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5】

    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吗?

    也不一定,有一些人的记性就是非常好,他们就是能够记住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而陈知意就是这样的人。

    在他还不叫陈知意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年纪还比较小,而那些琐碎的往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他记得小时候被母亲拖着后背摇摇晃晃的学走路,记得几岁的时候在哪里摔了一跤。再如此稍微大一点了,自己父母隔三差五吵架的场面。

    他们瞪着对方厉声嚷嚷,仿佛彼此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互相厮杀非要争个输赢,周围的东西被砸得乒乓作响。

    这个时候的他则躲在自己房间,不敢吱声,也不敢劝架,一人蒙着被子抱着自己,仔细想来好像也分不清那时候具体在想什么。

    这样的经历并没有让陈知意偏激或者变得阴沉之类的,后面他如同一个寻常普通人一样,慢慢长大,初中.高中.大学。

    唯一稍微有点影响的就是他不信任亲密关系,在他二十九岁的时候,已经年迈并且离异多年的父母不约而同的催陈知意找个对象。

    明明自己的婚姻都是一地鸡毛,

    还那么热衷于拉别人下水。

    陈知意并不想,甚至于在看到那种歌颂亲情歌颂爱情的事迹时,还会觉得虚伪可笑,甚至反感。这样的他当然无法和谁建立一个完善的关系。

    听上去他心理状态好像不太行,可真的要去问陈知意身边的同事,他们都一定会非常统一的夸赞,“啊,你说小陈啊,他人挺好啊,乐于助人性格又好。”再或者也会听到,“陈主管吗?他真的很负责,对下属也特别好。”

    哪怕是和陈知意一起生活好几年的同宿舍舍友,都会夸他性格好,为人处世简直没得说。

    到这个世界以后,他有完全查看角色的设定,

    看完以后他可以理解,毕竟小时候穷怕了的人,长大以后自然就会对金钱有着异常的执着,他为了钱可以忍受一切,甚至包括杀害无辜人…

    可这一点和陈知意是完全不相吻合的。

    他小时候家庭就挺富裕,算是中产家庭,就算是在父母离婚以后,他的生活中也并没有缺过钱。他没有因为钱而发过愁,当然打心底里也没觉得钱多么重要。

    甚至就连工作以后变成工作狂也是为了给其他人一个他不结婚不恋爱的解释,无论是贪财还是□□都完全不是陈知意会做的事情。

    所以在很多时候,

    他的一些反应并不怎么符合角色。

    虽然他自己有意识的克制。

    毕竟剧情里陈知意也不是没有勾引过池泽,甚至把池泽叫过来除了有想杀了他的打算,也有想真的和他发生点什么的意思。

    可剧情里面的池泽不知道怎么,完全想也没想的给拒绝了。这招行不通,自然只能想别的办法,然后才会发生后面陆陆续续的事情。

    剧情外的陈知意也不是没有主动去勾引自己的继子,比如穿着吊带裙赤脚去找他,后面也有想过深夜去敲门,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实施。池泽自己上门了。

    再后面陈知意也没怎么有机会…

    反而是那个便宜继子一次次主动靠近他,

    几次三番做一些几乎越界的反应。

    比如……介入少年和青年中间的池泽的手正覆盖在陈知意的手背上,对方的手心滚烫的温度,热到几乎把陈知意的手烫伤。

    他连忙抽了回来。

    【26】

    黑漆漆的黑夜里,周围的人只要挨近一点,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分明。唯独池泽旁边安安静静的,除了自己的以外,他没听到陈知意的呼吸声,也没听到陈知意的心跳声。

    心里有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可池泽还是不怎么相信。等眼睛能够适应黑暗中以后,他精准的靠近旁边的男人。

    “唉……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哭声。”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经过这个声音的提醒,另外的人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好像空气中的确有一阵说不上来的低音,非常低微,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是男是女。

    像是什么人在抽泣,又像是在叹息。

    池泽只是稍微移开了几秒的视线,再扭过头的时候,身边原本还站着的男人却突然消失不见,而他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也空空荡荡的。

    恰时又一阵阴嗖嗖的风传来,这一次池泽也听到了他们之前说的那种微弱的声音,像低低的抽泣,而就在他听清后的瞬间,整个头皮发麻。

    池泽又慌又急,音量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陈知意呢?!!”

    而更加让池泽觉得后背发凉的是,另外三人的回答,“啊?你在说谁啊?”

    “谁是陈知意啊?是你那个小妈的名字吗?她不是死了吗?你突然间提她做什么?你别吓唬我啊。”是曲诺的声音。

    她的位置离池泽稍微有点远,不过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她的声音也能传递到池泽耳中。

    “你怎么了啊?从刚才就一直直勾勾的站在那里…”是侯文杰的声音。

    “……池泽你怎么了?”

    是……一道男声,声音听上去就极为温和。是梁瑞,那个他不久之前才刚刚清理完尸体的学长。

    他正轻声安慰旁边的水,“没事的,只是停电,等下就好了,别怕啊。”

    接着是辛月语的声音,“唉,早知道就不玩那个游戏了…怪吓人的。”

    接着又是曲诺的声音,“我,我也不知道啊。再说了…”

    “好了好了,这时候怪谁都没有意义了。”是梁学长的声音,他毕竟是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这时候一开口,另外两个也没了声音。

    “总之,我们先找找有没有蜡烛之类的,今天晚上先将就将就,等第二天再想办法离开吧。”

    “……池泽,这里是你家,你肯定比我们熟,你知道……”梁瑞眯着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别方向。“诶,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27】

    从听到梁瑞声音的那一刻开始,池泽后背冷汗直冒,至于后面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更加直立。

    好像在其他人眼里,对于已经死去但是突然复活的梁瑞毫无反应,反而对于陈知意,在他们的认知里却是已经死了?

    脑袋里疼得厉害。

    从接到陈知意电话,再到赶来古堡,再到见到陈知意,以及到这里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和对话,包括陈知意每个表情动作都如同电影画面一样在池泽的脑海里快速回放。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哪里?池泽低头一看。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和陈知意以及侯文杰一起清理那时已经有尸臭,逐渐腐烂的尸体。

    他们戴着口罩和手套,忍着恶心装进了黑色的大垃圾袋。最后打算拿抹布清理一下四周飞溅的血液,就在那时灯突然熄灭的。

    池泽和陈知意挨得很近,而池万立则在另外一边。他记得他应该是在靠近旋转的位置,可这时候仔细辨别,他居然就现在他们刚刚清理完尸体的位置上,底下还有一团深色的印记。

    池泽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炸开。

    他尝试理清极起乱作一团的思维。

    “等等!等等!!先捋一捋,捋一捋。”

    池泽捂着有些发胀的脑袋,叫住了打算去别的房间摸蜡烛的几人。他先把目光看着梁瑞,“第一,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梁瑞听他这话,明显也有些生气,不过还是压抑着不满,语气硬邦邦的。“我之前对你哪里不好吧,这…哪有上来就咒人死的。”

    虽然看不到另外几个人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池泽从投过来的目光中,明显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的不赞同。

    说明他们也不觉得梁瑞之前死过。

    【28】

    “停!!你们先听我说完!”池泽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们是前天到的这里对吧…其次陈知意你们都没见过吗?他不是还和他们说过话吗?”

    “………”

    池泽徒劳开始复述之前的剧情。

    “我们到了以后,是陈知意来给我们开的门,他当时穿了一件鲜红色的裙子,然后光着脚跑来给我们开门的,这个你们总该有印象吧?

    “然后也是他给你们倒的红茶,晚餐也是他做的…这样你们都不记得了吗?还有…还有…”

    池泽正搜肠刮肚的想着陈知意之前和他们的交集,一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少得可怜。毕竟陈知意很多时候都不怎么和他们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们几个同学一边聊天他根本插不进去什么话。

    他之前觉得是因为他们没有共同话题…而现在只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在池泽的脑海里放大,不停的回放,最后定格在其中一幕。

    池泽突然灵光一闪,朝着辛月语的方向,他想到了之前陈知意曾经和辛月语有过对话,于是极为欣喜的想向她求证。

    “对对!!他还给你送了手帕的,你不记得了?就是在梁瑞死了以后,然后…你还和他说了谢谢?!”

    虽然池泽当时心里还那么一点不舒服。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辛月语一脸莫名其妙。

    “池泽,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对啊…我们明明是今天下午的时候才来的,进门的时候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开,最后还是把门锁砸坏才进来的,你忘了…?”

