

    如果这是犯罪,简直太完美了。

    就像让她爸爸自愿自动往河里跳一样。

    顾寒山继续看着向衡的侧脸,相比第一次见面,他真的憔悴多了。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他在路灯下,他指挥着各个警察该做什么事,她站在黑暗中看着他。

    他完成了其他工作,然后他转头过来,看到了她。

    他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就在想着这人是谁,职位高不高,能不能利用上?怎么引起他的注意,怎么让他觉得她很厉害?怎么能让他配合她?

    结果,他比她想像的还要好。他总是让她想起爸爸。

    见他的第一面,居然是他状态最好的一次。后来他总是越来越疲倦,不是一脸胡子渣渣,就是黑眼圈。

    他没有爸爸帅。

    现在他睡着了。他一晚上都没有睡。

    顾寒山拿过向衡放在一旁的手机,帮他关机。睡一会吧,他太累了。

    顾寒山把自己手机也关掉,然后靠在椅背上,看一会向衡,思考一会。

    她还没有改变主意,这个幕后凶手太厉害,为什么他总能制造出完美犯罪,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简语吗?可是他一直没有对她下手,她也没有机会确认就是他。如果真的是他,或者该说无论是谁,她都不会犹豫。她会消灭他,让他的生命消失,让他在地底腐烂。

    她会坐牢吧?她有病,如果律师够厉害,可以把她送回医院去。她其实不害怕坐牢,也不害怕去医院。如果她能帮爸爸讨回公道,她什么都不怕。

    只是之后会怎么样?向警官会生气吗?

    顾寒山伸出手,想戳一戳向衡的脸,但手指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她停住了。

    就算提前通知他又怎么样呢?向警官是个傻男人,他不知道就算她提前通知了他,她也还是可以杀掉凶手的。他除了收到消息之后干着急,又能怎么样?

    顾寒山把手收了回来。她不想让他着急,她不希望他责怪自己没能阻止她。她知道他会,虽然她不理解有什么好自责的。

    顾寒山想,如果真的发生了,在那之后她应该还会是那座山,但是太阳应该不会在她身后升起了。

    有点难过呢。

    顾寒山闭上了眼睛。很多画面朝她袭来,全是向衡的。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暂,那些画面确实播不了多长时间。但是这一次又比上一次多了不少。

    顾寒山试图放松自己,她要练习与这些画面共处。画面源源不断,一个向衡,能连接起所有信息,一整个世界。顾寒山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向衡呼吸的声音。在他的呼吸声里,那些画面都显得温柔起来。

    顾寒山慢慢睡着了。

    ——————

    黎荛虽然很兴奋,脑子里一堆事,但昨晚还是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尤其有精神,觉得黎神探浑身都是干劲。

    卓嘉石开车送她上班。路上黎荛刷手机,看到半夜里有两个人给她朋友圈点赞留言,顿时一脸黑线。

    向衡、顾寒山,你们两个干嘛呢?大半夜闲得吗?

    对了,也不知道昨天他们后来是怎么安排的,有没有发生什么新情况。

    黎荛给向衡打电话,结果居然听到“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黎荛一愣,有些不相信,她再拨了顾寒山的手机,这次听到同样的提示音。

    啊,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黎荛联系了方中,方中也正茫然,他把事情跟黎荛说了一遍,道:“他说一会就把顾寒山送回来,这都两个小时了也没回来。我给他发了信息过去,他也没回。”

    “那你最后跟他通话是什么时候?”

    “他还没离开的时候。”

    “啊。”黎荛有些惋惜,那样并不能缩短时间范围,推测出他什么时候关机的了。“那你知道有谁在这段时间联系过他吗?”

    “不知道。我也没问别人。他没回电话我就等等,也没什么急事。”方中道。

    “嗯嗯。”孕妇有些多虑:“是这样的,虽然说就算撞了车,电话应该也是通的。两部手机都关机了,那应该他们自己关的。但是呢,现在不是情况比较特殊嘛,非常时期,万一他们被人劫持了,手机都被搜走,关掉了,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方中:“……”

    黎荛等了等,听到方中道:“也不能说没可能。”

    “是吧。”黎荛觉得得到了支持,便道:“你们跟分局一个专案组的,联络起来比较方便,是不是可以查一查向衡他们在哪里,确认一下他们的安全。”

    “行。”方中道:“我去问问。”

    ——————

    顾寒山家客厅。

    自向衡把顾寒山接走了,陶冰冰也没好回房间再睡个回笼觉,她就坐在沙发上等,还跟方中玩起牌来。此时听到那两个家伙居然关机了,而向衡派出所同事,也是案件调查人员之一的黎荛担心他们遭遇了危险。她便问:“方中,你跟向衡熟吗?”

    “熟得不能再熟。”方中一脸自豪。“我是他最得力的属下,日后的神探接班人。”

    “他是恋爱脑吗?”

    “什么意思?”方中道:“他就没恋爱那个脑。”

    那跟江湖里传言的一样。陶冰冰点点头。

    方中道:“我们市局领导有一阵子很为向衡的终身大事操心,几个人都张罗给他找对象,安排相亲局。向衡怀疑他妈妈向领导们行贿了。”

    陶冰冰笑出声。

    “向衡是不太愿意相亲的,他觉得他谈不了恋爱。就算有了开始也撑不了多久,跟人家姑娘产生了什么矛盾不但影响心情还影响工作。所以相亲的事,他去了几次就没去了。不只他不乐意,每次相亲吧,人家姑娘也没相中他,都是失败的。”

    “哇,居然几次相亲都没相中向衡吗?果然是向天笑。”陶冰冰道。

    “后面还有三个字,讨人嫌,是吗?”方中撇撇嘴。向天笑,讨人嫌,他可听过好几次了。“那些人就是自己没本事。向衡做事要求高一点,他们配合不了就叽叽歪歪的,德性。”

    “你想说什么?”方中问陶冰冰。

    陶冰冰耸耸肩:“我就是想说向衡可能跟顾寒山谈恋爱呢,人家关机就是不想被打扰。你没看到昨晚在分局的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火花,快能劈出一道闪电。”

    “那出事了没及时汇报的后果,你负责?”方中已经调出罗以晨的号码了。

    陶冰冰一听,赶紧摇头,她当然负不起这责任。

    方中给罗以晨打电话,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罗以晨还不知道半夜里梁建奇死亡的事,听到这个也是一惊。“所以现在他们俩都失联了?”

    “对。”方中问:“要查吗?”

    “当然。”罗以晨从床上爬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要不要我们私下里查查,别捅到葛队那去。”方中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陶冰冰。

    陶冰冰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罗以晨的想法不一样:“还是让葛队查,咱们这边让市局的人查,到时有什么状况被上面知道了,对向衡不好。到时他更回不来了。葛队这边查,就算有情况也只是在分局这边解决。”

    “那行吧。”方中道。

    “我来找葛队,让他悄悄查一下。还是别闹大了。一会收到消息我告诉你,真出事了你也准备出发。”

    “好。”方中应了。

    方中放下电话,对陶冰冰道:“等消息吧。”

    陶冰冰掏了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赌一百块,这次关机是私事,就是不想被打扰的意思。”

    “你怎么这样呢。这风气太不好了。”方中摸摸下巴,道:“我倒是挺想交你这个赌友的。但是我也觉得是向衡主动关机的。咱们想法差不多,怎么下注?”

    “那是我没说清楚。为了感情事,恋爱了,不想被打扰,主动关机。”陶冰冰道:“这样出现差异化了吗?”

    “嗯,出现了。”方中掏出钱包,拿出一百块。“肯定不能为了感情,没有恋爱。”

    陶冰冰看着他,一脸还能为什么的样子。

    方中道:“为了人生道理。”他把一百块拍桌上,“我偶像,心系社会,只懂工作。感情也只知道提升人生感悟,传播正能量。恋爱这种事不可能。他恐婚,知道吗。他还特别直男,恋爱不结婚没道德,结了婚又离离婚不远了。他都快愁死了。所以恋爱对他来说那可比破案压力还大。这种情况下必须得女主热烈追求,攻破他的心防。现在对象是谁?顾寒山。人如其名啊顾寒山,冰冷系,她连自己都融化不了。她自己说的,她只可能早逝,不可能早恋。”

    陶冰冰没好气:“她都二十多了,还早恋呢。”

    方中总结陈词:“总之,我偶像一到相亲就失败,长得好看招人嫌,不可能在顾寒山这儿就时来运转了。”

    “赌了。”陶冰冰豪气万千。

    ——————

    王川宁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喉咙干得不行。他想喊宁雅给他倒杯水,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

    王川宁一惊,下意识要翻身起来,一动,却又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王川宁顿时清醒了大半。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屋子里有张床,有个柜子,有把椅子。仅此而已。

    王川宁被绑在了床上。

    五花大绑的那种,像个粽子。

    王川宁慢慢回忆起来怎么回事。他在卡拉OK玩,他喝多了,他要回家,结果在路上被一辆车劫持了。

    王川宁心跳得厉害,很慌张。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为什么要绑架他?是谁?

    王川宁转动脖子,再次看了看这屋子。

    窗帘拉着,但透过窗帘缝可以看到外头的光亮,现在应该是白天。

    四周挺安静的,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屋子很小,房门看起来不像大门,可能是某套房子的其中一间。

    王川宁再听了听,没有听到外头有动静。

    王川宁的头很痛,身体虚弱又无力,他又想起他被推上车后他挣扎了一下,然后对方给他扎了一针。

    那是什么针?用的什么药?他会被害死吗?

    王川宁扭动着身体,试图把双手挣脱出来,或者挨到床边,能站到地上去也行。那样他争取挪到桌边,说不定能在抽屉里找到什么东西。

    王川宁正努力,忽然“呯”的一声,房间门被推开了。

    第93章

    王川宁猛地一颤,差点没吓昏过去。

    事实上他觉得能晕过去更好,毕竟这种情况下装昏迷可能更安全一点。

    但是来不及了。

    那人一进来,就对上了王川宁的视线。

    “醒了!”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普通衣着,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出长相。

    王川宁不敢吱声,但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电视上都有演,如果对方把相貌亮给他看,就证明肯定要杀人灭口。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没等王川宁这口气松下去,那壮汉突然拿出了一把弹簧匕首,“蹭”的一下,把刀刃弹了出来。

    银白的刀光在王川宁眼前晃,王川宁吓得不敢呼吸,只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匕首。

    那壮汉把王川宁一把拎了起来,让他坐在床上,接着将匕首抵在了王川宁的脖子上,说道:“既然醒了,那有些话老子就跟你说说清楚。你好好听着,不许作怪。”

    王川宁嘴被胶布贴了好几层,封得严严实实,他说不了话,于是点了点头。

    那壮汉用匕首的刀背拍了拍他的脸:“很好,非常识相。保持住,这样回头事情办好了,我们就会放你回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会杀你的,明白吗?”

    王川宁听不懂他的话,什么叫“事情办好了”,要办什么事?但他仍点点头。当然要活命,回头再算帐都行。

    那壮子见他这般听话,便把匕首收了起来。

    王川宁又松了一口气。

    那汉子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你挺有钱的。”

    王川宁一愣。怎么回事,谁说他有钱?

    “我们兄弟几个手头有点紧,所以想跟你借点钱花花。”

    王川宁又惊又疑,他住着老破旧楼房,没有正当稳定的工作,收入都是有一笔是一笔,多的时候是挺多,可是有时也喝西北风。他有几块花几块,钱是存不住的,他穷得还经常伸手问他奶奶要钱,他的朋友都知道。这些绑匪从哪里听说他有钱的。谁传的谣言?

    王川宁摇头,“唔唔唔”地努力发出声音,示意自己想说话。

    那汉子脸一沉,目露凶光喝道:“不肯借?”

    王川宁赶紧再摇头。

    “所以是同意给我们钱是吗?”

    王川宁再摇头,他再度发出“唔唔”声,但看到那汉子凶恶的眼神,赶紧再点头。

    那汉子一脸怒容,他抓住王川宁的衣领,“啪”的一声,朝着王川宁的脸狠狠抽了一巴掌。这巴掌打得王川宁脸歪到一边。不仅脸火辣辣的疼,头也像要裂开了一样。

    王川宁的耳朵嗡嗡作响,心里怒气蹭蹭往上冒。我我操操你你妈的,敢打我!

