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跪着,言语中却满是委屈,“妾与那些夫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如今在曹府闹了这一遭,万一她们今后寻妾麻烦,妾可如何是好?”
霍桑眉头一拧,话虽如此,但他只是利用她回绝余老夫人,却没让她做旁的事!
“是!是妾的错!”他还未问责出声,杨幼娘又赶在了气口上连连认错,“可妾就是听不惯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小人。”
“她们说,霍府是阎罗府,相爷是活阎王,霍府的那些奴仆是相爷在廷尉用刑致死的厉鬼。”
她气愤道,“妾就住在相府,虽平日里不曾见着那些奴仆,但相府也是有人气儿的!所以……”
她换了个比较轻柔的声音道,“所以妾才想着,在府上办个赏花宴,一来,让她们见识见识霍府的端庄大气,二来,也给曹府、给余老夫人赔个不是。”
霍桑眯了眯眼,他不喜人多,更不喜旁人踏足他的府邸,他娶她,将她迎进府,已然是他此生最大的让步。
她居然还要邀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当他的府邸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市集不成?
他的声音依旧强硬,“她们要说便说,本相在意过?”
“相爷您可以不在意,可妾在意啊!”杨幼娘继续循循善诱,“毕竟,相爷也说了,这一年里,妾的脑袋上可是顶着霍府夫人的头衔的!”
她边说着边眨巴着她那双又圆又大的杏眼,很快那双灵动的眸子起雾了,显得她愈发的楚楚可怜。
“想想妾也是可怜见的,被无辜替过来不说,还平白禁了一年的自由,而今又得罪了圈子里的贵夫人们,相爷还不给妾弥补的机会,这下好了,妾左右都活不成了……”
上回他见人哭,还是在廷尉的牢狱中,那些罪犯为了求个痛快死法,哭天抢地,好不热闹。
那种哭,霍桑倒很乐意见,可眼前杨幼娘这副模样,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见他神色有异,她乘胜追击,“妾已经瞧过了,霍府那么大,除却相爷的珠宝库与平日生活的后院,池鱼湖那儿有大把大把的荒地,若是开垦出来种些花草,再修几个小憩的庭院,办个赏花宴足够了。”
“若相爷不喜客人们误入后院,那就设道门,很方便的!”
她殷切地看着他,先不管别的,哄骗他将园子建起来再说,等到那些美人儿入府,她再制造几出偶遇的大戏,就算铁树也能开花了!
大约是杨幼娘过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棵铁树还真有些动摇了。
再加上利用她一事被她发觉,心中难免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表的愧意,于是,他在考虑了良久之后,才冷着脸道,“本相喜静。”
杨幼娘连连颔首,再三保证:“相爷放心!妾绝对不吵闹!”
霍桑再思考了一番,微微扬起下巴,“罢了,府上恰逢部分庭院需要修缮,一并叫他们办了吧。”
他这是答应了!杨幼娘连忙叩头要谢,却听他又道,“本相的府邸,可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相爷放心!妾定命人给新修的庭院上镶几颗大宝石!”她抬起头,十分殷切地等着他的下文。
霍桑微微蹙眉,“怎么?还有事?”
“相爷,既然要修庭院,那这银钱……”
总不能让她自己凭空去变些银钱出来吧!她可没钱!就算有钱她也不会拿出来!
霍桑神色又凝重了些许,“方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头上有顶相府夫人的帽子?怎么?本相没给你执掌中馈之权?”
他这么一说,杨幼娘突然想起来,早在她二人新婚不久,霍庄便要拿着账本同她对账了,可她当时一心想着逃走,根本没顾上。
执掌中馈,可是一件大美差啊!说不准还能从里头捞点油水!
既然如今已经逃不走了,她还不如有多少捞多少,等到一年后,她带着阿离携着这一笔巨款,到哪儿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霍桑看着她低头傻笑的样子,微微蹙了蹙眉,他方才还在为这个女子能读懂他的言下之意而震惊,而今她却是这么一副市侩模样。
看来刘晟说得不错,有些女人就是善变的猛兽,能不招惹就千万莫要去招惹。
思及此,他抽了抽嘴角,趁她还未回过神,便遛出了饭厅。
霍桑走后,饭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轻快开朗幸福了许多。
闻着美食的阵阵芳香,她都能像想象到那些美食经过她的味蕾与食道,渐渐被她吞入腹中的快感!
大约是方才跪得有些狠了,双腿竟是不听使唤地麻了,她正左右为难,霍二领着人进来了。
杨幼娘一阵欣喜,连忙招呼他,“霍一兄弟!快来帮个忙!”
霍二:???
“夫人,相爷要属下给您带句话。”
杨幼娘只顾着同他招手,“先让我起来再说。”
霍二道,“相爷说,夫人今日在曹府定是吃饱了,晚膳就不准备了。”
杨幼娘双目瞪圆,曹府的寿宴是午后开始的,宴席上倒是准备了很多吃食,可她今日一直忙着与那些夫人们打交道,根本没顾得上吃!