    侯文杰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那个场景。

    讲他们当时砸门的时候还有些不好下手,还是池泽同意的。等他们好不容易打开门以后,路过前面的花园,在其中一个秋千上还找到了一封信。

    一封预约函,根据上面预约的时间,事务所是在两天后到达。经过花园终于达到正门,而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进屋就是一阵难闻的尸臭…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29】

    “不过它当时身上的确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也是…赤脚。身上好像有一些…我没仔细看,不知道是陈年旧伤还是尸斑…”

    梁瑞又接过话。

    “然后当时你的表情就不对了。”

    “晚餐也是曲诺做的…然后我们后面觉得无聊…曲诺说玩那个什么笔仙游戏…”这是辛月语的声音,她温声解释,“说反正也打发时间。”

    “哦对了…”侯文杰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当时就是躺在你现在站的位置上的。”

    这就是为什么刚开始会有那句,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池泽呆呆的抬头,说实话这个位置抬头能够看到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他之前都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看才发现好像吊灯的形状有些怪异。

    像无数双眼睛在俯视着底下的人。

    “你都忘了?那个…的尸体还是你和我们一起搬的啊…”梁瑞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家具,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安慰的意思,“发生这种事,大家也都不想的…”

    “…………”

    他们讲述的视角下,陈知意一开始就死了。梁瑞没有死,死的那个是陈知意。并且他们也才刚刚来到这个古堡不到一天的事情。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玩了那个笔仙的游戏。想到这里池泽的手臂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黑暗中待久了以后,人类的眼睛会进行自我调节,所以大家也能看到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我玩那个游戏了吗?”

    池泽抱着一点点希翼。

    “玩了啊,当时…”侯文杰默默补充,“当时你本来是不打算玩的,他说对这个不感兴趣。然后曲诺看你一直皱着眉,说那是一个招灵游戏,而且现在又刚好在这里,不定可以招到你小妈的魂。”

    “然后你就同意了…后面轮到问问题的时候,才问了一个,电就停了…”

    黑暗中有梁瑞的声音,有侯文杰的声音,还有辛月语和曲诺的声音,他们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是他自己的认知有误。

    【30】

    “那…那…他的…那个呢?”

    池泽还是说不出尸体两个字,在他的心里陈知意根本没死,他无法接受,也根本不愿意去接受。

    “哦…在楼上…你的房间里。”

    在那些嘟嘟囔囔中,他知道是他执意要这样做的,然后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了,那个女人…不是你爹的女人嘛…”梁瑞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你们这样…”

    嗯。他们也只是知道池泽是继承遗产,更多的就不知道了。哪怕知道一点内情的侯文杰也只是知道陈知意的名字。

    池泽本来没太仔细听,直到听到他说“那个女人”,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把陈知意性别认错了。

    陈知意穿着女装,本身容貌就偏精致,他们估计也没怎么认真看,认错也很正常,不过这时候性别问题并不重要。

    他们几个摸索着已经找到了蜡烛,正互相分配着。在摇曳的烛光下,池泽的脸色极差。他一言不发的脱离他们,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推开门之前,

    他依旧不认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直到他真的看到躺在他床上一动不动的陈知意,他穿着那件红色的吊带裙,床的侧面有一扇窗户,冷色调的月光笼罩在床上的人身上。

    他真的好瘦,身形消瘦到一定程度,看着都轻飘飘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是他之前见过的青青紫紫的伤,甚至比他不久之前看到的还要严重些。

    池泽停在门口的位置,脚下像坠了千万斤的石头,抬一步都觉得无比困难。真相这样血淋淋的出现在他面前事,他根本不想接受。

    静谧月光下,一个身影躺着,另一个站着,隐约一些底下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知道在搞什么,听气氛还挺高兴的,反衬的楼上的空气更加冷凝。

    床上的人毫无预兆的缓慢睁开眼。

    【31】

    陈知意的确是鬼。

    这个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毕竟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四周几乎安静得吓人,安静到都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对于自己鬼的身份接受得很快,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新奇…

    陈知意总有一种能力,大概有点类似于编织幻境,只要在古堡的一定范围内就可以创造出完全和现实没什么区别的幻境。

    并且每个人想的不一样,所呈现出来内容也不尽相同。从他们踏入古堡开始就已经算进入第一个幻境里,在那个幻境里的曲诺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但这个里她还没有,她势必就会采用其他办法…

    而陈知意的剧本就是让他们一次一次在这样虚幻和真实中崩溃,最后自相残杀。不过他毕竟是反派嘛,最后男主破解了他的幻境,亲手把他杀了。

    后面亲手把他杀了的男主现在正抱着他。

    嗯,没错,池泽抱着他。

    陈知意还觉得这个见面一定能够吓到他,可结果却出乎他意料之外,池泽并没有夺门跑出去,也没有发出惊恐的尖叫,他…居然一把抱住了他。

    他抱得很紧很紧很紧,一边在他耳边恶狠狠的质问他,“陈知意,你他妈又在耍什么花样?”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干嘛?!”

    看起来态度凶得要死,如果不是声音里那非常明显的颤音,陈知意几乎就要以为池泽真的非常讨厌自己呢,他缓慢转动了下眼珠,

    “你难道不怕我吗?”

    陈知意搞不懂池泽的脑回路,在他还没上楼之前,系统却说池泽对他好感一直在涨,陈知意就完全一头雾水,他还以为在那里能够看到他好感度减少。

    ——[……这不合理,我什么都没做啊。而且…他应该也不怎么喜欢我吧。]

    经历了几个世界的258已经不再是个纯粹的新手,哪怕它不记得之前的那些,但它会捕捉记录他们在小世界里的所有言行并加以分析。

    所以这时候它甚至可以像模像样的分析道,

    ——[……人心本来就是最不可捉摸的。]

    【32】

    人类对于鬼之类非自然现象都会害怕的。

    毕竟那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未知领域,会对其有本能的害怕情绪也是很正常的。池泽当然也会有,可在那一刻,惊喜却远远超过本能的恐惧。

    “………哦。”

    那一瞬间,他的脑袋里突然多了许多陌生的记忆,差不多的发展,只不过与其微妙不同的是记忆里的陈知意不一样。

    那个陈知意主动勾引了自己,自己最后还亲手杀了他…那个画面非常真实。他闭上眼睛甚至还能回忆起那种黏腻感。

    在那个记忆里,他们几个人仿佛陷入某种无休止的循环,起初也根本没人注意,他们再一次次重复,不知是第几次有人想起了之前的记忆。

    甚至在记忆里池泽也并不清醒,也是后面才慢慢清醒的,他能够回忆起的就是辛月语杀过一次曲诺,他的舍友侯文杰杀过一次他,梁瑞杀过一次曲诺。

    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死过几次,

    每个人手上也都沾满鲜血。

    最后彻底结束的时候,他才发现真实的时间也仅仅只是过去了两天而已。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人员非常礼貌的和他一五一十的讲了他爹有哪些产业。

    最后只需他签字,再准备材料去趟公证处。

    记忆的最后他笑着和律师道别后,对那个小盒子说,“你看你想要的,现在都是我的。”

    这样的记忆再结合发生的事情,让池泽都有些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发生的,哪个又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陈知意不是活人。

    “是你捣的鬼是不是?”

    池泽直接开门见山。

    “是。”

    池泽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样干脆利落,

    而回答完后陈知意又有了新的动作。

    他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巧巧从背后环绕住池泽,白到毫无血色的手臂搭在他脖子上,正因为过分白,才会让那些淤青显得格外明显。

    他大概是想引.诱池泽,但他以前大概是没怎么做过这种事。因此不仅是表情差那么点意思,就连动作也稍微有些生涩,并不怎么连贯。

    像那种刚刚学会新学跳舞的初学者,因为不熟悉舞步,练习的时候一边做一遍还要在脑袋里反复想着下一步的动作,也像个初次接.客的小姐。

    池泽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面前的这个人,或者说面前的这个鬼,将会在后面的时间里可能会一直想杀了他,可看到他笨拙讨好自己的动作后…

    池泽居然觉得他很可爱?

    第62章

    【33】

    看到陈知意那个样子,池泽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当然不可能突然对他有什么别的意思。

    能这样亲近他,无非就是为了钱嘛。

    但他莫名还有一些庆幸,觉得还好是他。

    池泽对于遗产没有太大的感觉,甚至一开始他就没把池万立的东西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还想过就算给陈知意也没什么。

    只不过他更加清楚如果自己真的拱手给了他,陈知意得到他想要的以后肯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但如果在自己手里的话,

    他说不准就会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池泽僵硬着手脚,一动不动的任由陈知意像根藤蔓一样攀附在他身上。胸口毫无缝隙的贴合在自己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池泽更加清楚的感觉到对方冰冷的体温和几乎毫无起伏的心跳。

    他是在害怕他吗?

    陈知意看着池泽微微颤抖的手。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因为对方熟练侧过身,手搂在他的腰间,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像给小朋友的伤口吹气这样轻轻吹着他脖颈处的伤。

    陈知意感觉痒痒的,虽然看不到池泽具体的脸色,但是从他说话的声音还有呼吸的频率可以看出他刚才根本就不是什么害怕,反而是兴奋。

    陈知意想推开发现他力气大得很。

    ——男主他怎么连鬼都不放过?!

    而耳边的池泽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陈知意,真不知道你到底给老子灌了什么**药…”

    【34】

    之前池泽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对于陈知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年少时期的不甘心?又或者仅仅只单纯的恨?