    王川宁的眼神泄露了他的情绪。

    那人看了他的表情更是火大,一把将他拽到地上,狠狠踢了他一脚。

    王川宁痛得差点晕过去,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吐不出来,感觉快要窒息。

    那壮汉提着王川宁的领子再把他拎起来:“还想跟老子耍狠?老子杀人的时候可不眨眼,给钱或者给命,你选一样。”

    王川宁心里又怕又恨,还气得想骂街。这蠢货,要钱要谈判,先让他的嘴巴能说话呀。

    但那汉子显然没有撕开贴嘴胶布的意思。他骂道:“操,愿意给钱就点头,想死就摇头,自己选。”

    王川宁没什么可选的,他点了点头。

    那汉子又道:“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老子知道你有钱,花钱大手大脚的,找姑娘叫小姐就没少花。我们要的也不多,就五十万而已。”

    五十万,而已?

    王川宁吓得瞪大眼睛。

    “五十万,你奶奶肯定能拿得出来。”那汉子道:“你奶奶有钱,还立了遗嘱要把所有财产留给你。你现在就是提前预支一下,有什么关系。”

    王川宁脑子嗡嗡的响,“你奶奶有钱”、“立了遗嘱”,王川宁又害怕又疑惑。到底是谁告诉了他们?

    没等他想明白,那汉子又把他扔地上,挥拳在他身上一顿乱揍。

    王川宁被揍得眼冒金星,眼泪飙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快死了,可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那汉子打完了,对他道:“揍你是想让你深刻地知道,我们不是开玩笑的。你的所有事情我们都一清二楚,你做什么工作的,你有多少钱,你家住在哪里,你老婆是谁,干什么的,你奶奶在哪,有多少财产和房子,我们都知道。”

    那汉子停了一停,拍王川宁的脸,等他看向自己,这才又继续道:“你最好配合我们。我让你一个人呆一会,你冷静好好想想。我们只是要钱,不想要你的命。所以,你仔细想清楚,怎么安全地把钱拿到,交到我们手上。从你奶奶手上拿钱你应该很熟练了。总之,你想个方案出来,一会告诉我们。我们听着合适,就把你松开,让你好吃好喝休息好。等拿到钱了,就把你放了。明白吗?”

    王川宁无力地点点头。

    那人把王川宁扶了起来,把他丢回床上。“行,半小时后,我来听你的答案。”

    王川宁一时间脑子里空空的。他好恨呀。

    那汉子转身走出了屋子,王川宁听得他在外头道:“行了,跟他说清楚了,揍了一顿。可老实了。”

    那语气里的轻蔑让王川宁愤怒极了。

    ——————

    葛飞驰是被罗以晨的电话吵醒的,勉强睡了两个小时的脑袋有些昏沉,但听到向衡和顾寒山一起失踪了,他顿时一个激灵从行军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罗以晨把方中告诉他的凌晨在顾寒山家里发生的情况说了。但方中知道的,也只是到向衡把顾寒山带走为止。

    之后向衡与顾寒山去向不明。黎荛打电话时发现两人手机关机。在给葛飞驰电话之前,罗以晨也打了向衡和顾寒山的手机,确实关机。

    这个情况非比寻常。向衡就没有关机的时候。就算他有特殊任务不能接听手机的情况,他也会交代清楚,并把来电转接到别的同事手机上。他这种工作狂,对自己对别人的要求都很高,是绝不可能突然玩失踪游戏的。

    罗以晨为了保险起见,还打给了关阳,委婉向关阳打听昨晚行动情况,间接确认了关阳并没有与向衡联络过。

    葛飞驰彻底清醒了。他赶紧起来,也顾不上洗把脸,慌慌张张往技术科跑。

    这几天的邪门事太多了,顾寒山昨天可是刚刚遭遇袭击,是幕后凶手要杀的目标人物。向衡带着她乱跑,出事的可能性太大了。

    葛飞驰越想越气。这个兔崽子,平常看着是个人物,结果关键时候掉链子。等把向衡找回来,他一定要在全分局甚至所有认识的人那儿收集从前向衡批评教训他们的话,全都写下来,还有向衡那不友好的态度和自满的情绪表现也全都写出来,然后贴在墙上让他自己好好念!

    太过分了!太不像话了!昨晚熬夜熬傻了是吗?被梁建奇的离奇死状刺激了吗?他自己安排的保护计划,他自己破坏了!

    不需要睡觉就回来看案卷,好好琢磨正事。结果呢,跑去顾寒山家里偷人!要不要脸!把人带走还回来也行,结果呢,人给弄丢了,把自己也丢了!

    这也就是不是他的属下,不然他真要给他记过处分!

    葛飞驰奔到了技术科,叫上一个技术员,把向衡的手机号和顾寒山的手机都报了,让他赶紧查查这两个手机的定位。

    “他们关机了。”技术员一查,第一时间汇报。

    “废话。”葛飞驰道,“可不就是关机了才需要你查。关机之前手机信号在哪里出现过?现在还能不能三角定位查到他们的位置?”

    葛飞驰心有些慌,不会是已经被人干掉了,手机也被销毁了吧?

    技术员开始操作电脑进行搜查,葛飞驰等了一会,突然想到自己有一个属下可以骂一骂。

    葛飞驰打电话给陶冰冰。

    陶冰冰早有预感会收到领导来电,一看号码就亮给方中扫了一眼,叹气之后,接起了。

    “怎么回事!”葛飞驰的大嗓门从陶冰冰的手机里传了出来。方中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让你去保护顾寒山,你把人丢了?你像话吗!”

    陶冰冰苦着脸:“队长,那是向衡,是向衡把她带走了。而且向衡也没跟我交代,他是跟方中通话的。他俩说好了,我都插不上话。我就是配合他们工作的。”

    “你怎么说不上话,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陶冰冰沉默,没敢反驳说给你打电话你也拦不住向衡啊。而且人家走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她在窗户那儿看到了,真的像是约会去了。

    陶冰冰现在也没之前那么有信心了。虽然她真的认为这两人之间有感情,但刚才方中给她详细介绍了向衡的各种事迹,分析了向衡的作事风格和为人个性。

    方中说着说着,不但让陶冰冰觉得出事的可能性更大,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了。他俩的赌约作废。刚才还讨论了最糟糕的情况:死,或者没死。

    “是我的错,我当时没想到。我以为他们一会就回来。”陶冰冰苦着脸认错。

    方中听了这话,烦躁地站起来来回踱步子。是他的错,他不该让他们走的。

    陶冰冰这边在问:“队长,现在查到他们的行踪了吗?”

    “正查呢。”葛飞驰粗声粗气,“我跟你说,这事不能这么就算了,就算最后没事,你也得写份检讨……”

    葛飞驰话没说完,技术员那边有进展了,葛飞驰听得招呼赶紧过去看,他问陶冰冰:“白马山那一带有什么?”

    陶冰冰对案卷情况也是很熟悉,当时各线索在地图上定点还正好是她做的,她很快就想到了:“石康顺有个合作的礼品厂在白马东路,就在白马山旁边。梁建奇有个客户在顺东街,离白马山两三公里吧。这都是我们走访过的。”

    方中听得,站住了。

    “操。”葛飞驰道:“我马上联络交管那边查白马山附近的道路监控找出向衡的车辆行驶情况,你们去白马山,找管理处调山上的监控,我派人过去跟你们汇合。”

    “是。”陶冰冰站了起来。

    方中赶紧拿上随身物品。

    “这回可别搞砸了,有什么情况随时通报,随时知道吗!”

    “知道。”

    陶冰冰应了,跟方中奔出大门。

    ——————

    白马山山顶停车场。

    向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了。他睡得非常舒服,感觉从来没有这么舒服。空气特别好,车窗开着,山顶微风拂来,还带着草木花香。参天大树挡住了太阳的热力,车子里温度适宜。周围人声轻快,很有几分欢愉,像是安眠曲,让人特别安心。

    向衡动了动脑袋,长长舒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睡着之前的情形,这五分钟眯得实在太有效了。失眠的时候真的可以上来露营一下。

    向衡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的车子被一群人包围着。

    许多熟悉的脸。

    简直大部队出动。

    为首的葛飞驰脸色铁青,瞪死人一样的表情。那脸就在车窗外,近得差点能贴上他的脸。

    向衡吓得跳了起来。

    我去!发生什么事了!

    第94章

    所有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过脑子,向衡已经下意识地快速看向身边顾寒山的位置。

    顾寒山!

    她出事了吗?

    没有,顾寒山挺好。向衡松了一口气。

    顾寒山似乎刚醒,脸上还带着睡意,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揉了揉眼角,然后懒洋洋地坐直了。她看了看四周,再看看向衡。

    她没像向衡那样受惊吓,但她也很疑惑。

    “怎么了?”她问向衡。

    向衡摇摇头,他还没弄懂怎么了。

    车外的那一圈人还在看着他俩,确切地说,是看着他。

    下一秒,向衡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腕看了看手表。

    我靠,9点16了。

    不是五分钟!是五分钟的NNN倍!

    向衡整个人呆住了,他睡了这么久吗?

    一旁的顾寒山开口了,她问:“是不是你车底被装了炸弹,他们从线索里发现了,赶来救你?”

    向衡一时无语,这位同学你那虚弱的想像力能不能用在正道上。

    葛飞驰撑在车窗窗框上冷哼。救他?不可能。他都想成为那颗炸弹。

    顾寒山听得葛飞驰的声音,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是又死人了吗?”

    那语气淡定的,聊死人跟聊天气似的。

    “还没死,快了。”葛飞驰盯着向衡道。

    向衡:“……”

    顾寒山还问:“谁?”

    葛飞驰张了张嘴,闭上了。差点忘了,这姑娘的思维不是正常人的风格。

    好气呀。葛飞驰盯着向衡,把顾寒山的账也算到向衡头上。你俩是混合双打气人球吗?天下无双是吗?

    向衡接收到了葛飞驰的目光,他知道葛飞驰的情绪不对劲。周围一圈人的眼神也很不对。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虽然好像有些了解怎么回事,但又没完全明白怎么回事。

    就算他睡过头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群人来。

    太邪门了。

    向衡决定先冷静冷静:“我先去一趟厕所。回来说。”

    葛飞驰堵着车门,没有动。

    这人怎么还有脸尿遁呢?

    向衡看了看他,再看看四周。罗以晨比葛飞驰厚道多了,他开始疏散其他人:“好了,没事。先回去吧,后头有什么安排葛队再通知你们。”

    葛飞驰一脸不高兴。不能散,全给我盯着向衡看,看他脸皮能有多厚。

    这话葛飞驰当然说不出口。

    方中在一旁给罗以晨打配合:“好了好了,今天先这样。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哈。”

    向衡:“……”人生格言都出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打了一个超过五分钟的盹,这世界就变了?

    向衡再看了看葛飞驰。

    葛飞驰深呼吸一口气,非常霸气地挥了挥手:“行,大家先去忙。”

    众人开始散开了,大家还在看向衡,恋恋不舍,脸上写满了话语,但是向衡现在不太敢研究。

    向衡悄悄看了一眼罗以晨。

    罗以晨拿出手机假装看时间:“都这个点了,那我不回市局了,直接去分局。”

    向衡看到罗以晨晃手机,便去拿自己手机。是不是他给自己发消息了?秘密都写着呢。那他得看看。

    向衡按了手机屏幕,没反应。他再按一下,还是黑屏。

    葛飞驰就在旁边冷眼看着他演。

    向衡疑惑:“我手机没电了?”

    葛飞驰冷哼:“可不,也只能是没电了。”

    顾寒山默默地从向衡手里取走手机,好心帮他按了开机键:“关机了。”

    向衡呆滞。

    葛飞驰又冷哼:“哦,原来不是没电啊。”

    哇,这阴阳怪气的。

    顾寒山把手机还给向衡,然后也给自己手机开机,还问葛飞驰:“葛队你这语气是嘲讽,对吧?”

    向衡继续呆滞。

    向衡那成功开机的手机忽然涌入了大量的信息,手机提示音滴滴滴地响个不停。

    忽然之间,向衡懂了!

