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老王和同伙站在宁雅家门外。
他们一人贴着门站着,听着里头的动静,另一人站在楼梯处,看着楼道里的情况。
“小李。”老王唤道。
同伙“小李”白了他一眼,这外号起的,实在是太俗气了。他明白老王的意思,时机到了。
“小李”拿出手机拨号。“老王”的手机屏幕无声亮了。老王按手机把电话接通了,然后戴上了一只蓝牙耳机。
“行了,去吧。”小李子也戴上了耳机,把手机放进口袋。
宁雅屋子里传来了怒骂声,那声音离得有些远,像是在卧室。这样真的很合适,很适合他行动。
老王掏出一把钥匙,轻悄地插进了大门锁孔里。
“咔嚓”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了。
老王没着急推开门,他还在观察,听着屋里的情况。
小李子往下走了半层,观察着楼上楼下和楼梯的动静。这老楼没有电梯,大家都用楼梯通行。来去就只有这一条道。
老王终于确认屋子里闹到了他想要的程度,隔壁邻居屋里似乎也有些动静了。老王把宁雅家门推开,悄悄潜进了这屋,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进到屋里,最靠近大门的是厨房,此时厨房的柜门已经被打开,正敞着。一如他们所料,王川宁找到了一个用塑料袋紧紧包裹的一捆钱,钱就藏在洗碗池下面柜子最里边。现在这捆钱都打开了,摊在地上。
争吵声在卧室响起。这次宁雅的尖叫穿透了窗户,老王觉得耳朵都快聋了。估计整个楼都能听到。他必须快点结束,不宜久留。
老王戴好了手套,抽出了厨房里的一把刀。他刚走出厨房,卧室里的两人却打到了客厅。
老王闪身躲到了门厅的柜子后面,他看到王川宁啪啪地扇宁雅耳光,宁雅被打到了地上,她爬起来冲向厨房,王川宁抓住了她的头发,宁雅放声尖叫,回身给了他眼睛一拳。
王川宁吃疼松了手,大声骂着:“敢打我,找死你个贱人!”王川宁抄起沙发上的一把木制衣架。
宁雅冲进厨房。
王川宁追了上去。
宁雅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王川宁迅速往后退,嘴里怒声骂着:“怎么,想杀我?来呀!你敢吗!”
宁雅举着水果刀的手在颤抖,她头发被抓掉了一把,脸上是被打出红印子。眼睛也被打得有些模糊。
宁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她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她晕晕沉沉,一直做梦,然后她突然听到了暴喝,她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甩到地下,竟跟她梦里的挣扎的情景有几分相似。
求生的本能超出一切。宁雅反击,她还手,而这换来更多的痛揍。从前一次一次的预演和内心的渴望让宁雅冲向了厨房,她受够了,她没有办法再忍下去了。她又害怕又激动,她紧张的情绪和模糊的视线让她没有反应用得最多的那把称手的菜刀没有了,她只来得及拿起她一眼看到的水果刀。
“来呀,你试试看能不能捅死我。妈的你捅不死老子,老子打死你。”王川宁挥舞着衣架朝着宁雅身上兜头兜脸地打来。
宁雅放声尖叫,她本能地躲闪,她一手抱着头往大门方向退一手疯狂地挥舞水果刀,她要逃,她要离开这里。
突然,有人握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往前一推。宁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得闷哼一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在了她的脸上头上。
宁雅睁开眼睛,看到她的刀划开了王川宁的脖子。
宁雅惊呆了。她瞪着王川宁,王川宁也瞪着她,他捂着脖子,一脸惊恐地瞪着宁雅。
宁雅脑子整个空了,她张着嘴,叫也叫不出。她眼睁睁地看着王川宁倒在了地上,他倒下去,眼睛还在瞪着她……的身后。
宁雅心脏猛地一抽,刚才手腕的触觉这才传递到脑子里。她刚要回头,身后却有人按住了她,抓着她的手腕,用她的手握着她的刀,一把刺进了她的心脏。
宁雅也倒了下去。她的头重重撞击到地上,但她感觉不到痛。胸口的痛掩盖住了一切,她看不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样子。
那男人走开了。
宁雅张了张嘴,她想喊,她认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其实却气若游丝。
“老王”迅速摘掉了带血的手套,一把塞进了口袋里。
计划失败了。
原本应该杀掉一个,另一个从楼上丢下去,伪装成杀人后自杀的情景。这样更真实一点。毕竟跳楼要比用刀捅死自己可行性更高。
但小李子告诉他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狂奔上楼,这不正常。这肯定是冲着宁雅家来的。
没时间了,宁雅必须死。
“老王”摘掉手套,用衣服裹着手刚把门把拧开,就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
来不及了。
“老王”干脆把门打开,迅速后退到厨房里。
“引开这些人。”老王在电话里交代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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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听到了宁雅的尖叫声就猛地冲上了楼。
陶冰冰在她身后大叫她的名字,顾寒山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没理。
宁雅不能出意外,不能出事,不能有任何借口破坏这次的行动。在她这么艰难地做出让步和激烈的内心冲突之后,她必须好好的,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她可以不杀她。
对,她原本的计划是要杀她的。但有顺序。先杀主谋,再杀帮凶。每一个人她都不会放过。法律制裁不了他们,那么她来。
她之所以能够留宁雅到现在,是因为她知道宁雅能带她找到主谋。她不在乎动机,不想知道为什么,她只想知道谁干的,知道这个就行。
但是她居然让步了,她居然答应向警官她会放过宁雅。无论今天问出什么,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她答应她会放过宁雅。
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宁雅必须乖乖地,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顾寒山狂奔上楼,她没有听到陶冰冰再喊她的声音,她当然不能再大声喊她,她们还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大声喊叫会惹来麻烦。
顾寒山跑得很快,她完全感受不到了脚疼。她迅速地跑到了六楼,冲向宁雅家。
门开着。
顾寒山看到了地上的血,以及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顾寒山没有迟疑,她冲了进去。
“宁雅。”顾寒山大声喊。
陶冰冰紧跟着她赶到,眼前的情景让她差点不能呼吸。她做警察这么久,第一次独自面对尸体,面对这样的场景。
“别死,告诉我是谁让你害我爸爸!”顾寒山大声叫着,摇晃着宁雅。
宁雅努力睁大眼睛,张嘴想说话。
陶冰冰克制住紧张,对顾寒山叫道:“别动她,我叫救护车。”
陶冰冰刚拿出手机,却听到门外有沉重的脚步声,楼下有人大喝:“什么人,你干什么?站住!”
“你在这儿别动,看好她。”陶冰冰对顾寒山喝道,她拔腿往楼下追。
追下了一层,没看到人影。陶冰冰探头往楼梯过道下面观察着是否有人逃逸,一个人影从旁边安全门冲出来,猛地举起她往楼下摔。
陶冰冰始料不及,那人速度太快,她来不及防备。她尖叫一声,被扔到了下一层楼,重重摔在了台阶上。
巨痛向陶冰冰袭来,有人奔下来,从她身上跳了过去,继续跑下楼。陶冰冰看不清楚,黑暗将她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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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雅屋里。
顾寒山瞪着宁雅,她大叫着,让宁雅回答她的问题。
宁雅的血染了她一手,也染到了她的身上。顾寒山不在乎,她对着宁雅厉声喝:“说话!”
宁雅张着嘴,眼睛慢慢黯淡了下去。
顾寒山瞪着她,看着她慢慢在自己面前停止了呼吸。
四周非常安静,知觉一点一点地恢复到顾寒山身上。脑子里忽然有画面跳出,她冲进这屋子时的看到的所有细节涌进了她的脑子。
敞开的大门,满地的血迹,倒在地上的椅子,墙上的挂钟,凌乱的沙发,鞋柜上的钥匙,地上的影子……
地上的影子,在她冲进屋子的那一瞬间往后退。退向了厨房方向。
凶手还在。
不是那个楼梯外头的喊声,厨房还有人。
她看到了那人的鞋。
男人的皮鞋。
顾寒山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脚步声。
她迅速拔出了宁雅胸口的刀,猛地转身,摆出防卫姿态。
没人。
但一道阴影从门口略过。顾寒山拔腿追了出去。
楼道斜对门有户人家开门走出一人,小心探头看。他见到顾寒山吓得放声尖叫,迅速后退进屋,用力“呯”地一声关上了门。
顾寒山理也不理,她追下楼,跑了两层,没见到嫌疑人,却看到倒在楼梯上的陶冰冰。
顾寒山瞪着陶冰冰。
她紧闭着双眼,像尸体一样动也不动。顾寒山想叫她,张了张嘴却没喊出声。楼下忽然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几个男人冲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葛飞驰。
葛飞驰先是看到了一身是血,手握匕首的顾寒山,接着再看到了倒在楼梯间,身下全是血的陶冰冰。
他惊呆了。
“顾寒山。”葛飞驰叫她。“发生了什么事?”
顾寒山看着他,再看看陶冰冰,她把刀子丢在了地上,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她把自己抱成一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第102章
向衡与所长程清华谈完话就看到了葛飞驰的留言,他赶紧给葛飞驰打了电话。
葛飞驰告诉他,行动出问题了,宁雅的老公回家后就跟宁雅发生了冲突。有邻居报警听到两人激烈争吵和打斗声,顾寒山冲进了宁雅家里,有同层邻居发现顾寒山手执匕首,而他们跑上楼时发现顾寒山站在陶冰冰身边,陶冰冰的伤势看起来是摔下了楼梯……
葛飞驰的情绪有些激动,话有些凌乱,但还是陈述明白了。
“陶冰冰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叫了救护车。宁雅和她老公都断气了。顾寒山把自己抱成一团,一言不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话。贺燕已经到了,我让贺燕陪着她。”
“她就是把自己抱成一团,不说话吗?还有什么别的反应?”
向衡奔向了自己的车,打算马上往宁雅家去。
葛飞驰那边有人叫他,他跟别人说话了一会话,又转回来跟向衡道:“没什么别的反应,就是不说话,整个人冷冷的。后来贺燕来了让我们离她远点,说她发病了。”
“贺燕怎么处理的?”
“贺燕就是守着她,隔着一段距离。然后没做什么别的。救护车来了,我问要不要让顾寒山去医院,贺燕说不用,一般的医院处理不了,她要带顾寒山回家。我让救护车先运走了陶冰冰。贺燕后来带顾寒山下了楼,就在她车上呆着。”
“那就让她们先回家。”向衡道。
“疯了吗?我让她回家,那不如我自己回家。”葛飞驰骂道,“她一身的血,她拿着水果刀。那把刀是凶器。用不着法医来看,我都能看出来,王川宁脖子上一刀,宁雅胸口一刀,全是那把刀干的。顾寒山就在现场,她得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她是现在唯一能开口的人。”
“让她回家!”向衡急得大喊,“让贺燕处理,贺燕说带她回家就让她回去,你不放心就派个警员跟着。”
“我他妈的派了个警员跟着她结果那警员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葛飞驰也激动得不行,声音都哽住了。“陶冰冰,她还那么年轻,她真的,很优秀……”
向衡一时也噎住了,说不出话了。最后他道:“我马上就到。”
向衡赶到现场时,现场已经被大批警员包围控制了。楼已经封住,四周都拉了警戒线,将围观人群远远隔开。到处都是警察,其中还有向衡在凤凰街派出所的同事。钱威、徐涛等三队的人都在。
向衡迈过警戒线,另一家派出所的警员伸手拦他,钱威赶紧过来道:“我们所的人,也是分局专案组的。”
钱威让向衡进来,对向衡道:“你跟所长开会的时候我们接到的警情通报,这里是南□□出所管辖,但案子有点大,指挥中心让我们也过来人手增援。”
话刚说完,分局的一个刑警远远喊:“向衡,快,葛队等你呢。”
向衡对钱威点点头,朝那个刑警的方向跑去。
钱威看着向衡的背影,站回了自己守着的警戒线岗位。
向衡走到楼边,发现了贺燕的车子。罗以晨就站在那车子旁边守着。贺燕坐在驾驶座上,面朝前方,神色冰冷。向衡看着,松了口气。庆幸还有贺燕在,幸亏有她,保护着顾寒山。
贺燕看到向衡,手指指了指后座。向衡会意,顾寒山在后座。车窗贴着车膜,看不到车里情形,向衡朝车子走过去。贺燕对他摇头。
向衡停下了脚步,罗以晨过来了,向衡问他情况怎么样。
“贺燕不许任何人靠近她。但葛队也没让他们走。陶冰冰情况很不好,救护车送走了,需要立刻手术急救。顾寒山一句话都不说,贺燕就一直守着她。她也没跟贺燕说话。我问了这情况有多糟,贺燕说没有她爸去世的时候糟,但这外面环境不行,会让顾寒山持续受刺激。我听说葛队出门前才被艾局训了,现在出了事,还有刑警遇袭,艾局马上打电话过问。葛队不敢把顾寒山放出监管范围。”
向衡点头:“我上去看看情况,跟葛队谈谈。”
向衡再看一眼贺燕,贺燕仍对他摇头。
向衡转身上楼。
向衡在楼道里遇到警察上下楼,还看到有警员正挨家挨户盘查要口供。
向衡一直走到了宁雅家。
法医还没有来,尸体还在原位,刑警和痕检在屋里各处仔细搜证。向衡戴上手套,穿好鞋套,戴上口罩,进去了。
葛飞驰站在卧室里,正打电话。向衡过去看了一眼。葛飞驰看到向衡,示意他稍等。向衡点了点头,在卧室转了一圈,出去看尸体。
宁雅和王川宁都倒在客厅靠近大门的方向。
王川宁脖子上一道很深的刀痕,下手非常果断。他的胳膊和胸前也有一些刀刃的划痕,浅且凌乱。一个木架衣架丢在他尸体旁边,上面染了血。
王川宁脸上有浅浅的红痕,看看像是被打的。除此之外,表面上没有其他明显痕迹。身体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就得法医脱了他的衣服再检查了。
他侧着半个身子倒在地上,右手落在肩旁,手掌上全是血,应该是受伤后试图捂住伤口,但伤势太重,血流很快,他没多久就断了气。
而宁雅的伤就更惨烈一些。眼睛肿了一大块,头发凌乱,头皮上有血印,脸也肿了,她睁着眼睛,是仰躺的姿态。刀伤在胸口,左手是垂放在身体旁,右手却是打开甩在身体的另一侧。右手掌上也全是血。
向衡仔细看,看到她手掌上有刀刃的划伤。
向衡去检查了大门门锁,查看了门口的情况,接着去了厨房。厨房一个柜门打开,柜子前面放着一捆钱。这里已经放了物证标记牌。向衡再看了看刀架,三格刀架,有两个格空着。
向衡把剩下的那把刀抽出来看了一眼。很重,是斩骨刀,刀刃有些钝了。
向衡看了看刀架,空着的两格边上都有划痕,这是经常抽取刀具留下的痕迹。
“除了凶器,应该还有一把刀。”向衡问一旁在拍照留证的刑警:“那刀呢?”
刑警答不清楚,他负责搜证厨房,还没去其他地方。
向衡转身要出厨房,却见到葛飞驰。他已经打完电话了,拿了个物证袋来找他。
是那把凶器水果刀。
向衡接过物证袋,仔细看了看刀刃长度宽度。
“就是它了。”葛飞驰道,“我对比过了,是它。我在楼梯间看到顾寒山的时候,她把它拿在手里。”
“还有一把刀。”向衡道。
“在这儿。”一位正在客厅搜证的警员在门口高高的储物鞋柜那里有了发现,“这儿有把菜刀,藏在包包的后面。”
向衡走了过去,站在那柜子后面看向客厅。
这柜子正在门边,既是储物之用,也做隔挡,人站在这柜子后头,正好不会被客厅的人看到,但又能观察清楚客厅的情况。
向衡接过那把刀看了一眼,这是把切片菜刀,轻、薄、刀刃锋利。把柄老旧,而刀刃被磨得锃亮,显示主人经常用它,时常保养。
“顾寒山不是凶手,她没有杀他们。”
“我知道,陶冰冰在呢。她当然不会让顾寒山动手。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葛飞驰道:“但是陶冰冰现在命悬一线,能不能救活还不一定。顾寒山得开口啊,她可是完美证人啊,她只要说清楚她看到了什么,这事情就好办了。她什么都不说,跟哑巴一样。”
葛飞驰一着急,嗓门大了起来。“她得解释清楚她为什么会拿着凶器,不是她干的,是谁?这怎么回事?陶冰冰怎么受伤的?”
向衡冷静地看着他。
葛飞驰深呼吸一口气,他看了看周围,把向衡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是照顾顾寒山,建议她去医院检查检查。但她只是摇头,贺燕也不同意。那可好了,艾局说不需要去医院就表示没事,让把她带回局里录口供。贺燕也不同意,非要带顾寒山回家。说她发病了。你说这都什么事,你发病了就去医院,没发病就去局里,或者你现场说个话,把事情讲清楚,不是挺简单的吗。弄得现在像是嫌疑人顽抗拒不配合,我怎么帮她?反正无论她去医院还是去局里,艾局都要派人盯着她的。现在重伤了一个警察啊,保护她的警察。陶冰冰凶多吉少,她必须开口呀。她居然还搞特殊化,不是每个人都惯着她的。”
“我争取跟她谈谈,你这边也跟艾局做做工作。”向衡道,“顾寒山不是搞特殊,是她确实属于特殊人群。她上次发病去医院,病情更加严重了,她被强制束缚几个月,根本没法正常交流,更别提做口供。你把她往好处想,她肯定也是想配合把凶手抓到,她在努力控制自己,她也不想病倒。别刺激她,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尽快恢复起来。”
“怎么证明?”葛飞驰着急上火,“凭咱俩嘴巴说一说?艾局能马上把我贬到凤凰街派出所跟你一起扫垃圾你信不信?还有,艾局申请个搜查令,把她病历医疗资料调出来,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毛病,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我是不在乎,但我知道这东西重要,是她爸爸想保护她的东西。我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向衡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现在这情况,警方完全应该调顾寒山的病历和诊疗资料,确认这个人没问题,以排除她的嫌疑。
“听着,向衡,我从接这个案子一直办到现在,艾局能给我挑出一万个错来。他刚说了我天天往法医那送尸体,现在可好,又多两个。万一再加上陶冰冰……”葛飞驰声音又哽了,“我怎么跟人家家里交代。是我没安排好,我让她单独带着顾寒山到这里。”
“是我的错,是我判断简语不可能杀人灭口。我判断他以为控制了局面,而我们可以抢先一步。”
“你一个派出所小民警,决策错误轮得到你来扛吗!”葛飞驰气死。在这节骨眼上他完全不想跟向衡抢着背锅。“我大概不是什么破大案的命,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挑战,我就不停的搞砸。”
向衡也不在这事上纠缠,他问:“宁雅的手机呢?”
葛飞驰叫住一个警察问,那警察从物证箱里找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放着宁雅的手机。
向衡用自己的手机拨宁雅的号码,宁雅手机屏幕亮,显示来电,但是没有声音。
葛飞驰一愣。
向衡道:“你可以跟艾局汇报,这是一起早有预谋的谋杀,细节当然需要我们再侦查。但目前可以肯定,凶手不是顾寒山。你帮顾寒山争取争取,她需要一个能够帮助她恢复的环境,给她一点时间。那些记忆在她脑子里不会跑的,如果她看到了什么,她会记得,等她恢复了,就会告诉我们。”
葛飞驰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
向衡继续道:“第一,宁雅是做家政服务的,她的工作安排我们可以再查,但她的手机为什么静音。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她在家没有出去工作就算了,手机静音不太正常。法医那边的毒检药检你要盯着。”
葛飞驰一想就明白了,他点头。“王川宁是从外面回来的,而宁雅手机静音等着他回来跟他拼命,这跟她找简语求助要钱离婚保命矛盾的。”
“嗯,厨房那捆钱很重要。”向衡继续道:“第二,两口子打架,不可能打到一半去给一个外人开门,然后接着打,互相捅刀子。这大门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有钥匙。”
“那把刀……”葛飞驰指了指门口的储物鞋柜。
“对,凶手趁着他们两口子在卧室疯狂争吵打斗时,偷偷开门进来,他拿了一把刀,想制造成夫妻两个因钱争吵拼命致死的假象。但是他们打到了客厅,那人便躲到柜子那儿藏身。而宁雅竟然真的去厨房拿了一把刀。于是那人就顺水推舟,把手上这把刀放在柜子那儿,出来用宁雅的刀结果了他们两人。”
“但凶手不知道我们警察的行动计划,不知道顾寒山和陶冰冰就在楼下。”
“所以顾寒山和陶冰冰冲上来之后,发现情况不对。陶冰冰追了出去,但是遭遇了袭击。”
“怎么发现不对?”
“这是第三点。”向衡转身看着大门和大门边上厨房的方向,“凶手给她们开了门。”
葛飞驰也反应过来了,对,只能是这样。不然只能是宁雅给顾寒山开门,然后顾寒山杀了王川宁和宁雅,但那样现场就不会是这样了。
“如果关着门,凶手就没办法脱身了。外头的人会叫来警察,叫来开锁的,门口会堵着一群人。”向衡站到厨房门口,“他把大门打开,躲进厨房,来的人会冲进客厅,而他趁机溜走。”
“陶冰冰就追了出去。”葛飞驰想了想,“不对,向衡,这样顾寒山嫌疑更大了。陶冰冰走了,顾寒山为什么会拿着刀?”
“凶手有两个人。”向衡道。
葛飞驰看着他。
“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向衡道:“所以门内的凶手才知道有人奔上来他需要快逃。陶冰冰追的,是门外那个。而顾寒山,她跟门内的凶手呆在一个屋里,她的视野和反应,远比一般人强,她察觉到了,她拿起了离她最近的防卫武器。”
葛飞驰仍看着他,半晌道:“我他妈地对你一直有神探的滤镜,我竟然觉得这很合理。但是艾局就不一定了,他会觉得你是用结果反推了一个对顾寒山有利的场景。没有法医结论,现场痕检结果,他怎么信。他还是会扣押顾寒山的。”
向衡道:“我是神探这件事不需要滤镜,我以为这是本市警务系统的共识。”
葛飞驰想骂他脏话。
向衡继续道:“王川宁和宁雅身上的打斗痕迹,你可以看看。宁雅拿了把刀,而王川宁居然还用一个木质衣架抽她,他一点都不怕宁雅手上的刀。他太了解她,他知道她不敢。王川宁身上有些浅浅的刀口划痕,那才是宁雅制造出来的痕迹,她真的不敢。她挣扎,但她真不敢拼命。但是王川宁脖子上的那一刀,很果断很深,一刀致命。敢砍出这一刀的人,前面划些小痕迹办家家酒吗?”
葛飞驰皱眉头,他之前也注意到那些细节。
“宁雅的手。”向衡道,“那上面也有一道挺深的刀口划痕。那是顾寒山把刀从她胸膛抽出来的时候造成的。如果顾寒山刺进去,宁雅防卫,顾寒山再抽出来,那应该有两道刀口印。”
葛飞驰在脑子里过一遍,想着怎么跟艾勇军报告这事,劝说他同意暂时先放顾寒山回家调整,但想到艾勇军的行事风格,总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时候楼下有警员打电话上来,说艾局来了,要求他们把顾寒山扣押回局里。
向衡的手机也响了,罗以晨来电。
“律师来了,还有简语。是贺燕叫来的。”
向衡一愣。
“贺燕跟艾局对上了,她坚持要带走顾寒山。”
第103章
贺燕还真的,是个人物。
向衡与葛飞驰对视了一眼。
葛飞驰那头的电话显然也向他报告了这个情况。
向衡和葛飞驰同时挂了电话,一起往外走。两人急匆匆下了楼,远远就看到贺燕和简语肩并肩,站在艾勇军的面前。
葛飞驰叹了一声:“居然叫来了简语。真是见了鬼了。”
向衡当机立断:“先去看看情况。然后艾局交给你,我来应付贺燕。”
“行。”
两人一起走过去。
那围在一起的几人也看到了他们。贺燕冷淡地看了向衡和葛飞驰一眼,艾勇军面色不豫,看葛飞驰的眼神里有着责备。
只有简语是温和客气地,他对向衡和葛飞驰打招呼:“葛队、向警官,你们好。听说这里发生了命案,我的病人顾寒山再次成为了目击证人。但命案场景刺激了她的病情,她目前无法正常沟通,为了确保她的健康状况,以及使她尽快稳定能够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我过来给她做医疗证明,为她提供医疗帮助。”
向衡和葛飞驰都没什么可说的,只点点头。
简语继续道:“我跟艾局从前也有数面之缘,在讲座上见过的。我刚才与艾局说明了顾寒山的情况,给他看了相关文件,证明了我是顾寒山的主治医生,我可以对顾寒山的病情诊断负全部责任。”
艾勇军把手上的文件递给葛飞驰。
葛飞驰低头看了看。简语准备得很齐全。文件上说明了顾寒山什么时候开始找他治病,在医科大附属医院精神科、脑外科以及新阳精神疗养院都进行过治疗。顾寒山最近什么入院,什么时候出院,什么样的病情状态等等。上面有他的签名,盖好了公章。另外还附了律师事务所的文件。
这么短的时间,这些显然都不是今天刚刚准备的。
葛飞驰把文件再递给向衡。向衡扫了两眼,不动声色。
简语道:“正如文件里说明的那样,在今天之前,顾寒山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她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到刺激。正常人在受到惊吓的情况也会出现失语、思绪混乱的状况,需要有一个安定安全的环境恢复。顾寒山也一样,甚至她对环境的要求更高一些。我目前无法判断她的情况糟到什么程度,但我确认她并不适合马上进行审讯,她无法配合警方的问话。拘留扣押她会加重她的应激状态,会让她病情加重。
“如果警方没有证据指认她为杀人嫌疑人,我建议,先让她去新阳医院做检查,那里是她熟悉的环境,也有完备的检查设备,在我确认她能够回家静养后,让她回家。等她情况稳定,可以正常沟通了,由她家属送她到警局接受问话。如果警方认定她有杀人嫌疑,那我们就走程序,取保候审,让她得到必要的治疗,之后再配合警方调查。这样可以吗?艾局。”
话说得挺周到,但向衡和葛飞驰听到要送回新阳疗养院检查均是心里一跳。两人互视一眼。
简语看了看他们,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道:“这个方案是与顾寒山家属沟通后的结果,也是顾寒山同意的。她的律师也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会配合警方的工作。”
向衡扫了贺燕一眼。
贺燕面无表情,没有反驳。
葛飞驰忙道:“艾局,借一步说话。”
艾勇军看了他一眼,跟着他走到了楼边角落。
葛飞驰把现场情况对艾勇军做了报告,他自己的观察,加上向衡的分析,葛飞驰梳理了一遍,讲得头头是道。重点说明的是,从现场情况看,顾寒山并不是凶手。之后的痕检证据出来能证明这一点。凶手另有其人,而顾寒山能帮助他们找到凶手。
接着葛飞驰又把顾寒山从前配合警方,做了许多贡献的事做了说明。这些从前的报告里其实也有,但从前报告主要讲述案情,对人证提的不多。葛飞驰这次仔细说了一遍。
葛飞驰强调顾寒山从前就帮了他们挺多,不少线索都是从顾寒山那得来的。顾寒山的病情他也了解过,就是刚才简语说的那些。
“简教授出面说明,那肯定是顾寒山确实情况不太好,她需要时间恢复。那就让她去医院检查检查,休息一晚上。我们可以要求她明天到警局报到。”
艾勇军瞪着葛飞驰。
葛飞驰忙又道:“我会派人盯紧她的。艾局,我们需要她的证词,继续刺激她给她压力不是一个好办法。”
艾勇军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刚要亲自加强监管督导专案组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再一次发生命案不算,还有可能牺牲了一个警察。而真相只有顾寒山知道,他真是恨不能马上从顾寒山的脑子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挖出来。但葛飞驰说得有道理,何况简语亲自出面。有医生证明,有现场刑警的报告,他也必须冷静下来,让顾寒山能尽快配合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限制她的行动范围,不得离开本市,派警员监护她。她明天得到警局报到,明天还不好就后天继续报到,医院需要每天提交她的医疗情况说明,直到她恢复正常能配合警方工作。”艾勇军道。
葛飞驰松了一口气:“行,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
“这事不是这么就算了。先处理现场,回去我再跟你说。”艾勇军又道。
葛飞驰心又提起来:“好的,艾局。”
向衡这边。简语平静地看着向衡。向衡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也能做到表面若无其事。
他问简语:“简教授,顾寒山的情况怎么样?”
“我刚才试图与她说话,她拒绝了。”简语道,“情况有多糟糕,我需要带她回医院检查之后才能知道。”
都拒绝说话,又怎么会配合检查?