    毕竟那时候的池泽刚刚懵懵懂懂的对一个人有了那么一点点好感。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种想每天都能和对方见面,只要想到他,胸口便暖洋洋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结果不久后就看到那个人在自己的爹身边。

    说不准,自己好几个夜里的辗转反侧都仅仅只是因为不甘心和求而不得的心理在作祟呢?

    关于这事,池泽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一直到池泽发现陈知意可能已经死掉后,那些原本所有纠结在一起的线团突然就自己解开了,他突然就不纠结那些了。

    不管是喜欢还是占有欲,那都不重要了。经过几年的发酵,早就已经分不清了。感情本来就没有纯粹单一的,里面或多或少总会混杂着其他情绪和欲.望。

    管他呢。

    “陈知意,你不是一直都惦记着老头子给我的那份遗产吗,我给你。”

    池泽盯着陈知意的表情,注意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但你要付出一样东西来和我交换。”

    “什么东西?”

    陈知意不解的问,他似乎都没注意他不自觉的微微歪了歪头,这让池泽的手莫名有些痒痒的,想抬头摸摸。

    真奇怪啊,明明从年龄来看,陈知意比池泽年纪大七八岁,可比他小的池泽却觉得他很可爱。

    看着他瘦得肩膀得衣服都挂不住,看到他身上那么多刺眼的伤痕,他就觉得他很可怜,觉得他才是需要自己的保护和照顾的那个。

    池泽喉结上下活动,目光炽热,吐字清晰,语气坚定有力,他回答了陈知意的问题:“你。”

    “……”

    【35】

    那个晚上池泽是抱着陈知意睡觉的,但是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就只是非常单纯的抱着。

    因为抱的时间长了,干燥的体温的也沾了一些到陈知意身上,隔着一层布料,他也能够感应到对方怦怦跳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陈知意以为自己还活着。

    “我感觉你不是陈知意。”

    静谧的夜里,陈知意听到池泽冷不丁的这么说。他瞬间睁眼,而说这话的池泽却闭着眼睛,用稀疏平常的语气继续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但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池泽尽力描述,“中间有一段时间,你变得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我以为你之前那些都是在骗我,所以我…才有点生气。”

    “但是现在,我感觉你身上的气味又变回来了……嗯说不太上来,就感觉不一样。”

    外面的窗户无风自动,门口传来吱呀吱呀的脚步声,连房间里单独的卫浴间也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但那些都不足以引开池泽的注意力。

    他继续说。

    “……所有你是那种…副人格吗?”

    不同性格的人,哪怕拥有同样的脸,但是也会有细微的差距。陈知意没吭声,半晌后,池泽的手盖在他的眼皮上。

    “睡吧,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到了时间我再叫你……”说着他又顿了顿,“等会儿需要我帮忙吗?”

    “……”

    陈知意没有动手,但他可以唤醒,或者说放大其他活人心里的邪念。或许他本来也没那么想动手,但只要在这个古堡内,就会慢慢沾染上恶念。

    和他挨得越近,沾染得越厉害。

    池泽虽然不知道一定原理,但是他知道其中一定有他的影子,他能够猜到不算什么,关键是他居然说…他可以帮忙?

    “好,就这么决定了。”

    【36】

    随后的事情变得无比的顺其自然,依旧是无比熟悉的死人剧情开场,再是无比熟悉的各种各样的灵异现象。一切的一切,仿佛一个无休止重复的闭合圆环。

    只不过这一次死的是曲诺罢了。

    被发现的时候她是被吊死在那个水晶灯下。

    凌晨三四点左右一声尖叫声打破静谧。,本来也没太睡好的其他人出来查看的时候。已经完全死透了。

    因为重力的关系。鲜血顺着对方的脚背一点点往下滴。一滴一滴,在地板上汇聚成滩不算小的接近于黑色的血渍。

    其实这个滴水声池泽半夜也听到了,那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房间洗手池的水龙头没拧紧,没想到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是血…

    “这…这…怎么回事啊?!”辛月语惨白着脸,“昨天,昨天曲诺才说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笔仙的故事,不会真的是……”

    “别怕啊…”

    梁瑞拍了拍旁边已经吓到小脸煞白的女友的肩膀,“这样吧,我们先报警…不管发生了什么,先等警察过来处理…”

    梁瑞还没拿出手机,池泽就知道肯定下一步肯定是没有信号。心里这样想着,下一秒听到梁瑞说“诶,我手机显示没有信号。你们看看你们那里有没有…”

    “我看看…也没有。”

    辛月语每说一个字,脸色白一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是十足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哦,我这儿也没有。”

    侯文杰耸了耸肩。

    往后陆陆续续的开始出现熟悉的剧情。熟悉的鬼打墙,无论怎么走,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永远都只会回到原点。

    “………这里是不是已经来过了。”

    “对啊,我也感觉好眼熟。”

    【37】

    听到这话的时候,池泽看着花房前的秋千,这里当然已经来过了,而且已经绕三次了。

    他往后瞥着,似乎其他人都看不到那个身影,只有他才能看到一样。那个在半掩着的门背后有个身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池泽,跟你说话呢,你愣着干嘛……”

    梁瑞几步走到池泽面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里好歹也是你家,你知不知道还有哪条路可以出去吗?”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也有点已经不太记得。”池泽目光看着某个角落,嘴上回答着梁瑞的问题。

    其实这次,不能算是池泽邀请他们。

    甚至在出发之前,都看过网上的一些帖子和内容的。这座古堡前身是一个景区,本来就有一定知名度,稍微发生点什么根本就藏不住什么。

    所有在古堡工作的那些雇佣说里面闹鬼,半夜总发生各种奇怪的事情。而那些话很快发酵开来。

    一个月之前就有不少闹鬼的传闻了。

    网上还有一些专门对这方面感兴趣的探险者还想着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只不过因为被拍卖出去以后,不再属于景区,而私人住宅不可能随随便便的进去。

    所以在听说他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后,侯文杰表现得非常有兴趣,一个个都说想去看看。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

    长久的沉默以后。

    “先回去吧。”

    无论怎么走都还是会回到原地,最后当然还是做出了和第一次一样的结局。他们回去了。后面又摸着黑,想在厨房的储物柜里找一点食物。

    但因为没有电的关系,再加上是炎炎夏日,冷藏室里的很多食物包括肉类都已经坏了。勉强还没坏的只有一些速食食品。

    勉勉强强的,各自分了。

    【38】

    黑暗中,大概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一些异动他们并没有上楼睡觉。反而围在一起讲了一些以前在学校里的一些八卦。

    “池泽,你知道其实学校里许多人都讨厌你吗?”侯文杰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哦,关我屁事。”

    池泽没什么心情去听他们的爱恨情仇,就算偶尔听到一点自己的名字,也全然当听没到。全屋唯一的光线便只有外面投进来的一点点光亮,彼此之间都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

    在其他人看来池泽只是稍微往旁边空地挪了挪。实际上只有他能够看到那个空地上不是空的。

    “……”

    皮肤贴上去是微凉的触感。

    正在听着阿门学校里关于池泽的那些八卦的陈知意在感觉八卦的主人公正在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面包以后,差一点就笑出声了。

    难道他忘了他是鬼,根本就不需要吃东西吗?陈知意犹豫了一秒多,最后还是收下了。

    黑暗中,不知道突然插了一句嘴。

    “唉……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哭声。”

    就这样……熟悉的剧情就这样在池泽面前不断的重复。两次,三次…每一次死的人不同,死法也不同。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每次都没成功走出去。

    一直到第四次的时候,池泽已经根据之前死亡的顺序开始猜测按照这回死的应该是他自己了。并且还在心里想,他会是什么样的死法,又会是谁…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抽泣声,隐隐约约的,

    可这一次…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39】

    如果之前一次又一次都只是某种幻境的话,那么他这次的幻境则和每一次都不一样,这一次…整个别墅瞬间变得簇新,仿佛刚刚才装修好一下,

    没有之前的阴沉沉的气息,

    就连地上都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深呼吸一口气,冷空气等从鼻腔进入肺腑,

    雾蒙蒙的大脑瞬间清醒。

    ——好他妈冷!!

    池泽揉了揉眼睛,面前的门已经开了。里面出来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看到他以后几乎一脸惊喜,不住的想把他拉进去。

    是郑伯伯,以前家里的一个帮佣。

    他连连说池泽放假能够想着回来看看老爷,老爷肯定高兴云云之类的。一边把他往屋里领,一边还一个劲的问他成绩怎么样云云

    一路上问着他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叫他学习压力不要太大,也关心的问他这么冷,怎么也不多穿一点,别感冒了。

    “…………没事的,我穿挺厚的。”

    池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从短袖换成了带着夹绒的冲锋衣。通过郑伯伯口中的话以及一些周围的景色,他分辨出现在应该是半年之前。

    是他刚上大学的那个寒假……

    而现实中的那个寒假他并没有来这里看他爹,所以眼前的一切依旧和之前那些一样——是假的。

    的确是假的,每个人的幻境是不同,连陈知意都没办法控制其他人幻境的走向,大多都是根据他们自己内心深处最为强烈的心愿所构成。

    池泽的那几个同学来这个古堡之前,心里本就抱着‘制造意外’的心来的,所以幻境自然也是如此,但池泽的幻境和他们不太一样……

    陈知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手掌心是温热的,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震动,起码这个幻境结束前,他稍微体会了一把还活着的感觉。

    所以他是想看到他还活着的样子?

