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宁歆歆洗漱完在床上滚来滚去,古代人都没什么乐子的吗?平时还可以去做点夜宵吃,但今天火锅吃得不少,实在没胃口。


    好无聊啊。


    “红苏,你们晚上一般玩什么?”


    红苏放下手中的针线,捂住嘴巴打了个呵欠,“不玩什么啊,现在晚上就做做绣活。之前在北铉的时候,娘娘的份例少,晚上就要早早睡,要不然灯烛不够用。”


    宁歆歆完全没有这部分记忆,谨慎问道:“之前,我们过得很难吗?”


    “也不能说难吧,我们娘娘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不了生了皇子的娘娘,但是比那些没有子嗣的娘娘却又强多了。现在的日子可真是掉到福窝里了,有肉吃,有灯点,有首饰,有漂亮衣服,搁之前,想都不敢想。”


    红露在一旁给红苏劈线,听得一个楞一个楞的,实在不敢想象公主的待遇竟然是这样,南潞也有个公主,仗着圣人宠爱,在整个屿州横着走。


    “那我阿娘识字吗?”


    想起娘娘,红苏眉眼间都染上了骄傲,“当然会,娘娘那一笔簪花小楷,连大王看了都赞不绝口呢。”


    宁歆歆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现在无事,我来去给阿娘写信。”


    “公主,您写呀?”红苏脸上带着些迟疑,公主天资一般,练了多年的字也无甚长进,间架结构一团乱麻,一个字有斗大,若真要执笔还不知要寄多厚的信件回去,少不得让人嘲笑。


    “我写字不成,不是有人写字好吗,”宁歆歆穿上绣鞋,“太子呢,太子去哪儿了?”


    红露抬头,“殿下在书房批折子呢。”


    宁歆歆瞧了眼围屏旁的铜壶滴漏,已近亥时,早到了古人该睡觉的时间,梁彦昭却一点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红苏、红露你们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宁歆歆道,“我去太子书房一趟。”


    ——


    宁歆歆走近书房,就看见周扬、砚青一边一个站门口,估计是刚打了什么机锋,各抱住双臂,眼刀子飞来飞去,活像哼哈二将。


    见她来,二人行过礼,砚青就进去通传。


    梁彦昭与砚青一同出来,将宁歆歆迎进了书房内,“歆歆今夜怎的想起过来?”


    宁歆歆拉了把椅子坐在梁彦昭旁边,“想着过来给我阿娘写封信。”


    “应当的,”梁彦昭自笔架上取了管笔,又递给她方端砚和一刀上好的竹叶笺,“待你写好后,我让人发私驿,到得更快些。”


    “不要,”宁歆歆又将纸笔推回去,“我想你帮我写。”


    娇女远嫁,家书万金,梁彦昭搞不懂为何还要他代笔?


    宁歆歆读懂他的疑惑,便解释道:“你看啊,我之前做了些荒唐事,还险些丢了小命,我阿娘远在北铉自是担心我,怕我与公婆夫君处不好关系,日子过不上去,我便是在信上写明我过得如何如何好,阿娘也会以为我是报喜不报忧,若是你执笔,她就会放心许多。”


    自己既是借了人家女儿的身子回魂,便是一个因缘,替人行孝也是理所应当。梁彦昭代笔,便是她在异国生活尚可的一个有力证据。


    梁彦昭点点头,宁歆歆心思细腻、肯为人着想他是知道的,他将手头未处理完的折子摞到一旁,提笔道:“那歆歆口述,我来写。”


    一大摞奏疏看得宁歆歆眼花,便道:“你还有这么多折子要批,要不然改日再写吧。”


    “折子哪有批完之时,就现在写吧,早些寄出,岳母便少担心一日。”大不了晚上再熬一会儿。


    宁歆歆点点头,也对,只要南潞不灭国,奏折肯定就少不了,“那你就写,阿娘莫要担心,我在南潞过得很好,吃得好、穿得好、睡得也好,希望阿娘多多照顾身体,努力加餐,心情舒畅。”


    梁彦昭抬头看她,眸中尽是不可思议,“照这落笔?”