向衡看了看贺燕。贺燕冷着脸,双臂抱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一家人,冷漠绝技真的是使得炉火纯青。
向衡便与贺燕道:“我们聊几句。”
贺燕还没开口,简语已经主动道:“你们谈吧,我正好需要打几个电话。”
简语走到稍远处,他的车子停在那里。宋朋在车旁等着他,见到他过去为他打开车门。简语拿出手机上了车。宋朋站在车旁没进去。
贺燕退了几步,退到了她的车子旁。
向衡跟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回事?你居然把简语弄来了?”
“我倒是不想招惹他的,但你有更好的办法,能马上找出一个医生证明顾寒山需要安静疗养吗?你能找到一个医生,在警局里有人脉,能让领导们卖几分薄面安静听他说说理由,接受他的说辞的吗?”
向衡说不出话来。当然没有。没人比简语更合适。
“你怎么跟他解释顾寒山会出现在这里?”向衡再问。
“就说警方带顾寒山来找宁雅问话。结果顾寒山发现宁雅遇害。顾寒山受了刺激发病了,但警方因为来得比顾寒山迟,所以把顾寒山当成了嫌疑人,押着她不让她走,我需要顾寒山的医生来为顾寒山的病情做证明。”
“他问案子细节了吗?”
贺燕道:“没有。他问我也不知道。我是顾寒山出事后警方找来处理情况的。我只见到了顾寒山,没见到现场,不了解案情。”
很合理。向衡留意着简语的方向,他一直呆在车子里没有出来,宋朋也站在车旁没有动。没有打探他跟贺燕聊什么的意思。
很简语,周到、体贴、善解人意。
“你和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贺燕心情恶劣,应得硬梆梆的。
“他问了你什么?”
“就问了顾寒山具体什么反应,我做了什么措施,有没有给她服药,周围什么环境。其他没问,然后他就赶过来了。”贺燕缓了缓,“他来了之后先看了顾寒山,然后跟律师说了几句话,他说一会先了解案情,如果警方坚持扣押拘留,务必走程序把顾寒山保出来,他会出具医疗证明。没说几句,然后这位局长就到了。”
向衡沉思着。
贺燕盯着他看,压着怒气没有吼出来:“你想说什么?现在只能这么处理,真把顾寒山拘留进去,会害死她的。是你们警方的责任,你们把她害成这样。我宁可把她交给简语,也不会让你们把她关起来。”
“是,现在只能这么处理。”向衡明白贺燕的意思。交给简语,她好歹还能拼一拼,被拘留关押,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向衡道:“让我跟顾寒山说说话。”
“她不愿意说话。”贺燕道。
“那她是怎么同意去新阳的?”
“问她,她点头。”
“行,让我跟她说说话,我想看到她对我点头。”向衡道。
贺燕抿了抿嘴,想了想,按开了车门锁。
向衡走到后门,先敲了敲车窗,想让顾寒山先有个心理准备,然后他才轻轻打开了车门。
顾寒山缩在后座,把自己抱成了一团,她戴着她那副降噪耳机,睁着眼睛看着打开的车门。
向衡矮下身子,钻进车里,与她保持着一点距离。
“顾寒山。”向衡喊她。
顾寒山不说话,只冷漠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
顾寒山仍不说话。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我还知道凶手有两个人,你看到了其中一个。”向衡道。
顾寒山的目光闪了闪。
向衡看着她,让她也能看清自己的眼神。
过了一会,他问她:“我们会让你离开,你愿意去新阳做检查吗?”
顾寒山认真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向衡再问她:“你在现场,除了尸体,水果刀,还碰过什么东西吗?”
顾寒山摇摇头。
向衡便道:“在你离开之前,我们需要取你身上的物证。你的衣服,鞋,都得留下来。还需要检查你的身体情况,我一会找个女警来,你跟她到屋里,换一下衣服,可以吗?”
顾寒山发了一会呆,点点头。
“好。”向衡点点头,转身出了车子。他把车门关上,去找葛飞驰。
葛飞驰正好也跟艾勇军沟通完,艾勇军上楼看现场去了。葛飞驰过来找向衡。
向衡把顾寒山的情况跟他说了,让他找个女警过来。
葛飞驰也把他跟艾勇军谈好的告诉向衡,两人一碰,各自安排好后面的工作。
葛飞驰很快找了个女警过来。他跟向衡一起把安排和要求跟贺燕和律师说了。律师这边没问题,他去找简语沟通。贺燕给女警现金,让她帮忙在旁边的服装店买一套新衣裤,尺码都说清楚了。
女警去了,很快买了回来。几个人带着顾寒山到了屋里,把她身上的衣裤换了下来,女警用物证袋装好。她检查了顾寒山的身体四肢等,出来后法医那边取了顾寒山的指甲物质。
顾寒山全程无声,冷冰冰地看着每一个靠近她的人。
全弄完了,她又回到了车上。
向衡一直等着她,跟着她上了车。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被向衡交代过,都离车子有一段距离。
向衡与顾寒山肩并肩坐在后座。顾寒山依然一言不发。
向衡道:“现场还有许多工作,我们长话短说。顾寒山,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同意去新阳。”
顾寒山盯着前座的椅背,对他的话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很期待这次与宁雅的对质,也知道她的死对你打击有多大。”向衡也不管顾寒山理不理他,他继续说他的:“梁建奇、宁雅,那些你辛辛苦苦找出来的同伙,你努力克制着没有伤害他们,就是想让他们亲口说出真凶主谋是谁。但他们一个一个从这世上消失,与你父亲一样,完美犯罪,没有破绽。宁雅差一点也这样,如果你和陶冰冰不在,那这就会被打造成一场家暴引起的悲剧。”
顾寒山仍不说话。
向衡道:“我明白你很愤怒,明白你觉得从前的仁慈是错的。你不想再找证据了是不是?”
顾寒山的眼睛终于动了动,她看向了向衡。
向衡看着她,道:“凶手不是简语。”
顾寒山盯着他半晌,哑着声音道:“只是还没有找到证据。”
她的表情就像是只受伤的小兽,向衡心疼得暗暗吸气:“是的,没有证据。”
顾寒山看着他的眼睛,她读不懂他的眼神,但她很难过。在她这里,已经不需要证据了。
“顾寒山,我知道今天早上你答应我不伤害宁雅已经是你目前能做的最大让步。我也知道你一定能遵守你对我的承诺,如果你有违法犯罪的想法,你在动手之前会给我一个电话。”向衡顿了顿,“我也知道我收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顾寒山很难过,她觉得眼睛发热。她很难过。
向警官多聪明啊,他真的是一个神探。他真的是一个好警察,但她却不是一个好市民。
“顾寒山,我没有办法放弃你。”向衡伸手,擦掉她滑出眼眶的一滴泪。“所以,这次换我给你承诺。”
顾寒山看着他的眼睛。
“你给过我你的家门钥匙,允许我走进你的家。虽然现在门锁换了,但这个意义还在。”向衡道,“我今晚无论多晚,都会去你家。我会用你给的钥匙,打开你家的门,坐在你家沙发上,跟你爸爸一起等你回来。”
他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我想等你回来,不想接到你的电话。顾寒山,我是一个好警察,我知道我能把警察的工作做得很好。你一直在帮助我,而我需要你更多的帮助。”向衡看着顾寒山的眼睛,缓缓地道:“现在,我预见了你的犯罪意图,而我没有阻止你,我把你放走了。如果真的有人因此丧命,或者受了严重伤害,我没办法隐瞒自己的过失,我会因此受到处分,我会丢了工作。我也没脸,再做警察。”
顾寒山的眉头慢慢皱起,她听懂了。她瞪着向衡。
“我想继续做一个好警察,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顾寒山摇头。
向衡道:“我知道,你不会再给我新的承诺了。”
又一滴泪珠划掉顾寒山的面颊。
向衡终于没忍住,他捧着顾寒山的脸,在她眼睛上印下一吻,他不喜欢她哭泣,虽然这表示她又有进步。
他把她抱进怀里:“你可不可以,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我。我会在你家等你。你在外头完成挑战,然后就回家。你恢复平静,调整好状态,然后就回家。你告诉简语,你没事。你告诉简语,你会调查出真相,你会把真凶绳之以法,然后你就回家。我在你家等你。”
顾寒山摇头。向衡把她的头按住。顾寒山靠在向衡的胸膛,再次听到他的心跳声。她紧紧拽住向衡的衣襟,掩去了自己的泪水。
第104章
向衡与顾寒山谈完出来,一眼就看到守在车外的贺燕。
“你跟她聊了什么?”贺燕问。
向衡想了想:“聊希望吧。”
贺燕不说话了。希望这种东西,实在是虚无飘渺。
“她懂的。”向衡道。
贺燕应道:“她又不傻,字面上的意思她都懂。”但能不能体会,在不在乎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告诉她字面的意思。”向衡看了看贺燕,“你对她的要求也高一点。你是怎么要求自己的,就怎么要求她。”
贺燕垂了垂眼,看了看自己脚尖。
向衡又道:“顾寒山的情况可能比表面上看到的更糟,你看好她。如果能不去新阳,最好不去。直接回家吧。”
贺燕皱眉头:“就是因为担心她比表面上看到的更糟,才需要送医。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虽然她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顾寒山,但真的不能掉以轻心。检查确认一下最好。简语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带走她,又有警察跟着,不敢怎么样的。我必须要确认顾寒山没事,确认完了,就带她回家。”
“好吧。”
“还有。”贺燕看着向衡,道:“后面的调查,我们需要再谈谈。顾寒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这些。她扛不住的。”
“行,我们回头聊。”
贺燕上了车,向衡去找了罗以晨。
罗以晨说他已经把情况跟关阳报告了。关于简语的情况,关阳都需要知道。
向衡把顾寒山会被送到新阳的事跟罗以晨确认,他对罗以晨道:“你先回局里,申请一把电枪。然后再去新阳与他们汇合。”
罗以晨愣了愣。
向衡道:“你要盯好,别让顾寒山跟简语单独呆在一起。如果发现顾寒山发病,有伤害别人的倾向,就控制住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小心处理,别伤害她。”
罗以晨琢磨了一会:“行。”
罗以晨去联络安排了。这边葛飞驰接到通知向衡已经结束谈话,他便将艾勇军送下楼。艾勇军与他们确认了安排。葛飞驰调了两名警员跟着顾寒山去新阳,而市局这边有罗以晨跟进。艾勇军不再说什么,他嘱咐他们认真处理,又让葛飞驰从现场回去后马上找他。交代完毕,这才离开。
葛飞驰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向衡,道:“新阳那里还有我们的人在封锁园区做调查。我已经通知他们了。会关注顾寒山这边的状况的。应该没什么事,放心吧。”
葛飞驰也不知是安慰向衡还是安慰自己。他问:“你跟顾寒山谈什么了,她情况怎么样,你觉得她明天能恢复吗?可以到警局来接受调查做笔录了吗?”
“我不知道。”向衡道,“我希望可以,看运气吧。”
看运气?葛飞驰想叹气。
他这人,运气一向不太好。现在好像把向衡都带衰了。
顾寒山的车子又等了一会,之后在警察的开路下,跟简语的车子一起离开,驶向了新阳精神疗养院。
向衡目送车子消失在车道里,转头专心投入到现场侦查工作。
只有找到线索,挖出证据,把真凶抓到,才能治愈顾寒山。
治愈这个词在顾寒山的身上就像是个奇迹。向衡愿意用他所有的好运气换这个奇迹。
向衡重新戴上手套、鞋套,回到楼里,仔仔细细地又从一楼观察到七楼楼顶,中间遇到一些现场调查的刑警,他问了问情况,然后回到了六楼宁雅家。
葛飞驰从楼下上来,与向衡在宁雅家汇合。
他道:“我有好消息。”
“你说。”
“不急哈。”葛飞驰道:“咱们先仔细分析分析。陶冰冰给我打电话,说顾寒山跑上了楼,到我们赶到,这中间只有三分钟左右。凶手就是这个时候动的手。”
向衡点点头。
葛飞驰分析道:“按你说的,他们有两个人。那就是其中一个埋伏在楼道里,他逃跑时陶冰冰追了出去。”
“他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掩护屋子里的那个人,想把陶冰冰她们引走。”向衡道。
“嗯,但是顾寒山没走。”葛飞驰带着向衡下到五层,他已经让痕检的人采集楼梯扶手和墙上的指纹,楼梯间现在到处都刷的是黑色指纹粉。“陶冰冰应该是在这个地方摔下去的。落单、女性、没有防备。那人从暗处冲出来,一把将她扛起丢了下去。”
向衡看了一圈楼道情况,看到了一扇与其他屋子不同的房门,他过去,伸手一推,这是一间水表房,里面还有些杂物。
“那只能是这里了。”
“对。”葛飞驰道:“陶冰冰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为了追顾寒山,急匆匆地跑上来,根本顾不上观察环境。接着她又从宁雅屋里冲下来追人,她本能地会观察楼梯下面,看看那人跑到了哪里,她完全没注意到楼道里会有能藏匿行踪的地方。”
“但是凶手知道。他们对这里很熟悉,他们甚至有宁雅家的钥匙。”
葛飞驰道:“他们盯了宁雅很久了。”
“就像他们控制梁建奇一样,必须得有挺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办到。”
葛飞驰看了看向衡:“是同一伙凶手吗?”
“是。跟杀顾亮的也是同一个。”向衡很肯定,“作案手法都一样。”
其实就杀人的具体办法来说,完全不一样,但葛飞驰明白向衡的意思。
完美犯罪。
葛飞驰探头看着陶冰冰摔落的地方,那里有血迹:“他们想把宁雅的死伪装成家暴冲突。他们不知道陶冰冰和顾寒山在。”
“所以他们的计划被打乱了。”向衡道:“现场必定会有许多破绽。他们来不及收拾,只能赶紧撤退。”
葛飞驰点头:“比如那把菜刀。”
“是的。”
“比如。”葛飞驰顿了顿,“手机。不只宁雅的手机他们没来得及调回正常音量,还有王川宁的手机。现场没有发现王川宁的手机,凶手没来得及把它放回王川宁身上。而凶手也并不知道,我们之前就一直在监控王川宁手机位置。”
向衡眼睛一亮:“凶手一直拿着。你们监控到的王川宁位置移动,是凶手在移动。”
“没错。”葛飞驰道:“我刚才联络了技术科。那手机虽然现在已经关机了,但技术那边监控到他离开了这个小区。王川宁死后,这部手机移动到两公里外,信号才消失。这是铁证,向衡。它证明了凶手另有其人。顾寒山不是凶手。”
“嘿。”向衡高兴地拍了拍葛飞驰肩。
葛飞驰疲惫道:“我没敢单拿这事给艾局打电话,但一会回去报告的时候就可以好好说了。除了现场推理,有个实证,这才有底气啊。”
“对,没错。”向衡很开心。
葛飞驰瞪他:“你赶紧给顾寒山或者贺燕打个电话啊,让她们安心。”
“没事。”向衡摇头,“她们开车呢,晚点再说。”对顾寒山来说,这个不重要,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向衡的喜悦心情很快消淡。他希望他今晚能有机会当面跟顾寒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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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燕开着车,夹在简语和警方的车子中间往前行驶。
车上只有她和顾寒山。
顾寒山还是老样子,安静地坐在后座。贺燕从后视镜看了她好几次。她一动不动,对着车窗外头发呆。
“顾寒山。”贺燕叫了她一声。
顾寒山闭上了眼睛。
这一声唤,让无数呼唤“顾寒山”的声音将她包围。跟随那些声音而来的,是许许多多的面孔。那些面孔在跟她说话。其中还有梁建奇、有宁雅、有爸爸、有张益、有简语……有许塘的尸体、有张益开着车子朝她冲来的画面……
顾寒山皱紧眉头,捏紧了拳头。
贺燕在后视镜里看到,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叫她。
顾寒山用力吸气,试图让稀薄的空气能钻进她的肺里。
“你在家要乖乖的,爸爸很快回来。啊,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束花,向日葵好不好?”那是爸爸的声音。
“顾寒山,你冷静一点,你爸爸已经走了!”这是贺燕。
“我会在你家等你。你在外头完成挑战,然后就回家。”向警官啊,这是向警官。
顾寒山用力得全身都有些颤抖。
贺燕很紧张地一边跟着简语的车一边观察着顾寒山。
“贺燕,我好痛苦啊。”顾寒山忽然道。
贺燕顿时眼眶一热。顾寒山,第一次跟她说痛苦。
顾寒山小时候因为不堪病痛折磨曾经自残,她还接受过许多对她而言残酷又艰难的治疗,那种状况下她都没说过一声苦。她爸爸死后她激烈的反抗,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迅速消瘦不成人形。贺燕自己受不了大哭,她却还说“哭什么,我还在呢”。
顾寒山,真的从来没有诉过苦。痛苦这个词,只存在于现实,却没录入她的字典。
“我在呢,顾寒山。我在呢。”贺燕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寒山,她没有这个经验。顾寒山是不需要安慰的人啊。
“你又哭了吗?”
贺燕伸手擦擦眼角:“没有。”
“你怎么这么爱哭呢?”
“我并没有。”贺燕打起精神,声音硬朗起来。
顾寒山却没有说话了。
贺燕等啊等,忍不住道:“顾寒山,我已经失去你爸爸了,别让我再失去你。”
车里是良久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顾寒山又忽然道:“解脱不好吗?”
贺燕的心,沉了下去。
“不好。”贺燕答。
顾寒山没理会。
第105章
一行人到了医院。
因为新阳现在仍处于封闭管理状态,车队在医院门口遇到了警方的盘查。
随行警员出示了证件,说明情况。
新阳这边的值岗警察已经得到了通知,核对好之后就把他们放行了。
顾寒山自从与贺燕说“解脱不好吗”这句话,就再没有开过口。且之后她就紧闭双眼,抱着她的包,把自己缩成一团横卧在后座上。
贺燕忧心忡忡,但也不能表露出痕迹。她冷静地通知简语顾寒山的状况。
简语在新阳停车后,走到贺燕车子那儿看了看顾寒山。他摸了她的脉博心率,摸到她的手冰冷,脖子却被汗水浸湿。
简语的医疗小组一早已经得到简语通知,在新阳做好了准备。此时已经推来了轮椅在停车场等着。简语让开位置招呼一声,一名护士与一位女医生一起把顾寒山从后座扶了下来。
简语上前搭了把手。
顾寒山很虚弱的样子,她的心跳很快,一身虚汗。女医生把她的包从她肩上取了下来,递给了贺燕。
贺燕接过了。
顾寒山睁开了眼睛。贺燕对上了她的视线,对她道:“没事,我们到新阳了。”
顾寒山微皱了皱眉。
贺燕把顾寒山的手机从包里取出来,放进自己包里。剩下的东西她丢进了车子。
顾寒山默默看着她的动作。
简语见她发呆,轻声道:“没事,只是做个检查,让你休息休息。等你恢复了,就能回家了。你放轻松,不会约束你,不会送你去住院楼。”
顾寒山转过头,看了他好半晌,在轮椅上坐下了。
女医生和护士松了一口气,正欲推她去诊疗室,顾寒山却突然道:“我要手机。”
顾寒山的声音有些哑,她也没看贺燕。但大家都知道这话是对贺燕说的。
简语转头看向贺燕。贺燕一脸冷漠没有动。
简语再转头看顾寒山。
顾寒山的手紧紧握着轮椅的轮子,不让人推动它。她的手因为用力而指尖泛青,简语转向贺燕:“给她。”
贺燕一副后娘脸,动作有些粗鲁地把顾寒山的手机从自己包里掏出来,轻轻丢在顾寒山的膝上。
顾寒山低头盯着手机看。
那手机有些旧,是向衡的旧手机,他未经她同意,借给她用的。
顾寒山看了一会,伸手将那手机紧紧握住。
这下护士终于可以把轮椅推起来。
护士和女医生快速推着顾寒山往医疗大楼去,简语和贺燕跟在后头。
顾寒山的手指摩挲着手机,眼睛看着前方。她没回头看贺燕是否跟来,也没看简语在哪里。
她看着眼前的环境,他们正穿过花园,往长廊去。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是她住了快两年,每一天都在探索,每一天都在努力的地方。
是她复仇开始的地方。
顾寒山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景致。
会成为她复仇结束的地方吗?
她的手紧紧捏着手机。她答应过如果要做违法犯罪的事,就给向警官打个电话。
他没有跟她一起来,就算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他也没有跟过来。
他说他相信她。
顾寒山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感到疼痛。
她能感觉到疼痛……和痛苦。
顾寒山有些恍惚,耳朵嗡嗡响。
“顾寒山。”女医生见她脸色太难看,再次测了测她的心率,那心跳速度快得让她皱眉头。“简教授。”女医生喊。
简语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加快脚步:“快点,就按我之前开的处方,先给她用药,把心率降下来。上监控仪。”
女医生应了,与护士一起小跑起来。
顾寒山感觉到脸上有轻风拂过,身体有些摇晃,眼前的景物往后移,而她还是能看得清楚。她想起她向向衡解释过人的大脑是如何处理视觉影像的。很无趣很枯燥吧?
但是他没有抱怨过。他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顾寒山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闭上了眼睛。
诊疗室很快到了。
顾寒山被推了进去,扶到了病床上。点滴架拉了过来,生命体征监控仪也被推到床边。药品已经准备好放在托盘里推了过来。女医生迅速检查点滴药品上的名字剂量,一旁的护士打开材料包,拿出医用胶带和针具,准备给顾寒山插针。
顾寒山看着她的动作,忽然一把推开她,掀了一旁的托盘。
护士惊叫一声,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其他护士将她扶住。托盘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一地,发出震耳的声音。
“顾寒山。”贺燕赶过来一声怒喝。
“不许绑我!”顾寒山的嗓门比她还大,她一边吼一边要翻身下床。
护士们很有经验没冲上去,立在原地安静看着她。
女医生忍着惊吓没后退,也没敢更靠近她。“没人绑你,只是想给你打点滴。”女医生道。
简语上前,声音清晰而稳定:“我保证,不会有人绑你。”
顾寒山坐在床边看着他。
贺燕在旁边道:“顾寒山,只要你配合,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简语招招手,旁边有人马上送来另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同样的东西。简语亲自端到顾寒山的面前,柔声道:“你有两瓶点滴要打。”
简语报上药名和用量。
顾寒山看着他,终于慢慢又躺了下来。
所有人赶紧又动了起来。给顾寒山扎针的,收拾地面的,上仪器的,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刚才被推开的护士没有注意到,她夹在口袋里的笔,少了一支。
顾寒山被打了一针,点滴又吊上了。
她在病床上安静躺着,闭上了眼睛。监控仪上的数据动着,简语观察了一会。贺燕在他身边小声唤:“简教授。”
简语看了她一眼,贺燕用头指了指门外的方向。
简语点点头。
贺燕就先出去了。她站在门口回头看,简语用嘴形回她:“马上来。”
贺燕出去了。简语又看了一会监控仪,低声与女医生嘱咐了几句,然后他慢慢朝门口去。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然后若无其事地调出录音APP。
他出了门口一看,贺燕站在走廊尽头等着他。
简语点下了录音键,屏幕按灭,手机拿在手里,朝贺燕走过去。
贺燕也在玩手机,看到简语过来,她把手机屏幕按灭了,。她双臂抱胸,板起了脸。
“贺燕。”简语唤她,“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想问问简教授有什么打算。”贺燕道。
“你说顾寒山的病情吗?”简语道,“她的心率和血压都不对,还需要观察。我希望她能睡一会,好好休息,情绪稳定之后,我会跟她进行一次谈话疏导,确认今天的事件对她的影响。”
“让她住院吗?”贺燕问。
“需要看她的情况。先观察半天吧。”简语道。“她的个人意愿是不想住院,我需要把这个意见评估进去,她不能再受刺激。”
贺燕看着他的表情,道:“她在外头会更受刺激,警方会打扰她。这次是个好机会。”
简语问:“什么好机会?”
贺燕沉默了,过了一会她道:“顾寒山这段时间状态很不好,她卷到命案里,对她刺激太大了。我觉得这次是个机会让她摆脱警方,好好休息。她住院,由你来监管,你可以用她生病来理由,拒绝警方的调查。顾寒山不能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得到充分的照顾。”
简语看了看贺燕,道:“我很怀疑你的动机,贺燕。”
贺燕换了个站姿,也盯着他看。
“你跟顾寒山争遗产,想从她手上抢钱,这个算是你们家务事,我管不着。我不希望你把对顾寒山的医疗手段用在谋求你自己的私利上。”
贺燕笑起来:“你突然说这样的话真是让我惊讶,你在演什么?演仁心仁术好医生吗?我跟顾寒山的家务事,确实不需要外人过问。抢钱这个词真的过分了,我和顾亮的财产分配,与顾寒山的治病没有任何冲突。简教授想往我头上扣帽子得拿出凭据来。顾寒山的治病可曾耽误过一分钟,少交过一分钱?需要家属的配合我哪一点没做到?”
简语冷静回道:“你应该多关心顾寒山,钱、时间,你都不缺,这说明不了你对顾寒山付出了感情。顾寒山需要有人真心关爱她,就像顾亮一样。你不合格。顾寒山出院的时候好好的,现在这个局面,你需要负很大责任。”
“我现在就是在过问你这位主治医生怎么能把顾寒山的病情稳定住,给她提供一定适合修养康复的环境和治疗方案。你的治疗没有效果,我对你很不满但我也不能马上找到替代你的医生,为了顾寒山的病,我也没有找你麻烦,已经放下情绪做了牺牲,耐心跟你打交道,只要顾寒山能好。这不叫关心,不叫付出感情,这叫什么?”
“这叫手段。”简语还是很冷静地道:“你要求我给顾寒山换药,让她发病,好绑她回医院,我拒绝了。你对我的不满是因为这个吗?”
“你说什么?”贺燕很惊讶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血口喷人的目的是什么?你真是可怕,简教授。”
简语默了一会:“你真是会装。”
贺燕道:“我会马上找关系联络别的医生,你被解雇了。”
贺燕怒气冲冲地走了。
简语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居然,没上钩。
贺燕憋着一肚子火。该死的老狐狸!
第106章
武兴分局。
局长艾勇军的办公室里,葛飞驰正跟艾勇军仔细报告着案情的进展。
艾勇军之前抓紧时间已经把相关的各类报告资料都看了一遍,心里有了数,他时不时插话提问,葛飞驰认认真真地答。
说到今天宁雅这个案子,葛飞驰详细报告后,又道:“这个案子留下的线索要比之前的那些都多。因为凶手没料到我们警方就在,所以现场处理很仓促。我已经让技术科跟踪分析王川宁的手机信号,追查他的行踪。目前调查的结果,他昨天晚上在一家名叫[金色灿烂]的卡拉OK玩到12点多,之后行踪成谜。今天上午追查他的手机信号时,他是呆在双江路的,之后才开始往家移动。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的手机在凶手手上。根据目前推测的情况,他昨天晚上,跟凶手一直呆在双江路那一带。我已经派人去那一派搜索查询寻找线索了。”
艾勇军问:“现在有遇到什么困难没有?”
“报告局长。我们人手不够,总抢不到凶手的前面。”葛飞驰老实答。
这回答果然点着了艾勇军的火气:“这是你该说的话吗?总抢不到凶手的前面,这是让别人看我们警方的笑话?”
葛飞驰道:“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而且他们筹备策划了很长时间,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准备,而我们遇到一个案子调查一个,还得慢慢把线索拼凑联系起来。有推测也得找证据,我们需要时间。”
艾勇军瞪着他:“老葛,你知道你当了这么久的刑警,为什么一直在大队长这个位置上就升不上去了吗?”
“我没那么聪明,局长。”葛飞驰答道:“我不像向衡、关队他们那样是天赋型选手。但我是勤奋型的。我们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个案子,希望能够得到各位领导的支持。”
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自己说完了。艾勇军道:“现在我没支持你们吗?我就是太支持你们了,给足了你们查案的空间,让你自由发挥。但你交回给我什么局面?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是在打我的脸,给我难看吗?我不也得往上报?我上面不也还有领导?人家问起来,我怎么交代?还有那些家属呢?一个一个给这里找事,最后不也我扛着。”
葛飞驰道:“局长,这大概是我们分局处理过的最大最复杂的刑事案件了。不但嫌疑人身份特殊,社会地位高,涉及到的人员数量可能也会比较多,这可能会是一个以人脑研究为目的的犯罪团伙。”
“是说简语吗?他有正正经经的研究中心,科研项目,有国家拨款,有资本支持,他的科研方向就是研究大脑,想研究什么就能研究什么?犯得着杀人吗?”
葛飞驰皱着眉头:“所以我们也没有扣留他问话,确实是没有证据,推理上也还有许多疑惑。但是目前初步看,顾寒山是特殊案例,他们想研究顾寒山,但顾寒山的爸爸是个阻碍。就像你说的,他想研究什么都行,发表出来都是他的光环。但偏偏最特殊的那个不行。这个动机也是成立的。”
艾勇军便继续问了:“那顾寒山的爸爸死了两年了,他们对顾寒山做了什么吗?顾寒山自己报的案,又主动配合你们做调查,有异常情况你们不早发现了?”