    有点搞不懂。

    不过陈知意已经没时间思考这种问题,他看着旁边那个约莫四五十的中年男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池万立的样子。

    倒是没有他想象的那种肥头猪耳或者大腹便便的样子,五官并不丑,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身上穿着一件深色大衣,穿着打扮倒是时髦,略有点英伦风。

    旁边应该就是他的轮椅,但他却半蹲在陈知意面前,那时陈知意坐在床边,水平位置上比他高一个头。

    而男人的手紧紧攥在他的纤细的脚踝,稍微用了点力,很快几个清晰的指印浮现。

    看到陈知意白雪的皮肤上出现属于他的印记以后,那个男人居然笑了,看上去心情极好。他低下头吻在他创造的那个印记上,带着一点点感叹道。

    “知意,我要是能够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那种人,他们会喜欢伤痕,甚至看到血淋淋的伤口反而会觉得那是一种美感。陈知意揣测池万立大概也是这种心理。

    喜欢他不假,喜欢看他受伤也不假。

    “……”

    【40】

    而另一边的池泽正沉默的跟着郑伯伯一路穿过熟悉的花园,开门以后,池泽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不知怎么,突然还有些忐忑。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听到一声男人的咳嗽。

    已经好几年没看到他爹了,可池泽的目光却没看他名义上的父亲一眼,几乎瞬间被池万立身后的人吸引——是陈知意。

    他看上去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中长的发被一个银色的小抓夹松松垮垮的夹起,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薄毛衣,连脖子都遮得严严实实。

    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宁静祥和的氛围。

    不疾不徐的把池万立推到池泽面前后便一直低垂着头,目光几乎是凝视着地面,并没有和池泽有任何视线的接触。

    “小泽,你怎么突然过来也不说一声。”

    话虽这样,但池万立的脸上明显就是高兴。

    他对于自己儿子的态度始终还是要好一些的。

    “哦……没事就过来看看。”

    “你妈她…怎么样了。”

    “还行…也就那样。”

    离婚的时候可能出于愧疚,当然他爹在财产的分割上并没有争取,给他妈分挺多钱。而池泽的妈妈本身也厉害,自己做生意没亏还赚了。

    甚至于以后重新找的继父本身条件也不差。

    池泽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余光处却一直注视着陈知意,心里想着原来他这时候就已经这么瘦了吗?

    陈知意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看着如白玉雕就似的。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隐隐约约露出的手腕有一些红红的痕迹。

    又是去帮沏茶,又去帮着看着池万立的药,忙忙碌碌得像个仆人。陈知意本人表情都没啥其他的波动,但看着的池泽却莫名替他觉得憋屈。

    注意到自己儿子一直有在看谁以后,池万立面色稍微阴沉了几秒,“知意,你先出去一下。”

    后面大概接近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池泽都在一心二用的听着。

    一来他和池万立本身就没什么感情基础,更加没什么共同语言。二来并且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只要一想到陈知意身上的那些伤,他就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关于池万立说的那些他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他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他以后的东西肯定都会留给他的。并且希望他以后能够继承……

    听着听着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那他呢……”

    “谁?”

    “…………”

    池泽血缘上的父亲定定的看着他,有些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商人的精明,“小泽,你要离他远一点,他看着可不是表面那么听话的。”

    “……”

    池万立还在规劝自己的儿子,他说陈知意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乖,说他现在之所以这么无害,也不过是因为他手里有他想要的而已。

    池泽看了看池万立的面色,虽然偶尔咳嗽几声,但应该也是天气原因,起码从精神面貌看,他的身体应该没有差到说不到一年以后就会死亡的地步。

    那么很大可能,池万立的死不是意外。

    说不准是一场“人为制造的意外。”

    所以某种意义上。池万立说的也没错。

    【41】

    而就在他们父子谈话的间隙,那个在池万立口中‘不是表面那么听话’的陈知意一脸平静的听着他们讨论自己。

    有一说一,池万立过于对陈知意的爱或许存疑,但他对自己的亲儿子倒是无比的真情实意,话里话外都是真真切切的在为他考虑。

    知道他高考结束,还关切问他以后想上哪个大学,问他以后打算做什么,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非常负责的父亲。

    如果不是陈知意明明白白在剧情里看的清楚,他小时候对他们不闻不问,他几乎就要被他这幅样子给骗了。

    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毕竟灶台上的药应该快好了,他得去看看火。他过去的时候,一个雇佣正帮他看着。

    “……陈先生。”

    “嗯,没事你先去休息,这儿我来看着就行。”

    陈知意是等看着那个雇佣走远了后,才又鬼鬼祟祟的拿厚厚的纱布垫着手掀开药盅,面无表情的往里头撒了些粉末。

    虽然表情看不太出来,但手还是有点轻微的抖,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这是非常缓慢的一种慢性毒药。

    这边陈知意刚在茶水间收拾好台面,刚拿抹布擦干净溢出来的药汁,身后便有了动静。

    是和池万立讲完话的池泽出现。

    他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搁置在陈知意的肩膀上,之前他也用差不多的姿势抱过他,不过那时候抱上去只能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块。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皮肤下的温度是温热的。

    池泽学着他爹的样子叫他:

    “……知意”

    记得陈知意在还没进去这个小世界之前,做的那个梦里面,池泽还叫他知意哥,后面连名带姓的叫他陈知意,现在又换成了亲昵的只叫他的名字。

    这幅画面多多少少有点荒唐了,外面是他名义上的丈夫,然后他名义上的继子正抱着他。

    怎么看都像那种八点档狗血家庭伦理大剧。

    第63章

    【42】

    更正一下,或许比那还要狗血得多。

    “知意,你是选择杀了他,还是选择杀了我。””

    经历几次以后,池泽已经明显发现只有在死掉一个人以后,才会开启下一场,那么这一次死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不同于之前的冷眼旁观,

    这次他格外认真:“知意你选谁呢…”

    池泽没由来的想起来之前他经常被人在背后说不讨喜之类的话。这话他也就听听就过了,反正其他人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在乎。

    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

    他隐约带一点点底气不足,

    “你会选我的对吧…你之前说过喜欢我的。”

    陈知意维持着这个幻境里的设定,他躲开他落在他耳垂边的吻,继续装傻充愣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因为池泽比陈知意要高一些的缘故,如果他要把下巴支在陈知意肩窝的话,那么他需要微微弯着腰,还需要弓着背,而这个动作稍微久一点都会觉得非常身体不舒服。

    可他自己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多么难受一下,手指还在一圈一圈的缠绕着陈知意颈部从发夹里滑出来的几缕碎发,一圈圈将其绕在食指上。

    “………”

    池泽看出陈知意在说谎,但这个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并不愿意拆穿他,自顾自的沉溺在他的眼神里。大概是阳光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陈知意本身。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将陈知意原本就清透无比的眼瞳映射得如同琉璃般光彩熠熠,眉目间门都笼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芒。

    ——真是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啊。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又不自觉说了出来。

    池泽埋在陈知意的肩窝,手上紧紧搂住陈知意的腰,鼻息之间门都是陈知意的气味,他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着迷的温暖。

    如果死掉一条生命就会结束并开启下一场,那么彻底结束的条件和要求又是什么呢。池泽的心底有那么一个猜测,但是他不怎么愿意去细想。

    “你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能够把一件事记好几年,

    他本就不是什么宽容大量的人。

    “我帮你。”

    【43】

    对于陈知意来说,

    这次幻境明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祥和。

    没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灵异现象,天花板也没有成天淌着血水,电压正常,食物很充足,除了要整天陪着一个老男人散步聊天之外,他也没别的事。

    毕竟其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家务活都有别的雇佣做,他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池万立,陪着他说说话什么的,又或者陪他晒晒太阳之类的…

    按理…应该是挺轻松的才对。

    可这个幻境却让陈知意体会到了之前亲眼目睹别人动手杀.人都没有过的体会。在这里待了不到一天的事情,他几次心都差点跳到嗓子眼。

    有时候真不知道池泽在想什么。

    池泽过来的时候是个早间门时分,家佣也才刚刚把早餐摆在餐桌前,因为池万立的习惯,所以准备的也是热腾腾的中式早餐。

    一些从前一天晚上就用文火一直炖着的汤,因为药性的关系,所以在每次喝药的前半个钟头,池万立就会提前喝下一碗汤垫垫胃。

    而在等待的半个钟,池万立一般会看一看当天的报纸,等看完以后差不多时间门也到了,然后就可以喝药,本来是属于雷打不动的规矩。

    可能因为儿子来看他了,在往日里应该喝药的时间门,池万立不住拉着池泽讲话,关心他的生活,关心他的学习,甚至还关心他的感情状态。

    “有没有交女朋友呀。”

    他关切的询问。

    这幅画面其实是有一些讽刺的。

    明明年轻的时候对小时候的他不闻不问,现在年纪大了又对着已经长大的他嘘寒问暖。池泽觉得有些搞笑,难道他以为靠着这样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就可以让他忘记他之前的不负责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池泽看着认认真真的听着,实际上余光看向的方向的是坐在池万立身边的青年。他观察着他小口小口咀嚼的样子。

    抿了口豆浆,一点雪白的沫沾在他唇角,池泽看着都想伸手帮他擦拭干净,只喝了一点热豆浆,而其他的食物,他几乎就没看到过动过几筷子。

    ——难怪这么瘦。

    池泽嘴上应付着池万立

    “…嗯还…没呢。”

    “那有喜欢的女生吗?”