    完全明白,彻底领悟。

    我!勒!个!大!去!

    他的人生!哦不对,他的名声!

    向衡捧着手机,就像捧着自己的前半生。那么珍贵,如同他睡过去的那些时间,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向衡呆若木鸡,心如死灰。

    向衡转头看向顾寒山。她的手机也涌进了不少信息,同样滴滴滴响了好几声。顾寒山扫了两眼,都没兴趣点进去看。

    向衡差点脱口而出:“你关了我手机?”

    但这质问也许会引发一些后果。众目睽睽,不能让顾寒山担责任。向衡只张了张嘴,把话咽回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顾寒山你好样的,你永远都能整出事来,而且一出手就是一票大的。

    手段霹雳,花样新鲜,还不带重样的。防不胜防!

    向衡深呼吸,捂脸这动作太尴尬。于是他做起了眼保健操。

    葛飞驰瞪他。

    顾寒山也狐疑地看着他:“没睡好眼睛疼?”

    向衡不吭声。眼睛不疼,脸疼。

    顾寒山见他不理自己,便又去问葛飞驰:“你为什么要嘲讽?”

    顾寒山那冷冰冰的语气,让葛飞驰觉得自己被责备了。

    被顾寒山那冷漠的眼神盯着,葛飞驰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剩下一半噎在了嗓子眼里。

    向衡的眼保健操做不下去了。

    还问为什么嘲讽?这是嫌他不够丢人吗?

    向衡觉得自己必须得去上一趟厕所。

    刚才的围观人群虽然暂时散开,但向衡那2.0的视力看得很清楚,大家还在偷偷看这边,拖拖拉拉就是没能回到他们的车上。那些眼神,那些表情,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按。

    向衡忽然能体会顾寒山那种瞬间脑子里涌入许多画面的状况。现在许多猜测涌入了他的脑子,有对话人声、有聊天界面。

    “向衡在办案期间带走了被保护的证人,跟证人去约会了。”

    “听说他还故意关了手机,让大家找不到他。兴师动众啊,所有人满世界找他。”

    “什么?向衡翘班关手机,跟证人约会?”

    “办案期间,怕他们出事,大家找了很久找到了他们,他们正在车上补眠。”

    “什么?大家联系不上向衡,原来他跟证人在车上睡觉?”

    “什么?向衡跟证人睡觉被抓到了?”

    想死。

    向衡用力抹去脑海中的声音画面,凭他向天笑的名气,大概这些传言会比他能想像出来的更夸张一点。

    啊,他的人生。哦不对,他的后半生。

    向衡已经不敢想葛飞驰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了。必须是调监控啊。

    监控都拍到他什么了?

    算了,不重要。幸好他前半生过得还不错。

    向衡破罐破摔,道:“我先去上个厕所。”

    “我也去!”葛飞驰咬牙切齿,还周到地帮向衡打开了车门。

    顾寒山静静看着他们。

    方中道:“我也去。”

    罗以晨也道:“我也去。”

    向衡:“……”不管了,那就一起去。

    几个大男人朝着停车场旁边的公厕方向走。向衡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果然看到顾寒山鬼鬼祟祟下车。

    “顾寒山。”向衡用警告的语气唤她。

    “我不去。”顾寒山很干脆地回他。

    向衡:“……”看吧,这语气在她身上真的每次都不管用。但不用不行,他得表明态度。

    “我又不能进男厕所。”顾寒山还要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不去。

    几个男人看着她。什么意思?能进你还要跟着去一下?

    顾寒山冷静地迎视着他们的目光。不进去怎么能听到他们讨论什么。听不到当然就不去了。

    行,你赢。随便吧,你爱溜哪儿去就溜哪儿去。

    向衡完全没想法了,他手插裤袋故作潇洒姿态率先往前走。葛飞驰等人赶紧跟上。

    ——————

    顾寒山在停车场上转了一圈,然后朝着陶冰冰的方向走。

    陶冰冰虽然为了避免顾寒山尴尬,随同事一起退开一段距离,但她仍然牢记自己的任务就是保护顾寒山,所以她的眼睛一直还是留意着顾寒山的动静。

    顾寒山溜溜达达的时候她就看着,随时准备在她偷跑的时候追上去。

    但顾寒山没有跑,她朝着她的方向过来了。

    陶冰冰赶紧提醒身边的几个男同事,他们正在热烈讨论这桩离奇的桃色八卦。听到陶冰冰喝止还没停,直到看到顾寒山,这才赶紧闭嘴。

    “你们在说什么?”顾寒山问。

    几个人都闭了嘴。陶冰冰不说话,没打算帮腔。

    顾寒山很习惯她的问题没人理,得不到回答她也不追究,她转身陶冰冰:“冰冰姐。”

    “哎。”陶冰冰警惕。

    “你们为什么这么多人过来?”

    “因为联系不上你和向衡,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遇上了危险。”陶冰冰答。

    “哦。”顾寒山懂了。

    “那大家为什么挺兴奋的样子?”顾寒山不太确定那种表情是不是兴奋,总之气氛不太对劲。

    陶冰冰的那几个男同事咳了两声,提醒陶冰冰。

    陶冰冰看了他们一眼,道:“也不是兴奋,就是大家都有好奇心嘛。向衡很少跟一个姑娘独处的,现在被大家发现了。”

    “哦。”顾寒山淡定点头,她觉得自己又懂了。

    “所以就是因为向衡容易害羞,所以大家会拿这件事去调侃取笑他,欺负他是吗?所以刚才向衡才会很委屈的表情。”

    众人愣愣。

    向衡害羞?

    调侃应该会有。但是欺负向衡?

    向衡刚才的表情是委屈?

    顾寒山不是太懂他们现在的表情表示什么,但那对她不重要。她又叫陶冰冰:“冰冰姐。”

    “哎。”陶冰冰更加警惕。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通知一下刚才围观我和向衡的十七位警官……哦,扣掉你和葛队、方中、罗以晨,再扣掉现在听我说话的这三位,那就是还剩下十位。”

    旁边突然被不具名点名的三位警官也警惕。

    顾寒山继续道:“帮我告诉他们,我记得他们所有人。哪些人一直盯着向衡看,哪些人拿手机发信息,哪些人说悄悄话,我都记得。”

    陶冰冰:“……”

    妹妹啊,你是在威胁警察吗?

    陶冰冰和蔼劝:“顾寒山,这事你不用管。向衡自己会处理的。”

    顾寒山点头:“我就是要告诉向衡呢。我帮他记着。”

    陶冰冰:“……”

    那三名男警官也再次愣愣。

    可以的,这次的威胁有点力度了。

    第95章

    白马山山顶停车场男厕。

    向衡与葛飞驰、罗以晨、方中排排站齐嘘嘘。

    罗以晨问向衡:“是顾寒山关了你手机?”

    “嗯。”向衡应。

    葛飞驰在一旁气得喊:“别帮他找理由。”

    他激动起来一转身,其他三个人警惕地看着他。葛飞驰赶紧再转回去,摆正方向。但又气不过,继续道:“如果他不给顾寒山机会,顾寒山能摸着他手机吗?”

    无法反驳。

    大家不再言语,专心嘘完。

    向衡去洗手,其他几个人也排排走跟后面,在洗手池前排一溜。

    这手洗得有点久,厕所里别的游客盯着他们,无声催促。

    向衡无视那些目光,洗得相当认真,仿佛洗手是个重要仪式。他借着这时间缓冲一下压力,但其实他脑子里也没什么想法,说乱有点乱,说单纯也挺单纯的。

    洗完手,向衡往外走,其他三个人又跟着。葛飞驰一把将向衡往绿化带角落里带。罗以晨和方中紧随其后。

    葛飞驰就不爽了,对那两人道:“你俩先闪开,我跟向衡有账要算。”

    “我们不打扰,就是看个热闹。”方中厚着脸皮道。

    他那语气跟向衡很有几分相似,葛飞驰就更不爽了。真是什么将带出什么兵,招人嫌弃。

    向衡摆摆手,方中和罗以晨停了脚步。

    嗬,这是显摆什么。葛飞驰刚要表达一下心情,向衡也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跟自己走。向衡走得挺快,葛飞驰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待走到厕所后头的无人隐蔽角落,葛飞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太听话了些。这不对呀,不应该。明明他占据了主动。

    “快点训吧,训完就回去了。语速快一点。”向衡道。

    葛飞驰真是一口气噎得,攒好的十万字训诫之言劝勉之词都没了。他缓了缓,终于组织出了语言:“我说,向衡。”

    “哎。”

    “咱们之前合作过,但不算太熟,称不上有交情。但咱们也认识了挺多年了,在今天之前呢,我对你确实有一些非分之想,挺想把你拉拢过来,好好一起干一番事业,多破些案子,为人民服务,为社会做贡献。”

    “嗯。”向衡乖巧点头。

    葛飞驰气呼呼瞪他:“别学顾寒山。”

    向衡:“……”

    葛飞驰挥手:“别打岔,让我说完。”训诫向天笑是这么容易的吗,很容易忘词的。必须一鼓作气,一气呵成。

    向衡委屈,他没有学顾寒山,也没有打岔。

    向衡不言语。葛飞驰便继续道:“现在呢,案子越来越邪乎了,错综复杂,对手不但黑心,手段还很有技术含量。我们怀疑得有理有据,但实际上啥具体证据都没掌握,对吧?”

    向衡点点头。

    “这种时候,我要求也不高。你专心一点,我们把案子好好解决掉。然后你想继续在派出所做个小民警管管社区活动,处理一下高空坠物,或者你还有大志,想办法再杀回市局,那都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我就是要求眼前,咱们齐心协力,把杀许塘的,杀胡磊的,杀梁建奇的……”

    葛飞驰说到这里顿了顿,梁建奇这个要说是他杀,证据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他看了看向衡,向衡还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葛飞驰更气了,装,你使劲装。

    向衡客气问:“还有呢?”

    “还有要杀顾寒山的,间接害死司机张益的,还有不知道是生是死的杨安志,或者其他什么人……”

    向衡默默地看着葛飞驰,葛飞驰没好气:“对对,还有顾寒山她爸爸。一个不漏,我们全查清楚。但是要快,知道吗?再拖下去,上头怪我没进展,或者更邪乎的,多死几个,这案子很可能就不是我的了。”

    向衡一脸平静,葛飞驰扒拉了把头发,道:“没错,我也有我的私心。这是我做警察这么久,遇到最有挑战的案子,我是真心想破了它。我也不求立功评奖,我就是想破了它,就是想抓到凶手。你呢,你也一样。你也需要有点成绩,为你自己挽回颜面也好,为你将来铺路也罢,总之你也得把这案子破了。咱们的想法和利益是一致的。”

    向衡点点头。

    葛飞驰猛地大力拍他的肩:“所以你争口气呀,年轻人。儿女情长也得挑时候。顾寒山是挺漂亮,也挺特别,身世凄惨,又有本事,你对她有好感,怜惜,敬佩,都正常。但你忍忍,我们破了案,你再来处理你这些感情事。你也正好借这段时间让自己冷静冷静,你究竟对她是什么想法。只是新鲜,还是保护欲,还是什么别的。这段时候就别犯错了。如果这案子转给别人,或者转到上级去,人家不一定会让你这么深度参与,懂吗?”

    向衡懂。职场那些,他心里也有数。

    “只有我,我不计较最后功劳本上记谁的最多。我还会给你好好写报告,好好夸你,为你申请到你该得的。好吗?我话说到这份上,比苦口婆心还要苦口婆心,够诚恳了。今天的事就算了,我不让他们乱说,肯定帮你收拾好。你!”葛飞驰点点向衡胸膛:“专心,别弄出幺蛾子,别闯祸,别想一出是一出,要做什么事之前告诉我,跟我商量,冷静,别冲动,行吗?”

    “行。”向衡说完这句,还真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像顾寒山了。葛飞驰训他的最后一句话,不就是他训顾寒山的。

    简直一模一样。

    葛飞驰又道:“顾寒山的事你就别管了。全交给陶冰冰。”

    “不行。”

    向衡拒绝得太干脆,葛飞驰脸又黑了。这怎么回事,他刚才说了这么多全都白说了?