葛飞驰道:“确实是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但简语如果对顾寒山做出什么秘密的实验,有可能顾寒山自己都不知道。”
艾勇军瞪着他:“顾寒山自己说的?”
“不是。但从实验操作手段上来说是有这个可能。”葛飞驰声音小了点,心虚:“当然也只是猜测。还有一种可能,也是我们目前推测,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就是简语在他们团伙里并不是主脑,他参与了事件但并没有主导。只是这里头的关系我们还没弄明白。”
艾勇军一脸不悦:“你就直接告诉我,我问什么问题你能给我个肯定回答的。”
“我们还在追查。今天杀害宁雅和王川宁的凶手,应该很快可以找到。”
“应该?”
“嗯。他们在现场留下很多破绽。”
“那你们有没有推测出后面还会有什么案件发生,提前做好应对安排的?”
“还有一个顾寒山。”
艾勇军一脸恨铁不成钢:“顾寒山配合你们这么久,什么证据都没交代出来,杀她有什么意义?”
“事情已经败露,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葛飞驰丧丧地应。
“那还同意让她去新阳?”艾勇军火冒三丈,“她死在新阳你负责吗?”
葛飞驰更丧了:“她的病情,如果我们拘留她,她死在局里,真凶会很得意吧。就像梁建奇那样。”
艾勇军气得无语。
葛飞驰补充:“人是简语带走的,又有这么多人盯着,他不敢的。顾寒山死在哪里,都不能死在新阳。我觉得,让我们警方拘留顾寒山,造成顾寒山意外死亡,才会正中凶手下怀。”
艾勇军沉默,这确实有道理。
过了一会,艾勇军道:“梁建奇的家属找律师了,要对我们警方的拘留和看管梁建奇期间的处置进行核查和申诉。尸检也要求外省来做。”
葛飞驰一惊:“那不是又拖延了我们调查进度。”
艾勇军道:“梁建奇的死表面上没什么可查的,他的家属认为他受虐或者是被谋害,但这事没发生,处理清楚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对他的调查结果能怎么推动进展,你有想法吗?”
葛飞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我们只是想找到谁遥控他,怎么遥控的。我们怀疑石康顺,但目前看守所那边的调查石康顺没什么可疑的。可是他进看守所的过程还有疑点。”
艾勇军拍拍自己面前的报告:“不是依据顾寒山的口供抓的他吗?疑点是什么?”
“他不应该知道顾寒山指证了他,他在现场不应该跑的。”葛飞驰越说越没精神。他自己都理不清这一团乱麻。
石康顺不该跑,但人家就是因为受了惊吓跑了、袭警了,被抓了。与顾寒山指控他的结果是一样的。
那又怎么样呢,有什么影响?
梁建奇是后进去的,他根本不认识石康顺,石康顺也不认识他。两人在看守所相识,这些有狱友做证。他们警方对这两人的调查也确认这一点。这两人的生活和交际圈子没有重合,确实是陌生人。
怀疑石康顺,只是因为顾寒山。顾寒山把梁建奇和石康顺联系在了一起。
但是又怎么样呢?
葛飞驰沉默了。
艾勇军看着他那样,没好气问:“你今天的工作,怎么安排的?”
“在等聂昊他们在怀南县的调查结果,他们今天应该能查到那个要谋害顾寒山的司机张益的家人资料。张益说他是被逼的,基于这案子里所有人都跟医疗有关系,跟大脑的病有关系,我们怀疑有人利用张益孩子的病要胁张益,控制他。利用他洗钱,利用他杀人……”
葛飞驰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还刚刚好是聂昊。
葛飞驰消沉的精神顿时一振:“聂昊,说不定有好消息。”
艾勇军挥挥手,示意他接:“开免提。”
葛飞驰一脸期待接通电话,但听着听着,那些期待所带来的振作一点点消失。
聂昊告诉他们,张益的孩子只是普通的心脏问题,手术后已经痊愈了。张益妻子和家人都不知道张益具体的工作情况,只知道张益是开出租车的,生意好的时候钱就多点,生意不好的时候钱就少点。他们之前因为要给孩子动手术,借遍了亲戚朋友的钱,现在就是努力赚钱还钱,也没什么别的烦心事。孩子目前状况很好,学习成绩也不错。张益在当地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没人知道他在什么不寻常的事,也都认为他就是一个普通出租车司机,没有干别的。
所以张益说他是被逼的,迫不得以,究竟是因为什么?
葛飞驰完全没想法了。他揉了揉脸,疲惫地对聂昊道:“行,你查清楚了就赶紧回来。后续一些事就让当地警方帮忙协查。”
聂昊应了,两边挂了电话。
葛飞驰久久不语,直到艾勇军问他:“除了等聂昊的调查,还有什么?”
“通过王川宁的手机,调查凶手身份。”葛飞驰道。“在等技术和交管那边的资料。向衡在跟进这事。”
这也是他们目前最有可能能抓到的线索了。
艾勇军看了看葛飞驰那脸色:“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葛飞驰垂头丧气:“不记得了。”
“今天早点回家吧,好好睡一觉。别下一个需要验尸的是你。”艾勇军又是没好气。
葛飞驰想说自己不用验,那肯定是过劳死,但心情太不好了,都没精神跟领导耍嘴皮子。
“那领导……”葛飞驰道。
艾勇军摆摆手,打断他,道:“我来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你们的调查是有问题的,不能再这么干。他杀一个人,你们调查一个,杀一个,调查一个?既然顾寒山有可能被进行了实验,你确定顾寒山就没问题?”
葛飞驰愣住。
“张益如果毫无疑点,是谁告诉你们他是被逼无奈的?”
顾寒山。
“顾寒山算人证,张益也是。顾寒山没给你们证据,但张益也许有。现在被灭口,是谁被灭了?”
张益。
艾勇军道:“我不是说顾寒山一定有嫌疑,但你仔细翻一翻你们案件报告,换一个思路想想。别被一开始的思维定式困住了。如果简语是嫌疑人,犯罪动机是顾寒山的脑子,那两年了,顾寒山为什么没事?她甚至还能出院到处调查。梁建奇和石康顺都是顾寒山送进看守所的,宁雅也是顾寒山盯上的,她盯谁谁死,但她自己就没事,为什么?”
葛飞驰说不出话来。
艾勇军又道:“你还记不记得向衡跟凤凰街派出所的矛盾怎么来的?”
“他们把凶手错认成报案人,向衡当众把他们骂了。”这个葛飞驰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当时简直传遍各派出所和分局。
“当时就是因为被第一印象骗了。”艾勇军道:“思维的惯性,加上情况紧急压力大,脑子就懵了。”
葛飞驰不说话。
艾勇军道:“你今天,必须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头脑清楚了,把所有为什么全都列一遍,一条一条想。”
葛飞驰点头,告辞走了。
——————
向衡在分局外头的小店刚吃完午饭兼下午茶,很有可能晚餐也是这一顿了。他正准备去指挥中心取王川宁手机信号出现的那个时间段和路程范围内的道路监控。这些需要与案发现场周边监控做比对。
葛飞驰他们往上跑,顾寒山往下跑,结果没有堵到人,那就表示那人并不是顺着楼梯往下跑的。
向衡到楼顶去过,那边没有离开的办法。那楼顶四周围着一圈宽宽的平台,起了挺高的水泥栏挡着。从楼顶没法爬到七楼的窗户那。所以,很有可能这凶手的第二人仍选择了那间水表房兼杂物房。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那里,等大家忙乱开始调度人手时。他从水表房出来,从楼边的窗户沿着管道和防盗窗框往下爬。
向衡看过楼边的那个环境,后面是个旧厂房,隔着一堵墙,没有窗户直对,他在那窗边站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那边有人。
向衡让痕检把那一面墙和后面围墙、地面都仔细检查一遍,取指纹和足印。但结果如何,也只能等了。
现在向衡吃完了饭,坐在车里给关阳打电话。
关阳很快接了,他从罗以晨那里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但向衡跟他说的会更详细一些。
两人仔细沟通了一遍。向衡道:“我觉得我们的调查思维可能被框住了。”
“嗯,说说看。”
“完美犯罪,只有第一次是有用的。”
“对。”关阳也想到了这个。“一次完美犯罪可以掩饰罪行,让自己逃脱法网。一次又一次,那就什么都掩饰不了,就连第一次都会变可疑起来。”
向衡道:“就像挑衅。”
“不是挑衅。”关阳道:“挑衅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挑衅就明着来,我就是在犯罪,但你们这些蠢警察就是抓不到我。”
“嗯。我用错词了。”向衡琢磨了一会,“应该说,就像表演欲,这个幕后人非常想表现自己,想引人注目。他不是想表现杀人,他想表现他聪明,优秀,出类拔萃。”
“对。既达到了灭口目的,又表现出手段的高明。挑衅的那种,级别比较低,我就是在犯罪,但你们抓不到我。这种,却是我就是在犯罪,但你们连证明它是犯罪都证明不了。”关阳认同这个想法。
“简语不是这样的性格。”向衡道:“他已经有足够的成就证明自己牛逼。”
“跟范志远也不一样。”关阳道。
“那就更诡异了。”向衡道:“我无法理解简语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一伙。”
关阳道:“我采纳了你的建议,我正在图书馆等裴琳芳。”
“简语的夫人?”
“对。她正在跟一个看着比她年轻的男人在看书,讨论学问。”关阳坐在角落,观察着在另一个角落约会的裴琳芳。真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医科大校长千金,外遇的地方都这么充满文化气息。
关阳告诉向衡:“那男人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就像半拥着她。帮她翻书,两个人聊得很开心,还亲昵地对视微笑。笑得像个小姑娘。”
向衡:“……”老关这种婚姻失败离异老男人要处理这种任务,还真是个挑战。
“我打算过去逮个正着,这样能给她压力。”
“行。去吧。我等你消息。”向衡挂掉电话,忽然想起顾寒山的微笑。
笑得像个少女?
那肯定没有顾寒山笑得那么可爱。顾寒山的笑,是他见过最动人最复杂又最单纯的笑。
唉。
向衡叹气。
笑得让人牵挂。
第107章
顾寒山被打了一针针剂,吊了一会点滴之后,心率和体温都在慢慢恢复正常,恶心作呕的感觉也得到了缓解。
简语和贺燕都没在,只有女医生和护士在屋子里守着,还有两个警察。
女医生过来看了看顾寒山床边监控仪的数据,再看看顾寒山的脸色,问她:“感觉好些了吗?”
“嗯。”顾寒山发出个鼻音算是应了,然后她反问医生:“常医生呢?他怎么没来?”
“常鹏?”女医生和善地笑了笑,“常医生在做他的工作呀,今天由我来负责你的检查。你应该记得我吧,我叫林玲。”
顾寒山面无表情看着她没说话,林玲又笑了笑:“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记得。”
顾寒山仍不说话,如果面前这个人是向衡,她会想问他:“这种不好笑的玩笑是为了表示亲近的态度,获取对方信任吗?为什么会觉得它有用?如果没用又会怎么办?”
可惜面前这人不是向衡。顾寒山完全不想提问与她目的无关的问题。
林玲见顾寒山没反应,便又笑了笑:“好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如果觉得累了,可以闭上眼睛睡一会。需要我把你的床头摇低一些吗?放平了你躺得舒服些。”
“不用摇,不累,不想睡。”
顾寒山的冷漠没有让林玲不高兴。她耐心道:“那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哈。”
顾寒山想了想:“我脚疼,腿上的伤也疼。是不是又流血了?感染了吗?我今天跑上楼,跑得着急了。”
“我帮你拆开看一看。”林玲没怀疑,叫护士拿碘伏、剪刀、纱布等包扎物品过来。
护士应声去了,很快拿了个托盘过来,放下时说了一声,走开了。这时另一边又有护士叫着:“林医生,顾寒山的心电图出来了。”
林玲过去看图表。顾寒山的床边没有人。
顾寒山看了一圈,没人注意她。而托盘上的剪刀离她很近,她只要一探手,就能拿到。
顾寒山转眼冷漠地看着剪刀。这是个好工具,比笔好用,但会被人注意到。
顾寒山把视线转开。林玲朝着她床边方向走了回来。
“心电图没什么问题,就是心动过速。”林玲再看一眼监控仪:“现在降了一些了。其它的检查结果还得再等等。”
顾寒山不说话,只向林玲伸出了手。
林玲会意,把心电图结果交给顾寒山,让她自己看。她对顾寒山很熟悉了,这姑娘虽然没有相关学历,但掌握的医学知识,尤其是脑科学方面的知识,是丰富和专业的,是可以跟他们整个小组深度讨论病情和治疗方案的程度。
顾寒山看完了,把心电图交回给林玲。林玲细心地夹到了顾寒山这次的急诊资料夹里。接着她戴上手套,把托盘里的医用剪刀袋子拆开,棉签,胶布,绷带,外用药名称等,都检查拆好摆整齐。
顾寒山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
林玲撕开顾寒山小腿上的纱布,仔细看了看:“没感染,恢复得挺好。”
林玲给顾寒山重新擦了擦碘伏,又拿剪刀去剪顾寒山脚腕的纱布。
“这是你自己包扎的?”林玲问。
“嗯。”
林玲浅笑:“看出来了,打结手法就像是你的。”
“如果看不出来是谁干的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得拆了重新上药。”
“嗯。”顾寒山心想,果然是这样。这样就最简单。
林玲很熟练地拆完纱布,观察伤口:“还好,就是有点红肿,没什么大问题。你这是什么了?怎么受的伤?”她一边说一边给顾寒山重新上药。
顾寒山等她弄得差不多,这才答:“出点了事故,撞车了,有人想杀我。”
林玲愣了愣,抬眼看向顾寒山。
顾寒山继续道:“那个司机想载我去平江桥害我。我跟他起了冲突。我受了伤,他死了。”
顾寒山的语气平淡,死了一个人对她没什么影响。
林玲更愣了。虽然她在这个组挺久,对顾寒山很了解,但在现实里真遇到顾寒山对死人都毫无反应这样的事,她还是挺受冲击的。林玲缓过神来,赶紧把手上的活干完,把顾寒山的脚包扎好了。
顾寒山把脚收好,平静地道:“只有你们小组的人才知道我对平江桥有恐惧症。那个司机知道这个,他想利用我的恐惧症害我。”
林玲一惊。她看向顾寒山,顾寒山的眼神比以往都更冰冷。林玲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们都是嫌疑人。”顾寒山聊天气一样。
林玲定了定神。顾寒山这话的字面内容像是指控,但她的语气却不是。林玲像平常做治疗一样,温和地对顾寒山道:“你不要多想,警方现在就在这医院里做调查,我们每个人都被取了DNA,问过了话。如果我们有嫌疑,早被带走了。我们都是你的医生,没人会伤害你。”
顾寒山却道:“我们都指谁?是指你们全小组的人?你是在客套开导,还是真的能代表其他人说这话?你知道的,我分不清。你最好说清楚。”
林玲被噎得,挤出一句:“……客气开导。”
“那行。那我就不必再问你为什么能代表其他人,是否真的了解其他人的一举一动了。”
林玲有些尴尬:“……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顾寒山看了看屋内情况,道:“我想跟简教授聊聊。他在哪里?”
林玲起身:“我去找找他。”她走之前再看了看顾寒山床边的监控仪。
顾寒山道:“放心,我感觉很好,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赶紧结束吧。
林玲点头:“你等一等,我去找简教授。”
林玲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顾寒山。
顾寒山拿出了手机。
那感觉,像是拿出一把枪。
林玲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赶紧去找简语。
——————
简语跟贺燕说完话,看着她离开。他思索了一会,打了个电话。然后他走回病房,还没到就遇见了林玲。
林玲把简语叫到了一旁,跟简语说了顾寒山的情况,包括顾寒山说的平江桥恐惧症的事。“她怀疑是我们组里的人做的,她说只有我们组的人才知道她的平江桥恐惧症。”
“嗯,没事。”简语很冷静,“确实除了我们小组之外,就只有顾寒山的继母贺燕知道她这个特殊情况。她会怀疑我们也正常。”
林玲一愣,对,还有贺燕呢。贺燕说不定不小心告诉了别人。
“放心吧,这事既然警方开始调查了,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我们问心无愧,好好配合调查,他们问什么,我们照实说就行。”
林玲应了。
“我去看看顾寒山。”简语说着,慢慢走回了病房。
——————
病房里。
顾寒山半躺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手机发呆。
两个警察一个站在窗边,一个站在门口。护士正在接受窗边警察的问话,一边答话一边在低头填写表单。
简语跟门口警察招呼了一声进了屋。他一眼就看到顾寒山的表情。他在她脸上,看到了痛苦。
简语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不是生理上的疼痛,不是发病的狰狞,居然是带着些许情感的痛苦表情。
简语从前没在顾寒山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顾寒山听到了脚步声,抬起了头。
她对上了简语的目光。
简语缓缓朝她走了过去。他站在她的床边,看到了床边柜上的托盘,托盘上有把剪刀。
顾寒山顺着他的视线看,目光也落在了这把剪刀上。
她垂了垂眼,他注意到了这个,是不经意还是心虚戒备?
简语冷静地把托盘拿开,让护士拿走。窗边的护士赶紧过来接住了,这时林玲也进了来。
简语对她道:“这里没什么事,你去找贺燕,跟她问清楚顾寒山今天发病时的环境情况,接触了什么人,看到了什么事,全都做好记录。”
林玲赶紧去了。
简语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顾寒山的床边。
“我需要再摇高一点。”顾寒山对简语道。
简语起身去帮她摇床。把她摇到几乎坐直,顾寒山这才说行了。
简语再坐了回去。顾寒山看着他,把手机捏得紧紧的。
“你觉得怎么样?”
“不太好。”
“怎么不好?”简语问。
“我也不能确定。”顾寒山答。
“你觉得你现在的状况能接受一个差不多十分钟的交谈吗?”简语再问。
顾寒山看着他:“这么快就要开始做记录了吗?”
“如果你准备好了。”
“需要录音?”
“希望你能同意录像。”简语道,“我觉得今天这件事对你有很大的影响。原本应该等你彻底恢复后我们再做谈话,但我希望你能了解,你刚才有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情感反应,这对你很重要。我希望在这种感觉消失之前,能跟你一起分析这个状况。”
顾寒山沉默。
“也许这对你的后期治疗有积极作用。”简语道。
顾寒山想了好半天:“再让我考虑两分钟。”
“那我让他们先准备咨询室和设备。”
“我不去别的地方。”顾寒山道。
简语马上让步:“行,那就在这里。我让他们先去准备设备。”他顿了顿,问:“你需要考虑什么?”
顾寒山没说话。
简语便不再问。他走到门口叫来一个医生,嘱咐了几句,那医生连连点头,飞快走开了。
简语又转回顾寒山床边,顾寒山还在盯着那个手机。
简语悄悄观察,那手机黑着屏,看不出什么来。
“你的手机不是这一个。”简语道。
顾寒山抬头看他一眼:“是我的。”
简语看出她目光里的不悦,他在她床边椅子坐下。
“你以前的手机并不是这一款。”简语道。
“不是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
简语点头:“我并不需要知道你的所有事,顾寒山。我只是想帮你治病。”
顾寒山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不再接受你的治疗,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简语平静地答,“我不会伤害你,顾寒山。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
关阳走到了裴琳芳的桌前。
裴琳芳与她的男伴微笑着轻声交谈,关阳听到一些医学上的术语,这两人还真是在讨论专业问题。
裴琳芳被突然靠近的人影打断了谈话,她转头看,认出了关阳。
“关队。”裴琳芳很惊讶。
“你好。”关阳客气地打招呼。
裴琳芳很快反应过来,她没有显出惊慌和心虚,从容地对她身边的男伴道:“一个朋友,应该是有事找我。你先回科室吧,回头我给你电话。”
“好。”那男人收拾书,看了看关阳,对他礼貌笑笑,没问关阳是谁,也没自我介绍,只对裴琳芳道:“回见。”
裴琳芳对那男人笑,看着他离开。
关阳不动声色观察着,等那男人走了,他在裴琳芳面前坐下。
“应该不是凑巧吧?”裴琳芳问。
“还真是凑巧。”关阳面不改色地撒谎,“我想来找点专业书籍看看,需要准备一份报告。没想到撞到你跟你的……”关阳故意顿了顿。
“男朋友。”裴琳芳回答。
关阳对她的坦荡真有些惊讶了:“我没听说简教授跟你离婚了。”
“快了,在办手续。”裴琳芳道:“我知道你跟老简的交情好。你就算是凑巧遇到了我,却故意过来捉奸,是打算告诉他吗?不用麻烦,他知道的。我给他离婚协议的时候就告诉他了。”
关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信息,礼貌问:“我方便了解一下为什么吗?”
“为什么要了解?”裴琳芳客气反问,话却说得很直。“我跟老简的婚姻情况,与你无关呀。”
关阳默了一会,道:“简教授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他的状态不太对,他把我推开,拒绝我的帮助。我现在知道了连他的婚姻都出了状况,我当然会担心。”
裴琳芳认真看着关阳,最后叹了口气:“担心简语吗?别傻了,关队。从前我跟简语还得维持表面的和睦,做给外人看,为了体面。现在既然走到这一步,我觉得有必要给你善意的提醒。他推开你是好事,你正好顺水推舟,离他远一点吧。”
关阳皱起眉头,装出困惑的样子:“我不明白。”
裴琳芳笑了笑:“你是一个好警察,关队。我并不是因为要跟简语离婚才跟你说这些,不是负气话,不是为了诋毁他。我是认真的。简语这人做事很讲利益,他推开你肯定是你太靠近他会对他造成麻烦。他是个利己主义者。你根本不必担心他。”
关阳一头雾水的表情。
裴琳芳继续道:“我不知道简语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是想在我这儿打听,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我让你离他远点,是不想你被他利用。我也不知道他利用你什么,只是他的为人,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是他的朋友。”
裴琳芳顿了顿,看着关阳,严肃地道:“他就是一个伪君子。信不信由你。”
关阳想了想,再问:“你们的婚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问题的?”
“二十九年前,哦,三十年前,差不多吧,左右。”
关阳无语,那不就是刚结婚的时候。那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拖了三十年才走到离婚这步?
裴琳芳似乎听到了关阳的心声,她解释道:“之前我顾虑到我爸的名声,他毕竟是院长,我不能给他脸上抹黑。而且后来我和简语又有了孩子。我那时候也年轻,我天真的以为事情是可以解决的,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但没办法,这是一辈子都没办法解决的事。以前我也是认命的,得过且过。但现在我爸去世了,我又遇上了我真正喜欢的人。我觉得,我虽然也五十多了,但什么时候开始新生活都不晚。我该过上能让我自己舒心的生活。所以才会现在这样。”
关阳张了张嘴,想说他也许很需要知道那件不可解决的事是什么,但他还没开口,脑子里也还没找好理由,裴琳芳却道:“我没什么可以跟你再多聊的,关队。这是我们的私生活,真的与你无关。”
一句话,把关阳的问题噎了回去。
裴琳芳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
“裴女士。”关阳忙叫住她。“或者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裴琳芳警惕地看着他。
关阳道:“我只是想知道,我怎么能证实简教授的为人。你说对简教授来说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是朋友。可我是警察,如果我被利用了,我得知道我被利用了什么。我和简教授之间还合作着案子,如果出了问题,那可是大事。”
“要怎么证实?”裴琳芳听笑了,“你可是警察啊。”
“是啊,可我是信任简教授的。不止我,我们系统的很多人都得到过简教授的帮助,听到他的讲座。大家都信任爱戴他。我不知道该查什么。”
裴琳芳又笑了:“我帮不了你,关队。你公事公办,简语没犯事,你也不能无端端去查什么对不对?如果他有什么嫌疑,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我不知道他的其他事,我也不想参合,我只想顺顺利利地离婚,赶紧结束不愉快的生活。”
裴琳芳的回答挑不出什么毛病,关阳沉默了。再追问恐怕会露马脚。
裴琳芳转身欲走,但还是停了脚步,她道:“关队,我也不是什么品行不端的女人。简语在感情上伤害过我,我痛苦三十年,没有对不起他。现在,我在争取解脱。你是简语的朋友,不是我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裴琳芳走了。
关阳忽然明白了他们之前一直疏忽遗漏的调查点,他们所不知道的简语的另一面——他的私生活。
第108章
贺燕与简语聊完后先回了病房,确认顾寒山没事。她的手机响了几次,都是公司那边的电话,这些也不能不处理。贺燕告诉顾寒山她离开一会打几个电话,又与现场的两名警员协商,请他们好好照看,又确认护士会一直在,一切安排妥当,这才离开。
贺燕去了同楼层的一个休息区。她站在靠窗的位置,既有开阔的视野可以看到往来人员,又能有安静隐私的环境打电话。
贺燕先打给了罗以晨。罗以晨之前表示他需要回市局办些事,很快也会到新阳来。贺燕不认识跟着他们来的那两个警察,她更信任罗以晨。但罗以晨迟迟未见,向衡又没交代,而简语居然有那样的操作,这让贺燕有些担心。
电话很快接通。
罗以晨表示他就在新阳的停车场,马上就到。贺燕松了一口气。她把顾寒山所在的病房告诉了罗以晨,让他直接上来。
贺燕第二个电话打给自己的助理,处理了公司的事。贺燕正在交代工作,看到林玲在旋转楼梯那里探头,然后她看到她了,朝她走了过来。
贺燕跟电话那头交代最后一句,结束了通话。
林玲很快走到了贺燕的面前,她抱着一个笔记本,客气唤了一声:“贺女士。”
贺燕问她:“林医生怎么在这里,顾寒山出了什么状况吗?”
“没有。她挺好,比刚过来的时候稳定一些了。简教授正在给她看诊。”林玲道:“我打你电话,一直占线,就过来找你。”
“有什么事吗?”
“简教授让我来跟你了解一下今天的事。这些事刺激了顾寒山,我们需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贺燕观察着林玲的表情,这个女医生是这团队里最安静的一个,平常出现得少。她似乎是负责具体工作的,不对外联络。贺燕之前跟其他几个医生谈过话,比如常鹏什么的,但没接触过林玲。
贺燕调查过简语领头的整个给顾寒山做治疗研究的团队成员,林玲应该是不出众的那一拨里的。团队合作论文,她的名字也排在最后。
今天顾寒山的急诊,简语居然是让林玲过来处理,贺燕不确定这里面打的什么算盘。
“你们要给顾寒山做谈话了吗?”贺燕问。
“简教授会确认谈话不会再次刺激顾寒山才会进行。”林玲耐心道,“我离开的时候谈话还没有开始。而且你也知道的,每次谈话也不一定能聊到什么,要看顾寒山的实时状况。所以你们提供的旁观者视角对我们判断顾寒山的情况是必要的,很有帮助的。”
“那你们该问警察。”贺燕打太极。“警察才在第一现场,我是被叫过去的。我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只负责看着顾寒山,把她带离。我并不了解事情的详情,恐怕没办法提供更多的信息。而且这是命案,我不能确定哪些事情可以说哪些不可以,你最好去问警察。”
林玲颦颦眉,但也认同贺燕的话。
贺燕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罗以晨。
“罗警官。”贺燕接了电话。
“我到了,在病房。”罗以晨跟贺燕道。
“好的,那就麻烦你照看了。我在跟医生谈话,一会才能回去。”
“行。”罗以晨明白,他把电话挂了。
贺燕放了心,她收好手机,专心应付林玲:“林医生,简教授很清楚警方的程序,这事该怎么处理他很明白才对,怎么会让你来问我呢。”
林玲柔声道:“也是例行公事,这不是问了你才知道你不清楚嘛。警方那边我们当然也会沟通的。”她想了一会道:“贺女士,顾寒山身上有伤你知道吗?不是今天弄伤的。她的腿和脚,有擦伤。挺新的伤口,应该是这两天的事。”
“知道一些吧。”贺燕警惕。
“她告诉我有人想利用她的平江桥恐惧症杀她。”
“具体案情我不了解,你们得直接问顾寒山或者警方。”
林玲点点头:“好的。”
林玲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条,然后继续道:“贺女士,知道顾寒山对平江桥有惊恐反应的,只有我们医疗团队的人。”林玲顿了顿,道:“还有你。”
贺燕不作声。
林玲问她:“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
“没有。”贺燕盯着她,道:“我不会跟别人讨论贺寒山的病。我不像你们,你们有工作需要,更容易漏口。”
林玲继续问:“那你跟简教授讨论过这事吗?”