    【44】

    听到这个问题以后,池泽几乎不动声色偷瞄了一眼池万立旁边低眉顺眼的青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他鬼使神差的回答道。

    “有。”

    说着池泽顿了顿,目光盯着池万立,他想看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慢悠悠在池万立欣慰的表情中补上后续,“不过…不是女生。”

    池万立本来略期待的表情瞬间门僵硬在脸上,他皱着眉,表现得有些生气。“你!!”

    他自己明明就是个同性恋,可对于自己儿子可能会喜欢男生这个事…不仅没有一点点理解或者支持,反而表现得无法接受。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旁边的陈知意都想装作自己是一团空气,关键池泽还时不时的瞄自己一眼,就那表现,只要是长了一双眼睛的都知道他在说谁。

    池万立语气僵硬。

    “小泽,你现在还小,玩玩可以,新鲜一下就可以了…你还不懂这样…你…”

    听着他那样劝解,作为旁观者的陈知意越听越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其实他并不是害怕自己自己成了和他一样的同性恋。说白了,他仅仅只是害怕自己会绝后而已。

    毕竟池泽是他唯一的儿子。

    池泽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略略嘲讽的说,“那你呢?你和他们也只是玩玩而已吗?还是说你和我妈是玩玩而已…”

    池万立无法反驳,嗓音里带上了几分怒气。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哦哦…”

    就在陈知意以为这个话题可以结束的时候,听到池泽又非常懒懒散散的开口,口气颇为理直气壮。“反正你只是玩玩而已,那你把知意给我。”

    【45】

    突然cue到的陈知意心都跳到嗓子眼。

    而池泽还在说话,“反正你有那么多个…你再另外找不就好了…而且…”而且你对知意也不好。

    “砰!!”

    池万立气得大力拍了下桌子,他喘着气半天没缓过来,旁边的陈知意一下一下给他顺着气,一句话没说,就好像是听不到他们之间门的争执一样。

    顺了会气的池万立缓过来了,他的目光在两个人直接来回打量,不久之前他还告诉自己儿子要离陈知意远一点,没想到转头他直接开口了。

    少年人藏不住情绪,不服气写在脸上。

    最后不光是陈知意,不远处的几个雇佣说话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动静大一点惹主家心情不好。

    池泽一句一个雷,仿佛每个字都在给他爹找不痛快,隐隐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儿。

    其实在几天之前,池泽面对陈知意说话时已经不那么句句带刺了,陈知意心里还想着,想着池泽终于学会好好说话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

    之前池泽和陈知意说话同样带那么一点刺,但起码动作上截然相反的,这会儿他和池万立说话,完全就是怎么刺耳怎么来。

    “还能什么态度,就这个态度呗。”

    “还说我,也不看看你自己做的事。”

    “池万立,你要是真这么有心关心我,早干嘛去了。现在来和我演什么父慈子孝,给谁看啊?!”

    最后的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的。

    经过这么一遭,连餐桌的药也已经凉了,自然也是不能喝,更况且也已经过了吃药的时辰。

    陈知意便打算重新去煎一份,也为了暂时离开池万立,他被他自己的亲儿子气得够呛,这会儿肯定心情不好,他不想被迁怒。

    “知意。”池万立却突然按住他的手,拉住他要走的步伐。“陪我待一会儿。”

    从他声音里,听出一种深深的疲惫。

    “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46】

    池万立似乎是把池泽刚才那番话当成他的故意气自己的气话,觉得是自己之前的规劝让池泽有了逆反心理,一点也没有想过他可能说的就是真心话。

    “嗯,没什么。”

    之前因为大部分通过池泽视角的关系,而池泽对他亲爹又有非常深的偏见,再加上池万立最后的一些操作,让他对他有一定的先入为主。

    无论是陈知意的剧情上还是池泽的剧情里都没有提及的一点,就是池万立每个月会另外给他转一笔钱相当于包.养费,也不能算是什么都没给。

    只是可能不太符合陈知意想要的数目罢了。真正和池万立接触以后才发现他其实…不好不坏,也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罢了。

    本质上除了一点特殊的审美癖好外。也不是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的。比如他居然发现他很博学,有时候看待问题的角度也非常锐利。

    因为保养得当好像也没有多么的显老。

    身体一直都好不了的原因,除了因为陈知意一直有偷偷摸摸给他下一些慢性毒素以外,还有因为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刚开始创业打拼昼夜不分落下的一些毛病。

    “小泽他年纪还小,不懂事。”池万立的视线打量着陈知意,仿佛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不过他说喜欢你,我倒是能够理解…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也是被你一眼吸引…”

    怎么听,他都仿佛在和陈知意谈心一般。

    但细细品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话里话外都是在敲打陈知意,让他不要打池泽的主意。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哪怕池泽对他多看了两眼,也仅仅只是孩子还小,没见过太多世面,才容易被外在的皮囊所吸引,他不会是真的喜欢他的。

    “嗯…”

    这个年轻的时候,无比精明的商人哪怕现在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也并没有完全的不管公司的事情。一些公司是由他的看好的某个副手在打理。

    记得在遗嘱里…公司也是留给池泽的。

    那个副手也是他给池泽培养的助理。

    池万立对他自己唯一的亲儿子是真的好。

    还一门心思的为他以后各种铺路,可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是为池泽想得如此周到,可池泽转头就对陈知意说要把全部遗产给他。

    对于他这样的反应,池万立似乎还有些惊讶,“你今天和往常有点不一样了。”

    那次通话刚刚结束,陈知意路过楼梯口被一双手一拽就拉进了角落,他都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对方的呼吸喷洒在陈知意脸上。

    “你们到底在聊什么啊,怎么聊了那么久…”

    是池泽。

    【47】

    而那时候甚至一个上午都还没过去,在短短三个小时里发生了一个又一个事情,陈知意只觉得仿佛时间门都过得特别慢,特别慢。

    池泽在陈知意脖颈蹭啊蹭,酸溜溜的。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

    他们正在一个死角的位置。

    本来旋转楼梯下的这个地方就是用来放置一些杂物的,其他人也不怎么看得到。但是听着不远处就是一些雇佣来来回回走路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他名义上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的儿子又这样亲昵抱着他。莫名其妙像某种不道德场面的即视感越来越重了。

    哪怕知道是假的,但是陈知意还是觉得脸上烧得慌,“你…先松开。”

    “不,就不。”年轻的男声岔岔不平,“他有什么好的…又老又丑,我不比他长的好看多了吗?”

    陈知意拿余光处瞥了他一眼,给他泼冷水。

    “他是你亲爸,你老以后大概率和他差不多。”

    池泽一听这话明显不乐意了。

    他拿牙齿轻轻咬住陈知意的耳垂,并没有太用力的咬,只是像磨牙那样轻轻磨着,或者说含着。

    可即便只是这样微小的动作,但由于耳垂本身就有比较丰富的神经的缘故,陈知意也还是忍不住颤栗,脖颈上那一块的皮肤汗毛直立。

    觉察到这一变化以后,池泽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他看着陈知意从脖颈一直红到耳垂的颜色,心里想着知意果然是喜欢他的。

    哪怕这样,他也没有推开自己。

    “…”

    【48】

    如果陈知意能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并且能够开口反驳的话,他一定会反驳。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和池泽贴贴会有什么能量,这种规矩到底是什么原理,但反正绝对不是因为喜欢他。

    中午下午的时候虽然也有一些小插曲,但是也没有像上午那样吵起来,一天的时间门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外面夜幕降临的时候,可能是出于之前几次的习惯,池泽抬头看了看了好几眼头顶的吊灯,总觉得要么它瞬间门就会熄灭,要么就是会滴答滴答往下流发臭的血液。

    也不止池泽,陈知意也明里暗里的看了几次。

    吃完晚饭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他也还是会盯着花洒看,总觉得下一秒里面就会流出点别的,不过一直到结束,都没发生陈知意想象中的事,

    “……知意?”