    “有些话,顾寒山是不会对陶冰冰说的。”

    “只对你说吗?”葛飞驰插起了腰。

    “梁建奇的死,有可能是遥控的。”向衡道。

    葛飞驰的气立马泄了,注意力转到了案子上:“怎么办到的?”

    向衡把顾寒山的那一套理论讲给葛飞驰听。葛飞驰听得一愣一愣。这整套实验听起来很高深的样子,而且是个非常大的工程,不但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得花费很多精力。费这么大劲,就为了遥控梁建奇做这种危险又刺激的私事?

    那为什么选中了梁建奇?

    向衡道:“让法医那边扫描梁建奇的脑子。”

    葛飞驰顿时跳了起来:“我去。”他赶紧掏出手机,要马上打电话:“让他们也扫描扫描张益的脑子。我的天,难道这么随便就能找到脑子有缺陷的人吗?全聚到一起了?”

    向衡觉得可能性不大,所以这才是怪异的地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脑子有缺陷的,然后还都愿意做实验,都能被他们控制住。谁没事会去扫描自己脑子,发现自己有问题,然后就被简语发现。除非像顾寒山和胡磊这样有病症发生,才会去医院就诊。

    葛飞驰兴奋打完电话,问向衡:“那这个事,顾寒山还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所有医生对她做的催眠治疗都失败了,她的病让她无法被催眠。”向衡道。

    葛飞驰点头:“也许就是这个救了她一命。简语他们无法遥控顾寒山自杀,只能利用她的恐惧症,但最后没成功。等等,顾亮的脑子……”

    “肯定没问题。”向衡道,“他为了医治顾寒山的病,对这些医学知识非常了解,这里头是不是涉及遗传的问题,他肯定为自己做过很多检查。顾寒山说过,她爸为了帮助她康复训练还去自己参与学习过一些训练。”

    向衡说到这儿顿了顿,脑子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他没抓住。他想了想,没想到,于是继续道:“总之她爸肯定是个正常人,不然顾寒山会知道的。”

    “哎呀。”葛飞驰觉得有些惋惜。

    向衡问他:“你申请搜查简语在新阳的那些项目资料,孔明的病历之类的,什么时候能拿到?”

    “原本说是两三天,但后来又推出一个什么管理科出来跟我们走流程,看情况还得多拖几天。”

    “这个挺重要的。盯一盯,反正现在封锁着他们医院,哪天给资料哪天解封,给他们多一点压力。”

    “是,这个我就是这么办的。”

    向衡道:“顾寒山是我们所有参与这个案子的人员里,对脑科学最了解的人。她不但是个证人,还是个顾问。那些医疗资料拿出来了,也得让她看一看,她会比其他我们能找到的专家顾问处理这个事更快。”

    “那肯定,她毕竟就是这些项目里的一份子。我们到时可以让她先过滤一遍,然后让专家顾问跟进,两边对照着,又快又不出错。”葛飞驰道:“顾寒山的医疗资料要不要借机也一起申请了。现在是个机会。”

    向衡摇头:“先等等吧。”

    “你担心被别的医学专家顾问看到,觊觎顾寒山的脑子?”葛飞驰一副看穿了他的表情。

    向衡道:“那是简语的底牌,他的珍宝。我们现在还没准备好,把他逼急了出招,我怕我们接不住。现在已经够手忙脚乱的了。”

    葛飞驰斜睨他:“一天死好几个,他还没出招呢?”

    “那就等顾寒山准备好吧。”

    “把她逼急了也出招是吗?比如关关手机之类的。”

    向衡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看来这个事是过不去了。

    “哼。”葛飞驰还要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声响来。

    向衡装听不见,道:“我是从梁建奇的死亡里想到了催眠或是类似这些手段,担心顾寒山也被控制了,才去找她的。只有她最清楚,这些手段的可能性。”

    葛飞驰张了张嘴,想反驳向衡,但忍住了。

    向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确实不只因为案子。我承认,我跟她的边界没那么清楚。有些事我并没有想得太明白,也许还不到你说的程度,也许已经超过。”

    葛飞驰又张了张嘴,然后再次闭上了。

    “放心,我很冷静,也很理智。我比你更担心我会爱上她。责任太重大了。她不是普通的姑娘,我不知道能不能担负得起她的未来。我的职业很危险,指不定哪一天就殉职了。顾寒山尝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的记忆让这种痛苦比其他人来得更深刻和长远。我不希望她再经历一次。我的工作经常不着家,可能能见面的次数都很少。她发病的时候我也许不在,她住院的时候我可能没时间去看她。我连普通姑娘的未来都觉得照顾不了,何况顾寒山。”

    向衡停顿了很久,又道:“而且,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担负我的未来。”

    这次葛飞驰终于开口:“她看起来很不愿意的样子。”

    向衡翻个白眼。

    要你多嘴。

    第96章

    葛飞驰调侃完,正色道:“我是说真的,向衡。顾寒山有她自己的世界,你说的这些问题,对她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因为她不可能去考虑这些。她自己没有感受,所以也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你现在觉得她这样的类型既特别又可爱,可是时间长了就不一样了。再说,现在你们之间因为案子的关系还有交集,之后呢?顾寒山她连关掉工作中警察的手机意味着什么她都不明白,她闯了祸却毫不自知。刚才她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她完全不在状况里。向衡,她没法支持你的。无论是生活还是情感,她不愿意,也没有能力,负担你的未来。”

    向衡垂眼盯着脚尖,不说话。

    葛飞驰拍拍他的肩:“你好好再想想。不能支持你都不算是糟糕的情况,拖你后腿才是大麻烦。如果今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你可能就不会还能这么走运了。”

    葛飞驰说完,丢下向衡,自己先回去了。

    向衡深呼吸一口气,站了一会,这才转身出去。

    方中和罗以晨还站在原位等他,他们观察着他的脸色,见没什么异状,这才放心。

    三人走回了停车场。

    停车场里葛飞驰显然已经做了工作,很多参与搜寻他们的人已经走了,只有葛飞驰、陶冰冰和另外两个警察还留着。他们聚在一起说话,葛飞驰似乎是在交代工作,表情看着很严肃。

    顾寒山没跟他们在一起。向衡路过自己车子的时候看了一眼,顾寒山正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地发呆。

    她似乎感觉到了视线,转过头来,看到了向衡。

    两个人都没说话,向衡也没过去。他只多看了她两眼,一转头,对上了葛飞驰的目光。

    葛飞驰白了他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然后他转头不再看向衡,只又跟属下们多说了几句,之后那几个警察就散开了,回到的自己的车上。

    向衡叹口气,朝着葛飞驰走过去了。

    向衡在葛飞驰面前站定,道:“我要先回趟所里。”

    “回去吧。”葛飞驰道:“别担心,我都跟他们交代好了,今天这事就这样。是我误会了,闹了场乌龙。以后你也多注意点。今天的工作还多呢,都赶紧办正事去。我已经打报告走流程了,文件会交到你们所里去。局里也会跟你们所打个招呼,按我们说好的,你申请佩枪,精力放到这边案子里。派出所那边的工作你协调好。”

    向衡点头:“行。”

    “好了。”葛飞驰对着向衡的车扬扬下巴:“刚才我过来让其他人离开,她赶紧溜到你车上去了,这是怕谁绑架她呢?你去告个别,把话说清楚。不该做的事不能做,也别跟我们警察任性。一会她得跟我们走。昨天她答应的,今天她会把那些资料看完,找一找里面有没有她认得的人,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的。总之,你再跟她强调一下,该配合我们的工作她得配合,不然我就……”

    向衡看着他。

    葛飞驰想半天,虚心请教:“……你说怎么对付她她会害怕?啊,不对,这个词严重了。我是说,让她感受到压力,配合度高一点。”他比划了一点的手式。

    向衡不搭理他,转身走了。

    向衡去跟方中和罗以晨交代工作的事。三个人上了方中的车子。葛飞驰一看,赶紧也凑过去,挤上了车。

    方中今天继续去完善昨天的现场资料证据,找当时现场处置的巡警和指挥中心一起,寻找相关线索。罗以晨今天的工作仍是盯紧贺燕。

    贺燕今天有重要的任务,她已经给宁雅和简语都下过套,宁雅还没有完全上钩,而简语却是留了个高深莫测的应对,让人搞不清他究竟怎么回事。而糟糕的是,宁雅昨天见过了简语,这表示后头还有变故。简语如果已经看穿了贺燕的意图,可能会用宁雅来对付贺燕。

    “今天贺燕得再联络宁雅,具体对策我们昨天跟她说好了,但事情随时有变化,你要保证她的安全,也留心别让她轻举妄动。”

    罗以晨点头答应,他道:“感觉幕后人突然开始各个点引爆炸弹,想让我们措手不及。”

    “这些炸弹是早就埋好了,预谋已久。他们在用不同的案子干扰我们。”方中道。

    葛飞驰插话:“我们也确实被弄得手忙脚乱的,人手严重不足。但是这些事情似乎相互是有关联的,管一样不管一样可不行,生怕漏掉什么,但要全管又管不过来。一件事一件事排队,会拖延很久。时间长了,有些证据就没了。”

    “很明显我们的侦查力量在被分散。”罗以晨道。

    方中接口:“压力也变得更加大,这样很容易出错。”

    大家看着向衡。

    向衡沉思了好一会,半晌喃喃自语道:“简语不上钩……”关阳的钩他不上,贺燕的钩他也不上,他的警惕性就这么高吗?

    向衡看了看葛飞驰:“宁雅昨天去找他,在他工作室门口等了很久是吗?”

    “对。”葛飞驰回想监视警员的报告,确实是这样。

    “所以是宁雅自己突然上门的?”罗以晨问。

    葛飞驰道:“我们警员昨天跟着简语,在简语回家后又继续跟踪了那个司机宋朋。宋朋没去见别人,只在回家路上吃了个宵夜,还帮宁雅联络了律师。听他的对话,宁雅找简语是想借钱。她被家暴,计划离婚,但又觉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求助简语。”

    向衡笑了:“这理由。”

    葛飞驰道:“这事确实有哪里不对,但我总觉得他们已经编好应对的办法了。比如说她没有别的朋友,或者没有有财力能帮得上忙的朋友。顾寒山虽然把她聘请回来,但是个没有同情心的。贺燕也一样,还跟顾寒山闹矛盾。简语跟顾寒山家里走得近,宁雅认识。这个医生有善心有耐心,说不定之前跟宁雅也有过什么关怀鼓舞,宁雅最近遇到了大麻烦,厚着脸皮就去了。”葛飞驰帮宁雅编了一套,“我觉得把她传唤过来审讯她大概会这么说。这个也算合情合理,而且他们真的联络了律师。”

    “宁雅离开简语工作室,是怎么离开的?”向衡问。

    “走着的呀。”葛飞驰没太听懂这个问题。

    “有谁送她吗?怎么送的,什么态度?”向衡换了个问题。

    这么细节的情况,葛飞驰不清楚,他马上打电话。答案很快问出来了。

    “宋朋送她出来的,送到了巷口。姿态上不亲密,正常的客气有礼。宁雅表情也没什么异样。”葛飞驰说完。向衡让他再问问昨晚宋朋帮宁雅找律师的态度和说话的细节。

    葛飞驰举着电话,把向衡的话重复了一遍。电话那头的警员仔细答了。

    宋朋帮找律师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在找律师之前还找了警察朋友查宁雅是否有过被家暴报警的经历。查出来邻居报过警,确实是家暴。然后他才请示了简语,帮宁雅联络了律师,并把律师的联系方式给宁雅了。

    向衡听完又笑了,谁能想到,老奸巨滑的关阳没搞定,聪明冷静的贺燕也没搞定,却是个宁雅这样的小人物让事情露出了些许破绽。这真是,锋回路转。

    “说!”葛飞驰刚挂电话就看到向衡这种讨人嫌的笑容。有什么想法赶紧分享,自己偷偷高兴什么。

    向衡举起一根手指:“昨天在顾寒山家,我向宁雅问话,对她施加了压力,告诉她顾亮是被人谋害的,现在顾寒山也被人追杀。宁雅对顾亮是被谋害的反应挺大,她离开之后就敲诈了贺燕。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紧接着心平气和地考虑离婚,跑去求助一个跟她不熟的简语。所以,她去找简语也是为了敲诈。一鼓作气,把她认为能诈出钱来的,都对付了。”

    葛飞驰道:“因为警方怀疑顾亮的死另有原因,她害怕了。她想拿钱跑路?”