而且晚上街道还要宵禁,宴席早早便散了,所以她今日是饿了整整一天!
被霍二带进来的正是府上的厨仆们,而此时,他们正非常熟练地将那些美食一一撤走。
杨幼娘慌了,“我瞧着还有一些都没动啊!不吃多浪费?反正做都做了,只要你们不说……”
“夫人误会了。”霍二道,“这份是相爷每顿的食单。相爷的意思是,今晚厨房不会备夫人的晚膳,吩咐属下送夫人回去。”
杨幼娘还是不死心,可由于此时实在是行动不便,只能让那些美食一个一个从她面前被拿走。
这是心绞痛的感觉!
她银牙暗咬,心道:你们相爷能吃得了吗?杨家村的猪一顿都吃不了这么多!
“相爷说,夫人定会腹诽,吩咐属下细细观察,若是夫人腹诽超过半刻,明日的饭食也不备了。”
“没有没有!”杨幼娘勉强挤出笑来,“相爷做得对!本夫人最近觉得腰身有些粗了,今日正好辟谷。”
这霍桑!当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祖宗!方才明明已经不生气了,一个转身竟还要想方设法折磨她!
呿!杨阿离都已经没这般幼稚了!
可她又回想起这一桌案的美食佳肴,心里实在堵得慌!
她自进屋就闻见了的饭菜香味!原以为又是跪下又是认错的就能吃上一口。
没成想他居然连这一口都不给她!
霍桑!你给我等着!
彼时的书房内,霍桑对着一卷案卷看了半晌,霍一正要为他添灯油,余光却瞥见他的嘴角竟有一丝上扬。
霍一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自从几年前发生了那些事之后,自家相爷脸上几乎见不着笑,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探了探头,“相爷是审阅了什么特别的案件了?”
啪地一声,霍桑将卷宗合上,喃喃道:“她居然看穿了本相的意图!”
霍一:???
自家相爷说话很少这般没头没尾的,但他转念一想,这府上,除了他与霍二能同相爷说上话,那便只有夫人一人了。
于是他试图猜测:“兴许是……蒙的?”
霍桑摇了摇头,良久,他噗嗤一笑,“她果真与一般人不同。”
霍一象征性得附和着点点头,但却将眉头紧紧蹙起,相爷怎么突然又没头没尾了?
他想起方才宫里寺人的传话,道:“相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让您明日进宫一趟。”
霍桑的笑突然凝固了,神色也有些低沉,良久,他才嗯了一声。
自识字以来,杨幼娘最喜欢看的便是账本,也可以说,她此生所认识的所有字,都是从账本而来。
是以当晚虽被霍桑阴了一手,她依旧钻进自己的地铺,欢快地入了眠,甚至还做了一个关于自己坐拥珠宝银钱的梦。
将近子时,霍桑才处理完所有公务,近日交上来审批的案卷,十个里有三个都有问题。
而这三个有问题的,其中竟都有一个隐约与当年的内乱有关。
他拧了拧眉心,若非霍一提醒明日要早起入宫,怕是今晚又要通宵查阅了。
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他缓步走进卧室,屋子里依旧燃着一盏暖黄的油灯。
顺着摇曳的光线往里头看了一眼,一个女子果真安然的缩在地铺里,睡得正香。
仿佛这世间的所有纷扰事端,都与她毫不相干。
他冷哼一声,却不自觉地往她身旁靠近,她静静地被棉被包裹着,只露出了一颗头。
头上繁杂凌乱的发髻也全被她拆了,而今正乱糟糟地置于她的脑后。
突然,她动了动身子,钻在棉被里的腿突然钻了出来,霍桑的心顿时漏了一下,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直到确认她未曾醒来,他才长吁一口气。
果真不是千金娘子的料!连睡觉都如此不安分!
长长的亵裤将她纤细又洁白的腿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只红扑扑的可爱的小脚。
她又转了个身,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环抱了起来,那只不安分的小脚也跟着缠了过来。
霍桑抽了抽嘴角,脸色有些僵硬:简直有辱斯文!
杨幼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刚开始的梦里,她坐拥着金山银山,手里还抱着一大块金疙瘩,在金砖铺就的院子里与阿离、梁师父、江郎君、杨叔他们肆意玩耍。
可后来不知怎么得,突然有一个金子做的牢笼从天而降,直接将她罩住了,任凭阿离他们怎么救,她都无法从牢笼里挣脱。
等到她好不容易从牢笼里挣脱出来,天亮了,她也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满头的大汗几乎浸湿了枕巾。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久久舍不得散去的睡意猛地一下都不见了,她难道又中了什么蒙汗药?
她尽力坐起身本能地要喊红芷,可当她看清自己的处境时,那一丝茫然情绪瞬间转为暴怒。
她根本没中什么蒙汗药,之所以无法动弹,是因为此刻她的身子正被绳索死死地绑在了被子上。
连翻个身都十分困难!
牙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能不知不觉将她绑起来的还会有谁?
霍桑!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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