    大概是看他站在门框的时间门有点久,池万立疑惑的叫了他一声,这才把陈知意看向那盏复古灯的眼神给叫回来。

    “哦哦。”

    池万立拍了拍身边的床单,

    温声唤他,“过来,知意。”

    陈知意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子俩都是傻.逼。

    面前的老男人几乎是看着一副什么艺术品的目光,仔仔细细的凝视着陈知意每一处,那种目光不掺杂任何一丝丝的情.欲,只是纯粹的欣赏。

    陈知意皮肤是极白的冷白皮,这种皮肤的显色度很好,有时候就连皮下的蓝紫色的血管都看得非常清楚,自然连淤青比在其他人身上要明显得多。

    “…真美啊。”他看着蜿蜒在青年身上的深深浅浅的伤痕感叹道。

    【49】

    陈知意无疑是美的,哪怕他的眼睛里满是心机,但依旧无法折损这种美。五官乃至于骨架都是极为上乘的,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这也就是为什么第一眼池万立就喜欢他,

    这里的喜欢并不是别的。

    只是单纯的对于美好的事物,发自内心的喜欢和欣赏。仿佛看到一朵美丽的花,于是就想把它摘下来放在自己的花园里,每天欣赏着也是好的。

    如果那朵花上多一点点点缀会更美。有人喜欢完整的美,就有人喜欢残缺的美,而池万立认为认为越美丽的人,身上带着伤痕反而会让他更美。

    并不知道池万立心理,但是能够揣摩到一点点的陈知意:“……”

    男人拿指腹一点点描摹陈知意的脸上的五官,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秀气的鼻尖,顺着落到形状姣好的唇上。

    一开始还只是不轻不重的摩挲着陈知意的唇.瓣,将他原本淡色的唇摩擦着色泽艳丽了几分。陈知意感觉嘴唇微微有点麻。就在以为他即将结束这种无聊游戏的时候,对方带着薄茧的食指和无名指的撬开陈知意的唇。“舔。”他这样强势的发号施令。

    “……”

    这个动作稍微带一点点说不出的侮辱和一点色.气,一点点生理性泪水让陈知意有些视线模糊。

    余光处他瞥到在池万立背后的那一扇原本严丝合缝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留了一条缝。

    而一直注视着他的池万立自然很快便发觉他的走神。“在看什么?”

    说着他也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

    陈知意垂下眼帘,因为池万立手指的缘故,他喉咙无法清楚发出比较清晰的声音,就算勉强说话,也只能发出一些含含糊糊的声音。

    于是他干脆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知意……你真的有些变了。”池万立表情有些意外的看着无比顺从一声不吭的陈知意,“而且…你好久没主动和我提过…”

    提过什么?提什么?

    那个老男人的后半句话都还没说完,突然软趴趴的倒下了,到最后陈知意都不知道他到底后半句话到底想说什么。

    几乎是倒在陈知意身上的,差点给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与此同时门口那条小小的门缝也跟着缓慢打开,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用猜,是池泽。

    【50】

    池泽推门进来以后,特别嫌弃的把池万立推到一边,就那个表情和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什么仇人一样。

    “……”

    说实话,他好像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池万立喜欢在陈知意身上留下那些痕迹了,因为…某种意义上真的很美。

    不过他和池万立不同的是,他并不会去做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他低下头在陈知意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你求我,我就帮你松开。”

    陈知意的反应是扭过了头,他自己随便就可以挣脱开也用不着他帮忙,只是稍微费一点功夫罢了。

    不久之前陈知意还觉得池泽和最开始见面的样子有点不一样了,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自己身边待得久了的关系,现在看来只是环境不同而已。

    “行行行。”

    “……”

    厚厚的遮光窗帘非常密实,几乎一点不透光,而整个房间门的光源只有那盏略复古的台风。时不时能能够听到外面呼呼呼的吹到窗户的声音,听着应该还是挺冷的,但房间门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半点也不受影响。

    在这样的气氛中。

    “……要*吗?”

    陈知意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池泽又在他耳边一字一顿清晰分明的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又多了一个主语,“要和我*吗?”

    “……”

    现在的年轻人对这种事都这样的…随便吗?

    人的胃口总是在一次次中不断增加的,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牵着他的手,他都能高兴很久来着,而现在牵手这样的程度已经完全不行了。

    别的幻境他都希望赶紧结束,可这个他却希望不要结束。池泽心里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仿佛这个结束以后,陈知意也会跟着结束一下,他潜意识里的小人在对着他大喊,而他迫切需要一点别的东西。

    “知意,你是不是会…离开?”

    其实池泽心里浮现出来的那个词语是消失,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替换了另外一个词语。

    “跟我试试,我肯定比那个又老又丑的老男人更能让你高兴。”

    第64章 (第五单元完)

    【51】

    之前池泽一直以为如果这个幻境里一定要死一个人的话。不是他自己死就是他爹死,但…其实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从来就没有说只能一选一的,

    选择不是只有他们,

    其实…还有第种选择的。

    ——那就是陈知意死。

    大概他认为陈知意本来就已经死了,所以下意识把他从死亡名单中筛出。那么其实也可以换一种说法,那就是将他封印住,又或者说…强.制结束。

    本来他可以不用这样的法子。

    剧情里是池泽一步步从层层叠叠叠的幻境出来然后直接找到寄宿着的他完全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可现在池泽没有要杀他的动作,在前面的几次幻境里,为了不让其他互相猜忌的人伤害他,完全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而他自己更加不可能会主动伤害他。

    陈知意只有另外想一个法子。

    事情还要从前一个夜晚说起。

    那天的池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非常焦虑不安,一个之前只会口是心非说反话的人,却一个劲和他表白示爱,拥抱和亲吻都格外用力。

    这是非常反常的…

    仿佛某些动物天生就会提前预感到某种灾难。那么在这种灾难来临之前,这种动物便会呈现出一副和平时截然相反的状态。

    离灾难的时间越近,越是慌乱。

    池泽就仿佛能够猜透陈知意心里的那些准备一样,虽然他也许并不知道陈知意具体都做了哪些准备,但还是依靠着本能对他进行一些挽留。

    “知意,你好像从来都没有主动亲过我。”

    “………”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什么恩爱的小情侣一样,

    但很明显并不是。

    “而且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你都没有答应我,我说我喜欢你,你当时笑话我…说我幼稚。”

    在知道陈知意不能离开古堡的范围以后,池泽说过,他说他愿意陪着陈知意一直留在那个古堡。而他说这种话,直接等同于放弃自己的人生。

    这是多么像儿戏一样的话,陈知意当然没听,也没信过,哪怕这时他依旧笑他果然是个小屁孩。

    听到他笑话他,池泽想也没想,张嘴就想去咬他,看着是极为用力,可最后还是没舍得下太重的口,只是吻了吻他密而长的眼睫。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喜欢你?”

    池泽的过去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哪怕在其他事情上看着会稍微靠谱一点,但只要碰到感情问题后,想法和行为里掩不住的幼稚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

    【52】

    池泽得不到陈知意的回答,心里的惶恐愈发不安起来,“我会让你相信的,但你先答应我…你答应我,你说你不会离开。”

    这个陈知意更加不可能答应,于是他开始转移注意力,视线四处寻找以后,他把目光投向房间里另外一个人——昏迷着的池万立。

    他拿手指戳了戳池泽的肩膀,用目光示意他看向他指的方向,又放轻声音,带着一点点诱哄的意味。让他先把人弄出去再说。

    陈知意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等池泽弄出去以后,他再想其他办法打岔,可池泽并没有按照他的预计来,他听到他的要求以后,还有点疑惑。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为什么啊…我就觉得这样挺好的呀…就算他醒着我也敢…”

    ——妈.的,智障东西。

    其实之前的池万立回头看那一下,未必没有发现池泽在偷看,说不定发现了,但还是当做没看到…某种意义上,这俩人的爱好真如出一辙。

    不过这样转移池泽的注意力后,他没有再继续缠着要他说他不会离开他什么的。

    他捧着陈知意的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两个人的彼此呼出来的气都分不出你我,明明这样亲昵,他却还是觉得不够。

    他咬住他,像一只小狼崽叼着嘴里的肉。

    两个人挨得这样近,陈知意当然也能感觉到他一些变化,他叹了口气,“你确定要在这里吗?”