    “对。家暴和想离婚这些当然也是真的,这是个绝佳借口。如果警察抓到她,她肯定会用这件事做理由。”

    葛飞驰盯着他手指,问:“第二呢?”

    向衡举起两根手指:“宁雅在这件事里知道的不多,她就是个棋子。作用应该就是我们之前猜测的,她收了钱,监视顾寒山,并在顾亮出事那天负责给顾亮打电话制造心理压力扰乱他的神志。简语跟她不熟,一开始并不重视她,所以她在门外等了很久,遭遇冷落。这说明,简语不知道她在这事里的作用。”

    罗以晨一愣:“不是,等等。这怎么反而给简语开脱了?”

    “并没有开脱,恰恰相反,这证明了我们之前的推论,进一步证实简语与顾亮的死是有关联的。宁雅帮我们找到了切入的角度。”向衡举起三根手指,“简语知道有警察跟踪他,宁雅的到访在意料之外……”

    向衡话还没说完,被葛飞驰打断了:“等等,等一下,简语知道有警察跟踪他?”

    “对,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向衡道:“简语不知道宁雅的作用,或者说把门的不知道宁雅的作用。那个时间点,工作室的其他人已经下班了,把门的就是宋朋。简语的所有私密事都是他经手,宋朋没有马上让宁雅进屋,他不认识她。这就表示简语并没有指使过宁雅做什么。”

    “不然警察在看着,为免让人起疑,他们会赶紧让宁雅进去。”方中道。

    “对。”向衡继续解释,“宁雅进去了挺长时间,这段时间就是简语从宁雅那儿交流获取情报的时间。宁雅想敲诈,手上必须是有些把柄的,那些把柄对简语不利。”

    “简语身边的人。”罗以晨推测。

    葛飞驰也明白了:“他们有一个团队,研究顾寒山的。”

    “没错。”向衡道,“这个团队执行了某些事,包括顾亮的死。他们利用宁雅这件事,并不是简语直接授意。但简语肯定知道事情的结果,也就是,顾亮死了。宁雅进去后开始实施她的敲诈计划,她这人算不上聪明,会紧张,又贪婪,生活上也有困境,简语要控制她不会太难。”

    “你还没说怎么晓得简语知道警察跟踪他。”葛飞驰问。

    向衡习惯性地举手指:“一,宋朋警察出身,有反侦查能力。二,一开始怠慢宁雅,之后却又热情送宁雅出来,是想观察外面的警察走没走,会跟着宁雅还是留下继续监视自己。第三,确认宁雅说的是真话假话有没有这么着急,帮她找律师有没有这么着急,这都是拜托别人求帮忙的事,非要大半夜的打扰别人吗?不会不好意思?这件事根本不适合回家路上在宵夜店处理。正常的应该好好吃一顿回家睡觉,明天起床再找朋友帮忙。”

    葛飞驰一拍额头:“他故意说给跟踪他的警察听的。”

    “对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宁雅抓回来吧。”

    向衡想了半天:“我还是有些担心。”

    “什么?”

    “打草惊蛇。”向衡道:“我希望简语和宋朋以为已经骗过了警方,然后他们继续做他们计划里的事。”

    “他们会灭口吗?对宁雅。”

    “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跟宁雅密谈了这么久,又是送出来又是热心找律师的,怎么会灭口。这不是在自己额头上贴上我是凶手四个字了。”向衡道,“但我们还是要小心。我觉得,让顾寒山和贺燕来处理宁雅比较好。”

    “为什么?”

    向衡道:“宁雅胆子小。”

    “胆子小的人怎么会去敲诈。”方中冷哼。

    “这又是她胆大的地方。有句话说,怕打不怕死。就是形容这种矛盾的。”向衡道:“她会怕顾寒山,但可能没那么怕警察。在她看来,警察比顾寒山和气多了。”

    葛飞驰:“……”为什么要把他跟顾寒山这样做对比。

    向衡道:“没有证据,警察不敢对宁雅怎么样。就算有证据,她也能狡辩,警察是讲规矩的,所以她能拖延到最后一刻。但顾寒山不一样。宁雅可是见过顾寒山怎么一个人把四个医生四个警察打伤的。她跟顾寒山不亲近,但她又同情顾寒山,所以她愿意回来照顾她,当然也为了钱。可她也怕顾寒山,她知道顾寒山不受约束,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她跟顾寒山保持着距离。这个我们在顾寒山家里的时候就观察到了。”

    所以警察还不如顾寒山有威慑力。葛飞驰一脸黑线,感觉警察尊严受到了冒犯。

    “简语他们现在杀红了眼,搞出这么多动静来,就是想扰乱警方视线,也许是想掩盖证据,也许还有别的。总之,他们想争取时间。在宁雅这边,顾寒山也许能帮我们缩短时间。”向衡继续道,“我们跟贺燕沟通好,让她约宁雅去某个地方,宁雅一到那儿就看到顾寒山,她会吓一跳的,这是心理战。我们警方的人也埋伏好,准备好随时抓人。”

    “宁雅会来吗?”

    “先约看看。我们随机应变。”

    葛飞驰很有干劲:“那我们帮顾寒山想些台词,让她审宁雅的时候用。”

    向衡看着他。

    葛飞驰在他目光下改口:“……算了,我们的台词太和气太讲道理,的确不适合顾寒山,会露馅的。”

    第97章

    向衡不高兴了:“别吐槽了,正经点。顾寒山很聪明,把情况跟她说明白就行,她学什么都很快。而且她也很会讲道理。她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就怕你接不住。”

    葛飞驰不说话了。这还真的是,他领教过。顾寒山的道理确实让人不好接话。所以宁雅接得住吗?如果宁雅接不住噎在那儿沉默怎么办?

    换葛飞驰看着向衡。

    向衡顿了顿,道:“总之葛队你先打报告申请调查宁雅的通讯记录、银行账目,调查清楚她的相关情况,我们要有两手准备。另外,给贺燕、顾寒山与宁雅的会面安排一个合适地点,方便埋伏监控和实施逮捕的。我来跟贺燕和顾寒山沟通。方中和老罗你们还是先按计划行事。目前重点是顾寒山受袭事件,还有宁雅。对方想搅乱我们,我们就更不能乱。要抓住重点突破,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梁建奇的死可以先放放,优先级排后面,一件一件来。这种摆明了线索不好找,只能查监控的,就先找实习生或者闲着的人看看。有发现了情况再说。好了,方中你们先出发吧。有事我们随时联络。”

    方中和罗以晨都应了。

    大家下车,方中把车开走了。

    罗以晨朝自己的车走去。葛飞驰再看向衡。向衡明白他的意思,道:“等等我,我跟顾寒山交代好,一会你们把她带走。”

    葛飞驰点点头。

    向衡走向车子,罗以晨的车子从他们身边开过,大家挥手招呼。

    顾寒山趴在车窗那儿看着这些人的动静,一个接一个的走了。看来他们在车里商量好了行动安排。

    她看到向衡回来了,而葛飞驰还站在那儿抱着胳膊看着他们这车子。

    顾寒山等葛飞驰的目光看过来,默默地捏住自己的脸颊,把两只眼睛往下拉,舌头伸出来晃了晃,做了个鬼脸。

    葛飞驰:“……”

    顾寒山做完了,脸上恢复平静,看着葛飞驰。

    葛飞驰想了好一会儿,也捏住自己脸颊,把两只眼睛往下拉,做了个同款鬼脸。

    向衡刚上车,顺着顾寒山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这一幕。

    “葛飞驰。”向衡忍不住了。

    葛飞驰脸部表情瞬间端正。想说是顾寒山先动的手,他是想跟她打成一片,结成伙伴,表示友好。不然这么幼稚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但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顾寒山又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她把鼻子往上顶,做了个小猪脸。

    葛飞驰:“……”

    顾寒山背对向衡,向衡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葛飞驰的。葛飞驰的脸色相当精彩,向衡也反应过来顾寒山在捣鬼,便又喊了一句:“顾寒山。”

    顾寒山转过脸来,小猪模样还挂在脸上。把向衡吓了一跳。

    葛飞驰看到向衡表情,哈哈笑了两声,看吧,就是她先动的手。向衡又朝葛飞驰看过去,葛飞驰摸摸鼻子走开了。

    “在干什么?”向衡问顾寒山。

    顾寒山把手放下来,恢复正常样子:“可爱吗?”

    向衡:“……我回头帮你问问葛队。”

    “那你顺便告诉他他做得很丑。”

    向衡揉揉眼角:“好的。”

    “你再问问他为什么要学我。”顾寒山道。

    “那你为什么要对他做鬼脸?”

    “不高兴。”

    向衡:“……你就别追究葛队为什么要学你了。”

    顾寒山确实没什么追究的心思,她转了话题,问:“你要送我回家了吗?”

    “不,我跟你说完话就要回所里。葛队他们带你回去。”向衡道。

    顾寒山撇了撇嘴,她就知道。

    她的表情,真的丰富些了。向衡默默在心里记着。

    他道:“我们刚才商量了,一天之内,你遇袭受伤,梁建奇离奇死亡,而梁建奇送包的那个彩虹的光酒吧失火停业。所有的事都集中在一起,这不是巧合。除了在你这里的行动失败了,其他两件事他们都成功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正在进行证据的清除活动。”

    顾寒山点点头。

    向衡道:“所以现在是一个关键的时期,我们要争取时间,抢在他们前面。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顾寒山看着他,这么郑重其事跟她谈,那应该是她可能会不太听话配合的事了。

    向衡观察着她的表情,道:“我们需要你跟贺燕一起,向宁雅施压,让她说出当年参与你爸爸死亡事件的真相。”

    顾寒山坐直了,她表情没变,但眼神变了。

    向衡把他们刚才讨论的情况跟顾寒山解释了一遍。告诉她为什么会觉得宁雅有这个嫌疑,为什么现在有机会可以让她吐露真相。

    “她到处敲诈,她手上肯定掌握着相关证据。”向衡道:“这件事只是贺燕出面,我担心压力不够,镇不住宁雅。把宁雅带回警局也是一样。我们现在经不起拖延。你并不是最佳人选,但我仍然希望这个重任可以交到你身上。”

    顾寒山抿紧嘴。

    “如果问到了任何线索,或者你在问话中得到了任何线索,你一定要让她明明白白讲出来,不能你自己知道后就隐瞒警方。”

    顾寒山没应话。

    “顾寒山。”向衡能看懂她的心思,“你要答应我的全部要求,我才会让你参与。不然从今天起,你都不会有机会再看到宁雅。”

    顾寒山便应了:“行。你还有什么要求?”

    “无论宁雅什么表现,无论你能不能从她嘴里问出话来,无论当年的真相是怎样的,无论宁雅承认过她做了什么,你都不能对她动手。我们需要宁雅害怕你动手的这种恐惧感,但不需要你真的动手。现场有警察,他们不但会保护你和贺燕的安全,也会保护宁雅的。”向衡看着顾寒山的眼睛,“你要向我保证,你不会对宁雅动手,无论她做过什么,都不可以伤害她。”

    顾寒山默默握紧了拳头。

    向衡也不催促她回话,只安静等着。

    半晌顾寒山问:“你借这个来考验我是吗?脱敏治疗吗?”

    “我说过我会想办法阻止你。”向衡道:“你应该要认识到,法律才是最好的复仇手段。任何事,都要在法律的框架内进行。我信任你,我相信你答应过的事就能做到。”

    顾寒山道:“如果,她当我的面承认她参与了谋杀我爸爸……”她顿了顿,艰难道:“……她就算是在法庭上承认,她也不会得到死刑的。”

    “是的。就算她真的是帮凶,她也不会死刑的。”向衡看着顾寒山,“但即使这样,你也得答应我,无论她做过什么,在这次问话行动里你都不能伤害她,过后也不能伤害她。你要把她交给警察,交给法律处理。”

    顾寒山看着向衡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她突然闭上了眼睛。

    “顾寒山。”向衡担心地唤她,倾向上前握住了她紧握的拳头。那拳头握得这么紧,还有些发冷。“你不舒服吗?你发病了吗?”