“没有。”贺燕皱起眉头,“昨天才发生的,我没来得及。我……”贺燕烦躁得抚了抚头发,“我也没想过要跟谁讨论。昨天到今天,不止,这段日子吧,我过得一团糟。”
贺燕向林玲举了举自己的手机:“我的电话就没停过。公司找我,警方找我,你们找我,就因为我是顾寒山的继母。我自己的工作都处理不过来,还要到处跑,到处被人问话,我晚上失眠,脑子都不清楚,真的压力太大了。”
“可以理解。”林玲温柔地道,“你别着急,一件事一件事来。”
“这样下去我会丢了工作的。”贺燕卖惨。“可是我也不能不管顾寒山呀。我们做家属的真的不容易,医生。”
林玲声音更温柔,安慰道:“我明白的,你别着急,难关总会过去的。最重要心态要放平,你太紧张,也会影响到顾寒山。”
“我已经尽量不在她面前出现了。”贺燕道。
林玲温柔笑笑:“不好意思啊,我还是得再问问你。最近除了今天和昨天的事,还有没有什么会刺激到顾寒山的。比如昨天那个事故,还有什么吗?”
“还有什么?”贺燕有些迷茫,“你们医院出的事算不算?现在不是还有警察守大门。”
“嗯。”林玲用笔在笔记本上记着,“我们医院那晚的事,顾寒山经历了什么吗?”
贺燕看着她:“你们简教授让你问这么远的事吗?”
“他没说。他只让我问今天的事,目的是为了确认顾寒山受到了什么刺激,好做诊断。我要解决的是收集能达到这个目的的各种信息。今天的情况你不了解,那我就多问问别的。有时候家属都没想到会有什么事对病人产生了影响,我们医生会帮助他们。”林玲笑了笑:“而且也不远啊,这才几天。压力都是累积的。”
贺燕道:“抱歉,你们医院的这事,我都没在场,也就听说有这事,不知道具体的。还不如你们医生清楚呢。”
林玲道:“我那天也没在,不太清楚。”
虽然都不清楚,但林玲还是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件事。
贺燕就看她列着一二三等等,把能想到的全列了出来。
“顾寒山参加派出所的反诈活动这事你知道吗?”林玲再问。
贺燕一脸茫然摇头。
林玲笑了笑:“网上有视频,派出所的官博还发了。”
“林医生,你还挺爱上网的。”
“也不是,只是顾寒山是我的病人。”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在团队里不太重要,但她也算是我的病人,我看到了会多留意一下。”
“林医生,你真是太负责了,做事也仔细。”贺燕夸她,“如果你考虑改行,可以来找我。”
林玲笑了笑:“不改行,我喜欢当医生。”
贺燕沉默了一会:“林医生,我肯定没跟任何人说过顾寒山的惊恐症。”
林玲也默了默,点头。“我知道了。”
贺燕又道:“刚才给我电话的警官,叫罗以晨。他是专案组的,对顾寒山这段时候经历的案子、各种情况都比较了解。他现在就在病房,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跟警方沟通,你可以找他。”
林玲想了想,把笔记本递给贺燕:“你能帮我写一下吗?他名字,还有电话。”
贺燕给她写了。
林玲看了看,又问了贺燕几个问题,最后实在问不出什么了,她说那她先回病房,回头有情况再联络。
贺燕答应了,却又跟林玲道:“林医生,我刚才跟简教授吵了一架。”
林玲露出惊讶的表情。
“简教授有没有说什么?”贺燕问。
“没呀。”林玲道:“他就是照常工作,还交代我来找你问问情况。没看出来他跟你吵过架。”
“那就好。”贺燕笑笑,“林医生,我刚才情绪不稳定,说了气话。我说要解雇简教授,给顾寒山另外找医生。”
林玲的表情更惊讶了。
贺燕尴尬笑笑道:“就是气话,我知道找不到比简教授更好的脑科专家了。但我没脸去道歉。既然简教授当没事,那我也当没吵过。”
林玲温柔笑笑:“简教授人很好的,他很能体谅病人和家属,应该不会介意的。”
“那他介意会是什么表现?”
林玲道:“简教授对我们医生严厉一些,对病人和家属都很好,我印象里他收治的病人,他都没发过脾气的。”
“那就好。”贺燕道:“那他也会对顾寒山好的。”
“那肯定的,你放心。简教授说过,顾寒山的大脑是人类的宝藏。”
——————
林玲走了。
贺燕声称自己还有公事要处理,晚一点上去。林玲不疑有他,宽慰了几句,先走了。
贺燕确认周围没人,打电话给向衡。
向衡飞快接了。
“顾寒山怎么了?”向衡问。
“没事。”
“哦。”
“你不要一惊一乍的。”贺燕吐槽,“你们做警察的情绪不稳定也会影响我们普通市民的信心。”
“我很冷静。”向衡道。
“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
于是贺燕把简语与她的过招说了一遍,详细到简语说话的细节。“我录下来了,我发给你。”
向衡收文件,仔细听了一遍。
“他在给你下套。”向衡确认。
“是吧?”贺燕道:“他装傻反问什么好机会的时候我就这样觉得了。后面他简直各个角度诱导我说话,就等我出错。”
“你不要再尝试从他身上拿到证据了,他不会上钩的。”
“这不是试过了才知道。”贺燕也是很遗憾,“我上次跟他说的时候,他没吭声走了,我还以为他只是防备。这次他竟然反击了。”
向衡沉默了一会,道:“你等我一会,我再听一遍。”
贺燕等着。
过了一会,向衡的电话打过来,他道:“我不明白他给你下套的目的。”
“他想诬陷我。他的一个医生过来找我问话,我听她话里的意思,竟然想把顾寒山平江桥恐惧症对外泄露的事往我身上栽。”
“哪个医生?”
贺燕把林玲的情况跟向衡介绍了一番。
“这个林医生要陷害你,直接告诉警察不就好了,为什么问你。”
“我刚才没表达清楚。这个医生是个二愣子,应该不是她想陷害我。只是她透露出了简语的这个意图。她说简语让她找我谈话,我说简语对警方的流程很熟,不该做这种安排。然后她就问起我了。”
“简语想用她拖延你回去。”
“嗯,但罗警官在呢。我就让他觉得他拖延住了吧。”
“行。”向衡放心了。跟聪明人合作就是省心。但是太聪明的就不一样了,比如顾寒山,一点都不能省心。
“这个林医生值得查一查。她在顾寒山的项目组是做具体工作的,那些基础枯躁又琐碎的事都是她经手。她特别细心,做事举一反三,是会动脑子的人。我把她介绍给罗警官了,让她想了解情况就去问罗警官。看她会不会去吧。你们警察查人比较方便,我回头跟罗警官上点心,建立好联系。”
“那简语在今天安排她来接顾寒山的急诊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嗯,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向衡道:“但是这还是没能解释简语对你下套的动机。他想诬陷你?跟警方吗?”
“对呀,不然呢?他只要证明我引诱他给顾寒山换药,我才是恶人,而他真心保护顾寒山,拒绝喝斥了我,他就洗干净嫌疑了。”
“警方怎么可能吃这套。这样就洗干净嫌疑了,牢里能少一半人。”
“他跟你想法不一样,他也是要尝试。反正他怎么都不吃亏。”
“不,这种烂证据放给警方,就是在给自己身上抹黑。别人不懂行,想尝试可以理解。但简语不会。他太了解警方怎么办案,他就是给警方做犯罪心理分析顾问的。有个犯罪嫌疑人交来一份想洗清自己嫌疑的录音,他能分析出一堆这人做出这种蠢行为垂死挣扎的背后想法。”
“当局者迷呗。不然还能是什么?”
“是别的人,他想在别的人面前抹黑你。”
“让我失业?炒作我人品烂让我社会性死亡?”
向衡默了一会:“让你失去顾寒山的监护权。”
贺燕:“……”
向衡突然有了想法:“如果你被踢走了,顾寒山又被诊断为无自理能力,需要监护人,会是谁?”
“我不知道啊。”贺燕想不明白,“她爷爷奶奶也去世了。顾亮是独子。简语要是想这样就把顾寒山归到他的医院福利基金会去,我肯定会找律师跟他干的。他不可能得逞。”
“贺燕。”向衡突然问:“你见过顾寒山的亲生母亲吗?”
贺燕愣住了。
许思彤。
她差点连她名字都要记不清了。他们家里,也没有留下许思彤的任何东西。
这是顾亮唯一不会跟她讨论和交代的事。
谁会跟现任妻子聊曾经非常恩爱的前妻呢,又不是想找死。
“没见过,我完全不认识她。”
第109章
指挥中心,走廊。
向衡与贺燕通完话,思索片刻后打给了关阳。
他把新阳那边的情况以及贺燕说的跟关阳沟通了。
关阳听明白了,他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你别忘了,就算简语真的找到顾寒山的母亲,真的打的这个主意,抹黑贺燕,利用顾寒山生母争夺顾寒山的监护权,那他也是有正当理由的。贺燕在他那里本来就是个反派,她确实跟顾寒山有财产纠纷,确实曾经向简语建议给顾寒山换药、把顾寒山弄回医院。简语如果一口咬定他并不认为贺燕是在试探说假话,他认为贺燕就是真心想这么干的,那他出于保护顾寒山的目的,找到她的亲生母亲来接管她,为她提供安全的看护,这个理由你没法反驳。”
“我不反驳。”向衡道:“我知道表面上看他这个动机完全没问题。但我是在想,如果他找的是顾寒山生母,他知道贺燕跟这位母亲完全没接触,这位母亲与我们所有人都是隔离的,包括顾寒山。她不真正了解顾寒山经历过什么,没有受到我们的想法影响,她只接受简语的说辞,只信任简语。那么简语对控制她是非常有信心的。”
关阳懂了:“你是说,我们认真了解了解,看看这位亲生妈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当年被女儿折磨得抛弃家庭,但如果今天为了女儿的安全也敢回来跟贺燕拼,抢回女儿这个大麻烦,也许我跟贺燕做不到的事,这位妈妈可以做到?”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向衡道:“简语太聪明,你跟贺燕都是强势果断的人,他都很防备。但这位妈妈也许不一样。”
关阳觉得可行:“好的,这个事交给我,我来查。”
向衡又道:“还有,如果这位妈妈真的可以,那我们得带上贺燕,让贺燕跟她谈。”
“嗯。”关阳明白向衡的意思。
“只有妈妈才最能打动妈妈。”
——————
诊疗室。
顾寒山终于点开了手机的拨号页面。她手机里没有存入任何人的号码,但她记得每个号码。
顾寒山在页面上输入向衡的号码。
输入一遍,没按通话键,退了出来。再进去,再输入一遍,又不按通话键,又退了出来。
玩到第三遍的时候,有个医生拿着录像器材进来。简语上前与那个医生沟通设备放在什么位置。
顾寒山看着他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简语的椅子就摆在顾寒山的右手边,顾寒山知道,一会他会坐在这里。
稍微有一点距离,超出一个手臂长。
但顾寒山还知道,如果她突然显得巨痛不适倒下,简语所在的这个距离,会让他只迈一步就能到达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到达她身边。他会俯身查看她的状况,而她完全可以做到,左手按住他,右边拿着那支笔扎进他的颈动脉。
她很清楚致命的位置在哪里,她确认她可以毫不犹豫,深深扎进去。她知道怎么做能让血流得最快,她知道如何令伤口无法愈合止不住血,就算只是一支笔,就算这里是医院,就算周围全是医生,也没人能把他救活。
就像她爸爸一样。
就算他这么聪明,身体这么好,也很会游泳,但最后还是去世了。
她能活下来,没有死去,就是为了给他报仇。
没人能在这样伤害爸爸之后还安然无恙,他们必须付出代价。爸爸付出的是生命,他们也一样。
她原本也是听从爸爸的教导,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处理问题,她明明恢复得这么好,爸爸会为她骄傲。但是直到今天,她发现还是不行,做一个正常人太痛苦了。她真的不行。正常人会被欺负,疯子却能欺负别人。
简语跟那医生说完话,转头过来,对上了顾寒山的视线。
顾寒山想,她真的不行。她宁愿是个疯子。
可她为什么犹豫?她竟然分不清她的痛苦是因为什么。
顾寒山把视线从简语身上移开,她看到了窗边的警察,她知道门口还站着一个。
这个距离,来不及阻止她的。
前提是她没有打电话给向衡。
但这个也不是问题,因为简语与她进行心理诊疗谈话的时候,肯定得要清场,不会有警察。
顾寒山低头看手机。
其实有警察在场也挺好。
顾寒山正发呆,门口有些动静。顾寒山转头看,罗以晨走了进来。
罗以晨进屋正对上顾寒山的视线,他笑了笑,打招呼:“你好,顾寒山。”
顾寒山没反应。
罗以晨也不在意,他转身简语和另一位医生,向他们做自我介绍。简语认出他,两人客套握手。
罗以晨的外套拉链没拉上,他抬手臂时,不经意地露出了身上、腰间的皮带。
顾寒山认得,那是枪带。
罗以晨背了两把枪。
顾寒山目光闪了一闪。向警官啊。
——————
指挥中心。
方中出来叫向衡,资料找出来了,让向衡去看。
向衡结束与关阳的通话,跟着方中奔进屋里。
指挥中心主任汤荣站在一个技术员身后,技术员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辆出租车。
“你们要找的人,乘坐的这辆出租车。”技术员得到示意,开始播放视频片段。“监控没有拍到王川宁在双江路的哪里上的车,但到达双江路东口往北转时,被道路监控拍到了。”技术员定格,让向衡和方中看清影像。坐在前座副驾驶座上的,正是王川宁。
“行,继续。”向衡道。
技术员继续播视频,“之后他就向北,到了平西路,继续向北,直到通过民秀路口到达案发小区。路径和时间跟你们报上来的手机信号是一致的。”
“所以拿着他手机的人确实一直跟着他。”方中对向衡道。
“这个跟踪他的车子,查出来了吗?”向衡问。
汤荣道:“你知道,手机信号是基于基站的信号范围,这个范围是比较广的,能覆盖一小片区域,所以他虽然移动的时间和路径是相同的,但需要排查的范围其实不那么明确。我们目前是锁定了这辆出租车之后的十辆车,因为在实际操作上,超出三辆车的范围就很容易把这出租车跟丢了。在这十辆车的范围里,从起点到终点路程完全相同的,没有找到相同的车辆,也就是说,没有发现有跟踪迹象的车辆。案发前十分钟通过民秀路口的车辆我们也记录了,也没有比对出相同车辆。”
技术员看着向衡的脸色,有些紧张。屏幕上播放着车牌号比对的程序画面,确实是没有相同车辆,没有嫌疑目标。
汤荣道:“可以扩大范围再查。但就算找出来有路径完全相同的车辆,这车子离出租车这么远,手机信号范围也广,你们怎么证明这手机就在这辆车上?”
“案发后离场情况呢?那个两公里外信号关闭的地方,案发后十五分钟。”向衡道。
汤荣摇头:“没有相同车辆。”
向衡皱眉:“他步行。”
“那十五分钟也足够了。”方中道。
向衡思索着。
汤荣道:“我们扩大范围继续排查吧。”
向衡点头。
汤荣又道:“如果真是预谋谋杀,那对方的反侦查能力简直一流。你们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问题,我们扩大范围排查出所有相同路径的车辆,你们又怎么确定是哪辆?如果车子他们都能想到避开监控,步行的时候肯定也考虑到了。你不是说,他们对那一带非常熟悉。”
向衡突然道:“把这辆出租车的牌照和司机照片截图发给我。”
汤荣让技术员照办,然后他问向衡:“出租车有问题?但这辆出租车把王川宁送到后马上离开了民秀路,监控拍到他了。我们一直追踪他到了两条街外,载上了另一个客人,之后正常送客。他有不在场证明。”
向衡收到了截图,他看了看,转给了葛飞驰,问道:“你们只查了案发之后的,那双江路呢?”
汤荣一愣。
向衡道:“在双江路,他载上王川宁之前,他在干什么?”
汤荣让技术员操作程序搜查。
“我猜他在双江路一直不动,十分钟,二十分钟,甚至更久,当然,他可以辩解自己在趴活。”向衡道。
过了好一会,技术员道:“这出租车进入双江路后就没有出来,直到载到王川宁。呆了三十五分钟。”
汤荣看了向衡一眼。向衡淡定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挺优秀。汤荣懒得再看他。
向衡拿出手机拨给葛飞驰。
“葛队,我给你转的那个出租车,你查一查。这车子把王川宁送回了家。指挥中心这边没有查到跟踪车辆。嗯,是,我怀疑出租车。那凶手隔得远,怎么确定出租车会开到哪里?怎么确保王川宁一定会回家?”
葛飞驰马上懂了。想谋杀顾寒山的张益也是出租车司机。
“在这个杀人计划里,时间是很重要的。他们需要王川宁充满怒火失去理智,而时间长了,人就冷静了。他们还需要王川宁怒气冲天地回到家时,宁雅正好就在,这样两个人才能起冲突。”向衡道,“把这个出租车司机带回来问话,他肯定知道些线索。”
第110章
新阳精神疗养院。
诊疗室。
罗以晨跟在场各位客气了一番之后,发现顾寒山盯着他看,那目光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罗以晨想起自己拿到电枪之后跟向衡说了一声,而当时向衡对他有些交代。
于是罗以晨朝顾寒山走近几步,轻声对她道:“你好呀,顾寒山,觉得好些了吗?”
顾寒山没说话,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腰腹处。
罗以晨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你看起来还不错。之前向衡问我来着,我说我还没见到你。”
“现在见到了。”顾寒山道。
“嗯。”
“我看起来还不错。”顾寒山重复罗以晨的话。
顾寒山复述时冷冰冰的语调似乎对这话有质疑。
罗以晨一时摸不着她的情绪,只得问:“你确实好多了,是吧?”
顾寒山想了想,道:“不算太好,你就告诉向警官,我不太好。”
罗以晨:“……”
不算太好和不太好应该不是一个程度吧?
“是泰瑟枪吗?”顾寒山忽然问,这问题不但跳跃还挺犀利。
罗以晨不想回答,只能微笑。
“我只在网上看过图片,还没摸过真的。可以给我看一看吗?”顾寒山真的看不懂别人的脸色。
罗以晨继续微笑:“不可以。”
别闹哈,我可是会跟向衡告状的。
顾寒山却还要再问:“为什么多带一支枪,向警官让你用它来打我吗?”
罗以晨保持着微笑:“怎么可能。我们警方是要遵守人民警察法的,法律和行为规范对我们使用武器是有规定的。我们只会在紧急情况下,对正在实施犯罪的暴力罪犯使用枪械。”
顾寒山默默看着他。
罗以晨有点压力,微笑差点没挂住。
顾寒山看着他表情,再看看他的腰间,然后她冰冷的表情忽然有些融化。罗以晨不明所以,忍不住心里嘀咕,不是在讨论是不是要开枪打她吗?她怎么有些高兴起来了?
太棘手了,应该让向衡自己来处理。毕竟向衡能读懂顾寒山。
顾寒山忽然又问:“向警官还跟你说什么了?”
这个问题比较好回答,罗以晨松了一口气:“他让我问问你,大概几点回家?”
顾寒山沉默了,她捏了捏手里的手机。
罗以晨观察着她,看到她手里的电话,不知道向衡为什么不跟她通个电话直接沟通。
过了一会,顾寒山回答:“我还不知道呢。我还没有做好决定。”
顾寒山的话里似乎还有含意,罗以晨觉得向衡应该会懂。“行,我转告他。”
罗以晨正待转身,顾寒山却唤:“罗警官。”
罗以晨站住了。
顾寒山问:“你跟向警官很熟吧?”
“很熟。”罗以晨觉得这个并不是顾寒山真正想问的问题。
顾寒山看着他的腰间。罗以晨控制着自己不要拉紧外套。
顾寒山终于再开口:“罗警官,请你一直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这正好就是他的任务。
顾寒山点点头,放松地往后靠了靠。
罗以晨这才退到一边。他转眼一看,看到简语正观察着他们。罗以晨若无其事地站好。
顾寒山看着他们的动静,忽然坐直了,再唤道:“罗警官。”
罗以晨踏前两步过来:“怎么了?”
“你不是要告诉向警官吗?要等什么时候?”
这个还要盯着他办?罗以晨只得道:“他可能不方便接电话,我回头给他发信息。”
“现在发吧。”
罗以晨一脸黑线。小姑娘这领导口吻,简直太领导了。
罗以晨便拿出手机,真给向衡发起信息来。
“顾寒山精神不错,一眼看出我背着电枪,她还想摸,还问我是不是你让我拿这枪打她。还有那个什么时候回家的问题,她说她不知道,她还没有做好决定。她催着我马上把这些告诉你。”
没过一会,向衡的信息回复过来:“她有借故让你离开吗?”
“没有。她让我一直在这里守着。还有礼貌的用了请字。”
向衡秒回:“她拿着手机吗?”
“一直拿着。”
这次向衡回复的速度稍慢了些:“等她愿意把手机交给你了,你告诉我。”
罗以晨:……
这真是,搞什么哑谜呢。他回复向衡:“好。”
向衡再没说话,这轮信息谈话结束。
罗以晨收了手机,告诉顾寒山:“好了,都告诉他了。”
顾寒山问他:“向警官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他了。”罗以晨答。
顾寒山皱了眉头,她又道:“我能看一看吗?”
罗以晨有些无奈,她是怎么好意思提出这些要求的。
“我觉得不太方便给你看。”罗以晨干脆也直说了。
顾寒山却道:“你问问向警官行不行。”
罗以晨:“……”又问向衡,那他本人的意愿不重要吗?
罗以晨这次给向衡打了电话,向衡很快接了。
“顾寒山想看我们刚才聊天的记录。”
“给她看。”向衡毫不犹豫。
罗以晨:“……”所以他的意愿真的不重要吗?就没人问他行不行吗?
罗以晨挂了电话,把手机调到他跟向衡刚才聊天的界面,然后走到顾寒山身边,把手机亮在她面前。
顾寒山没碰他的手机,只就着他的手看了手机一眼,然后她点了点头,满意了。
“我没打算把手机给你。”顾寒山回答向衡跟罗以晨谈论的那个话题。
“随便你。”罗以晨道:“我的工作也不是没收你的手机。”
那好。顾寒山点点头,觉得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她转向不远处的简语,道:“简教授,我准备好了,可以录像,可以监测,可以谈话。”
简语却道:“你刚才要求罗警官留在这里,可我们的治疗谈话涉及到你的隐私。我觉得我们需要先协商一下清场的问题。”
“如果你不担心自己的隐私,就不必担心我的。”顾寒山道:“我告诉过你,我跟第一现场达成口头协议,只要他们同意把两年前自杀落水的那个女生找出来,我就接受他们的深度采访,公开我的病情和诊疗资料。”
简语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当时你很生气,你还说因为我的不信任,你不再适合做我的医生。”顾寒山冷静地道:“现在,我跟媒体合作的意愿没有变,我们上次谈话的内容依然有效。而且,如果我下次再犯病,只要我没有失去意识,我都会拒绝再到这里急诊。”
病房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罗以晨紧张地看着简语和顾寒山。旁边的小医生和护士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林玲推门进来时,正遇到这样的情景。
所有人火速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再转头看顾寒山。
“简教授,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可以这样记录我的脑部活动。你刚才说发现我有一些情感反应。我自己也感觉到,确实,有一些变化。”顾寒山顿了一顿,那微妙的语气变化,让一旁的林玲听了都有些惊讶,顾寒山说话,居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调子了。
顾寒山看着简语:“简教授,如果你决定放弃这次机会,我没什么意见。但如果你仍然想监测了解我的脑部活动情况,你说相信这对我日后的治疗有积极的作用,那么,我得明确告诉你,完全清场我不同意。所有人都可以走,罗警官必须留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简语。
简语沉默了一会,问顾寒山:“为什么?罗警官必须留下的理由,你说说看。如果有道理,也许就能说服我。”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罗以晨。
罗以晨被看得,站得特别端庄。他觉得原本在这里经受目光行刑应该是向衡才对。
顾寒山道:“罗警官带着电枪,我还没试过被电枪击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罗以晨:“……”他忍不住在心里帮简语回答:扯淡的理由。
但是简语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居然说:“行。”
罗以晨不由得多看了简语几眼。这位教授,居然也会担心被顾寒山暴力袭击吗?
刚才顾寒山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向简语宣布了,自己有可能暴力袭击他。而简语听懂了,对吧?
罗以晨顿时觉得自己腰间的这把枪责任重大。
简语对顾寒山道:“我想向你证明我值得你信任,顾寒山。就算今天之后我不再是你的医生,但我希望你知道,只要你需要,你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顾寒山看着简语,而简语也回视着她。两个人对望一会,顾寒山道:“上仪器吧,你自己亲眼看看,我有没有被你感动。”
简语也不再说话,他转头看了一眼林玲,再看看他之前交代准备设备的医生,道:“把机器运过来,可以开始了。”
林玲和那医生赶紧领着护士行动。林玲挪了桌子,架好笔记本电脑。那医生打了个电话,问:“准备好了吗,搬过来吧。”
一屋子人忙碌地转来转去,罗以晨站到墙边,不好意思挡道。这时贺燕推门进来,看到这般情形也不惊讶,她走到罗以晨身边,悄声跟他说:“在弄笔记本电脑的那个女医生,叫林玲,如果她找你问话,你认真点。”
罗以晨看了她一眼,没问林玲怎么回事,却问:“他们在干嘛?”
贺燕声音有些低沉:“准备监控顾寒山的脑部活动情况。”
她语音刚落,大门被推开,一台看着精密的大仪器被推了进来,仪器下盘是四轮圆柱形,上部四四方方,看着有一米五六高度的样子。
“便携磁共振成像系统。”贺燕告诉罗以晨,“进口的,去年才上市的最新款,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本省就这么一台,超级贵。”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为了顾寒山买的。”
罗以晨一愣,这还真是,下了重本。等等,罗以晨忽然惊了,他问:“在这种地方做磁共振?”
“便携呀,贵就贵在可以搬到病床前做。操作简单,成像好,不需要专门的影像学技术人员,也不需要屏蔽电子设备之类的。”
罗以晨:“……”
贺燕看了看他:“怎么?”
罗以晨有些艰难地悄声发问:“那电枪能用吗?”
贺燕:“……谁要用?”
罗以晨:“只是问问。”
贺燕上下打量了罗以晨一番,看了看他的腰间。
罗以晨:“……”
这时林玲走了过来:“你好,罗警官。我是顾寒山医疗小组的医生,我叫林玲。精密仪器启动,一会我们需要清场,你可以留下,但请不要使用电枪哈。”
罗以晨:“……”
“顾寒山刚才是开玩笑的,请别介意。不好意思。”
林玲温柔又客气,还带着歉意的微笑。罗以晨更尴尬了。啊啊,他必须跟向衡告状,顾寒山摆了他们一道。刚才那情形弄得他以为一把电枪就威风八面,掌控局面,结果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个摆设。
感谢高科技,他们警察好像土包子。
“不行就上实弹的。”贺燕安慰他。
罗以晨不想搭理她。你们母女俩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一顿忙碌之后,机器摆好,无关人员都被请了出去,屋子里除了顾寒山,只剩下简语、林玲、贺燕和罗以晨。另外两名警员就站在门口,随时待命。
罗以晨找了个好位置,他站在摄像机和笔记本电脑的中间位置,能看清顾寒山和简语的一举一动,也可以看清林玲做了什么操作。
林玲调好摄像机就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看里面的磁共振影像。
简语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坐在顾寒山床边椅子那。他来操作磁共振机器,手上的平板电脑也能看到扫描影像。
摄像机画面里,顾寒山的正脸被拍得清清楚楚,而旁边的简语也入了镜。罗以晨还注意到屋顶上方还有一个安全监控摄像头,正对着顾寒山床边方向,能把顾寒山和简语的举动从上方角度拍摄下来。
林玲报出了现在的日期时间,现场人员,做这个记录的目的,做记录之前顾寒山的身体状况,用了什么药,用药时间等等。
等她报完了,说道:“现在记录正式开始。”
接着简语开始说明他今天观察到了顾寒山的情绪,现在活跃的脑区部分,他说:“顾寒山,如果你觉得可以,请回顾今天让你觉得挣扎和痛苦的情况。这是你从前从来没有的情绪,我今天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
顾寒山沉默了许久。
罗以晨扫了一眼旁边的电脑成像,有一些脑部区域陆续亮起来,但他看不懂,他只看懂了监控仪上顾寒山的心率一直在加快。
简语适时插嘴:“如果不行,我们可以先说说别的。”
顾寒山摇头,她在手机上按号码,按完了,却没有拨。
简语没有顾寒山的好记性,他不记得这串号码是谁的手机号。
“简教授,我情感体验上的进步,情绪的丰富性,对你来说重要吗?”顾寒山问。
“很重要,这代表着你有着质的飞跃进步。”简语答。
“所以我只露出一点点的不良情绪,你也注意到了是吗?”
“对。”
“如果我有同理心,能笑,是不是进步更大?”
“当然。对你来说,愉悦快乐需要更多的能量,比不良情绪更难。”
“你见过我笑吗?很自然的笑容。”
“没有。我觉得你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你错了。我对你笑过,是很自然的那种微笑。向警官说,非常自然。”
简语愣住了。
林玲也疑惑地看了简语一眼。
“就在昨天中午,我们在医科大吃饭。我问你你有没有杀害我爸爸,我告诉你我会公开我的医疗资料,媒体可以用,但你不行。你说你同意配合,非常大度包容,我跟你说谢谢,对你微笑,你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简语继续愣,他完全没有印象,昨天中午吗?