    “………”

    池泽在他脸颊边大力的吧唧亲了两口,一只手拉着陈知意的手,他一直都有健身的习惯,虽然肌肉没有特别的夸张,但腹肌还是有的。

    于是他略带自豪的说:

    “我身材可好了…不信的话你检查一下。”

    【53】

    极为罕见的,第一个夜晚没有谁死亡。

    如果一定要说谁出了事的话,要么池万立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陷入了昏迷应该算一件。

    家庭医生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啥问题,毕竟病人的呼吸正常,脉搏也很正常,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熟睡的状态。

    最后…他也只是干巴巴嘱咐了两句。

    “池先生的生命体征是正常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你们可以多和他说说话…”

    说着医生戴着手套的手,熟练的掰开池万立的上下眼皮,认认真真的观察几秒后又松开。

    医生是熟人了,他的专业是外伤,之前也来过这里几次,只不过之前他需要看的病人是陈知意。

    所以这次来的时候他大概也以为受伤的人是陈知意,随身带的医疗箱都打开了,熟练的问他这次是哪个地方受伤了。

    陈知意指了指另一边。

    医生毕竟专业强项还是外伤科,对于这种情况他也不是很了解。虽然看出大概可能是中毒,但这也不能明着说,于是只说着再检查检查。

    他目光看向房间里他唯一之前没见过的人,从外貌和年纪推断应该说是池万立那个儿子了吧。

    五官挺年轻的,就是有点坐没坐相,和旁边挺直背部,仪态极好的青年形成鲜明对比。

    “…目前具体的原因,可能需要通过其他辅助设备来看,目前可能看得不太仔细,建议尽快做深一步的检查。”

    而那时的陈知意在听到池万立其实是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后,陈知意顿时从脖子红到耳根,低垂眼睫。而另外一边的池泽倒是没什么表情。

    “哦,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虽然表面看着是没什么,但只有池泽自己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像没骨头一样坐姿,为什么是这个姿.势几乎悬空在外面,当然是因为真他妈疼啊。

    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哪怕只是稍微的活动都能牵扯到,而上厕所就更不要提了,连蹲下都疼得不行。这就是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的后果。

    偏偏陈知意那时又不怎么肯,而池泽稍微就……总之他自己毛毛躁躁的,也没给自己做特别好的准备工作,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可到这时候他心里第一个想的居然是,妈的怎么这么疼,幸好疼的人是他。要是陈知意的话……

    余光处瞥见陈知意正在礼貌的送走医生,他的态度很好,医生的态度自然也好,最后甚至还安慰了两句陈知意。

    ——哼,眼睛在看哪儿呢。

    【54】

    而医生来之前也发生了那么一点点小插曲的。

    陈知意不太需要睡眠,但还是会按照以前的习惯每天睡一会儿,也就是闭上眼睛发呆,闭着闭着还真有自己睡着的错觉。

    而在他闭着眼睛装睡的时候,身后的池泽想黏黏糊糊抱着他睡觉,毕竟前面几天他都是这样的。不过那次的池泽比之前多了一个习惯。

    他将耳朵贴在陈知意胸口的位置,听着后者的富有节奏感的心跳,仿佛怎么听也听不腻一样。

    这是当然的,毕竟之前同样的拥抱,池泽抱着陈知意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完全一片冰冷。而现在能够抱着鲜活的他,当然不一样。

    哪怕这份鲜活其实并不那么真实,毕竟只是虚假的幻境,也不太可能跟真的一模一样,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破绽。

    但池泽选择性忽略了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最后如果不是佣工过来敲门,

    还不知道池泽要抱着陈知意到什么时候。

    其实早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陈知意就开始推搡他,只是一开始怎么都没推动而已。

    按照以前的时间,这时候池万立也应该醒了。而陈知意隔着门都能听到他们隐约的声音,其中一个男声在示意他们早餐已经好了。

    “嗯…先等一下…”

    陈知意随手拿起边上的睡袍,慢悠悠去开门。而在他开门的时候,池泽就躲在衣柜里。

    在狭□□仄的空间里,那会儿池泽身体不是很舒服,偏偏还做出这样完完全全就是被唾弃的奸夫动作。

    听着外面的声音,先是陈知意的声音,他说他去叫下池万立,一阵脚步声后还是陈知意。他大概是发现叫不醒,便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而雇佣大概也有点慌了,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叫医生。

    等敲门的雇佣走了,池泽又从衣柜里出来,看着陈知意正在换衣服。

    而这就是医生过来前十五分钟发生的事情,

    也是距离陈知意消失倒计时十一个小时。

    【55】

    早晨八点半已经不是以往吃早餐的时间,陈知意随便吃了点,余光看到池泽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他抬手摸了摸。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其实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就好像一个精美的瓷器表面出现蜿蜒的纹路,而且这种画面只有池泽能够看到。

    而这样的画面,池泽并不是第一次看到。

    在前一天晚上他看到了,那时候他几乎以为陈知意下一秒就要破碎在他面前。所有的事情发生前都是有预兆的,所以池泽的惶恐不安并不是没有由来的。

    而就如同之前看到的那几次一样,这一次他依旧选择像没看到一样移开眼,嘴上说的非常诚恳。

    “没事,就看你好看。”

    陈知意并不知道池泽的视角下他的样子,只是被池泽突如其来的肉麻情话给整的牙酸,轻微撇嘴,一副牙疼的表情,

    “你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

    池泽沉默两秒多后,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我要对你负责的嘛,昨天晚上…”

    陈知意大声咳嗽起来。

    无人注意到墙壁上挂着的复古大摆钟,里头的分针稳稳当当的往前移动了一步,与此同时摆钟发出“咚咚咚”的整点声。

    这意味已经早晨九点整。

    具体陈知意消失还有一十一个小时。

    【57】

    大概是没见过天底下还有哪个不孝子。

    自己亲爹躺在床上,不仅不闻不问还能和自己爹房里的人拉拉扯扯,说出去简直让人戳脊梁骨。

    别说池泽有没有听到那些,就是陈知意都听到了一些。不过比起谴责池泽,受到更多非议的其实是陈知意,都觉得是他主动勾.搭的池泽。

    至于池泽嘛…最多也只是说一句他受不住诱惑。再过分也只是说一句他不该在这时候这样…

    而对于陈知意,那话就有些不堪入耳了,后面几次池泽发了火,慢慢陈知意也没听到什么议论声了。

    “你这么生气干嘛?说的是我又不是你。”

    他拍开对方搂上他腰的手,这个阶段的他还是穿着女装的,一身丝绒材质的法式风长裙,头发松松垮垮拿精致的发夹夹起来,露出白皙的后脖颈。

    一阵风吹过,几缕碎发滑落下来摇曳,仿佛池泽的心也跟着一起摇晃。

    池泽应该是想安慰池泽。

    “那些都是假的…你别放在心上…”

    是的,这里的人包括这里的事,这里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假的。真正的池万立早就已经死了。陈知意有点意外池泽现在的回答。

    毕竟他看池泽这两天的表现,还以为他都已经忘记了呢。“你还知道这是假的啊…”

    陈知意意有所指的看着他。

    在他说话的下一秒,周围的环境顿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变暗下来,外面原本明媚的天气也有些阴沉,原本温馨暖色调的画面像褪色了一般。

    虽然很快又恢复正常,但是池泽的确看到了。

    “不,你不是假的。”

    池泽语速极快反驳道,又往旁边坐了坐,双臂拦住陈知意,感受到怀里的人的体温以后,他小声开口,“……我们就这样不行吗?”

    这时外面一个负责这块卫生的雇佣大概是想来客厅取点东西,看到这一场景顿时僵住,动作极为迅速退了出去。

    虽然听不清在小声嘟囔什么,

    但是内容绝对可以猜得到。

    外面的大摆钟发出咚咚的整点声,是下午点了,而那时候距离他消失还有十五个小时。

    【58】

    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吃晚饭的时候池泽看着陈知意斯斯文文的咀嚼食物的动作,不知不觉还多吃了一点。

    晚饭后池泽黏黏糊糊的和陈知意贴贴,这次陈知意倒是没推开他之类的,两个人就这么挨着看了会儿电视。液晶显示器明明灭灭的光照在陈知意脸上,他的头也正靠在池泽的肩膀上。

    这种感觉让他有了那么一点点他们是一对小情侣,正在晚饭后温馨窝在一起看电视的错觉。

    池泽甚至开始思维发散的想他们两个老了以后的样子,尤其是陈知意。知意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呢,如果能够见到他老了以后的样子的话…

    他感觉他老了以后也很好看,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过。知意走路的时候,背部是挺直的,良好的仪态让他本身就自带一种气质。

    而这种东西是岁月拿不走的。

    池泽正沉浸在未来的幻想中,听到旁边的陈知意他很自然的说:“你还记得我之前穿的那件红裙子吗?”

    “嗯。”

    陈知意一无所知的开口。

    “…你喜欢吗?”