    顾寒山皱紧了眉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她终于道:“我答应你。”

    那声音低沉,重重敲在了向衡的心上。

    ——————

    王川宁倒在床上,心里头乱得很。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奶奶要五十万,要是从前还好,他就说要做生意,但现在奶奶重病,他没法去提这个事。他还等着她断气,好继承遗产呢。但就算断气,拿到遗产也是一两年后的事情,没那么快的。

    而且这也不是五十万的事。王川宁不蠢。就算这些人不杀他,给了五十万,他们尝到了甜头,以后还会继续问他要的。

    对了,为什么只要五十万。王川宁有些不解。为什么不一次性多要点,既然把他的底细都打探清楚了,就该知道他奶奶能拿出更多。而且不论他们要多少,五万也好,五十万也罢,他们拿了他的钱,如果真放了他,他肯定要去报警的。

    这些人也不是傻子,难道没想过他真敢报警?王川宁越想越警惕,越想越糊涂,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正思维混乱的时候,门又开了。

    刚才那个男人又走进来,再一次把刀子亮了出来:“你想好了吗?”

    王川宁点点头。

    那男人道:“我把你嘴上的胶布撕开,你老实点不要叫,我听你说说你的计划,要是觉得可行,就那么办。要是不行,就按我想的办。”

    王川宁再点头。他也不知道这男人想怎么办,既然自己有想法,为什么不直接说了。

    男人把王川宁嘴上的胶带撕开,道:“你说吧。”

    王川宁赶紧张嘴大口大口呼吸空气,这才道:“我就打电话给我奶奶,告诉她我要做生意,急需五十万周转,让她赶紧把钱打到我账户里。然后我去银行把钱取出来给你,你看怎么样?”

    那男人不满意,重重把匕首拍在桌子上。“做生意是什么着急的大事,你奶奶怎么会着急马上把钱打给你。何况你奶奶住院呢,这些事都是你姑姑管着,更不会理你了。”

    王川宁的心凉嗖嗖的,他们真的什么都知道。他挣扎着道:“不会的,我奶奶最疼我,我姑也疼我。只要我要钱,她们每次都给的。我可是老王家的独苗。”

    “啪”的一声,那男人不轻不重地打了王川宁的一个耳光。王川宁猛地一震,被打懵了。

    王川宁闭了嘴,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生气,真想跟这人拼了。

    “别说做生意,就说你赌钱,输了,借了高利贷,利滚利,现在被押在赌场里,必须拿出五十万。在明天中午12点前必须拿到钱,不然晚一个小时就砍了你一根手指。”

    那男人说着狠话,王川宁听到最后,冷汗从背后沁了出来。

    “听明白了吗?”那男人问。

    王川宁慌得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男人又问。

    “我觉得……”王川宁想说还是先从做生意这个理由试起,但那男人举起了匕首,王川宁便改口:“我担心说高利贷她们会报警的。”

    “是吗?”男人冷哼,“你姑姑你奶奶胆子小得很,上次你欠了高利贷他们到她们门口刷油漆她们也没报警啊,不还是乖乖给钱了。”

    王川宁彻底不敢说话了。这件事他们都知道。那次他就是用这个借口从奶奶拿到了三十万。

    “当然,为了担心她们看不到你,真的报警,所以我们还是要做一些措施。”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王川宁一看,正是自己的。

    “我给你录一段视频,你对着镜头说自己欠了钱,明天12中午之前要拿到五十万。让你老婆去找你姑你奶奶那儿筹钱,再跟你姑你奶奶说,必须给钱,不然等着收你的手指。手指全切没了,就切你小弟弟,明白吗!不许报警,报警就等永远见不到你,收尸都别指望。”

    那男人掏出一张纸,上面正写着这些话。这准备,真是太周全了。

    “告诉你老婆,收到钱后就等着,我们会通知她怎么拿钱赎你。不许惹麻烦,乖乖等着。”

    王川宁赶紧点头。

    那人拿着王川宁的手机,在王川宁面前站好,用镜头对着他,又把纸举在他面前:“行了,那就好好念。别耍滑头。”

    王川宁咽了咽口水,看着手机镜头,紧张地把纸上的话全念完了。

    那人终于满意,把手机收了起来,又拿了胶布,把他的嘴重新封了起来。接着那人出去了,王川宁又听到他说:“全弄好了,一会发给宁雅。”

    那语气,竟有几分熟悉亲昵。

    突然,一个强烈的疑虑念头在王川宁心头扩散开来。

    宁雅!

    第98章

    向衡紧紧握住顾寒山的手,直到她缓过来,愿意睁开眼睛看他。

    “谢谢你。”向衡说得很温柔。他从心底里感谢顾寒山,他知道她能答应他这么一个条件是多么的不容易。

    现在不伤害,以后也不会。

    这对一个复仇者来说,是很痛苦的承诺。

    顾寒山说得对,他就当这是一个脱敏治疗。他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样,但他愿意试一试。在他和顾寒山一起寻找真相的过程里,她能不能一步一步地迈进正常社会,能不能一点一点地消弭她心中的仇恨?

    他知道这很难,但他希望她能做到。

    不通人情也罢,不懂世故也好,那些都是小事。对顾寒山来说,没有这些她也能过得很好。

    但是不尊重社会秩序道德规范,无视法律尊严那就真的是大问题。她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对顾寒山来说,这才是正常生活的考验。

    所以,就先从放过小卒开始,先从敬畏生命开始。放过别人,保护好自己。

    “顾寒山。”向衡忍不住唤她的名字,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加油啊,顾寒山。

    顾寒山板着脸,虽然她答应了,但她摆了臭脸给向衡看。她不高兴。听到向衡这样叫她,她的不高兴又裹上了一层奇怪的情绪,她更不高兴了。

    “我努力试试。”顾寒山试图给自己找补,反悔有些太丢脸,但总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嗯。你努力试试。你很厉害,愿意试就一定能做到。”向衡一顿夸,把她的退路堵了。

    顾寒山撇了撇嘴。

    她的表情让向衡笑起来。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对了……”

    顾寒山抬眼看他。

    向衡马上意会,他收了笑,摆出诚恳的表情:“对不起,我给了你很大压力。”

    顾寒山嘴角松了松,又马上抿上:“我不是太想原谅你。”

    向衡又笑了。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有时候真的像小孩子。

    顾寒山低下头,看着向衡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掌比她大很多,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挺好看的手,就是黑点。肤色比她的黑了好几个色号,也比她爸爸的手黑。

    这是现在唯一能握住她的手,愿意跟她这样说话的人。愿意惹她不高兴,但也要帮助她的人。她甚至不太确定自己需不需要别人这样的帮助。

    顾寒山压力很大。她不确定。她没有遇到过这么复杂的情况。要周旋、要妥协、要争取,还不想让对方生气。

    她以前是一个很果断的人。她从来不犹豫。

    向衡等着她。

    顾寒山终于道:“你说吧。”

    向衡道:“你对宁雅必定是有计划的,你让她回来继续做你的家政,你做了什么准备?”

    顾寒山道:“都没什么结果。我跟踪她,观察她的作息,她去过的地方,她见过的人。还有贺燕请的侦探也有在做同样的事,但都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有没有什么具体可以告诉我们的?”

    “对我来说每一个画面都是具体的,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顾寒山道,“从前我爸爸要从我脑子里找东西,会很明确地告诉我需求。”

    向衡想了想,“比如说,你对付梁建奇的时候,利用举报他猥亵的机会,查看他的个人资料,他的手机相册……”向衡突然想到了,但他仍先把话说完:“宁雅呢?”

    顾寒山报一个手机号码。

    向衡愣了愣:“这什么?”

    “我出院后给宁雅打过两次电话,她都没接。贺燕说宁雅做家政服务业,都是计时的,少接一个电话就是少一单生意。她觉得有问题。我的号码是新的,宁雅是不是知道?那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她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嗯。”

    “于是那天晚上我就直接上门找她去了。就是许塘被杀那晚。”顾寒山道,“我去的挺晚,因为宁雅通常会工作得挺晚。我看不出来她见到我有没有害怕,但她应该是惊讶的。她一开始并没有答应我回来做事,我只好离开了。但我没过多久又回去,我想知道我离开后她有没有打电话给某人。”

    “那个把你的新手机号码告诉她的人?”

    “嗯。类似啊顾寒山她来找我了怎么办啊之类的,她如果被人交代不得做某事,那她总要报告的。”顾寒山道:“我就说我手机没电了,我要叫车子。让她借手机给我用用,她就借了。”

    向衡懂了,他道:“刚才你说的那个号码,就是你走了之后宁雅打的手机号?”

    “对。我走了之后她马上打了电话。但那个号码我打过了,是空号。”

    向衡:“……号码再说一遍。”他拿出了手机。

    顾寒山又念一遍,向衡记了下来。

    “好,你等等我。”向衡对顾寒山说,他给葛飞驰打电话。

    葛飞驰秒接。

    “葛队,梁建奇进看守所之前上交的所有个人物品,你申请拿回分局了吗?”

    “当然。但这事跟调监控还不一样。看守所那边得通知家属,还有一些手续要办。那是他私人物品,跟他的死亡也没有关系。再者死亡定性如果是自杀意外,我们动他私人物品得家属同意。”

    “想想办法,让顾寒山看一眼。就扫一下就行。”向衡看向顾寒山。

    顾寒山一脸淡定。看就看呗。但是为什么又突然转回梁建奇身上,刚才还在说宁雅。

    葛飞驰没明白:“啊?怎么又让顾寒山看。他的手机要是我们能查看,直接交技术科做电子物证分析啊。”

    “顾寒山在之前看过他手机,主要是相册。如果里面有什么敏感的东西,当时会引起梁建奇的警觉,那么他会删除掉手机里的一些信息。顾寒山可以对比出他删没删,或者删除过哪些……”

    向衡停了停,转向顾寒山:“彩虹的光,你去对比过了是吧?”

    “嗯。”顾寒山依旧淡定。“不需要再看一遍,我可以告诉你。”

    向衡便对葛飞驰道:“好了,没事了。”他很干脆挂了电话。

    葛飞驰:“……”要不要这样没礼貌。

    向衡看着顾寒山,叹口气:“顾寒山,你真是了不起。”

    “嗯。”顾寒山点头。

    向衡又给贺燕打电话。

    贺燕过了一会才接:“向警官,什么事?”那语气有些冷冽。向衡撇撇眉头,看来她对顾寒山的态度真不需要伪装。

    “她有起床气。”顾寒山道。

    向衡跟贺燕道:“贺女士,你和你雇的安保公司之前查探彩虹的光时,是否有拍过酒吧里头的情况,包括客人、服务生、主管以及场所等等。”

    “有拍过。怎么了?”

    “彩虹的光昨晚失火停业。他们可以谎称监控资料都被烧毁。如果这样,我们需要查找与梁建奇有关的人就会有困难,没有可让顾寒山对比相认的。我们需要你们手上的资料。”

    “我们去的次数也不多,拍到的也有限。顾寒山去的那一次,一个认出来的人都没有。”

    “当然不只需要你们手上的。现在可是互联网时代,很流行自拍和打卡的。你把资料给我们,剩下的事我们警方会处理。”

    “行。”贺燕答应了。

    “还有一些别的事,罗以晨罗警官已经过去找你了,他会把情况告诉你。我稍晚一些会再跟你通话。”

    “好。”贺燕那边听起来似乎真的是刚起,呯呯啪啪的。她把电话挂了。

    向衡看向顾寒山。

    顾寒山坐端正了:“让我看什么我就看什么,我可以认人。”

    这么乖?向衡知道后面还有话。

    “但是。”顾寒山举起一根手指:“下次我要做什么事,可不能再这么管我了,不能再提过分的要求。”

    “太宽泛了。”向衡不上当。

    “那等我想到具体的再说。”

    “好,那可以。”

    葛飞驰在另一辆车上等着,他不知道向衡在说什么要聊这么久。

    过了好一会,顾寒山终于下车了。

    葛飞驰在车里坐直了,等着她过来。

    顾寒山瘸得厉害,走得慢吞吞的。葛飞驰看得直皱眉头。这是怎么了,之前都没见她这么瘸。

    顾寒山走了几步站定了,然后又回头,瘸回了向衡的车边,趴在车窗那儿。

    葛飞驰抚额。

    顾寒山对向衡道:“我一会要先回家。”我走得这么瘸你都没问一句?