顾寒山道:“《天生变态狂》,你很欣赏的神经科学家詹姆斯.法隆写的书,第126页,他说,大脑是种无意识的机械,就像汽车那样,而精神和感受就类似汽车的速度。我问你有没有参与杀害我爸爸,知不知情,你都否认了。但你激动又紧张,压力让你大脑意识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微笑。这么重要的巨大进步,你居然视而不见。但是今天,你是放松的,愉悦又有成就感的,因为我有求于你,我只能找你看病,这样的精神状况下,你注意到我那一点点的挣扎痛苦。”
简语已经顾不上看顾寒山的脑部扫描图像,他抬头看着顾寒山的表情。
顾寒山冷冷地道:“你以为我看不懂表情,就不能判断你到底是什么情绪和反应吗?你以为,我没有证据。我有的。我的笑容,就是证据。”
第111章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气氛凝重,似有杀机。
罗以晨的心悬了起来,他把手悄悄伸到腰际,留意了左右林玲和贺燕的动静,然后盯紧了顾寒山。
林玲认真盯着电脑屏幕,屏幕画面是对分两半,一半是顾寒山实时的表情、动作监控,另一半是她的大脑活动成像。林玲非常专注。
贺燕直挺挺站着,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顾寒山没有动作。简语也没有。
罗以晨更紧张了。
这时候,简语忽然温和又冷静地对顾寒山开口:“你昨天就向我表达了对我的怀疑。如果觉得抓住了我的把柄,当时就该有反应。但你并没有,你想过为什么吗?”
他一边说一边还低头看了看平板电脑上的脑区成像。
罗以晨:“……”
这语气,这姿态,完全是医生对病人,公事公办,若无其事,仿佛刚才对他的指控完全不存在。这是怎样的心理素质。
屋子里的气氛在这一秒顿时有了变化。
顾寒山没有表情。
简语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愤怒。可你刚才的痛苦挣扎,并不是因为对我有怀疑,也不是因为自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
顾寒山冷冷问他:“那是因为什么?”
简语道:“因为良知。”
屋子里又是片刻的安静。
“我没有那东西。”顾寒山的声音更冷了。
罗以晨有些被他们整懵了。
顾寒山刚才的指控,很有攻击性,也显然正中简语的软肋,但是居然没起效。现在,反过来是简语要压制她吗?
罗以晨认真看着简语。
简语面色如常,轻声细语:“你觉得它不重要,并不表示你没有。你跟我表达了对我的怀疑后,我就重新评估了你的情况。你比我从前确认的还要恢复得更理想。你完全可以融入正常社会,顾寒山。你只要遵医嘱按时按量吃药,注意生活管理,避免受到刺激,你会生活得跟个正常人一样,你能做到。”
“我不能。”顾寒山冷漠地道:“我也不想。”
简语道:“你昨天对我说了许多话,你试图激怒我。我的情绪确实受了影响,所以我疏忽了你的反应。这倒不是为我自己做辩解,因为你也很清楚,你刚才的指控,只是推测,连推理都算不上。而且,笑容再美,也没办法成为证据。”
林玲的目光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抬头看了一眼简语。
顾寒山默默想着,杀人并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
“你是带着仇恨度过这两年的,但你住院期间,只使用过一次暴力。之后你没再犯,你没让暴力控制你。这是我同意你出院的一个重要原因。我们对你评估过很多次,只要没有异常刺激,只要按时服药,你的大脑可以有效控制愤怒,也没有成瘾问题。你的自我管理可以做到。”简语顿了顿,“你很了不起,顾寒山。”
顾寒山没反驳,她摸了摸手机,她的大腿下面压着那支笔。她知道她了不起,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独一无二,她是天才,她的大脑是人类的宝藏,这话她听过好几次。但她从来没有为此骄傲过。她恨她的大脑,她厌恶她的天赋。
但是骄傲这个词就这样在她脑子里蹦了出来,忽然卷出了画面。
锦旗。
朋友圈。
向她下跪感谢的母女。
“敬赠救命恩人顾寒山。”
“为你骄傲。”
顾寒山心跳加速,她闭上了眼睛。
简语继续道:“你不太了解你自己,顾寒山。你对自己的了解来自你爸爸,来自医生,来自我,来自诊疗过程,来自医学知识。但那不是完全的你。你是否把自己当成过一个普通人类去了解?我跟你说过,你是这世上最难解的医学谜题。我现在确定,你比我想像得更像谜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是,顾寒山,你真的有良知。我希望我们能够深入真诚的聊一聊,没有隐瞒,完全开放的,我想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你的转变证明你已经有了足够的量变,而我并没有掌握量变的细节。如果我们能抓到准确的重点,用在你的加强治疗上。真的,顾寒山,你真的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顾寒山紧咬牙根。
她不稀罕。她不要像正常人一样。
宁雅浑身是血的样子充斥着她的大脑,她手握匕首的感觉,她迫不及待要与那个藏身在她身后的人拼命,可他跑了。
她只看到陶冰冰奄奄一息躺在楼梯间。
“你好,我是陶冰冰,这段日子,由我保护你的安全。”
死亡让温情全都没有意义。
善良的人,守规矩的人,总是会输。
向警官这么聪明,这么优秀,但他也是输。
“我建议终止谈话,教授。”林玲适时插话。“她要撑不住了。”
罗以晨飞速转头看了一眼林玲面前的电脑屏幕,顾寒山的脑成像图里,有几块地方亮出了红色。
顾寒山知道现在就是机会了,大好机会。她只要顺着现在发病的感觉,装得更虚弱一些,她倒下来,简语就会奔到她身边。他以为她身上没有包,也没有拿剪刀,所以两手空空,他以为她没有杀伤力。
但其实她有。她脑子里有四百一十八种杀人方法,她只需要用一种,最简单粗暴有效的那种。
“我不希望接到你的电话,我在你家等你。”向衡的声音似乎就在她的耳边。
顾寒山伏身压在了膝上。她一手按在手机上,一手在被单下,握住了那支笔。
“顾寒山。”
简语的声音近在咫尺。
顾寒山的脑子里瞬间已经完成了按住他,一笔扎进他动脉的过程。事实上,她的速度也确实可以这样快。
顾寒山放声尖叫,她拿起手机砸向简语,她厉声大喝:“滚开!滚开!”
手机正中简语面门。简语叫了一声,被打得后退两步。
罗以晨几个大步已经赶到,贺燕不比他速度慢,她大声叫着:“别碰她!”
罗以晨赶紧停下脚步。
贺燕小心站在顾寒山面前,挡在了简语的前面。
顾寒山的手在被床下紧紧握住了那支笔。
握得如此用力,手都在颤抖。
屋子里所有人都跟凝固了一样,没有动弹。
过了好半晌,顾寒山的大脑成像红色区域终于变回蓝色。
顾寒山红着眼眶,楚楚可怜:“我想回家。”
第112章
下午四点多,钱威带着凤凰街派出所三队的同事返回了所里。在命案现场守了好几个小时,大家都累了。
坐下来喝水、吃饭,聊聊案情八卦。
黎荛提着两大袋饮料和零食进来,众人欢呼。
“还是我们队警花最贴心了。”有人道。
黎荛笑:“我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吉利。”徐涛表示不乐意听,“你就搬到隔壁,生完孩子还回来的。”他转向钱威喊:“对吧,队长。”
“对,对。”钱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应得敷衍。
黎荛拿上瓶可乐,递到钱威面前:“队长,来瓶快乐水,洗洗脸上愁容。”
钱威被她逗得这才缓过神来,“别拿你这快乐水给我们中年人投毒了。”
“行吧,换白开水。”黎荛无视钱威伸过来的手,把可乐拿开,去钱威桌上拿了他的杯子递过来。
钱威的手悬在空中,一脸无奈。
大家哄笑。
钱威没好气:“我记得我记得,一定让你回来。”
黎荛嘻嘻乐,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很自然地转了话题:“你们整队人去哪里了,我怎么听到顾寒山的名字?”
徐涛顿时来劲了,跟黎荛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番今天这个命案的情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有邻居证词,夫妻吵架,差一点就成了家暴互杀凶案,结果顾寒山插了一手,事情整个大逆转,不但看出是他杀,而且凶手是个厉害角色。
徐涛对细节不甚了解,只能讲个大概,挺有说书先生吹牛的架势。一旁其他同事也同样不清楚案情,没法补充。
钱威插话:“向衡在呢,向衡应该看出来不少问题。”
“对,对。”一旁同事道:“我看分局的人来来往往都在找向衡。向衡跟他们的编外队长似的。”
“毕竟是大名鼎鼎向天笑。”
“向衡都没怎么理我们。”一同事道。
“人家没空。”徐涛帮向衡说话,“没看现场那情况,分局局长都来了嘛。”
“哇,这么大场面?”黎荛很给面子的捧气氛。
“死了一个分局的刑警。女警。”一同事道。
“没死。”徐涛纠正。
“伤很重。”那同事道,“救护车医生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他们说的,说应该是悬了。”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就算不认识,但同是警察,大家心有戚戚焉。
过了一会黎荛问:“顾寒山呢?她怎么了?”
“她似乎有点嫌疑还是什么,她家人来了,把她关在车里,后来又来了律师和医生,向衡跟他们交涉了,具体情况不清楚。”钱威答,“后来他们就走了,听说是去医院。”
黎荛一脸担心,问钱威:“你看到她了吗?她状态怎么样?”
钱威摇头:“没见着,我们守在外围。”
黎荛叹气,“那行吧,她别是又发病了。回头我打电话问问她。”
黎荛跟大家又聊了几句,出去了。
钱威跟了出去,在走廊上把她叫住了。
黎荛停下,回头看。
钱威走到她跟前,有些局促,开口先问她办公的东西都搬完了没,在档案室安排怎么样,很有几分关切的感觉。
黎荛挥挥手,大大咧咧道:“放心吧,我跟所里哪个不熟,去哪个科室那都是如鱼得水。但我还是更喜欢管案子,我以后要做刑警的。”
“记得记得。”钱威点头,不想说黎荛还好意思说自己以后要当局长。
“是这样啊。”钱威踌躇了一会,还是道:“顾寒山昨天不是来报案,我们登记的嘛,今天她出了这事,那她报的案,是不是也得跟进一下。”
黎荛点头:“那你没问问向衡,这事是走个手续并到分局去,还是我们这边自己处理一下。”
“今天没什么机会跟向衡说话。”
“打电话呗。”黎荛很直接。
“不是,主要向衡那边有点忙,我觉得不是太紧急,问太多吧,怕他多心。”钱威道。
“他多什么心?”黎荛问。
钱威有些不好意思:“他来咱们所里之前,我不是跟他有些不愉快嘛。然后顾寒山报案的事,他宁愿找你搭档也没找我一起,我觉得他是不是心里还是有些介意我的。我问太多,觉得不合适。”
“你想让我去问?”
“对。”钱威点头,“这案子他本来就是找你的嘛,其实他找谁都是走个形式,最后还是他自己去查。他找你肯定是因为你是孕妇嘛,不会太插手。而且你跟顾寒山也熟,你去问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黎荛没说话,她这个孕妇怎么就这么不值得大家重视一下呢。神探找她搭档的原因是因为她是个好摆设不会插手工作吗?
钱威继续道:“你就问问他怎么处理的,有什么思路没有。他后头肯定经常在分局了,相应的工作我们这边都可以配合他。”
黎荛看着他。看得钱威有些尴尬:“我其实是想借这机会多跟他学习一下。但今天在现场看他好像也没打算带咱们所一起参与的意思。”他顿了顿,又找补了一下:“当然他今天也确实很忙的。”
“行。我找机会打听打听。”黎荛一口答应。
——————
医院。
葛飞驰匆匆赶到。
陶冰冰的母亲坐在ICU病房外,双目哭得通红,她身边守着一个警察。她看到葛飞驰来,忙站了起来:“葛队。”
“大姐。”葛飞驰客气打着招呼。“情况怎么样了?我听说手术结束了,我那边压着一堆事,没能马上过来,真是对不住。”
“医生说只是暂时稳定了,但还没过危险期。”陶冰冰的母亲激动地指了指自己的头:“他们说冰冰的头撞到,有淤血积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他们暂时没办法处理,要看冰冰自己能不能稳定下来,吸收什么的。现在看情况还行,但说不好后头怎么样。”
“一定会没事的。”葛飞驰心里很难过。
陶冰冰的母亲再忍不住,大哭起来。
一旁守着的警察见到葛飞驰来了,忙去叫了医生。医生过来跟葛飞驰介绍了陶冰冰的情况,哪里骨折,哪里破裂,哪里内出血,他们联合各科室的会诊,紧急手术,但头部没敢动。没敢动头部的原因他仔细解释了一番,葛飞驰听完了,能理解的也跟陶冰冰的母亲一样,太细节的完全不明白。
“我们先观察一个晚上,看看明天情况怎么样。”那医生最后道。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葛飞驰问。
医生默了两秒:“需要观察她头部的伤势,我们一定会尽力的。现在也在找专家会诊,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那意思是,可能醒不了吗?
陶冰冰的母亲哭得差点站不住。
专家?
葛飞驰脑子里顿时闪过简语的名字。
——————
向衡和方中在指挥中心看完监控情况,兵分两路,方中继续呆在指挥中心监看内容寻找线索,向衡负责跑现场。
向衡去了双江路。
这里是王川宁上车的地方。也就是说,他昨晚在这条街上的某个地方过的夜。
葛飞驰早派了两个警察到这里搜查,向衡与他们汇合。
王川宁的身份证没有登记过酒店,基本排除酒店。但为了保险起见,两个警察还是把这条街上的所有可供过夜的营业场所都问了一遍。这街上一家三星宾馆,一家快捷酒店,前台和大堂保安都确认没有见过王川宁。
警察再排除卡拉OK和洗浴中心,还有一家足疗店。这些店店员都确认没有见过王川宁。
两名警察满头大汗,把整条街的店铺都问遍了,没有找到见过王川宁的人。
剩下的,就是这街东西两侧三个大片的老旧小区了。
简直是大海捞针。
抱着万一碰上奇迹的乐观想法,两名警察还问了些小区进出的居民,最后也是无功而返。
向衡来了之后,两位警察把侦查情况与向衡说了。
向衡从街头到街尾走了一圈,把门口带监控摄像的店铺和自助银行位置仔细看了一遍。
两名警察跟着他。有一人解释道:“已经跟这些店协调了,要他们的监控。酒店和银行这些单位比较麻烦些,需要报上级走手续,还需要一点时间。”
另一人道:“跟葛队报告过了,我们也在等出租公司那边的消息,出租车上都有车载监控,只要调出那辆车的监控内容,就能找出司机是在哪个位置接上的王川宁。”
“那出租车司机联络上了吗?”向衡问。
一名警察摇头:“还没有给我们消息。”
向衡沉吟片刻:“不会需要这么久的,一定出问题了。”
“啊?”两名警察有些惊讶,面面相觑。
向衡再看一遍这条街的情况,跟这街上居民店家问了问话,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区前面。他指了指这小区大门:“就这里,找派出所调人手,扫这个小区。找目击者,找条件适合的租屋。”
两个警察有些茫然:“为什么是这个小区?”
“这小区只有一个出口,王川宁只能从这里出来,好控制他的行动路线。这里远离监控,不容易被拍到。”
“那条件适合的租屋,是什么?”
“空置,交租痛快,从不拖欠,房东毫不费心,没怎么见过租客的那种。”向衡道:“不可能临时起意要杀人就马上弄来一套房,肯定是早就租好的。”
一警察马上给葛飞驰打电话请示,葛飞驰很痛快让他们照办,让局里走手续。
“让他给我电话。”向衡在一旁道。
那警察跟葛飞驰说了,这边结束通话后,葛飞驰给向衡打过来。
向衡直接问:“出租车司机的调查出了什么问题?”
葛飞驰累得站不住,坐在医院小花园的石椅上,疲倦地抹了一把脸:“你的脑袋究竟怎么长的,怎么又猜到了。”
“你说。”
“就接你们电话的上一分钟,才接到的消息。那司机失踪了。手机关机,查不到定位。车子的GPS也没有信号了。”葛飞驰快气死了:“他跑了。他明明没有露出破绽,他跑什么?现在弄得我们的人又要满大街找他。除了找那两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凶手,还有这个司机。”
“因为那个手机。”
“什么?”
“出租车没露破绽,但是杀人凶手露了。他逃离时发现手机还在自己身上,他知道露馅了。”
“就这?然后就把出租车司机这边的证据也处理了?这也过分警觉了。这反侦查意识,太夸张了吧。”
“嗯。”向衡想了想,“他们知道专案组里有我。”
葛飞驰:“……”
实在太值得吐槽了,但他太累了,真没吐槽的心情。“对,因为有你。”葛飞驰附合着,“还有顾寒山。他们知道有你们俩,吓坏了。”
“嗯。很有可能。”
葛飞驰:“……”说真的吗?算了,你高兴就好。
葛飞驰道:“我今天得按时下一次班了。”真的累,他需要休息,不然他的脑子不太清楚了。
“我也是。”向衡道。今天后面的事是需要人手和时间完成的,而他有个很重要的事,他要去某个屋子,等某人回家。
第113章
城郊,一座自建的三层楼房。
外表低调,平平无奇,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比周边自建房稍好一些的房子。要说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周围有一看就是精心设计栽种的小园林,植的大树,树下是秋千,烧烤架等。
私人用地,屋子周边装有监控摄像头。
这一片别看临近郊区村镇,但有钱人还是不少。有些买地建房,有些租了村屋改建成自己的度假屋等。周围的人对各式各样的往来人群和屋子,倒也没什么太好奇。
屋里装潢很有品味,配色低调,家具却显华丽,反差风格显出现代文艺气息。
一楼客厅,开放式厨房,宽敞的客厅中央放着一个华丽的真皮沙发。沙发对面的墙上,是一幅用色大胆的抽象画。
此时已是黑夜,客厅里灯火通明。
“老王”和“小李”就坐在那组沙发上,面对面,一脸严肃地对视着。
“所以你觉得事情会有多糟?”小李问。
“没办法收工,很糟。”老王语气淡淡的,但从他表情看得出来,他很不愉快。
“应该动完手马上把手机塞回王川宁的口袋里。”小李道。
“应该的事可太多了。”老王冷哼。“顾寒山和警察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就是因为顾寒山盯着宁雅,所以雪人才建议赶紧动手的。所以顾寒山会出现,应该也不算是个意外,就是时间上,太巧了。”
“不是。”老王冷冷地道:“她就不该有命出现。”
小李不说话了。
老王皱着眉头:“杀顾寒山这事为什么没提前跟我们说,出事了才放个屁。让我们收拾宁雅帮着擦屁股。如果早点跟我们商量,让我们安排动手,也不至于是今天的情况。”
小李叹气:“那边肯定是不想把顾寒山交给我们,怕我们不杀她,只把她绑了。现在宁雅的事办成这样,他们肯定也只会觉得我们没处理好,既没掌握好时间,又没提前观察到顾寒山。”
“这怎么掌握时间,谁知道王川宁这家伙能晕这么久。他早点醒事情不就早点完吗。”老王往后靠,斜睨着小李:“要是那边跟你说这个,你就直接回复,时间要是掌握得更好一些,当初顾寒山刚出院的时候,就该把她绑了。心、肝、脾、肺、肾、基因、大脑还有什么,该拆的拆,该卖的卖。解决她一个,其他人就都不用处理了,多简单,现在根本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小李揉揉眉心:“看你说的,过过脑子。顾寒山那时候要是死了,那才是捅了马蜂窝。简语不得挖地三尺找人偿命?现在,死的人,可能都得找简语偿命去。”
老王骂了句脏话:“都有病。”
小李想了想:“我们别管了,按计划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王道:“不行,都到这步了,得先弄清楚究竟暴露了多少。他们一定会查王川宁的手机,然后就会发现他死了之后他的手机还在跑,现场有别人。”
小李道:“我把那个女警丢下楼,他们当然会知道现场有别人。妈的,如果知道她是警察我就不那么干了。杀警察后患无穷。她摔下去我看到她的佩枪才知道身份。”
“现在说这些没用。总之就是各方面都露馅了。我离开时候爬的墙,翻过围墙,可能会留下一些足印、指纹。手套沾血了,我摘了下来,只有那一副手套。如果墙上沾血会引警察去查的。所以也没办法。”
“没人看到你吧?”小李问。
“没人。”
“那现在只能希望那些警察都没注意到吧。”
“嗯。”老王想了想,“行咧,我们走吧。别管雪人他们了。”
“那不等范志远了吗?”
“不等了。”老王站起来,“先收拾吧。这两天打听好风声,我们就走。”
老王站起来,走到客厅边上的卫生间。
雪白的瓷砖地上,倒着一具尸体。
那张脸,正是载走王川宁的出租车司机。
——————
顾寒山家。
向衡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一边看着窗外楼下,一边在与关阳通电话。
他刚到这里不久,说的是打算按时下班,事实上,没有熬到半夜就算按时了。现在是晚上快九点,他刚跟葛飞驰在分局开完会,各自回家。
“目前就是这个情况。还没有找到那辆出租车,也没有找到司机。已经锁定了搜索区域,我觉得有可能沉河里了。葛队跟河道管理那边申请打捞,估计也得明天才能出结果。”
关阳沉吟许久:“这么看来,这伙人,不像一般的罪犯。”
“非常有经验和头脑,下手狠毒,毫无顾忌。”
“就像范志远。”关阳叹口气,“我还没有想出来范志远和彩虹的光酒吧能有什么联系。今天借酒吧火灾的事找了些熟客和酒保、服务生问话。贺燕可以的,多亏她昨晚钓到不少人,我们今天顺着线摸过去,都联系上了。酒吧的人口风都很紧,从经理到服务生,问什么都不清楚,应该是事先套过话了。贺燕钓来的熟客就好用多了,他们有记得熊英豪的,但他们没人知道范志远。”
“范志远可比熊英豪引人瞩目多了,要是没说谎,那就是范志远没去过彩虹的光。”
“嗯。我也是这么想。”关阳道,“当初我们把范志远所有能找到的行踪记录都查过了,没有彩虹的光,也没有其他任何Gay吧。范志远应该就是没有去过彩虹的光。”
“所以又回到了原点。他与熊英豪之间的联系,只是那个人头诈骗号码。”向衡思索着,“而熊英豪又把我们带向彩虹的光,与梁建奇和张益有了交集。”
“嗯。这就是一张大网,奇怪的网。”关阳总结:“范志远认识顾寒山,但是顾寒山不认识他。范志远认识简语,他以为简语不认识他。我还没有想通怎样的关系会造成这种局面,目的又是什么?唯一能合理解释的,就像是简语有个对手,暗中在做一些事,简语与他惺惺相惜,为他护航。”
向衡摇头:“是最接近合理的理由,但也不合理。简语不是这样的人,惺惺相惜到赔上自己的仕途和前途,甚至后半辈子在牢里度过,他没那么傻。他现在明明过得好好的,名誉、钱、资源,他都有了。”
“对,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他是主谋,那一切合情合理,但看上去他又不是。可要把整件事情说通,他肯定得是才行。我不知道这个圈子还有哪个大佬能组这样的局。”关阳道,“他夫人给了我一个新的调查方向,我觉得应该会有突破的。”
向衡的手机信息声音响了,他赶紧道:“你等一下。”
向衡把手机切到微信,看到罗以晨发的信息。他说带着顾寒山在回家的路上了,让向衡等一等。也许还有一个小时。
向衡皱眉头,回道:“你们是坐飞机回来的是吧?”
罗以晨发了个苦笑的表情包,紧接着又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环境看着是一家手机维修店,顾寒山坐在柜台前面,板着脸盯着面前正摆弄手机的小哥。
罗以晨发来消息:“她下午的时候大闹了一场,用手机把简语的鼻子砸伤了。人瘦瘦的,力气大得很。之后状态又崩了,简语没让她离开,给她用了药,她睡了一觉,评估状态没问题了才能走。出来之后她又坚持非要修手机。”
“行,我就在她家里。等她弄完了,你送她回来。”向衡发完消息,转回关阳这边的通话。
他跟关阳道:“我觉得你可以再去会一会范志远。”
关阳默了默:“你刚才收到什么消息了,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没收到什么消息,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个小魔术。有人给你一张钞票,但只是迷惑你的,她其实想给你一颗糖。”
关阳:“……听起来是花花公子在泡妞。”
向衡忍住了没怼他,只道:“范志远是个很典型的变态杀人狂,对吧?”
“是。”
“但变态杀人狂每天的生活不只是杀人。他有体面的身份,他有朋友,他还有钱。”
“嗯。”关阳有些抓住向衡的思路了,“他很有钱。我们没有太怀疑过他的经济。当初也做了经济调查,没找到他经济犯罪的把柄。他有一个有钱的爹,他还玩艺术,他有钱得理所当然,所以我们还是集中精力在他的变态心理和谋杀犯罪上。”
“因为我们很肯定他杀人只是因为他变态。”
“是的。”
“他的画,值多少钱?”向衡道,“范志远不缺钱,别人呢?梁建奇和张益跑腿洗钱,洗的什么钱?这一点我们可还没有查到。”
关阳顿时灵光一现:“难道是,画?”
“画当然不值钱,就是个包装。”
“没错。”关阳懂了:“那些失踪的人,才是货。表面上高价卖了画,艺术的价值怎么说都行,但实际,卖的是那些人,器官?”他想到了胡磊一直惦记的肾移植。
“所以,简语对范志远必定是独狼的评估,需要再重新审视一下。他应该不是独狼,虽然他很变态。但他跟某些人是团伙。他一边挑自己的目标,满足自己的杀戮需求,另一边也跟别人合作。他们在医院买病人的资料,对病人进行诈骗,目的就是把人当货。”
“目前查到的受影响的人里,脑子患病的人是重点。”关阳道:“顾寒山、范志远、胡磊、孔明。”
“嗯,肯定是有原因的。”向衡道:“简语不需要从这种渠道找脑子有病的人,全国各地的病人都会主动找他。所以这个预判的动机,反而洗清了简语的嫌疑。”
“障眼法吗?”
“不好说。我也想不通。”
“好的,我知道了。我再想想,随时沟通吧。”
向衡结束通话,思索了好半天。总觉得这次很接近了。这些罪犯太疯狂地想扫清一切罪证,但行动越多,留下的破绽也会更多。
向衡想着想着,忽然看了看屋里。很干净整洁,但似乎太冷清了些。
顾亮是个很重视仪式感的人,顾寒山爱屋及乌,肯定也喜欢这样的方式。她今天太不了起了,她值得好好嘉奖。
向衡看了看时间,他飞奔下楼,在附近转了一圈。街口有家花店,向衡进去了,看了一圈,可惜没有向日葵。向衡有些着急,便直接问店员:“有什么花的花语,表示勇气。”
店员看了一圈店里的花,道:“百合可以吗?”
“百合不是表示纯洁吗?结婚用的。”
店员很耐心:“其实它也表示勇气。但因为是白色,大家总以为它只代表爱情里的纯洁专一。”
她看向衡不是太相信的表情,道:“没骗你,你想想,结婚是不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个倒是真的。向衡这种患有感情恐惧症的,非常能理解这种勇气。但这个没法送顾寒山。
“有没有别的勇气?”
“波斯菊。”店员道。
向衡皱了皱眉:“菊花不是拜坟用的?进坟墓的勇气?”
店员不高兴了:“虽然都带菊字,但完全不一样好吗?”她指着一束波斯菊道:“你看,这花多可爱,送女孩子正合适。我们卖得很好的。”
卖得很好大晚上的还有剩货?向衡迟疑着,他问:“还有别的吗?”