    “当然不是,”宁歆歆立时否定,忙跑到他身后监督,“我说的这是中心思想,你再给润色修饰一下,我阿娘也是文化人,要写得有文采些。”


    梁彦昭被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笑到,刚刚本就是逗她玩的。


    而后就感觉她的脑袋从左肩处探出,温热的鼻息一阵阵扫过耳畔和颈侧,酥酥麻麻,连带着胸腔某个角落也痒得厉害,整个人似要平地漂浮起来。


    他展开信纸,蘸墨提笔,笔体细劲,结体疏朗,瘦硬的瘦金体配着笺上浅浅竹纹,煞是好看,并未费多少时辰,便书就了一封家信。


    宁歆歆自他身后取过信纸细阅,文采斐然却不失温情,定能让原主阿娘放心,她看见信末落款“小婿遇明女歆歆书于九月既望夜二更鼓”。


    看着“小婿”二字,宁歆歆心里泛起了一股子没来由的欢欣。


    她另取一张纸,挽袖提笔、大开大合地写下:“阿娘,女儿书法不济,便由遇明代笔,改日将字练好些,再提笔写信。”饶是尽了十二分的力往小处写,这几个字还是占了满满一页。


    梁彦昭看过轻轻笑出了声,倒不是笑这字体,主要是写信语气实在可爱,估计岳母看后便能想象出女儿站在自己身前絮絮叨叨说小话的样子。


    他不禁想,若有一日他也外出,需要驿寄梅花、鱼传尺素,歆歆是否也会写封这般可爱的家信给他呢?


    “笑什么?”宁歆歆气鼓鼓地看他,心说这人颇不地道,上次不还说偷摸习字辛苦了,今天怎么又笑话上了?


    “觉得歆歆措辞活泛而已,”梁彦昭正色道,“岳母看到后面一页,定会比看到前几页更开心。”


    这还差不多......宁歆歆把信装进梁彦昭写好的信封,歪头想了些什么,掉头就跑,“遇明,你在这等我一下。”


    再回来时,她把几张千两的五国通兑银票塞进了信封,有钱能使鬼推磨,多附些银钱,多买些烛火,让原主她娘在北铉王宫搞他个彻夜通明。


    梁彦昭看她这举动,便想到北铉大王姬妾明面上不分位次,却以生育子嗣定排名的不成文规定,生下长子自是排名第一,生下皇子越多排名越靠前,其次才是生育公主的,最次的是无子嗣的那些。


    宁歆歆母妃仅育她一个,日子估计不会特别好过,有了回门日的那些礼物,会稍好一些,但是银钱的确比礼物实用得多。


    ——


    后来,宁歆歆母妃听说女儿家信至便去寝宫门口迎接,映入眼帘的竟是半车金银,取出信纸又掉落了几张大额银票。


    出使的内侍是梁彦昭的亲信,毕恭毕敬行了礼后道:“奴婢请娘娘金安,太子妃带话给您说,娘娘此后无需担心银钱,怎么舒坦怎么来即可,白日吃食不可凑付,夜间烛火无需熄灭,锦衣华服该买就买,缺什么少什么便去信,南潞自会着人送来。”


    杨妃神色激动,眼圈泛红,她还道是女儿此番在南潞凶多吉少,担心得食难下咽、夜不成寐,便是回门礼送达也以为是礼数应当,并未宽心半分。


    如今从女婿书信里得知女儿如今过得好,衣食无忧,夫君疼惜,便比什么都高兴,钱财这些身外物反不那么重要,她拿手帕拭了拭泪,回道:“多谢使官,但是这金银还是劳烦带回去,留给贵国太子妃傍身。”


    同宫室几个出来看热闹的妃子都惊掉了下巴,都知道南潞有钱,但是送封家书就附了这么些钱,简直不敢想。


    杨妃就更离谱,她得知女儿坠车后大病一场,身子亏虚得很,多亏回门礼里的珍惜药材才慢慢好身子,在这宫里缺什么都不能缺钱,哪还有把银子往外推的?