    向衡道:“可以的,你跟葛队说一声。陶冰冰他们送你回去。但后面定好了行动时间,你就听他们的安排好吗?”

    “那你要不要也先去我家?”顾寒山认真看着他。

    向衡被她看得心有些跳:“……去做什么?”

    顾寒山道:“刷个牙,洗把脸什么的。”

    向衡:“……”这位同学你邀请男人去你家是为了刷个牙洗个脸吗?哪本书教你的?

    顾寒山道:“我家有新的毛巾、牙刷,还有新的剃须刀。”

    向衡被她逗笑了。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尾有一点浅浅的纹路,顾寒山觉得很好看。

    “我在所里也有牙刷、毛巾、剃须刀。我们晚一点见。”向衡道。

    顾寒山不说话。

    “下回。”向衡突然道,“等事情都过去了,我再带你来看日出,看太阳前面的那座山。”

    顾寒山看他半晌,点点头。

    “但是。”向衡学着顾寒山的语气和动作:“你绝对不可以,再关我的手机了。”

    顾寒山抿紧嘴。

    “警察的手机是不可以关的。顾寒山。这是职业要求。”向衡道:“因为案件随时需要我们。我们必须随叫随到。我们的时间,不完全是我们自己的。”

    顾寒山听明白了。她点点头。

    不完全是他的,当然也不可能完全是她的。他终究跟爸爸还是不一样。爸爸的随叫随到是针对她的,这世上只有爸爸会这样。

    向衡见得她发呆,心有些软。

    “快走。”向衡赶她。

    顾寒山看到他不高兴,忽然心情好转了。她转身走了。这回步子轻快了很多,居然又没那么瘸了。

    葛飞驰看在眼里,心里叹口气。年轻人啊。

    ——————

    顾寒山上了陶冰冰的车,与葛飞驰的车一前一后走了。

    向衡这才空出来给黎荛打电话。

    黎荛有点小激动:“师父啊,你快急死我了。平安无事对吧?”

    “对,平安无事。我现在回所里。有什么需要我提前做个心理准备的吗?”

    “没什么。就是我来了之后帮你请假了,说你在分局那边的案子有事,你晚点过来。葛队似乎给所长也打过电话了。”

    “行。那我差不多半小时到。”

    “我马上要进所长办公室了,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就选档案室。”

    “行。”黎荛一口答应。

    ——————

    向衡又给关阳打了个电话。昨晚到今天的所有事情和安排都跟他说了一遍。

    关阳那边今天会针对酒吧进行调查。正如向衡猜测的,昨晚酒吧起火后,报了消防报了警,然后办公室和监控资料都“很不幸”地被烧了。

    向衡对关阳道:“我觉得你可以放弃了,简语不会上你的钩。你跟宋朋不一样,他是不会拉你入伙的。我们之前的策略错了。虽然我折腾这一趟不算白费,但我们确实绕了弯路。”

    关阳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之前的想法有错误。”听了刚才向衡说的简语的举动后,这个想法就更强烈了。

    “得换一个策略。”

    “简语这么细心和周全的人,不可能指使宁雅做事这么重要的环节他不知情。所有的计划和执行细节他必定是要亲自过问的。”关阳道。

    “对。这感觉就像他与范志远案似的,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但又似乎隔了些距离。”

    “他的角色很奇怪。”关阳道,“他不是别人可以操控的人才对。”

    “所以你攻不下他的,这么钓鱼不可能钓上来。他前面对你说的那些,做出的那些自我保护距离都不是故作姿态,是真的。不是试探考验你,是真的把你推开。”

    “嗯。”

    “换一个突破口。”向衡道。“找他老婆。”

    第99章

    王川宁又惊又疑,想多听听外头说什么,外头的声音却小了起来。

    过了一会,那个男人又进来,这次手上拿了两张纸和一支笔。

    王川宁心跳得很快,有些紧张、害怕,但又很想质问他跟宁雅是什么关系。

    那男人道:“你老老实实的,这件事情办完就会放你回去。”他把纸笔放在了桌上,道:“你,写个欠条。作戏就要做全套,既然是欠了高利贷的钱,当然要签个借款合同。”

    王川宁伸头想看看那合同,但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那男人又把刀子拿了出来,道:“我现在松开你的手,让你签合同。签好了,再把你绑上,一会就给你东西吃,所以你也不要有歪心思。如果轻举妄动,我就一刀捅了你,懂吗?”

    王川宁点点头。

    那男人把纸在桌面摊成扇形,露出下面需要签字的部分,放好了笔。然后过来用刀子把王川宁脚上的胶带割开,押着他走到桌边,再割开他手上的胶带:“签吧。两张纸全签上。”

    王川宁想趁机看看纸上内容,但那纸上只是合同的最后一页,就两句套话,什么“签字之日起生效”“双方各持一份”这类的,没什么实质内容的条款,王川宁刚扫了两眼,那男人便大喝:“赶紧的。”

    王川宁赶紧把两页纸的签名处全签上了字,他心里很疑惑,他不知道他签下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假装签合同,绑架勒索还要出示合同吗?交给警察能减刑?

    正签着,外头有男人喊:“老王,快出来,急事。”

    老王应了一声,外头那人一直催。老王赶紧拿了胶带要继续捆王川宁的手腕。王川宁把手稍运了劲,那人着急,没能捆太紧,但他似乎也没察觉,之后他把王川宁丢在屋子里,拿上签好的纸飞快出去了。

    王川宁大喜。这个老王忘了绑他的脚了。

    王川宁悄悄潜到门后,贴在门板上听。那两人似乎说着什么事,关于宁雅的什么。听不太清,但王川宁反复听到宁雅的名字。

    后来他们起了争吵,嗓门大了起来,王川宁听清了。

    这个老王执意要让宁雅去执行找王川宁姑姑、奶奶要钱的事,他觉得宁雅认得她们,遇到情况好随时应变。但老王的同伙觉得宁雅靠不住,想让老王改变计划,现在还来得及。

    “她拿了钱自己跑了,就没我们的份了。我们到时手上还绑着这个烫手山芋,丢都丢不出去。”那同伙道。

    “她敢吗?她不敢的。”老王道,“我手上可是有她的把柄。而且说好了,这五十万是我们的,她一分不拿。”

    “怎么说好,她要是反悔呢。她拿了钱跑路,把柄管个屁用。”

    “她有钱,这些年她在那些男人身上可是挣了不少,都藏着呢,现金。她老公都不知道。她现在就想让狗男人去死。拿到了五十万,交到我们手上,我们才会帮她干这票。”

    “五十万还是少了,这可是杀人。”

    “以后还可以继续问她要啊。她老公可是签了财产转让同意书的,遗嘱。他死了,他的钱就全是她的。你想想,她老公被绑架,生死不明。付了几十万赎金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奶奶还能活?这不得活生生急死。这样他奶奶的钱就成了她老公的。她老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过几年,法律就认定死亡了。那时钱就归她了。到时让她把她手里的钱也给咱们。她可是谋财害命的主犯,敢不听我们的?以后没钱了就管她拿。”

    王川宁听到这儿两眼发黑。死女人,贱人,居然打的这个主意。太恶毒了,真是打她打得少了,就该把她打死。

    “也行。”那同伙道,“谁让咱们急用钱,这也是目前来钱最快的事了。但这宁雅也太狠了些。居然能想到用老公的钱杀老公的招数。”

    “那也是那狗男人太蠢。怪不得别人。”

    王川宁气得发抖,宁雅,你可以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等着瞧,看最后谁死。

    王川宁细细回想着宁雅的举动,越想越觉得宁雅可疑。好几次他一进门就见到宁雅鬼鬼祟祟在厨房关柜子门,慌慌张张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好几次他见到她似乎在悄悄删手机信息。她一定是跟人通奸了,她藏着私房钱。妈的,他明明把她身上的钱都搜走了,她居然还敢藏私房钱。她居然敢背叛他!

    王川宁左右看了看屋里,看到桌子上摆着那支笔。他走过去,把笔拿在手里,转动手腕,用笔尖戳胶带,一点一点的,把胶带戳断,再一用力,两只手腕彻底松开了。

    屋外客厅里,老王拿着手机,手机上正打开着一款监控APP,画面正是王川宁那屋里的情景。

    他同伙也凑在旁边看,看到王川宁解开了手腕,轻声道:“也不傻啊。”

    “还不够傻?都没绑紧,抽屉里还有把剪刀,打开就看到了。”老王冷笑,小声道,“行了,我们撒吧。”

    监控里,王川宁撕下了嘴上的胶带,身上的束缚全解除了。他摸了摸身上,除了手机被拿走,其他钱包、钥匙什么的都在。他把东西都放好,又趴在了门后想继续偷听。

    这时老王同伙高声道:“我饿死了,我要出去买些吃的回来。你看好他。”

    “没问题。”老王大声应。“再买点水和面包给里面那个,拿到钱之前不能让他饿死。”

    “行。那我走了。”同伙走了,出门的时候关门声音有些大。

    老王就坐着继续看着监控。王川宁在门后趴了一会,起身在屋里到处看,最后他跑到了窗户边,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防盗窗网,根本爬不出去。王川宁气极捶了防盗窗好几下。

    老王见到他再次在屋里乱转,觉得可以了。要是让他不小心发现装饰墙后有针孔摄像头就不好了。

    老王调动手机,让手机铃声响起。

    监控里,王川宁果然马上警觉,他又悄悄地跑到了门后偷听。

    老王假装在讲电话:“喂,对,我在这儿呢。你什么时候来换班,我快累死了,一晚上没睡。现在一切顺利,听话得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靠,你个废物,行行,我去接你。你就在原位等着。”

    老王说完,朝门口走去。他看了看监控画面,确认王川宁紧紧贴在门后,很关注这外头动静。

    老王打开大门,走出去,“呯”的一声关上了门。他没在门外停留,直接下了楼,到了楼门口,站了一会,继续看着监控。

    屋里,王川宁悄悄打开了屋门,露了一条门缝往外看。老王放心了,他朝楼旁边的停车位走去。他的同伙正在一辆轿车上坐着,等着他。

    “那蠢货出来了吗?”

    “快了。”

    老王刚说完,就在手机里看到,王川宁确定外头没人,便飞快地冲了出去。他跑出房间后监控里就看不到他了。老王把手机收起来,等着王川宁下楼。

    同伙往外打电话:“喂,他出来了,准备吧。”接着他下了车,溜溜达达地往街边走去。这是个老旧小区,从楼门一出来,一拐就能到街边。

    同伙和老王各占据一个观察位置等着,很快就看到了王川宁冲出楼门的身影。

    王川宁火烧屁股似地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冲到街边。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驶来。王川宁一招手,出租车停下了。

    老王启动车子,在出租车开起来后,他的车也驶向路边,同伙上了车,两人一起跟着那辆出租车。

    “是往他家去了吗?”同伙问。

    “对。”老王戴着耳机,听到出租车上的声音,“他要回家。”

    那辆出租车,也是他们安排好的。以确保王川宁要去他们想让他去的地方。

    “会顺利吧?他敢吗?”

    “不顺利就帮他一把。这事就彻底了结了。”老王嘀咕道,“赶紧结束吧,快烦死了。”

    王川宁坐在出租车上,一个劲地催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问了司机现在的时间,十点半了。那宁雅肯定不在家。她每天八点就出门工作去了。哦,不对,今天就不一定去工作了,她可能去找他姑姑要钱去了。这贱人!她去要去,要来了她也没命花!

    王川宁已经迫不及待,他要回去,要把宁雅藏的钱找出来。洒上一地,然后打电话让她回来,等她进门看到一切,惊讶又害怕,而他会狠狠地揍她一顿。他要问出来那两个男人是谁,这事没完,谁也别想跑!