店员转身,没一会拿出一盆手掌大的仙人掌:“还有它。仙人掌也代表着勇气。”
向衡:“……”浑身是刺的家伙,顾寒山会不会觉得送她这个是讽刺她难相处啊。
“你要吗?”店员看着他,“我们准备关门了,给你个折扣。”
“那,还是菊花吧。”
“波斯菊。”店员纠正他。
“行,波斯菊。”
店员认真包着花束,还放了些别的做点缀。向衡着急看表,“麻烦你快一点,我赶时间。”
“那也得包漂亮一点,你是送人的对吧?”店员一副看穿他的样子。
“对,送人。”但是要赶在那人到之前在家里摆好才行。
“花瓶要吗?她有合适花瓶吗?要不要也带一个。”
向衡还真没注意到顾寒山家花瓶的事,“行,拿一个合适插这束花的。”以防万一,还是准备得周全一点。
挑花瓶又费了一些时间。
最后都弄好了,向衡抱着花飞奔回顾寒山家。刚冲进楼道,就看到电梯门要关,向衡赶紧喊:“等等。”
电梯门很及时地被人按住了,重新又打开。
向衡正想说谢谢,却看到顾寒山、贺燕、罗以晨三个人站在里面。
三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向衡的身上。
向衡跑得急,有些狼狈,还一手拎花瓶,一手抱着花束。
贺燕和罗以晨的眼神复杂得无法准确描述。
向衡:“……”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两年前,顾寒山父亲顾亮因跳水救人意外去世,顾寒山受刺激病发入院。她坚信父亲是被人谋害,她努力康复,出院后展开了调查。
两年前,一位名叫秦思蕾的年轻女性尸体被发现,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关阳成立专案组调查,锁定嫌疑人范志远。范志远是名变态杀人狂,因脑部缺陷没有恐惧情绪,异常冷静,智商很高。关阳和向衡虽有推理,却没能找到更多铁证,加上范志远的律师难缠,范志远一审无罪。检察官抗诉申请再审,为关阳和向衡的调查争取更多时间。
向衡为调查其中一条重要线索假装被下放到派出所,正好遇上范志远案的一个相关证人被谋杀。拥有超忆能力的顾寒山目击了凶手的长相,为警察提供关键线索。
向衡察觉顾寒山有自己的目的,顾寒山也需要警察的帮助。两人就此联手查案。范志远案、顾亮案,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渐渐被线索交织在了一起。
第114章
几个人僵持沉默了两秒。
罗以晨的手还一直按在电梯的开门键上,连个台阶都不会搭。笨得无法指望。
向衡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似地举脚迈了进去。
贺燕挪了挪,给他让位置。还扫了一眼他手上的花。
“五楼,谢谢。”向衡想踢罗以晨一脚。
罗以晨这才反应过来,把开门键松开了,按了五楼。
向衡原是不敢去看顾寒山的表情,但地方就这么一点点大,他迈进电梯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还是触碰到了顾寒山。
她似乎没有罗以晨和贺燕的反应大,一如既往的淡定。向衡迈进电梯时,她的视线落在波斯菊上。
波斯菊。
勇气。
她似乎不讨厌呢。
向衡的羞耻心也勇敢了起来。
电梯门关上,向衡若无其事地问:“你们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罗以晨还在脑子里组织语言,贺燕却问:“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你问的哪一件?”
向衡:“……”
罗以晨终于找到话说了:“顾寒山没事了,可以出院。我们吃过晚饭了,你呢?”
“我吃过了。”向衡答。
他斜眼盯了盯罗以晨的侧脸。死鬼,还比不上人家贺燕。
罗以晨非常正经严肃,直视前方,盯着电梯门板。天地明鉴,他已经很努力了。
电梯里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
奇怪的气氛弥漫在电梯厢里。
向衡悄悄看一眼贺燕身边的顾寒山,正巧顾寒山正歪着头,隔着贺燕在看他。
两人目光一碰。
顾寒山的眼神单纯又干净,歪着脑袋的样子像是好奇又像是在笑话他。
向衡心似被拨了一下。
贺燕向前挪了挪身子,正好把两人视线抬住了。
向衡目光微转,看了看贺燕的侧脸。贺燕若无其事,掏出手机按开了微信,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微信里传了出来。电梯里太安静,那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贺总,今天你交代的事我都传达下去了,他们刚把改好的交上来,我发你邮箱了。你晚上抽空再看一看吧。另外陈总对汽车品宣的那个预算有些异议,他说让你明天找他做说明。还有,明天早上九点的会要讨论新影城,需要你拍板的,你一定得来,不然下面周五做不完方案了。”
贺燕拿起手机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向衡:“……”
好了,别秀了,知道你是商业精英,知道顾寒山同学的后妈靠山多优秀。
电梯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幸好五楼不高,很快就到了。
电梯门开,四个人又僵了一会,最后罗以晨最先反应,第一个迈了出去。向衡跟着。他出去后靠边,给后面的人让了让。
没想到后面跟着出来的是顾寒山。
啊,她刚才站着不动,是在等他吗?
顾寒山很自然地从向衡怀里接走了那束波斯菊,还捧到鼻子下面闻了一闻。“这花好看。”
向衡的心又有些荡:“你喜欢就好。”
“你是想夸我但是不好意思,所以买花吗?”顾寒山问。
向衡一时噎住。罗以晨和贺燕都在,让他真的有些不好意思答“是”,那岂不是承认他不好意思?他堂堂神探向天笑,怎么会不好意思,他又没干坏事。
向衡正想说反正闲着,看着你家客厅有些空……还没在脑子里组织完语言,就听得贺燕冷道:“开门。”
向衡转头一看,贺燕正瞪着顾寒山。
他再看顾寒山,却发现顾寒山正看着他,她抱着花很自然地道:“开门。”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
向衡不好再去看贺燕表情,他镇定地掏出钥匙,手很稳,一举成功把钥匙插入锁洞。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顾寒山欢快地奔进家门,利索地蹬掉鞋子,脚也不太瘸,心情很不错。
门口那三人看着她,一时没人再进去。
罗以晨等着吩咐,而贺燕一副想聊一聊的样子,向衡便有些犹豫。
但顾寒山却回头对他喊:“花瓶呢,装水呀。”
向衡看了看贺燕。
贺燕对罗以晨道:“罗警官,麻烦你帮向警官拿一下花瓶。”
“行。”罗以晨从向衡手里接过花瓶,进屋脱鞋,然后拐到洗手间装水去了。
顾寒山闻言抱着花转过身,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向衡和贺燕。
贺燕道:“你等一下。”
而向衡也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手势。
顾寒山没有动。
向衡问贺燕:“在这里聊还是换个地方?”
贺燕没回答,她看着顾寒山。
她以为顾寒山会说些什么,她等着接话,但顾寒山什么都没说。
贺燕一时间犹豫起来。
她认真看着顾寒山。
顾寒山抱着花,安安静静,亭亭玉立。
贺燕只见过一次顾寒山抱花。那是在她和顾亮的婚礼上,顾寒山做花童。那年她十二岁。顾亮跟顾寒山认真谈过两次,她才愿意抱着那束新娘花束,在她和顾亮的婚礼上,坚持了不到三分钟。
现在顾寒山二十一岁。
她刚才从向衡手上主动抱过那束花,进了屋也没有放手。她安静地等待着,非常有耐心,似乎在一切没有收拾好之前,她可以一直抱着。
顾寒山不喜欢花的,可她刚才夸“这花好看”。
波斯菊呀,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花,跟向日葵一样的“物质”。
贺燕看着顾寒山,忽然就想开了。
顾寒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不杀人放火,不违法犯罪,就随她吧。
人的一生不知道能有多长,何况顾寒山这样特殊的人。
生命与时间一同消耗流逝,但永远结束在时间的前面。时间之所以宝贵,是生命给了它期限。这期限之中,更珍贵的,是生命的意义。
但若生命里没有快乐,则生命毫无意义。
时间,也就没了意义。
顾寒山能体验到的快乐,太少了。如果说从前能让顾寒山体验快乐是一种奢望,那么现在她似乎体验到了,而自己这个做家长的,却还要顾虑快乐里的成分危不危险。
罗以晨给小花瓶装好了水,端了出来。
“放哪里?”他问。
“放茶几上。”顾寒山答,自己却没动。
罗以晨无奈看了向衡一眼,去摆花瓶去了。
顾寒山仍然抱着那束花,站在那里看着贺燕和向衡。她没问,没阻止,只是安静地等着他们。
贺燕忽然真切地明白了当初向衡对她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他说顾寒山为向日葵准备了花瓶,是因为婚礼上她的捧花里有向日葵。
顾寒山,是尊重她这个“妈妈”的。
贺燕突然就想到了顾亮。可惜,不能当面把这个喜讯告诉他了。如果他知道,会有多开心。他明明说过会陪她们一辈子,不只陪顾寒山,还有她。
可惜,再顽强的意志也斗不过死亡。
贺燕红了眼眶。
她低头,掩饰了一下情绪。
向衡看着贺燕,又看看顾寒山。顾寒山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很乖地在等。
向衡心里叹气,顾寒山果然是贺燕的克星。只靠着对视就能把贺燕弄哭。
贺燕很快调整好情绪,她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冷静的样子。
“向警官,我就简单说几句。”
“好的。”向衡站得很端正,在自己亲妈面前都没这么乖。贺燕的领导口吻跟顾寒山一样,想必师出同门。
“顾寒山的药,必须按时吃。药名和吃法我就不告诉你了,她自己都记得住。你就到点催她一下就行。早、中、晚三餐后。”
“嗯。”向衡应了,头一回遇到被嘱咐提醒别人吃药但不需要记吃法的。
“今天除了你不会有别的警察值班了吧?”贺燕问。
“对。”向衡老实答。
贺燕没说别的,只道:“那你们注意安全。你不要让她落单。”
“我明天一早去分局,就把她带上。”向衡道。
贺燕又说:“我今天问了葛队那个受伤女警的情况,听说脑部伤势挺严重的。如果有需要,你们就让医院找简语吧,不管怎么样,人命最重要。简语为了在你们警方面前表现,也一定会答应的。不只答应,他还会尽心尽力把那位女警救回来。”
“这个葛队心里有数。医院那边要找专家,肯定知道怎么联络简语。”
“嗯,这事你们自己看着办。”贺燕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顾寒山与那位女警的家属接触。因为自己孩子受伤而迁怒他人,这种事太多了。我不希望顾寒山受这种委屈。”
“好的。”
贺燕想了想,再看看顾寒山。这姑娘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贺燕便道:“我没什么事了,回头想到再联络吧。”
“好。那让老罗送你回去。其他事我再给你电话。”向衡说着,看了一眼罗以晨。
罗以晨飞快奔出来:“现在走吗?”
好想快点走,他觉得自己像灯泡一样闪闪发光。虽然很好奇,但这八卦现场压力比较大,他还是事后打听比较好。
贺燕不太想走的样子。
但顾寒山已经转身去茶几那摆弄她的花去了。在她这儿,事情已经结束。
贺燕看了顾寒山的背影好几眼,最后对向衡道:“向警官,我是信任你的。”
“放心。”向衡都不好问她信任他什么。
两人又对视了几秒。
贺燕终于转头走了。
罗以晨跟在她身后,对向衡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向衡点点头,对他挥了挥手。
电梯门和房门同时关上,向衡松了一口气。
向衡转头看了看顾寒山,她正认真往花瓶里插花。向衡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拿出手机给罗以晨发微信。
“不是说一个小时吗?”
向衡气啊,要不是他谎报军情,他可以在顾寒山面前维护好形象的。
罗以晨虽说跟向衡约好了再联络,但没想到这个联络来得这么快,他都没有出电梯。
罗以晨回复:“那个维修小哥说一小时的,他还说的是最快一小时。结果在顾寒山的注视下,他修得又快又好。”
向衡心里叹气,行吧,天意。
向衡终于离开大门门口。
顾寒山已经插完了花,把那束小小的波斯菊放在顾亮的照片旁边,而她照旧坐在她最喜欢的地板位置上,看着花束和照片。
她的表情放松且愉悦,这让向衡也高兴起来。
她喜欢这花。
“向警官。”顾寒山对向衡招了招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向衡走过去,坐在地板上,她的身边。
一坐下,就看到顾亮的笑脸。
向衡:“……”大意了。
现在再站起来似乎不太合适,向衡清了清嗓子,找些严肃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还好,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就没问题了。”顾寒山道。
“你确定?”向衡有些担心。毕竟按罗以晨跟他说的情况,顾寒山打伤简语之后,发病很严重。现在虽然能回来,但看起来确实没什么精神。
“不确定。”顾寒山摇头,“有时候半夜忽然发病就惊醒了,得养好几天。”
“那你还说没问题。”向衡不太高兴。
“你们正常人安慰人,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你不用学正常人。”向衡想了想,改口:“对我不用。”
“好呀。”顾寒山又高兴了。
向衡看着她:“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想听你夸我。”顾寒山提了要求。
“你很棒,顾寒山。”向衡马上夸了起来,“你很聪明,又勇敢,而且非常坚强。你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很多人一时冲动,酿下大祸,赔上自己一生。而你有着他们克服不了的脑部问题,你还受到了很大刺激,但你还是控制住了。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我很钦佩你。”
顾寒山看着他的眼睛:“你害羞了吗?”
“没有。”
“那看来我对分辨人的表情的技能掌握得还不好。”顾寒山一本正经道。
向衡心虚地也没法辩认顾寒山是真心这样认为,还是在吐槽他的虚伪。
好在顾寒山转了话题,她问:“你之前并没有对我太有信心,是吗?所以你让罗警官带电枪。”
“只是两手准备。如果你做不到,我得帮帮你。我们约定好的。”
“那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带电枪来?”顾寒山道:“如果有警察开枪打我,我宁愿那个人是你。”
“顾寒山。”向衡唤她,“你说这些,会让我难过。”
“为什么呢?你说要阻止我,然后你做到了。我们约定好的,也算彼此信守了承诺,是好事。”
向衡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讲清这种情感,最后他只得道:“有时候好事也会让人难过。”
顾寒山想了想:“就像简语死了,我爸爸也不能回来一样吗?”
“对,差不多。”
“就像如果我杀了简语,就不能回来见你一样吗?”
向衡想像了一下那结果,顿时有些后怕,他忍不住转身将顾寒山抱进怀里,声音变得低沉:“对,就像那样一样。你杀了他,我在这里空等,我买的花,没人欣赏。”
过了好一会,顾寒山才答:“嗯,那我就懂了。”她安抚地拍了拍向衡的背,“你不要学贺燕一样变成爱哭包啊,那样我很有压力。”
向衡顿时抱不住了,把她放开。指着自己的眼睛给她看:“我没哭,不可能哭。”
“那就好。”顾寒山捧着他的脸认真看,“不过没关系,你比贺燕好看。”
向衡:“……”贺燕听到这话真得哭给她看。
而且不要捧男人的脸好吗?尤其是一个那么喜欢你,但是又挺害怕陷入感情的男人的脸,不要捧。
可惜这话向衡没敢说出来。
而顾寒山也很快放开他的脸,改捧着自己的脸,撑在曲起的膝上看花。“我很开心你送我花。”
向衡也开心,能让她高兴,他丢再大的脸也值了。
“我回来的路上还在想,如果我回来后见到你一对比,觉得还是杀简语更开心怎么办?”
“怎么办?”向衡想知道她的想法。
“不怎么办。因为见到你比较开心。”顾寒山弯了弯嘴角。
向衡领教过顾寒山的情话,原以为听多会麻木,免疫了。但现在听到这句,却觉得心会融化。
“我今天,偷了护士一支笔。我已经想好怎么动手,我确定我可以成功。”
向衡握紧了顾寒山的手。
“简语说我不使用暴力伤害别人是因为我有良知。”
“他说得对。”
顾寒山摇头:“不对。他想保护自己。我分不清他真心还是对我打心理战。他之前看到托盘上的剪刀,很警觉地马上让护士拿走。他一直知道,我有这样的心思,我比普通人更容易犯罪。”
“但你能控制自己。顾寒山。”向衡看着顾寒山的眼睛,“自制力就是良知,你有的。”
“我真的没有。”顾寒山道:“我这样的脑结构让我不会愧疚,我杀掉他,真的不会愧疚。”
“脑结构和基因情况对某些情况的产生不是绝对的。顾寒山,你很清楚。你反复强调自己没有良知,不会愧疚,就是因为你会,所以你否认,你想逃避做这些事可能给你带来的压力。”
顾寒山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向衡道:“我说过,我也学过心理学。我懂的,顾寒山。我懂你。你看,到现在为止,我对你的判断都没有出过错,是吗?”
“是。”
“所以你应该相信我。”
顾寒山认真看着他的表情:“所以你会一直帮助我,是吗?”
“是的,顾寒山。我会一直帮助你。”
顾寒山抱着膝,过了一会道:“我确实,有些变化了,向警官。”
“是什么?”
顾寒山不答反问:“向警官,你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吗?”
“你有?”向衡有些惊讶,“你不是缺乏恐惧感受?”
“我害怕活着。这对普通人来说是简单又习以为常的事,对我来说,太痛苦了。”
向衡皱了眉头:“那我也有。”
“是什么?”
“感情和家庭责任,比如谈恋爱、结婚。这对普通人来说是简单又习以为常的事,对我来说,太难了。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我太爱警察这份工作,但是做警察,是要牺牲家人的快乐和幸福的。我凭什么,让别人痛苦?”
顾寒山看着他,轻声道:“我竟然,能理解你。恋爱和结婚的目的,不是因为想得到幸福吗?如果不能,为什么要做?”
向衡被击中了。
顾寒山的眼睛,可真好看呀。
如果不能,为什么要做?
因为这是世俗间每个人都该做的,因为人总是要结婚的,因为人总是要留后的,因为以后总得有个孩子给你养老送终的……所以他明明很有压力不高兴,所以明明不会幸福,但他也要去做?
“我的问题,比你简单一些。”顾寒山道。
“是吗?也许吧。”生与死,是比磨磨叽叽的人类感受要痛快得多。
“我从前不知道我活着到底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喜欢学习,不可能好好工作,我更不可能恋爱,社交,我没有朋友。我想来想去,我好像,只是医生研究人类脑科学的一个工具。”
向衡听得心疼。
顾寒山又道:“是因为爸爸我才努力生活的,因为这样他能开心。后来爸爸去世了,我就有了人生目标,要为爸爸报仇。报了仇之后就是死了,也没什么新鲜的想法。”
“顾寒山。”
“我知道,这很消极。对我来说却没什么不好。”顾寒山道,“直到今天,简语说起我的病情,他说评估过我的状况可以,我有良知,这才放我出院的。我就想到这些年,真是全靠他的精湛医术。我当时脑子里一边想着杀掉他,一边却是许多患者的画面。”
“你最后是为了给这个世界留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才克制住自己的?”
“不是。”顾寒山说,“我第一次,有了应该好好读书的念头。”
向衡愣了愣,这思路跳跃得。
“我之前其实就想过学脑科学神经学,因为我本来就会,我擅长这个。但我爸觉得历史更适合我。他的预设前提是我不需要在这个社会上做什么。当然,当时我的状况,也确实做不了什么。我能活下去就行。”
顾寒山顿了顿,“我今天忽然意识到,我要读书。我不该只是被研究的对象,我可以研究别人。我被治好了,像个奇迹。我应该也去医治别人。”
向衡的胸膛被喜悦涨满。
“顾寒山。”他把顾寒山抱进怀里。“你真的,真的了不起。”
“我今天控制住了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你。”
“好的好的。”向衡太高兴了,这种情话都比不上前面那些她对自己的剖析来得让他心跳加快。她生活的目标不再只是仇恨,而且竟然有了些社会责任感,这真的太让他惊喜了。
还有,我也并没有放弃手刃仇人。
顾寒山看向衡这么开心,就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第115章
顾寒山把头靠在向衡的肩上,思索着下一次她面对这样两难抉择会是什么时候。
她今天告诉自己,放过简语这一次,那下回必须得是能确切证明了,有充分的证据,无论是简语还是别的什么人,证明他们是凶手。到那时候,她再动手。
真矛盾。
她动手杀人之后还怎么读书当医生?
也许找到铁证,是在几年之后呢?那时候她已经当上医生了。就像从爸爸去世到现在,都已经两年了。
顾寒山沉默着,这事不能细想。向警官说得对,她的大脑已经启动防御机制。她在给自己找理由,她害怕承担选择的压力。
就如同她害怕自己拥有良知一样。
向衡已经放开顾寒山跳了起来。他很高兴地拿出手机,点了两下又放下,问顾寒山:“你的情况,不可能转专业的,得重新高考。”
顾寒山:“……”
她听到高考这个词就想起人山人海的考场,繁琐的手续,唠唠叨叨的老师……她得吞点药才能扛过去。
顾寒山看到向衡耸着眉毛微微撇嘴的表情才意识他在学自己。
还挺可爱的,想照镜子。
向衡把表情恢复正常,单手插腰,道:“还没开始你就退缩了。”
“没有,没退缩。”顾寒山摇头:“就重新高考。”
“你确定?”向衡问。
顾寒山一咬牙:“确定。”就跟要去考驾照一样确定。
顾寒山忍不住又苦了脸,重回人间的第一劫居然是考试吗?
这次向衡没学她,他眉开眼笑:“你等等,我帮你查查。”
向衡拿着手机坐沙发上开始刷。
顾寒山一开始还淡定地坐地板上看着他,过了一会没忍住,爬起来去了沙发那儿,坐向衡身边与他一起看手机:“你在查什么?”
“查在校生因病退了学籍之后怎么重新高考。”向衡道:“12月高考报名,你觉得今年复习来得及吗?不行咱们拼明年报名后年考。”
顾寒山看了看他侧脸。这么认真吗?
向衡也看向她。
她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她真的能确定这样一个新的人生目标,那她会离杀人越来越远。她会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考虑生活,考虑学业,考虑事业,考虑柴米油盐。
她从来都是一个为了目标而奋斗的人。
必须用读书这个新目标打败复仇这个旧目标。
没有两难抉择,必须彻底放下。
顾寒山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过了好半天才说:“明年报名吧。”
向衡若无其事把手机收起来:“行。那今年先考驾照。”
顾寒山迟疑了一会,点点头。他果然还记得这事呢。
顾寒山倒下来,把头枕在向衡的腿上,像孩子一样把自己蜷了起来。
向衡不说话,只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能一下子逼太急,但是她逃避现实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反应吗?还挺可爱的。
向衡想像着顾寒山小时候被顾亮逼着面对什么问题时,是不是也这样,假装自己是个小朋友。
好奇,想问,但向衡忍住了。不要揭穿她,要哄着她的自尊心。
顾寒山蜷了一会,突然翻过身,仰躺着,看着向衡的脸,问他:“向警官,你薪水不高吧?”
向衡:“……那肯定没你爸和贺燕高。”
“那你是不是挺穷的?”
向衡:“……确实不是有钱人。”
“那你现在是租房子还是自己买的房啊?”
向衡:“……租的。”
租的他爹娘给他买的“婚房”,他亲娘说在他找到老婆之前,必须付房租。给他定的房租金额比每月还银行贷款的金额还高些。他亲娘说多出的那部分是帮他存着到时结婚摆酒的各种费用。
顾寒山看了他一会,又侧过身去,背朝着他,继续把自己蜷起来。像极了相亲时对对方条件不是太满意,然后委婉拒绝的态度。
向衡:“……”
这位女士,他的自尊心也是要哄的好吗!
想抖腿,把她抖下去。
过了一会,顾寒山道:“向警官,你想不想找份兼职挣点外快啊?”
“公职人员,不能兼职挣外快。”向衡答。
“私下里偷偷的。”
“没那个时间。”向衡又答。“我睡觉时间都不够。”
“如果,时间很灵活,也不需要太多时间呢?”顾寒山又翻回来,看着他问。
“请你去反诈中心报到。”
“真的,我不骗你。”顾寒山道。
“哪有这种兼职工作?”向衡没好气。
顾寒山坐起来,摆好端正的坐姿,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我家缺一个家政。”
向衡:“……”
顾寒山看不懂表情的技能现在充分发挥了沟通优势,她没受向衡那微妙表情的影响,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家的家政工,今天刚死了。”
向衡:“……”
这邀请的理由,简直了,想吐槽都不知从哪个角度切入。
向衡试图让顾寒山自己反省一下她的这个工作邀请多荒谬:“我刚刚才说完连睡觉都没不够时间,然后你觉得我还有时间给你做家务?”
“我帮你破案,可以帮你节省不少时间的。”
向衡:“……你有空帮我破案没空自己做家务吗?”
顾寒山理直气壮的:“我很有空,但我不想做。”
向衡:“……”他也不想做啊!
向衡清了清嗓子,道:“我在家也不爱做家务,我不会做饭,都是点外卖。”
“那你只要负责擦桌子丢外卖盒就行。外卖我可以点。”
向衡:“……我妈经常骂我好吃懒做,嫌弃我家又脏又乱。”
顾寒山接得很流利:“我可以包吃住的。你妈总不能到我这儿来嫌弃又脏又乱吧?”
向衡觉得自己词穷了,居然反驳不了。
“我付宁雅双倍的工钱,也照这个价给你。再贵就请不起了。”顾寒山道:“你还可以省下自己租房的钱,里外加一起应该也不少的。”
向衡完全说不出话来。
贺燕还说信任他呢,她怎么信任的。明天她就会听说她宝贝继女要跟一个男人同居。他得声明绝对不是他教唆的。
向衡耐心地告诉顾寒山:“我跟你是同一案件的关联人,我们之间应该避嫌的。”
“那这个案子破了是不是就可以了?”顾寒山认真问。
向衡心跳得厉害,他明知道顾寒山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她不明白,但他不一样,他得明白。
她绝对不是按常理去理解的同居这件事。
“顾寒山,你邀请我住到你家后,需要我做什么呢?”
顾寒山想了想,小声道:“也不一定要住我家,只是这样你不是能省下房租嘛,而且也会方便一些。我可以帮你破案,你监督我读书,催促我去驾校上课,如果我有麻烦,你可以帮我挡一挡。我很怕麻烦,我不喜欢认识陌生人。”
向衡忽然明白了。
没有了爸爸,顾寒山,其实,是非常寂寞的。
顾寒山顿了顿,又道:“如果,如果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我控制不了自己,你还可以阻止我。”
“顾寒山。”向衡动容了。
顾寒山看着他的眼睛:“我想不到有谁能阻止我,只有你。”
向衡能理解为什么贺燕在顾寒山面前会变成哭包了,她真的厉害,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她很会戳到他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你说过你会一直帮助我。”顾寒山道。
向衡没说话。
顾寒山又道:“我是说认真的,如果真的有人要向我开枪,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不会的。”向衡道。他就是太知道自己根本对她下不了手,所以才会让罗以晨去。他也是希望所有的选择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而不是他在现场押着她。
而她现在,自己做决定了。
她决定接受他的帮助,甚至接受更多。她想认识她的良知,她想确认它是否真的存在。她想对抗复仇的执念,对抗那个杀人也不会有任何愧疚的自己。
她知道光靠她自己做不到,她在向他求助。
她求助的方法有点笨,还是那招——利益交换。
给他钱,帮他分担工作,换取他对她的监管。
可他不需要这些利益,她不懂。她想与他建立的关系,在本质上,正正击在他恐慌的点上。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对她的责任。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心意,来得太快,太意外,不在计划之内,他看不清楚,不确定未来,所以更慌。
“顾寒山。”向衡轻轻唤她。
“嗯?”
向衡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可以帮助你,但是我没有时间经常陪伴你……”
“这样不是挺好吗,你不会太烦人。我不喜欢别人粘着我。”顾寒山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虽然我说让你监督我,但你也不能管我太多。不然我会开除你的。”
向衡被她的回答弄得有些想笑。然后他真的笑了。
他们讨论的是同一样事吗?她居然每一句都接上了。
向衡把顾寒山的肩膀揽住,哥俩好一般的肩并肩坐在沙发上。他道:“让我考虑考虑吧,我现在没法回答你。”
“你需要考虑什么呢?是钱还是时间还是工作关系的避嫌,我们可以有针对性地来解决。”顾寒山摆出了顾亮的口吻:“总是能协商出解决办法的。”
“我也说不清,太复杂了。”
“那好吧。”顾寒山想了想,又道:“我还得补充一下,因为有了我爸爸的前车之鉴,所以,我们也难保是否自己会出意外。如果你做了我的家政,你牺牲之后,你手上没查完的案子,我会继续帮你查,你的同事需要我帮助什么,我会帮他们的。如果我先出了意外,我就把这个房子留给你,让你不用总受房东的气。搬来搬去,好麻烦的。”
向衡又想笑了。他真是,太“感动”了。他居然会碰上富婆要送他房子。
向衡笑起来。顾寒山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笑。
向衡笑了一会,摆正脸色:“顾寒山,我不需要你的房子,不用再加筹码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如果我能克服自己的问题。那我保证,我会学习做家务的。”他顿了顿,“如果不能,我也会继续帮你找出真凶,同时阻止你成为罪犯。”
第116章
黎荛今天很准时下班。她特意让老公卓嘉石来接她,给所里同事秀了一把恩爱,说她被调岗了,老公鼓励她一顿大餐。
卓嘉石跟凤凰街派出所的各位警员都挺熟了,他笑着跟大家打招呼,还给大家带了饮料和零食。他很配合黎荛的计划,说了些对老婆安慰鼓励的话。然后在大家的吐槽和调笑声中,把黎荛牵走了。
两口子真的去吃了一顿大餐,磨磨蹭蹭花了不少时间。之后又去了一家商场闲逛,买了两件衣服,待到稍晚,他们又去了商场旁边不少的吉祥街逛夜市。
这个时间,跟当初许塘被向衡抓回派出所前,出入吉祥街的时间差不多。
黎荛看过好几遍那个监控视频,她记得许塘当时手里拿的塑料袋的颜色和样子,她还跟向衡仔细问了打包盒的模样和里面装的什么。
炒饭和烤串。
放在一个袋子里,包装盒一样,应该是在一家店里买的。
黎荛和卓嘉石到了吉祥街。
这条街夜里挺热闹,整条街走的是小资情调、约会圣地风格。有许多小酒吧,风格餐厅。从街头到街尾,许多霓虹灯,各式招牌,店家拼装修拼个性,形成了这条街的独有风景。也使得这条街上的店大多有了“装修上档次东西不好吃”的口碑,而且每一家店的价格都要比外头贵出至少三分之一。
这就是黎荛觉得许塘当初在这里买食物之后又跑去夜市一条街买啤酒打架很可疑。
所以许塘到底是什么目的呢?他在这条街上做了什么?