    哼,狗鼻子插大葱,在这装什么象呢。


    使官毕恭毕敬:“娘娘恕罪,银票确是太子妃娘娘附的,但是这车金银却是太子殿下属意,若是再带回去,奴婢怕难交差。”


    杨妃听到这话又犯了难,她身旁拢共就一个嬷嬷伺候,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个进项,怎么想都护不住。


    那内侍已经安排小内侍利落地搬箱下车,走到她身前问道:“不知娘娘住在哪处宫室?”


    宋嬷嬷带着人往里走,使官又跟在旁边对杨妃低声道:“太子殿下心知钱财外露并非好事,带来这几个丫鬟内侍都会些拳脚,娘娘无需担心歹人惦记。北铉大王那边也已打好了招呼,几人都已在内务处造册登记过。”


    杨妃是个心思玲珑的,听到这已懂了女婿对女儿的心意,自己也是沾了爱屋及乌的光,但心里仍旧七上八下,当下过得好并非长久过得好,这一辈子,且还长呢。


    迟疑几息她才开口,“敢问使官,贵国太子身子可好些了?”


    若问别人兴许不清楚,但这人却知之不少,“娘娘安心,殿下的身子如今是愈发向好。”


    得知女儿无性命之虞,杨妃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这事传开后,杨妃在北铉后宫风头无两,连大王都开始频频出入她处。


    几个生育皇子的妃子酸倒了后槽牙,生了儿子又怎样,不还是扒拉不出北铉这财物奇紧的一亩三分地,哪像人家祖坟冒烟,孵了个金凤凰飞到了南潞那富庶地,这不就回来报恩了吗。


    ——


    信发出已过了亥时二刻,宁歆歆准备回房,却看见梁彦昭又翻开了奏折。


    “不去睡吗?”宁歆歆拧起眉头问。


    “啪”的一声爆了个灯花,梁彦昭自文山书海中抬头,橙黄色灯光下他眉眼温和,笑容和煦,带着几分心虚,“还有几份折子,批完就睡。”


    宁歆歆抱臂站在书桌前,从高处往下睨他,“折子哪有批完之时?”把他适才的话又原原本本给还了回来。


    梁彦昭不再坚持,揉了揉眉心,随即合上折子站起,眼神扫过书桌,颇有些依依不舍之意。


    推开门,夜风便忽的灌了进来,宁歆歆缩了缩脖子,问梁彦昭:“今日药浴了吗?”


    梁彦昭路过衣架拿了披风,顺手披在她身上答道:“尚未,本打算批完折子再去。”


    “哦,那今晚就是不打算睡觉了?”宁歆歆语气不善。


    梁彦昭此刻活像个忘记做功课,等待夫子打手心的童生,“也不是,晚些睡而已。”


    “梁!彦!昭!”宁歆歆声音不大,火气却不小,“深秋了,你大半夜泡药浴把寒气湿气全泡到身体里,除了帮倒忙还有什么用?说了一万遍让你少思虑、早睡觉,全当成耳旁风!一边费心调理,一边可劲祸害,你在这玩呢!”


    吼完这几句,宁歆歆掉头就走。如今她算是理解老板为什么因为不遵医嘱喝酒的病人大发雷霆了。


    是真的生气,压根收不住。毕竟她也不知道梁彦昭曾经拖着病体给她通宵盖被子,只觉得他身体稍好一点就开始炸毛。


    梁彦昭忙跨步追了上去。


    见人走远,黑暗中两人蹑手蹑脚走了出来,正是听到开门声就利落躲开的砚青、周扬。


    殿下这般,莫名让人想到刘医正,砚青若有所思道:“老夫少妻,是不是都这样?”


    周扬明显对这个“都”字心领神会,破天荒地附和了一次,“应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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