    王川宁越想越兴奋,宁雅从前被他打得惨叫求饶的画面声音在他脑子里萦绕,他很快忘掉了刚才自己死里逃生时有多害怕,没去想那两个人回来发现他不在了会怎样。他只知道他要找宁雅算账,要找他的兄弟哥们们帮他报仇。

    王川宁付好车费,头也不回,撒腿就往家跑。

    老王他们的车子停在小区旁,两个人下了车,观察着周围,慢慢朝宁雅家走去。

    王川宁家中,虽然早超过了平常宁雅出门的时间,但她仍然躺在床上沉沉睡着,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

    武兴分局。

    葛飞驰他们一回来就马上开始部署行动计划。

    技术科依照葛飞驰的嘱咐,锁定了宁雅手机的位置。“她在家,一直没有移动过。”

    “好,等她位置有变化就通知我。”葛飞驰道。

    葛飞驰安排人手,大家快速做准备。但选择地点让葛飞驰费了些脑筋,得让宁雅觉得安全愿意前往,方便私密谈话,又能有让他们埋伏抓人空间的。

    宁雅一直没有移动方位,最后葛飞驰觉得直接上她家堵她最合适。

    “查一查她老公王川宁的位置。”

    “在双江路。”

    很好。那家里就只有宁雅一个人。“通知贺燕和顾寒山,目标地点宁雅家。她们那两组现在就可以出发了。准备监听器,破门器。所有人便衣,关掉警灯,步话机频道调到12,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所有人应声。

    一个小警员跑进来,对葛飞驰道:“队长,法医办公室发来了报告,梁建奇和张益的脑部扫描结果出来了,他们的脑子都是正常的。”

    葛飞驰愣了愣:“哦,行,知道了。”

    居然是正常的。

    “出发吧。”

    第100章

    陶冰冰敲了敲顾寒山敞开的房门。

    顾寒山抱膝坐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没精打采的样子。

    “顾寒山,要出发了。”陶冰冰道。

    顾寒山从白马山回来后状态就越来越不对。她刷牙洗脸洗澡,仔仔细细地上药,还把家里相框擦了一遍,就没让自己闲下来一分钟。但似乎越忙越烦躁,最后她干脆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陶冰冰担心她出问题,问了问她情况,她只说自己累了,静一静。葛飞驰交代过陶冰冰,顾寒山的病情喜欢静,如果她要安静独处就别打扰她,确认她安全就好。

    陶冰冰向顾寒山确认她没事,便出去了。但让顾寒山不要锁门。

    陶冰冰之前弄丢过一次顾寒山,有些心有余悸,时不时过来看一眼,顾寒山都只是安静坐着,把自己抱成了一小团。

    陶冰冰想给向衡打电话,但一想到上次向衡介入情况更糟,她也就作罢。这个任务是她的,她来完成。

    现在要出发了,陶冰冰再次过来。

    顾寒山的表情非常严肃,听到她说话也没动。

    陶冰冰等了等,耐心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顾寒山摇头,但还是没动。

    陶冰冰站在她床边不远等着。

    顾寒山比她更有耐心,她就是能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最后还是陶冰冰先忍不住,她道:“如果你觉得不行,我就跟葛队说一声。”

    “如果我控制不住怎么办?”顾寒山像是自言自语。

    陶冰冰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顾寒山抬眼看她,看了一会,张了张嘴。陶冰冰觉得那嘴型像是要问“向衡”,但顾寒山嘴巴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她道:“行,走吧。”

    陶冰冰松了一口气。领着顾寒山出门。

    ——————

    向衡赶到凤凰街派出所,办公室的人纷纷问候他的情况,都听说他昨晚跟着武兴分局那边办案子,今天还得去。向衡没太多时间跟他们仔细聊,只寒暄了几句。

    黎荛没在办公室。向衡一打听,黎荛今天跟所长程清华谈话,要调到档案管理处去了。档案管理处也在二楼,离他们三队的办公室隔了两间屋子,而且工作内容其实跟她怀孕后在三队的工作差不多,还是会帮着同事们处理些文书工作,还有一些案件存档查询之类的。

    黎荛接受了工作调动,现在跟队长钱威去档案管理处交接去了。

    “女同志就是这样的,到了这个阶段,总是多受些照顾。真好啊。”一个男警员道。“休息、产检随时请假,迟到、早退没人管,上班摸鱼也安安心心的,生完孩子还能再休几个月,工资照拿。”

    话还没说完,钱威和黎荛回来了。黎荛听到了,道:“可不是,真的太好了,你赶紧变性去,现在年轻,来得及。我给你捐十块。”

    那男警员不说话了。

    钱威也很不高兴,瞪了他一眼。刚安抚好黎荛,这又在添乱呢。

    黎荛不依不饶地,继续道:“我没怀孕的时候工作干得不比你差,怀了孕也一样。你除了长得高点体力好点没一样比我强。我一边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一边还能孕育社会主义建设后备力量。你呢?你不行。你硬件上就少配置,先天缺陷,赶紧好好加倍努力工作弥补不足,别掉链子。还比较呢,比什么呀。”

    钱威急得,跟黎荛直摆手:“哎,没事没事。都是同事,这么熟了,你也知道他们嘴上没个把门的,不是那个意思。”

    向衡也帮腔:“好了,黎荛,我一会还得走,来,我们也交接一下工作,说两句。”

    黎荛这才做罢,拿了记事本跟着向衡出去了。

    向衡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以及他们今天的任务,然后他道:“你要把诈骗号群的情况查清楚。那些人头号码,是他们掩饰身份、用来诈骗受害者的工具,我们曾经在凤凰街派出所的案子里丢过一批嫌疑人,诈骗号源没查出来,嫌疑人没抓到,案子无始而终。我进来之后,简单查过,没有找到详细记录。这种疏忽不应该,不是这所里办事的作风。我得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放心,我明白了。”黎荛点头。

    正说着,钱威找过来了。

    “向衡啊,你们在交接什么工作,黎荛以前负责的案子会转到我这儿,我也正想找你聊聊。主要是你手上工作安排的事,你现在被分局借调,这边工作也得协调一下。”

    向衡道:“就跟黎荛说顾寒山的案子。她不是来报案说怀疑她爸爸的去世不是意外。昨天她遇袭了,现在分局那边在查。”

    钱威一脸惊讶,他愣了愣,忙问:“那我们需要配合什么?”

    “暂时没什么,现在分局那边一团乱,好几个案子凑一起了。我今天过去再看看具体情况,等葛队那边安排。”

    钱威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

    ——————

    葛飞驰正要出门,一个警员赶来,说局长找他。

    葛飞驰没办法,赶紧冲上楼,局长艾勇军正在办公室等着他。他见了葛飞驰便道:“我知道你要出外勤,长话短说。许塘案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简单命案,从现在开始,每一个具体情况你都要跟我汇报,专案组的工作由我亲自主持。就是说,每天一个简报不行了。”

    葛飞驰一愣,但很快点头:“是,局长。”

    艾勇军皱着眉头,对葛飞驰很不满意:“你们每天忙,不能瞎忙。没能解决任何一个案子,还一个劲往法医办公室送尸体,像话吗?”

    葛飞驰心虚,不敢言声。

    “好了,就这样,你走吧。行动回来跟我汇报。”

    “是,局长。”葛飞驰紧张地舒口气,该来的果然来了。

    队伍在楼下等葛飞驰,见到葛飞驰回来,忙问他:“局长说什么?”

    葛飞驰只道:“大家都注意点,打起十二分精神,别犯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明白了。

    葛飞驰指挥各队上车出发,这时候接到了罗以晨的电话:“贺燕老板找她,贺燕说给她一点时间,晚点出发。”

    “行。”刚被领导训过的葛飞驰很能体谅这种压力,“我们先过去,有情况随时联系。”

    几辆车驶进了马路车道里,融入车流。这时候葛飞驰的步话机收到了技术科的报告:“王川宁手机信号位置移动,从双江路往北走,现在到了平西街,有可能是回家。”

    唉,怎么这么不顺利。这时候回什么家啊。

    葛飞驰回道:“好的,知道的,继续监控,随时报告。”

    与葛飞驰同车的刑警把情况通报其他人。葛飞驰通知一组刑警做B方案的准备。B方案的地点在宁雅家附近的一个街心公园,公众场所,宁雅很熟,约谈比较方便,他们警察布防也容易。如果宁雅家这个计划出问题,他们马上转到那个公园也很快。

    葛飞驰确认着各方情况,他给向衡打电话:“如果贺燕那边一直脱不开身,让顾寒山直接跟宁雅谈行不行?”

    “不行。”向衡道:“贺燕必须在场。贺燕证明宁雅能被收买,然后顾寒山威胁,两个人合作才好。”

    “顾寒山可以直接说贺燕把事情告诉她了,效果是一样的。我们要的只是顾寒山对宁雅施加压力不是吗?”

    “不行,贺燕必须在场。”向衡很坚持。他不能现身守着顾寒山,只能贺燕来。他已经跟贺燕沟通过了,他的顾虑只有贺燕能懂。

    葛飞驰不太高兴,但也应了:“行吧。”

    “我在等所长,一会谈完我就过去。”向衡道。

    “好。”

    葛飞驰走到半路的时候,陶冰冰向他报告,她和顾寒山已经到了。而技术科报告,王川宁手机信号确实是往家的方向移动,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

    王川宁回家,那计划就不好实施。要么等王川宁离开,要么约宁雅出来。

    罗以晨的报告非常及时:“贺燕现在出发。”

    葛飞驰忙道:“让贺燕给宁雅打电话,约她到天街公园,看看宁雅那边怎么回复。让贺燕稳住她,钓她出来。”

    罗以晨应了。

    葛飞驰通知陶冰冰,让她带着顾寒山耐心等等,也许地点有变化,等大家到位后确认计划再动。

    陶冰冰应了。

    葛飞驰清咳了两声,陶冰冰会意,道:“葛队你说,我在车子外头,顾寒山在车里,听不到。”

    葛飞驰便放心问:“她情况怎么样?”

    陶冰冰答:“挺烦躁,看着挺焦虑的。她情绪一直不太好。”

    “嗯。”葛飞驰道:“你看好她。”看来向衡说得对,还是要稳着点,顾寒山不稳定,还是得有贺燕在场才好控制局面。

    陶冰冰正要说话,顾寒山推开车门下来了。陶冰冰便道:“葛队放心,我们这边一切都好。如果没别的,我就挂了。”

    葛飞驰懂了,不再说什么。

    陶冰冰挂了电话,顾寒山问她:“什么情况?”

    “要等等。”

    顾寒山正要问等什么,却看到了王川宁。“宁雅老公回来了。”

    陶冰冰顺着顾寒山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男人满脑怒容地急匆匆奔进了楼门。陶冰冰之前拿到了宁雅的资料,上面有王川宁的照片,这男人,确实就是他。

    “他的表情是生气吧?”顾寒山问,太明显了,她都能懂。

    “嗯。”陶冰冰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是宁雅家楼房的东侧,比较靠里的地方。既不会被宁雅家的窗户看到,还能观察清楚楼门和直通小区门口的情况。

    宁雅家的这个小区老旧,小区大门就是个围栏,没有遮挡。人来人往,四通八达。

    ——————

    楼上。

    王川宁进了屋子,直奔厨房而去。

    卧室里,宁雅仍睡着,她放在枕边的电话屏幕亮了,却没有声音。屏幕上显示来电名字:贺燕。

    ——————

    顾寒山靠着车子看着前方发呆。有车驶过,有孩子踢球,有几个老人坐在树底下聊天,楼门里有人出来有人进去。

    陶冰冰等了等觉得有些不安,她给葛飞驰打电话想报告王川宁的情况,葛飞驰的手机却占线。

    陶冰冰又拨了一次,还占线,于是她拨葛飞驰同车的另一个同事的电话。那同事接了,听了陶冰冰的话,道:“你等等,葛队在跟罗以晨通话,贺燕打电话给宁雅,她不接。”

    陶冰冰正等着,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声音的尖叫,然后一个男人声音大声咒骂,听不清骂的什么,只隐隐传来“……找死……贱人……”等等。

    葛飞驰这边刚接过电话,就听到陶冰冰大声喊:“顾寒山!”

    我靠,葛飞驰吓得心脏差点不跳。“怎么了?”

    “楼上有人打女人,顾寒山冲上去了。”

    打女人?

    葛飞驰这回心脏真的停了半拍。

    宁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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