“他拿的包装袋是白色底,红色花纹的,花纹最上面看着像一个什么头之类的,好像还夹着一点蓝色。那袋子拎着,看不清,反正应该是店的LOGO。”黎荛告诉卓嘉石:“你留意看看有没有人拿着类似颜色的袋子。”
卓嘉石正东张西望看呢:“这街弄得这么干净漂亮,没有烧烤架摆在外面。看来你想从烧烤架找目标,是没指望了。”
“嗯。”黎荛不算失望,她估计也不会这么容易。“所以先找袋子吧,有类似颜色花纹的,我们就进去坐坐,炒饭和烤串,点份外卖打包,让向衡一看就知道了。”
两个人手牵手,溜溜达达地逛,完全融入这条街的环境里,没人看出来他们正在侦查。
“不能一家一家要求他们配合调查交出那天的店里监控吗?收银台肯定能拍到。”
“这不是想先确认是哪家,探清楚情况,不然从街头问到街尾,那店家收到风声,把监控删了,再把其他证据毁了,然后等警察到,就说机器坏掉,我们就没办法了。死无对证,不好查。我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除了问这个人有没有来过你们这儿,买了什么,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不知还能查什么。”
“嗯。明白了。店家只要说不记得了,不知道,就行了。”
“对。”黎荛一副沉着口吻,学着向衡的架势:“所以我们先找到可疑的店,探一探虚实,然后让分局那边过来一击即中,让店家没时间掩盖证据。”
卓嘉石道:“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具体案情,但如果是我写剧本,我会让坏人干完坏事马上处理掉证据。犯罪呢,难道还拖延症?”
黎荛白了老公一眼:“是,你写的坏人可真厉害。那接着警察干什么呢?”
卓嘉石顿了顿:“……警察觉得可疑后上门调查。”
“那不就是。”黎荛正准备振振有词展开讲一讲好好教育老公不要轻易给未来神探泼冷水,卓嘉石却一把拉住她:“你等等,你们队长在。”
黎荛一愣:“什么?”
卓嘉石揽着她站定:“左边往前一百米,门口有个大辣椒的店。”
黎荛定睛一看,那家店名叫“辣味情调”的餐厅门口,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迈进去,正是钱威。
黎荛抬头仔细看,招牌上的红色的辣椒画成了拟人的模样,白底,红色花纹,辣椒脖子上还绑了个蓝色围脖。看上去很像那个包装袋上的图样。
黎荛果断一拉卓嘉石:“走,我们坐对面看着。”
夫妻二人迅速走进了“辣味情调”斜对面的一家西餐厅,坐在了最角落靠近窗口的位置。这里离窗口有点距离,又是斜角,可以看清“辣味情调”门口,却不会被从那门口出来的人看到。
卓嘉石给老婆点了小食和饮料,黎荛看了手表,记下了现在的时间,然后支着下巴假装看街景,留意着对面门口的情形。
过了一会,钱威从那店里出来了。黎荛迅速再看一眼手表,十三分钟。
就这么一晃眼睛的时间,有一个人也跟着钱威身后出了来,居然是徐涛。
徐涛手上拿着一个外卖塑料袋,里面放着两个餐盒。塑料袋白色底,红色花纹,跟当初许塘手上拿着的一模一样。就连打包数量都一样。黎荛直觉那两个餐盒里,一个是炒饭,一个是烤串。
卓嘉石也看到了,他道:“他们俩也是来调查的吗?”
“有点意外。”黎荛小声道。
如果只是钱威,那算得上有点嫌疑。但加上徐涛两个人,又打包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就真的是在调查了。
“买单吧。”黎荛道:“我们跟上去。”
“买好了,随时走。”卓嘉石的神探家属工作做得非常称职。
黎荛观察着钱威和徐涛。这两人出来后又看了一圈周围,重点又观察了“辣味情调”,抬头看了看二楼。然后他们一人绕到了餐厅后面,一人在外头守着,接着很快汇合,又继续往走前。
待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黎荛拉着卓嘉石出了餐厅,远远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钱威和徐涛走得慢,一边走一边看。黎荛和卓嘉石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厨窗,靠边站站,也没被他们发现。
越往前靠近路口,能藏身的地方就越少了。黎荛很小心地拉着卓嘉石,与前面两人保持好距离。
眼看着他们走到接近路口的一个位置,黎荛眼急手快地把卓嘉石拉到一家店的灯箱招牌后头站好。
卓嘉石透过灯箱边缝看着钱威和徐涛,这两人很正常地保持着前行的姿态。他问黎荛:“怎么了,为什么躲?”
黎荛道:“他们准备要回头了,一、二、三……”
“三”这个音拖了一拖,而钱威和徐涛很给面子地在这个音停下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卓嘉石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黎荛叹气:“因为他们是来调查的。”在监控录像上,许塘就是在这个位置回头观察了一下。
钱威和徐涛,在按照许塘的行动轨迹重复。
卓嘉石道:“那你省事了?”
黎荛摇头:“并没有。”
——————
葛飞驰躺在自家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妻子郭蓓在女儿房间检查完女儿作业回到卧室里,看到葛飞驰还没睡着,笑道:“你不是说回来好好睡一觉?都一小时了,还练翻身呢?”
葛飞驰再翻一个身:“可不是,我要是在局里,这会肯定睡着了。”
郭蓓假装叹气:“今晚先凑合吧,改天给你买张行军床放阳台,你上那睡去。”
“去去。”葛飞驰挥手,干脆坐了起来,他靠床头想了一会:“我还是再问问医院吧,别是陶冰冰有什么不好的状况。”
郭蓓一边收拾衣柜一边道:“赶紧打电话,打完了就睡。别最后冰冰醒了,身体还没养好就得参加你的葬礼。你看看你的脸色,今天去医院人家医生没把你留下来也住几天?”
郭蓓的语气挺严厉,葛飞驰赶紧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之前在医院与葛飞驰沟通的主治医生现在还在医院值班,观察着陶冰冰的情况。他告诉葛飞驰目前情况并不好,他们建议还是尽快手术。
葛飞驰一听这话顿时恼火了:“建议?你们给谁建议呢?我们家属和同事能给她做手术?今天她妈妈不是说了嘛,要做手术你们就赶紧呀。”
“这手术风险非常大,我们医院在联系专家了。”
“你们什么效率啊!”葛飞驰从床上跳了起来,蹦到地上,“我们就认识专家,全国最好的脑科专家,我们给你们找人。”
“是医科大简语教授吗?”那医生对葛飞驰的大声嚷嚷应对地还算冷静。
“对。”葛飞驰听到简语的名字,音量小了点。
“我们主任已经跟他联系上了,他答应一会就过来。”
葛飞驰一噎,声音更小了点,他问:“今晚吗?他今晚一会就过去?”
“是的。因为他今天有个特别重要的病人,他走不开。晚上又通了一次电话,说可以了,他一会能过来。”
葛飞驰挠头,特别重要的病人,顾寒山。
那医生继续道:“我们主任还有相关科室的主任都在等呢,我们也挺着急的,一定会尽全力救治病人。请你们放心。现在就等简教授过来看完病人情况和检查结果,跟各科室会诊沟通完。看是继续留诊我们医院,还是转到医科大附属医院去……”
葛飞驰忍不住打断他:“要转院不能赶紧吗?你们做不了手术就赶紧转呀。”
“不是。”那医生耐心解释:“人家不一定收的。因为确实,非常危险。”
葛飞驰:“……”
“本市能做这个手术的大概只有简教授了,得他确认能做才行。如果手术复杂,他需要他医院的团队和设备配合,那只能转院。但病人情况危急,转院也有风险,能不转直接在我们这儿做最好,这个情况真的需要简教授来确定。”
葛飞驰不说话了。
那医生继续道:“如果简教授觉得风险太大,做不了,他不能做,只给我们提供方案。那我们还得想办法继续联系外省的专家,那个时间上就更麻烦些。但我们主任也联络上了。”
葛飞驰道:“就是说,最好简教授能做这个手术,是吧?”
“当然了。你不也说了,他是全国最好的专家了。找外省的未必比他更好,而且本地救治也省去运送病人的风险。如果简教授同意手术,我们就马上安排。其他该做的检查,我们都已经做了,随时准备着。”
葛飞驰心情有些复杂,也不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担心,他道:“医生,你跟我说实话啊,如果,如果简教授说没救了,那是不是,就没希望了?”
那医生沉默了一会,道:“也不能这么绝对,只能说概率很低很低了。但我们不会放弃任何机会的。”
葛飞驰心往下沉:“好的,谢谢医生。简教授来了,会诊结果出来请通知我一声。”
“好的,没问题。你放心吧,病人母亲也还在呢,值班警员也在。我们主任说,你们局长亲自找他问过病情了。我们知道你们重视,我们也非常重视的,放心吧。”
“行,行,多谢了。”
葛飞驰挂了电话。郭蓓看着他:“怎么了?”
葛飞驰摇摇头:“没什么事。”
只是他们得求着案件嫌疑人给在案件中受伤的警察治病救命,这真是,说不出来的讽刺。
“我出去打个电话。”葛飞驰拿手机去了阳台。
他琢磨了一会,拨了向衡的手机。
向衡很快接了。
葛飞驰把陶冰冰目前的情况跟向衡说了,然后道:“我有些担心。”
“担心简语动手脚吗?”
“万一简语在宁雅命案里真参了一脚怎么办?他今天在现场主动说宁雅昨晚找他借过钱,他说明天到局里来录口供。”
“他敢这么说,当然胸有成竹。”
“对,他肯定做好准备了。”葛飞驰道,“我们现在不知道陶冰冰在现场看到了什么,万一简语觉得陶冰冰是个威胁,他想灭口,他只要说风险太大,没法做手术就可以了。”
“还有其他医生……”向衡闭了嘴,他其实也明白里头的门道。
葛飞驰压低声音:“要担责的,你懂吗?就跟我们明知道什么证据都没有,不太可能找得到凶手了,这时候没人会站起来拍胸口说我能破案,一周内破不了我辞职。没这种傻子你知道吗?那医生都说了,这种情况想转院别的医院都未必敢收。而且简语是权威,他说不行,其他人敢说行?行你就上。谁敢负这个责?这时候家属病急乱投医,听说简语是最好的选择,就算风险大也求着简语做手术,最后手术没成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你什么打算呢?”向衡差不多猜到了。
“我想找个不怕权威的,又懂脑科学,又没有医疗责任压力,能听明白究竟简语有没有忽悠大家的人,跟进一下这事。”
“行了,我知道,你等一下。”向衡叫住正给他的客房搬被子的顾寒山,“顾寒山,你过来,葛队的电话。”
顾寒山过去了。向衡把手机按了免提,把情况跟她解释了一遍,问她:“这种情况,他们会诊的时候你在旁边听,能听明白吗?”
“能呀。”顾寒山道。“万一有我听不懂的,我可以要求简教授跟我解释。他一解释我肯定就明白了。”
葛飞驰:“……”这么大牌的语气,果然是顾寒山了。
“葛队,你得明白,顾寒山的判断也只能是参考,不能作为医疗事故结果鉴定依据的。她并非专业人士,没那个身份。”
“我当然知道。但她是顾寒山啊,她对别的医生都不能造成压力,对简语可以。”
“那你得安排他们同意顾寒山与会才行。”
“嗯,这个我来协调。”葛飞驰道,“我跟医院说这是我们警方的顾问。我先跟艾局报告一声。”
顾寒山又道:“你先把陶警官的具体病情跟我说说。”
葛飞驰噎住了:“……我说不出来。”医生解释的一堆专业术语,他有听没有懂,只知道病人情况危急。
“那我直接跟医生通话可以吗?”
“行,行。”葛飞驰挂了电话,先跟医生通了电话,说他们警方的顾问跟简教授也很熟,也很了解脑科的知识,她需要先了解具体情况。
医生没多问,只说行。
葛飞驰便把医生电话给了顾寒山。
顾寒山很快便跟医生联系了。医生原以为所谓警方顾问就比葛飞驰懂点,但聊了几句话,顾寒山的一连串问题把他问住了。这不是懂点,这太懂了。
原本听到顾寒山声音觉得对方就是小姑娘的医生立时改正了态度:“请问您是哪个医院的?”说不定还能多一个备选方案。
一旁在监听的向衡忙对顾寒山摆手。
顾寒山那句“我没工作,自学的”顿时咽回去,她看了看向衡的表情和嘴型,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干脆把手机塞他手里了。
向衡:“……你好,医生,我是专案组刑警向衡。我们的顾问不参与具体的病情诊治,只为我们警方做信息咨询的顾问。”
“哦哦。”医生其实没懂不参与病情诊治跟她报一下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冲突,还这么保秘呢。
向衡问顾寒山:“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看看她的检查结果,那些扫描的片子。”
“那我们去医院吧。”向衡道。
他跟医生沟通了几句,挂了。接着又跟葛飞驰通了电话,葛飞驰刚与局长艾勇军通完电话,事关局里警员性命,艾勇军也很重视,他同意了让顾寒山做临时的顾问角色,但又说了与向衡一样的话。
顾寒山没有任何合理身份和专业资质,她对这次医疗情况的判定也只能是供他们参考,没法纳入正式的侦查理据里。
官方流程走通了,向衡带着顾寒山去医院。
葛飞驰也准备出门。
郭蓓追在他身后喊:“老葛。”
“怎么了?”
“你去医院顺便也检查检查,能住几天先住几天吧,我给你收拾行李。”
葛飞驰挥挥手,开什么玩笑呢。
——————
顾寒山坐向衡车上,忽然道:“我在新阳睡了一觉,又离开挺久了。简语还没有去给陶警官会诊,他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许塘曾为关阳(市局刑侦支队队长)提供范志远案情报,但没查到太具体的,因害怕不愿再合作。却在街上斗殴被向衡抓回派出所。之后遇害身亡。顾寒山因为成为这个案子的目击证人与向衡他们相识。
2、黎荛查许塘案时通过监控记录发现许塘故意斗殴之前,曾到了吉祥街,这不合理的举动引起她的怀疑。
3、陶冰冰被派遣保护顾寒山,却在宁雅一案里被丢下楼梯摔成重伤。
第117章
常鹏今天上班上得有些提心吊胆。他听说顾寒山出事了,简语招呼他们医疗小组的人做接急诊的准备。今天小组工作是他跟林玲当值,但是简语却叫了林玲负责。
常鹏打听了一下,据说顾寒山遭遇了一场命案,直接面对了尸体,还染了一身的血,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接着又被警方禁止活动一段时间,是简语亲自过去接的人,律师、贺燕都去了,这才把顾寒山带过来。
常鹏在系统里查看了开药记录,看来顾寒山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顾寒山总跟警察在一起,能让她出现的命案现场,又这么巧在今天,常鹏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宁雅。
常鹏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顾寒山看到了什么。宋海鸣他们应该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
常鹏等了又等,林玲一直没有回研究室,简语也没有消息。按约定,宋海鸣那边今天也不会跟他们有联络。常鹏处于一个拿不到任何消息的处境。
最后常鹏上网看了看,网上果然有警方发布的通告。通告指接到民众报警,有夫妻争吵动手疑是家暴,警方看到了发现两人已经死亡,案件正在侦查中,请广大市民勿传谣信谣。
常鹏看了看手机,钟敏也没有给他来电或是发消息,那应该就是没事。若是警方发现什么线索,应该会在通告中通缉凶手的吧?现在这个表述,感觉他们还是相信了是家暴造成的死亡悲剧。
还在侦查。
那就查吧。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常鹏有些烦躁。简语真的沉得住气,他竟然一直没有找他聊聊。
常鹏想着简语的行动,忽然意识到今天是个好机会。
常鹏在内网系统里查询了一番,发现许光亮预约了孔明的检查项目。也就是说,孔明会在观察室戴着仪器呆上好几个小时,算算时间,到晚上九点前都会在。那里可比重症监护楼下手方便多了。
常鹏看了看时间,开始做准备。
常鹏下班时在医院转了一圈,拿着两个病例到各科室借故打听了一番。听说顾寒山把简语打伤了,自己也发了病,用药后昏睡过去。林玲和其他助理都在忙顾寒山今天的数据情况。简语处理了外伤,有些不适,也去休息了。他跟林玲他们约了八点开会。
常鹏在检查中心大楼外故意偶遇了许光亮。许光亮正拿着一沓检查报告在看,常鹏叫住了他。许光亮停了下来,两个人聊了聊。
许光亮对孔明的状态很担心,那晚孔明画画说话还真兴奋,他用药了之后,第二天孔明情况就不太好,精神越来越差。常鹏听了,也觉得挺诧异。
“这两天光给他做检查了。”许光亮手里的检查报告给常鹏看,也想听听常鹏的意见。
常鹏认真看完,与许光亮沟通讨论了一会儿,觉得还是那天重症楼的噪音和目睹尸体的刺激对孔明造成了不良影响。
“我觉得用药没什么问题啊。”常鹏道。
“我今晚把结果给简教授看看,可能还得调整调整。”许光亮推了推眼镜。
“你今天见着他了吗?”常鹏问。
“没有。”许光亮道,“通了电话。他说今天顾寒山来了,他先忙完顾寒山的事,空了再找我。”
“那你今天得加班一直等吗?”
“等呗。”许光亮道:“没事,我手上还有好多资料要整理。警方要的东西我还没弄完,正好今天趁这工夫处理一下。”
许光亮看了看手表:“我先去吃饭了,食堂可能都没菜了。回头聊。”
“好的。我把病例归档了就回家,明天见吧。”常鹏对许光亮挥挥手。
“拜拜。”许光亮也挥挥手,匆匆朝食堂方向去。
常鹏看着许光亮的背影在拐角消失,这才转头走。他很清楚这医院的监控摄影头位置,他走着走着,很自然地走进了没有监控的区域。
——————
常鹏走到了检查中心大楼背面。这座楼的一楼是个架空层,做了绿化园林设计,还摆了桌椅,是个休闲散步的地方。每层楼外围还都有一圈绿化栏,摆着绿植鲜花,环境布置确实非常好。
孔明所在的观察室在三楼。这楼里每个房间都跟院里的其他病房一样,窗户都加了安全栏。想从窗户进去,是不可能的。
但楼的后面有装饰墙和管道,从那里可以爬进架空层上方的楼梯间,楼梯间的窗户从来不锁,楼梯间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常鹏把病历夹放进背包,戴上了手套和鞋套。然后他爬了上去,从窗户翻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没有人。常鹏从背包里翻出医生的白大褂,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还戴上了一副与许光亮一样的眼镜,接着他翻出一张医院的工牌,上面贴着许光亮的照片,写着许光亮的名字、科室,与许光亮的那张工牌一模一样。
常鹏把工牌夹在口袋上,跟许光亮刚才的位置一样,他再拿出一沓检查报告,纸条厚度也跟许光亮刚才拿的一样。接着他再从包里拿出一个针筒,看了一眼里面的药水,然后把针筒放进了口袋。
常鹏摘下手套和鞋套,把东西都放进背包,再把背包放在了楼梯间大盆栽后面,然后他调整好了状况,把楼梯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往里看,过道里没有人。
常鹏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
常鹏一走进过道,安全监控摄像头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常鹏若无其事继续走,一边低头看着手上的报告纸,一边朝着2号观察室走去。
观察室到了,常鹏放下手上的报告,拧开了门把,走了进去。
这间观察室只有一张病床,以及许多的仪器。此时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床帘拉到一半,常鹏能看到床上的人盖着被子的脚。
常鹏关上了门,定了定神,走到帘子后面,这时候看清了。床上的人身上盖着被子背对着门口侧躺着,床头挂着监测仪,病人头上和脖子处连着许多线接在仪器上。虽然只看到小半张脸,但常鹏也认出,这确实是孔明。
常鹏戴上手套,看了看点滴架上挂着的药水瓶,上面的标签写着药名和用药病人名字。
孔明。
常鹏把针管拿出来,拔掉针套,将针尖扎进输液管的加药口上,迅速把针管里的药水推干净。
孔明安静躺着,一动不动,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常鹏把针管放进口袋,一转身,吓了一跳。
简语的司机宋朋站在门口,堵住了他的退路。
宋朋从容地道:“你好,常医生。简教授想跟你聊一聊。”
常鹏说不出话来。
宋朋继续道:“就在隔壁,很近的。”
常鹏握了握口袋里的针筒,宋朋道:“别在这惹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走吧。”
常鹏想了想,点点头。
宋朋打开了房门,常鹏上前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孔明。宋朋道:“别担心,点滴没打在他的身上,他会没事的。”
常鹏咬了咬牙,低头跟着宋朋走了出去。
宋朋领着常鹏走到楼梯门出来的第一间办公室,简语真的就在里面。他鼻子上贴着一块敷料,周边可见淤血青印,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常鹏一点都笑不出来。
简语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脚边放着常鹏的包。
常鹏看着,心里一沉。
他的一举一动,简语竟然都掌握了。
简语抬了抬手,指指桌子另一边的一张椅子,示意常鹏坐。常鹏看着他那模样,忽然有种破罐破摔的痛快。他把手套、口罩、帽子摘了,又把白大褂脱掉。他把手上的东西卷了卷,走上前去,拉过自己的包,把东西都塞了进去。
简语看着他,没说话。宋朋却上前,把常鹏浑身上下搜了一遍,除了手机,没有其它电子设备。宋朋把常鹏的手机摆在了桌面上,确保他不能暗地里录音录像,然后他退到了门口。
常鹏冷笑:“从前的宋警官,自从跟了简教授之后,就混得像黑社会了。”
简语对宋朋道:“没事了,你出去吧,把孔明那边处理好。”
宋朋点点头,开门走了。
门被轻轻地关上。常鹏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在简语的对面,他一脸嘲讽,讥道:“简教授,你想做什么呢?”
简语没回话,低头摆弄手机。
常鹏就更气了,他再冷笑一声:“说这时候要开会是骗人的,对吧?反正你是教授,你可以让林玲他们空等着。”
简语抬头看了看他:“孔明那天晚上看到你了,是吗?是你杀了胡磊和那个清洁工。你把他们的尸体丢到电梯井里。”
“我没杀任何人。”常鹏矢口否认,他可没那么傻,说错了话可就是认罪了。鬼知道简语是不是在录音。
简语摇摇头,很失望的样子。
常鹏笑着又重复的一次:“我没杀任何人,我又不是你。警察问完话没多久我就走了,就在你离开之后。第二天来上班我才知道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听护士说的。”他顿了一顿,往后靠在椅背上:“不信可以去查监控。警察都查过了,如果他们觉得我有嫌疑,早就抓我了。”
简语道:“迟早要抓的,调查总是需要一个过程,需要讲证据。罪犯一开始总有侥幸心理,总把警察的程序和流程当弱智,是罪犯太傻。”
常鹏看着简语:“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简语在手机上点了一下,然后把手机摆在桌上,亮给常鹏看。
手机屏幕上,正播着一段视频,正是常鹏在楼梯间换装的片段。
常鹏的脸僵住。
简语又点了下一个片段,那是常鹏在第2观察室给孔明的点滴注射药水的片段。
视频播完了,简语把手机拿回来。
常鹏沉默了一会,慢慢恢复了脸色,他道:“你给孔明换药了是吗?是你让他状态异常,让许光亮紧张,所以安排了这次的检查和监测观察,好故意引我过来。”
简语的声音低沉:“许医生没看出来那画里是只鸟,他以为孔明比划的动作和呯的发音是看到人摔下去了,但我知道,那个画里画了鸟,还有呯的发音,都是指你,常鹏医生。”
常鹏盯着简语。
简语继续道:“他看到你了,他在现场看到了你,但是顾寒山没有。不然顾寒山会马上指认你。”
常鹏不说话。
简语也盯着他:“你居然,还想把孔明灭口。他能活下来,多么不容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他救回来,他一天一天地进步,他这么努力地想好好活下去。你居然能对他下手。”
常鹏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到眼泪差点掉下来:“如果我不是真正认识你,我刚才真地会以为你是一个慈悲善良的好人。我真的好奇,一个背信弃义,玩弄女性,杀死情人杀死孩子,能对自己亲生骨肉下手的人,是怎么能几十年如一日地扮演好医生的。”
简语的脸没有表情,他沉默。他沉默地看着常鹏的笑,直到他的笑声停了下来。
屋子里很安静,然后简语开口了:“我没有杀死任何人。钟丽是抑郁症自杀的。我更不可能要杀孩子。”
简语似乎还有话说,但最终还是停下了。这么多年了,辩解毫无意义,何况是对着常鹏辩解,更没必要。
常鹏瞪着他:“你撒谎,你怎么有脸撒这种谎。钟敏全都知道,她全都知道。”
简语冷静地道:“她的主观感受并不代表客观事实。”
“就像顾寒山一样吗?”常鹏道:“她认为她爸爸是被谋杀的,那只是她的主观感受,并不代表客观事实。”
简语冷冷地看着他。
常鹏回视简语,眼里露出嘲讽。
简语道:“顾寒山确实在调查。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出证据。我已经告诉钟敏让她离开。她迟早会被顾寒山揪出来的。”
简语说着,把摆在桌面侧边的一沓纸推给常鹏:“这是你的口供证词,你把它们背下来,所有时间线,人,事,全都背清楚。警察问话的时候,会打乱了反复问,你不要回答得太快。又快又准确的回答会被怀疑是假口供。有些话答得有小错误没关系,可以装作想起来重新再补充。有些可以说不记得了,警察引导回忆的时候你再说出答案。在这份口供陈述之外的任何问题,你都说不记得了,或者不知道。”
常鹏一愣:“什么口供?”
“明天一早,你去武兴分局自首。”简语道:“在我去武兴分局检举你之前。”
常鹏脸色一沉。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胡磊被诱骗杀死了范志远的重要线人许塘,逃离时被顾寒山看到。顾寒山指认胡磊,使得胡磊被通缉。
2、胡磊回想自己落入杀人陷阱的经过,觉得是新阳简语等人所为,他去新阳想报仇,被常鹏伺机灭口。
3、顾寒山想引导警方调查简语,她把可疑病人孔明带着去寻找尸体,以便让孔明出现在案发现场,让警方有理由对他进行调查。顾寒山找对了弃尸地点,孔明正巧看到了悄悄离开的常鹏。
4、孔明因病无法正常表达,但他向医生许光亮展示了他的画,也试图讲述他看到了什么。许光亮误解了他的意思,但尽职地向简语教授说明了孔明的情况。许光亮向简语报告时,常鹏过来打探消息,了解了情况。
5、钟敏是常鹏的女友,也是黎荛在医科大看到的被简语训斥的那个姑娘。简语要求钟敏出国,钟敏不愿意。
第118章
“检,举,我?”常鹏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对。”简语平静地道:“你们越界太多了。事情总要给警方一个交代,不然所有人都无法收场。”
常鹏冷笑起来:“最重要的是你无法收场是吗?”
简语不理他的嘲讽,道:“最重要的是,你和钟敏无法收场。”
“算了吧。”常鹏笑道:“你知情不报,还窝藏罪犯,你就是同犯。我们如果一起被抓,你是大名鼎鼎的脑科学专家简语教授,而我和钟敏不过是医生常某和钟某。任何人都会觉得我们是替你办事的。如果不是,那一定是有惊天内幕,不然大人物怎么会跟无名小卒合伙犯罪。”
简语道:“你先把供词看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问我。我也有问题要问你。我们需要核对一些细节,盘算好说辞。然后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背下来,做好心理建设。我不管你们以前有多疯,明天之后,必须全按我说的办。”
简直就是在各说各话。简语完全没有搭理他。
常鹏的冷笑再装不下去,他把脸沉下来,盯着简语看。看了半晌,终于控制住了脾气,把那些供词拿起来审读:“我还真好奇,你是要怎么编。”
这篇供词的一开始说的是五年前孔明车祸后的脑部手术情况……
当时孔明的情况危急,且需要支付大笔费用,孔明的奶奶拿不出钱,又听说就算做了手术也很大机率醒不过来,奶奶脑子一热就想放弃。但把人从医院接走后又不知何去何从,想到唯一的孙子竟是这般命运,奶奶就带着昏迷的孔明在医院门口哭。
当时常鹏仍在医科大附属医院就职,默默无闻,得不到关注,便有些不平。因为自己的急功近利,加上当时与医院领导有些矛盾,常鹏觉得医院拒绝这样可怜的病人实在可恨,于是常鹏冲动之下与孔明的奶奶攀谈,自告奋勇为孔明手术,且不收取分文。
可最终手术失败,虽然常鹏之前与孔明奶奶做过解释,但奶奶仍深受打击,她情绪失控,与常鹏起了冲突,并扬言要去控告常鹏。常鹏担心前程,只得安抚奶奶,与奶奶协商了解决办法,与奶奶串好说辞,一起找他的导师简语求助。
简语当时一心扑在新阳精神疗养院的各个项目上,基本不回医科大附院。常鹏便调取了孔明在医科大附属医院的急诊记录、检查结果、各项报告、手术建议等,伪造了手术记录,术后出院记录等等。他让孔明奶奶,将一沓有真有假的资料送到了简语手上。简语对孔明这个病例很感兴趣,一时信以为真……
常鹏看到这里便把供词甩回桌上,“伪造手术记录的是我吗?你可是医科大教授,医科大附院那是你的地盘,开什么玩笑,你还能信以为真?”
“我当时在新阳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已经不在医科大附院,这些都是可查的。后来给孔明的二次手术是在新阳合作的康普医院做的,没在医科大。所有的检查都是重新做的,结果跟孔明奶奶带过来的资料完全一致,全都对得上,我不怀疑有假,不花费时间去做二次查证,这肯定是必然的。虽然新阳因为我的关系,跟医科大有很多合作,但就是因为合作太多,事务繁多,所以某个病人曾经做过的一次手术与这些项目相比都是小事,我已经把孔明救回来了,根本不可能再去跟医科大花时间研究探讨什么。”
常鹏瞪着他。
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回放。有大半跟简语编的这份供词一致,只除了三个地方。
一是动手术的人,除了常鹏,还有钟敏。
二是动机。既然人不一样,当然动机也不一样。
三是最后的解决办法,是钟敏找了简语。简语亲自安抚孔明的奶奶,做了善后的各项工作。他不但帮他们伪造了文件,还把奶奶和孔明一起接到新阳。奶奶日日在新阳照顾陪伴孔明,不愁吃穿,与外界没有联络。后来孔明还救活了,奶奶把简语当成神看待,根本不再提过去的事。
常鹏咬牙,他要是不服气这样的口供,把简语这个共犯供出来,就是要把钟敏供出来。
“为什么要提这件事?”常鹏问简语:“我为什么要把五年前的旧账主动自首?”
“因为警方已经在调查孔明。无论时间能拖多久,他们最后都会拿到病例和诊疗记录。他们在医科大查不到手术记录,新阳这边虽然不保留当初奶奶提交上来的别的医院的诊疗文件,但是所有看过那些文件的医生都会有记忆。当初手术记录上面写的是杜达医生。他虽然早就去了外地,但警方总会找到他的。”简语道,“假的就是假的,这些细节会查出来。所以,总要有人承担责任,不然查下去,会牵扯出来更多人。”
常鹏不说话。会牵扯出来钟敏。
简语又道:“而且凡事有因有果,发展是需要一个过程。胡磊的死,你脱不了干系,虽然口供里你试图为自己辩解,说胡磊当时已经急性发病,你恐怕警方怀疑自己,头脑发热索性制造了胡磊与清洁工斗殴摔落电梯井的假象,但警方肯定不能相信。一个正常人,这么紧张自己的嫌疑被警方追查太可疑,所以你必定是一个有前科的,极度心虚的人。”
“只因为我五年前非法给孔明做了手术?我就极度心虚,五年后把一个发病濒死的病人丢下电梯井?”常鹏冷笑:“你真以为警察傻吗?”
简语不说话,他点开手机里的一个音频文件,对常鹏道:“这音频是个备份,原件我明天会交给警方,你先听一听。”
常鹏刚想说话,手机里却传出了宁雅的声音。常鹏一愣,顿时闭了嘴。
音频内容是宁雅向简语敲诈,两年前她受常鹏贿赂,监视顾寒山一家,并向常鹏提供了顾寒山的个人信息,在顾亮出事当天给顾亮打了电话。她认为这是简语干的,简语向她澄清,并将她的敲诈引导成了借钱求助。
录音播完了。常鹏久久不语。
简语道:“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你有着过度的自卑和虚荣,你愤世嫉俗,经常不满。你渴望关注,渴望受到肯定,渴望大众的目光,为此你努力读书,比其他所有学生都要刻苦,你也非常优秀,成绩很好。但你依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赞赏,而你一时的糊涂,邪念生起,擅自给孔明做手术闯下大祸,却侥幸过关,因祸得福。”
简语顿了顿,常鹏却忽然插话:“你说的,是我吗?”
常鹏盯着简语的眼睛,简语竟也一时沉默。
过了一会,简语反问:“不是你吗?”
常鹏没回答。
简语道:“是你。你就是这样的人。”
常鹏点点头。是他,他确实是这样的。
他跟钟敏是一样的。
他们有共同的命运。
简语看了他一会,继续道:“你得到了许多走正常途径和方法都得不到的经验,在新阳面试的时候表现优异,顺利换了工作。你食髓知味,决定继续冒险,继续勇闯捷径。但是整个项目小组对顾寒山的研究一直被顾亮阻挠。你对他们非常不满,他们享受着研究基金的补助,得到许多关照,病情也一直好转,项目组做到了世上其他医疗小组做不到的事,创造了奇迹。但顾亮和顾寒山竟然没有知恩图报,他们竟然禁止帮助了他们的医生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荣誉和掌声,这正正刺中了你的痛处。”
常鹏一直盯着简语。
简语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他:“那个冒充我司机的姓杨的,是五年前你们在黑诊室动手术的那个姓杨的吗?”
常鹏默了一会,答:“是他。”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刚进医科大附院就认识了。他喜欢结交医生。”常鹏答。
简语再问:“他现在在哪里?”
常鹏沉默了许久,道:“我不知道。胡磊的事情出来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联络不上,他关机了。”
简语也默了一会,问:“你确定吗?”
“对,我打过他手机,关机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常鹏道:“胡磊就是他介绍给我的,我不知道胡磊为什么会杀人。我也是接受警察调查时才知道,我非常吃惊。胡磊介绍病人给我,也是有好处的。我们有时候会利益交换,我给他一些医疗资源的方便,他给我介绍一些疑难病症,帮助我提高业绩。”
常鹏垂眼看了看桌面纹路,继续道:“我急功近利,想走捷径,所以跟杨安志有这样的交情。但我不知道杨安志给我介绍的这个病人会去杀人,我也很紧张,尤其警方来调查,似乎很怀疑我的样子。我之前让杨安志帮忙做与宁雅联络的中间人,贿赂宁雅非法提供病人家里情况,还打着教授的名义,我也怕这个事调查到杨安志身上,杨安志把我捅出来。这样我的前途就毁了,我还得去坐牢,我很害怕。”
简语没打断他,听他继续说。
“我那天接受调查之后要回家,路过花园旁边的杂物房时看到胡磊在那儿,他昏迷不醒,而他身边,有个清洁工也同样倒在地上,看上去情况不妙。我过去查看,发现清洁工死了,而胡磊很虚弱,还没有断气。但他一定会死的,就算动手术,他也活不了几年。这时候他突然醒过来抓住我,他嚷嚷着是我害了他,我吓得甩开了他,他又昏了过去。”
常鹏编得挺流利。其实这些辩解的话在他的脑子里早已经转过无数次。他有心理准备他会被警察抓到,他一遍又一遍的想怎么辩解才合理。没办法洗脱嫌疑,最重要就是让警方找不到证据。
常鹏继续道:“胡磊已经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这些胡话被警察听到,我就完了。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杀人,那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人误导了,我会被胡磊的疯话害死。我打电话给杨安志,但他没有接,他竟然关机了。我因为被警察问话已经很紧张,胡磊这么一喊,杨安志又联络不上,我再次查看了胡磊的状况,发现他竟然没了脉搏,他死了。就因为我甩开了他?我脑子一热,以为自己杀死了他,我就把他跟那个清洁工处理了。”
简语问他:“为什么不逃离现场,把他们放在原地就好?”
“没想过,确实当时太紧张了,很糊涂。”
简语道:“搬运尸体,处理现场痕迹,避开监控,这不是一个头脑发热、冲动糊涂的人能干出来的。这整个行动不但有预谋,而且实施计划周祥。”
常鹏愣了愣,他想了想,道:“当然不是整个过程糊涂,一冲动搬动了尸体之后,我又冷静了下来,但那时候已经留下了太多痕迹线索,我不能停了。我认真想了怎么办,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行动。但做这事,确实是因为害怕冲动了。”
简语点点头,再问:“那顾亮的死呢?”他道:“顾寒山找了第一现场,让他们交出当天要跳水自尽的姑娘。这个事情我告诉钟敏了,我无法阻止顾寒山。”
常鹏抿抿嘴角:“顾亮的死我也确实不知情。”他继续编,“我只是让杨安志联络宁雅要情报,我想找出顾亮的弱点,找出能让项目继续推进,能让我们发表论文的办法。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我很清楚,顾寒山全靠顾亮才能撑到今天,顾亮去世,顾寒山会受到巨大打击,她有可能会死的。这对我们的研究非常不利。我没有动机要去杀顾亮。”
常鹏说到这儿停了一停,他看着简语的眼睛:“我没有动机要杀顾亮。”
简语沉默着,他似乎被这句话戳中了。
常鹏没有动机,这个真的是事实。有动机的另有他人。而这让简语感到痛心。
常鹏看简语没说话,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么复杂的方法,我根本想不到。”
“这句话千万别说。”简语忽然插话:“你既然没打算杀他,既然认为他的死就是个意外,那你怎么知道是个很复杂的杀人办法?”
常鹏闭了嘴,而后点点头:“好的,知道了。总之我只是让宁雅监视他们一家的情况,其他的我并不知情。我听到顾亮死讯的时候也非常意外,我也一直相信这确实就是个意外事件。而且杨安志跟宁雅后来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了。杨安志这个人,花样特别多,总想着赚钱。但那是他自己的生意,跟我没关系,我也不问。”
简语沉默了好一会,把他编的那套口供推到常鹏面前。常鹏拿起来继续看,简语编的这些部分居然跟他自己编的是一样的。
杨志安死了,所有的事,全推到他身上去就行。
“你要把所有细节都好好想一遍,你与杨安志通讯记录,时间,这些都要与口供对得上,尽量少说。这些记录警方查得出来。”
常鹏摇头:“那明天早上来不及,不可能每条线索都对得上。”
“我知道。但只能这样,谁让你们去杀宁雅的?你们真的疯了。我明明对你们说过什么都不要做。”
“你说的话我们一点都不想听。”常鹏冷漠地回应。
简语也不想多说:“总之你好好看一遍,我们把所有细节都对一对。起码把事情拖到钟敏出国。”
“我自首了,警方当然也会调查钟敏。她是我女朋友。她出入我的家,我们经常通电话,警察一查就能查到。”
“我给钟敏也准备了一份口供。”简语道。“我知道不可能完美,但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们可太疯了,杀顾寒山,杀宁雅,接着是杀我吗?”
“是啊。”常鹏毫不在乎地答。
简语的脸沉下来。
常鹏道:“我自首后,牵连到你的部分你打算怎么办?一口咬定你不知情?引咎辞职,放弃名誉,断臂保命?”
简语不说话,他当然也有他需要付出的代价。裴琳芳要离婚,他的名誉反正都会受损的。
常鹏翻看口供的后面,仔细把所有的内容都读完了:“宁雅的案子你是怎么编的?不知道,不清楚,两年前顾亮死后就再没有联络过。嗯,挺合理的,跟前面口供能对应上。”
常鹏抬头看看简语脸色:“放心,不杀你。你活着才会痛苦,才会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
简语不说话。
常鹏从容地道:“我明天不会去自首的,我建议你也不要检举我。”
简语瞪着他,常鹏道:“钟敏不会出国,你不要费心了。我们只能一起,面对命运的挑战。”
常鹏看到简语眼里的不认同,笑了笑:“真的,别费心了。你兜不住了,钟敏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忙。你以为我们是两个疯子吗?你以为钟敏只是被范志远要挟洗脑了吗?你根本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你也根本不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常鹏站起来,撑着桌面,把嘴巴凑到简语的耳边,低语说了一番话。
简语露出震惊的表情。
常鹏笑道:“你拍到的我要杀孔明的证据,你录下的宁雅揭发我的音频,你最好都不要用。我进去了,谁也跑不了。”
简语仍在震惊中。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会一起下地狱,只是早晚的问题。”常鹏把那份口供推回到简语的面前:“这东西我不用。你以为我为了钟敏会把所有责任都担下?我不会,钟敏也不需要。更何况让我出去顶罪是为了保护你,我更不会做。我们恨你,简教授,非常,非常恨你。”
简语瞪着那份口供,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脑子去想每个细节,却是场笑话。
“我不自首,钟敏不出国。我们就想看着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常鹏笑着道:“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还想逃避,怎么可能逃得掉?”
第119章
简语久久不语。
常鹏看到他深受打击的表情,不禁笑了笑:“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钟敏不愿走了吗?出国也没用,去哪里都没用。”
简语看着他,听着他说:“不只是孔明,不只是顾亮。事情从来都不可能结束。”
简语闭了闭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常鹏那狰狞的笑容仍旧在他脑海。
简语知道,今天的这一幕,就跟从前的那些画面一样,经过神经元的连接传递,从海马体转存到大脑皮层,让他永远都不会忘。
他的大脑会无法控制地一遍一遍演绎回放,但因为有情感上的冲击,再经过时间的消磨,最终记忆里的细节会与现在真正发生的有所偏差。但这件事,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忘不了,就像顾寒山一样的痛苦。
常鹏看着他,越发觉得好笑。“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一切?为什么你会这么天真?”
简语不语,但他心不由自主地回答了常鹏。
因为他有所求,有所求的人都会软弱、天真,无论他掌握了多少知识,无论他的智商有多高。
贪念让人变得愚蠢,这条道理从不出错。
若他真的愿意诚实面对自己,那他就会承认,从一开始他就犯下了大错。在他知道钟敏非法手术的时候,他就应该彻底跟她划清界线。那时候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简语问自己。
然后他想起来了,因为钟敏会闹,而他不想她闹。
常鹏问他:“你在想什么,忏悔吗?”
简语道:“我一直在尽力弥补钟敏,甚至超出了一般人的底线。”
“在她妈妈死后?”常鹏咬牙,“那有什么用?她难道还得感激你吗?她妈妈是因为你死的。你玩弄她的感情,为了攀上院长的高枝,为了自己的前程,你抛弃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简语摇头:“主观感受并非客观事实。”
“你放屁。直到今天你都没有公开钟敏的身份,你没有承认她是你的亲生骨肉。”常鹏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你甚至不允许她攻读你的专业,你怕她以后缠上你,你怕她站在你身边,跟你做同一个研究,你害怕照片和视频里,拍到她和你同框的样子。”
简语没说话。他当然给过钟敏一些建议,钟敏不傻,知道一意孤行违背他的意愿的结果。她听话,便衣食无忧,甚至日后在医疗系统里,他都能给她安排好工作,扶着她一路向上。
她可以表达愤怒,可以表达怨恨,但她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安排。
她也有她的贪念,有她现实的衡量,能削弱仇恨带来的固执。
简语看着常鹏,平静地道:“她有恨我的理由,你呢?”
常鹏一愣。
他忽然发现,他愤怒,简语冷静。
简语赢了。
而这让常鹏更加愤怒。怎么可以这样呢?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可以继续占上风?
“你爱钟敏,你心疼她,所以你恨我?”简语淡淡地道:“你知道这不是真的,你只是因为利益。因为有利益,所以产生了感情。她把你当成一体的,才会向我提出各种对你有益的要求,而我会满足她。要让她觉得你与她是命运的伴侣,你自己就得先相信。所以你当然爱她,你也必须爱她。在这利益结构被打碎之前,这份感情都不会变,深刻真挚。”
常鹏勃然大怒:“你想挑拨我们,你居然敢这样诋毁我们!”
“你闭嘴,控制好你的情绪,我的话很重要,关系着你和钟敏的生死。”
生死?常鹏呆了一呆。
简语继续道:“你和钟敏建立的这种关系,或者通俗的说,你们的爱情,让你们共同制造了群体记忆,加大了愤怒效应,命运的不公,生活的不满,以及对我的仇恨,让你们膨胀,让你们自以为是。”
常鹏愤怒地咬牙:“你才是自以为是的混蛋,别对我说教。”
简语丝毫不受常鹏怒火的影响,他平静地接着说:“你们敢跟魔鬼打交道,以为自己就能成为魔鬼,就能了不起。可你冷静想一想,从头到尾想一遍,你就会知道,你们不过是两个小鬼。灭口这种事,你们敢,别人不敢吗?”
常鹏的情绪再次被简语打断,他被简语的眼神盯得,慢慢坐了下来。
简语继续盯着他:“你不必在我面前炫耀你们多大胆多邪恶,做了多无法收拾的事,就像满地撒泼的熊孩子,想引起大人的注意。我是很震惊,你们跟傻子一样,我说的话你们一句都不听,却还得靠我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常鹏张了张嘴,想说事到如今,他们根本不在乎结果,他们只想也让简语一起下地狱。
但是简语说他能收拾烂摊子?
常鹏闭上了嘴。
简语这么冷静,一点都不慌,难道他真能收拾好局面?可他刚才明明想让自己出去顶掉所有罪。
“想好了再说话。”简语道,“你不是笨蛋,你该知道我走这个门后,你就没有机会再这样跟我好好谈了。我明天必须去警局报到,向警方说明宁雅昨天找我谈话的情况。检举你是唯一的办法,不然无法解释宁雅怎么会突然找我借钱。”
常鹏不说话了,他没有想好。
但他知道现在简语已经明白事情远比他想像得要复杂,那份口供根本掩盖不了什么,完全起不到拖延时间的作用。漏洞只会越捅越大,完全无法自圆其说。
检举他,或者他自首,大家全都是死路一条。
简语道:“我会想办法把这个时间拖后,但不确定能拖多久。如果你被警方逮捕,无论他们是什么理由,发现了什么,你都得保持沉默。不要辩解,不要回答任何问题,就沉默。”
常鹏有些惊讶。
“你可以告诉他们你相信警方的调查,但你必须保护自己,你选择沉默。”简语道:“我告诉你一个因为证词里的漏洞无法自证清白,被误判刑,所幸最后成功翻案的案例。你扛不住压力的时候,你就跟警方说这个案例。”
常鹏听简语说完案例,沉默了一会:“这样可以拖延时间?为什么拖延?钟敏真的不会走的。”
“告诉我那些人的名字和联络方式。我来处理。”简语道。
常鹏有些疑虑:“处理什么?”
“还不知道,我得跟他们谈判过后才知道要处理什么。”简语道:“既然大家都逃不掉,那就尽量体面一些……”
简语这话还没有说完,窗户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是某个手机品牌自带的来电铃声。
常鹏吓得跳了起来。
铃声迅速被按停了,似乎电话的主人也受了惊吓。
简语飞快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看了看窗外。
窗外是窗台,上面种满绿植花卉,遮挡了一些视线,但也一眼就能看清,窗台上没有人。
简语伸长脖子探出头去,看到这里窗台边就是楼梯的窗户,常鹏就是从楼梯窗户爬进楼里。从简语的视线角度,看不到有人。
常鹏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迅速冲出门外,奔到隔壁楼梯间,里面空无一人。常鹏顺着楼梯往下跑,他跑得很快,一口气奔出了一楼楼梯大门,外头就是空旷的架空层休闲区,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
常鹏迅速围着楼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任何人。
他只得讪讪回到了跟简语谈话的那间办公室。
简语正在打电话,他把宋朋叫过来。
宋朋很快就到。
“你刚才在哪里?”
“去收拾楼梯间和孔明那间观察室的东西。”宋朋答。
简语知道他指的是那些微型监控器。如果被人发现,确实会惹来嫌疑。
“你看到什么人了吗?”
“没有。”宋朋摇头。
“监控器拆掉之前,录下什么人了吗?”
“没有。”宋朋拿出自己手机重新看一遍:“没有。”他问:“怎么了?”
“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常鹏道:“应该是在楼梯窗户靠近我们窗台这边。”
宋朋的眉头皱了起来。跑到那样的位置,那就是故意要偷听了。
简语道:“没关系,这里的隔音挺好的,窗户和门都关着,除非大声嚷嚷,不然听不到什么。”
常鹏回想了一番,自己似乎大声了几句,还拍了桌子。
“我已经确认没人了,才让简教授在这里等的。常医生过来也是偷偷的,谁会知道?”宋朋道。
常鹏想起了许光亮。
他的手机铃声,就一直是品牌默认铃声,他懒得换,从来没有换过。
一楼楼梯大门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林玲确认再没人跑上跑下了,便从门后钻了出来,飞快地奔进了夜色里。
第120章
办公室里,常鹏和简语有片刻的沉默。
常鹏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但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过来的时候遇到许光亮,也许许光亮半路想到了什么折返,看到他爬楼起了怀疑,于是偷偷听墙角,那应该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简语看着他,再次道:“这里的隔音挺好,不论是谁在外头听,那个位置,听不到什么具体内容。”
常鹏没说话。
简语转向宋朋:“你在外头等等我,我再跟常医生说几句。”
宋朋看了常鹏一眼,点点头,出去了。
待得门关上,简语对常鹏道:“我没什么时间了,我得去医院一趟。杀宁雅的那个凶手,把一个警察打伤了,那警察最好不要有事,不然事情真的不可收拾。你现在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我怎么找他们?”
常鹏的脑子转着,他答道:“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一直都是钟敏跟他们联络的。”
简语不信。
常鹏看简语的表情,道:“真的。杨安志是我联系,因为他不喜欢钟敏。但那边的人不喜欢我,他们是范志远的人,他们只跟钟敏联络。”
简语看着他,道:“行,那我去问钟敏。”
常鹏道:“她应该,不会告诉你。那些是她的底牌。”
“现在这种时候,谁都没底牌了。”简语道:“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是不是这样?你们被人利用了。”
简语在给他们找台阶下。
常鹏看着简语的眼睛,默了一会,道:“我们只是需要钱,做研究需要花很多钱,我们没有办法。而且钟敏还被范志远威胁了。”
简语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常鹏起码现在表面上愿意配合他了。
“我就知道。”简语故意道。他看到常鹏流露出满意的表情。
简语再道:“我来处理。但你得配合我。别想太多别的,你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不可能全身而退,那你就只要知道,不会比你原来认为的结果更差的了。但这次你一定要头脑清醒些,我让你去自首,告诉你怎么说话,都是在帮你。”
常鹏不说话,但简语知道,他听进去了。
“别去找刚才的那个偷听者,不要节外生枝。无论那人是谁,他什么都听不清,除了听到你大声嚷嚷几句,其他的都没什么。我常教训你们,大家也都知道。所以你跟我起冲突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解释的事,你得沉住气,不要再节外生枝,明白吗?”
常鹏默了默,他心里不是这么想。如果那个人是许光亮,那就是麻烦。他会看到他偷偷爬进楼,他会想起孔明画的鸟,他会联想到孔明嚷嚷的“呯”不是“呯”,而是“鹏”。
许光亮是孔明的医生,他可以引导孔明确认究竟看到了什么,究竟是不是他常鹏。他还需要向警方提交孔明的资料,他直接跟警方有联络。
常鹏犹豫两秒,但很快点头:“我知道了,教授。”
简语盯着他:“你最好真的知道。别再去找任何人麻烦,现在警方还没有掌握证据,他们需要时间。你一旦有所行动,被他们抓到把柄,那到时你沉默也不管用了,明白吗?”
常鹏这次点头很快:“明白了。”
简语正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拿起一看,居然是顾寒山的来电。
简语把来电声音关掉了,把手机再放回口袋。
常鹏瞥到来电名字,问:“顾寒山今天怎么样?”
“别再对她动手。”简语的声音冷下来。
常鹏道:“你对她太好了,比亲生女儿还好。你对她越好,钟敏就越恨你。如果你想跟钟敏好好谈,想让钟敏配合你,你就得弄清楚这一点。”
常鹏顿了顿,看着简语的表情笑了笑:“大家都知道你很厉害,你可以说服任何人,你可以让任何人都相信你,但偏偏对钟敏不管用。”
简语道:“如果我真的说服你了,你就帮帮钟敏。你和她是一体的,你帮她,就是帮了自己。”
常鹏问:“你说不会比我们原来预估的更坏,那又能怎么样?”
“把我给你的口供好好背下来,那些话是你日后最好的辩护。但首先,记住,如果警察拘留你,你得保持沉默。要说任何话,等我把事情都弄清楚,等我会一会那些贩子。如果你可以说服钟敏一起配合,那就更好。”
简语停了停,看着常鹏,加强了语气:“你想想,连范志远这样的变态凶手都能一审无罪,何况我们这样体面的医生。”
常鹏注意到,简语用了“我们”这个词。常鹏点了点头:“好,我跟钟敏说说。”
——————
顾寒山靠在车座上,盯着她的手机看:“他居然不接我电话。”
向衡开着车,看着前路问她:“谁?”
“简语。”顾寒山道:“他不接我电话。我想告诉他,一会儿医院见。我受警方委托监管他,催他赶紧到。”
向衡一时没说话,过了好一会,遇着红灯,车子停下来,他才转头看着顾寒山道:“我是不是得提醒你一下,别以为他对你特别好,你就可以嚣张。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哪次你真惹到他的痛处,你却没有足够的防备……”
向衡在顾寒山清澈的目光下闭了嘴。哦,对,这位姑娘不是人家对她好她才敢嚣张的。她就是什么人她都敢嚣张的那种。
“总之你要防备他。”向衡总结陈词。
“我当然会防备他。”顾寒山回道。她今天差点跟简语拼命。
向衡点点头,他已经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很蠢了。但为什么这么蠢,他一时也不想承认。也许乍一听,她的那句话有点小女生抱怨的意思。而他并不喜欢她这种语气用在简语身上。
又想到她今天明明度过这么艰难的挣扎时刻,现在又没事人一样给“仇人”打电话,真的不服不行。
顾寒山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特别好,所以你就可以特别唠叨?”
向衡:“……”行,这真是很会融会贯通,学以致用,把他的教训扔回他脸上。
顾寒山又道:“我还挺喜欢听的。”
向衡:“……”我真是信你个鬼。
顾寒山刚要开口继续说,车后头有人按喇叭,向衡一惊,一看已经绿灯了,赶紧一踩油门,把车子开了起来。
顾寒山不满地转头看了后头车子一眼,道:“我记住它的车牌号了。”
“为什么记?它跟案子有关?”向衡警惕。
“它吓到你了。”
向衡:“……我谢谢你。”
“如果我有机会拿到驾照,以后在路上偶遇这车,我也要朝它按喇叭。”
向衡:“……”这是什么样的记仇心理?而且她这辈子还真是能永远记住这辆车。
“等等,你为什么会拿不到驾照?”
“万一我死了呢。”顾寒山的语气像谈论天气。
向衡:“……”
“我死前会立好遗嘱的。”顾寒山道:“我明天就去找律师。我死后,如果你能帮我把我爸的案子破了,让真凶伏法,还我爸一个公道,我的房子就送你。”
向衡:“……我谢谢你。”她怎么又提这事呢。他都不好吐槽如果那屋子的连续两任屋主都是被人谋害身亡的,正常人一般不会想着拿来送人。
“不客气。”顾寒山应。
“但是。”向衡还有后话。
顾寒山看着他。
向衡盯着前路,道:“如果我真抓到了真凶,那真凶可以用你的这份赠与协议来为自己辩护,说我是为了利益诬陷他的。就算他最后还是被判有罪,他也能用这个诋毁我的名誉。”
顾寒山皱起眉头。
“我很爱惜我身为警察的名誉。”向衡道。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道:“所以你最好别死。”
过了一会,顾寒山道:“那我留给你什么好?我总觉得应该给你一点什么。”
向衡叹气:“顾寒山,与人交往,做朋友,互相帮助,是不需要利益交换的。你不送我房子,不请我做家政,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你今天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所以做事和想法会冲动。你好好睡一觉,休息两天,就不会这么想了。”
“可是不是靠利益交换建立的关系,那就只能靠感情维系,我没有感情可以付出。”
向衡:“……”这真的,精准打击。
向衡顿时不想说话了。
顾寒山看着他:“向警官。”
“我先专心开车,回头再聊。”
“你是不高兴了吗?”顾寒山问。
向衡心里一动,她是瞎猜的,还是真的进步了?
“我没有不高兴。”向衡道。
“我虽然已经完全记住你的样子,还是我还是想多看你两眼。”顾寒山道,“我这样夸你好看,帅气,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向衡:“……”心情更沉重了。一边说没有感情可以付出,一边对他甜言蜜语。
“顾寒山。”
“哎。”
“你还是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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