    陈知意又问。

    其实陈知意穿什么他都喜欢。

    池泽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他先是犹豫的点点头。哪怕他初心还是比较喜欢他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穿的那身纯色宽松休闲男装更好看一点。

    “我明天穿那件好不好?我们就这么一直待在这儿好闷啊,明天怎么样,明天出去逛一逛…”

    这时候池泽依旧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而那时候的陈知意又像只是随口提那么一句,“算了,我就是说着玩的。”

    他这样轻轻巧巧的转移了话题,眼睛盯着电视,手下熟练的叉了一块切好的水果放进嘴里。

    “没有啊,我挺喜欢的,不过你怎么突然…”

    “可是你不是…”池泽下意识就想反驳,他记得之前陈知意和他说过,说他不能离开这栋古堡。

    陈知意笑笑,“其实可以离开的,我可以借着你出去,不超过一定距离…。”

    池泽听他这么说,自然是选择相信他。

    虽然池泽心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脑海里怀疑的思维还没成型就被陈知意喂到嘴边的水果给打乱了,哈密瓜真的好甜。

    他想着,的确,知意在这儿估计已经待得烦闷了,想出去玩也…很正常。

    晚上的时候,池泽抱着香喷喷的陈知意陷入梦乡,在梦里他们一起出去爬山,爬得特别特别累,最后在登上山顶的那一刻,他们看到了远处缓缓升起的朝阳。

    在那片初日的余晖下,

    陈知意半张脸都被笼罩成模糊的暖色。

    他穿着那件鲜艳红裙,山顶的冷风呼呼吹着,把裙摆吹得呼呼作响,纤细的腰身也完全展露无疑。他没戴那个发夹,风把发丝也吹得极为凌乱。

    漂亮的青年突然对着池泽说话,他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脸上笑容他从未见过的灿烂,他看起来真的好高兴。

    但梦里的池泽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最后池泽醒了,被推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耳边隐约听到一楼的大摆钟的声音,非常早,应该才四点。陈知意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整晚都没睡觉一样。

    “池泽,我们去爬山吧!”

    那时候距离陈知意显示剩下两个小时。

    【59】

    大概是因为才做了和陈知意一起爬山的梦,池泽那会儿的头脑还没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又听到这样的关键词,他竟然下意识的点点头。

    冬天的天亮得比较晚,他们出门的时候外面天都还没亮。而池泽脑袋里雾蒙蒙的睡意在吹到冷风以后顿时清醒,他脱下身上的外套传单陈知意身上。

    “……我不冷啊…”

    陈知意如此道。

    “但是我看着你冷。”

    池泽依旧固执己见。

    爬山的过程和他梦里差不多,其实也不能算一样,梦里的很多画面在醒来以后再回想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一些模糊。

    “诶,池泽…你小时候比你现在可爱多了。那时候你多乖啊,现在变得一点都不好玩了…”

    陈知意和他闲聊,非常久违的提起他小时候,说他只是遇到他的时候,他可怜巴巴的淋着雨。

    池泽没说话,其实那时候是他自己忘记带伞了,其他同学都有家长给送伞,他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等,都没等到有谁给他送伞。

    毕竟那时候他爸妈正在吵架,也实在是顾不得他。他也不想回去,反正回去以后也是听到也是他们的争执声,又或者问他到底跟谁之类的问题。

    那会儿池泽就那么垂着脑袋慢吞吞的往和家里相反的方向走,身上的校服鞋子湿了,头发也湿了,发尾滴答滴答淌着雨水。

    在那样非常糟糕的情况下遇到陈知意,那个灰蒙蒙的阴雨天之下他本来看什么都是灰扑扑的,突然有个白到发光的漂亮哥哥半蹲下和他说话。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成天愁眉苦脸。”

    声音也那么好听。

    他安安静静的听着他抱怨吐槽那对父母,分别的时候,又给他买了一支雪糕。那时候的池泽全程傻呆呆的,甚至最后都忘记问他名字了。

    【60】

    “……到了。”

    是陈知意的声音,

    两人不知不觉就爬到了山顶。

    陈知意把池泽的外套还给他,展开双臂做了一个类似飞翔的动作,所有的一切都和池泽梦境中的画面开始重叠。

    天际边冉冉升起的朝阳,漂亮的青年整个人都浸泡在暖色的阳光之下,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不知道有没有人观察过泡沫是如何在阳光下破碎的,破碎的前一秒,被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但这种美丽又极为短暂又脆弱。

    陈知意和泡沫不同的是,他笑得特别高兴,是过去都从未在池泽面前露出的笑容。他背后就是冉冉升起的朝阳,他背着光,面目有些模糊。

    这一次池泽终于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池泽莫名其妙慌张起来,他和陈知意开口。

    “知意,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甚至想去抱住他。

    然后…抱了一个空,池泽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他面前。

    “……”

    几乎在陈知意消失的瞬间,原本冰凉刺骨的寒风不见了,周围的景色就像一层虚幻又美好的泡沫,一触即破。

    周围的一切也显露出他原本的样子来。并不是什么冬季,外面的季节是盛夏。

    而他也根本不在什么山顶爬山,他正在那栋古堡的庭院处,而他的旁边零零散散的躺着几个熟悉的人,已经隐隐散发出恶臭味。

    盛夏的天,什么东西都坏得快,就是人也一样。而更加诡异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抹笑意,仿佛正沉浸在什么美好的梦境里。

    但那时候池泽完全顾不得,浑浑噩噩推开门。在那盏巨大水晶灯的下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条鲜红色的裙子。

    早就已经预定好的律师也如约敲门拜访,一行人西装革履,手里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文件,然后…见到了好几具尸体。

    从业这么多年这种现场也是很少见的,很快便开始报警,不过其中一个律师发现躺在地上的人中有个少年是活着的,他怀里抱着一件红色的裙子。

    “……”

    只是不管和这个少年说什么,他都不理会,就像脑子里出了问题,看到陌生人以后,他迟钝摇了摇头,他指着裙子,对他们说。

    “你看到他了吗??”

    ——谁???

    【尾声】

    看着自己的身躯在阳光下一点点化为虚无的时候,陈知意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久违的突然想和池泽说点什么,但是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脑海里是系统的倒计时,

    “你…听过美人鱼的故事吗?”

    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也没什么别的含义,陈知意单纯就是突然想到了。他又对池泽说了第一句话:

    “对不起。”欺骗了你。

    最后的最后,他的心里这样想。

    ——可算结束了,我可烦这小屁孩了。

    好吧,其实…其实陈知意不怎么烦池泽的。

    他又没什么坏心,如果他没什么别的事情,陪他多玩一会儿倒也没什么。和年轻人在一起久了,莫名有种自己也变得年轻起来。

    更何况池泽的爱意是那么真挚,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蠢以及横冲直撞。

    如果他有时间的话,和小年轻谈谈恋爱也行,只是陈知意还有别的事情,他现实中出了事就说明他身边有人想害他,他幸幸苦苦努力的事业当然不能这样空亏一溃。

    并且比起这边这点稀薄的好感,

    陈知意当然选择回归自己的现实。

    一切的结局的确就如同原本的剧情里一模一样,他魂飞魄散,而池泽也名正言顺的继承遗产,这是…多么美好的结局啊。

    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剧情中的陈知意是被骗出去,而这次则是他哄着骗着池泽出去。

    ——有机会吧,如果有机会再见吧。

    第65章

    【0】

    如果有谁说天衍宗的凌宵峰下的沈师兄胆小如鼠,是个只会装腔作势的绣花枕头,那么别说凌宵峰,就是平日总和凌霄峰对立的白云峰都会齐声为沈师兄反驳:

    巴拉巴拉一大堆,其核心内容完全可以凝聚为一句话——我们家师兄可是百世难出的奇才!

    除此之外,在天衍宗门下的那些师弟师妹口中,他们的师兄沈雪枝几乎完全找不到缺点。

    其姿容绝色,其修为高深,是下一任掌门的首选,连平日里对其门下师弟师妹最是爱护不过…

    不仅是那些年纪小的师弟师妹,连那些门派长老乃至掌门对此都是一副默认的态度。而他们之所以会这样…也是有一段渊源。

    在约莫三百多年前,天衍宗上一代掌门曾在闭关时得到一缕冥冥之中的启发:百年后,天衍宗将会捡到一位不世之才,而这位以后将会成为修界首屈一指的人物,也会是唯一飞升之人。

    若好好待之,将成就一段机缘,

    若怠慢轻视,门派都将就此葬送。

    而这件事只有少的几位长老知道,于是从那以后他们时不时便前往预言中的方向,名义上是下山除魔卫道,实际上就是在找那位不世之才。

    就这么一年一年的找,最后还真在莫约百年的时候找到了一位弃婴,便将其带回门派悉心照料。而这位弃婴也逐渐显露出他的天赋异禀。

    ——而这个他,就是沈雪枝。

    沈雪枝一天天长大,出落得极为标致,容貌清冷绝尘,其额心一点鲜红小痣更让人移不开眼。

    再者,虽然平日里语少言寡了些,但沈雪枝实实在在是个好孩子,对门派上上下下都极为温和有礼,从不恃才傲物。哪怕对待最低微的扫洒弟子,也从未有过一丝丝的轻视。

    难得竟如此赤诚,让本就对其有好感的各位长老,更加对沈雪枝喜爱有加。

    门派的藏宝阁里但凡稍微叫的上名义的宝物,几乎悉数都给堆在沈雪枝的库房里。

    无论是在秘境里寻到什么好的功法,还是仙草园种出什么品质优良的药草,哪怕剑峰的修士铸得什么好的武器,他们心里几乎都有一个共识

    ——快送去给沈师兄!

    【1】

    或许只要是听过沈雪枝名字的人,对沈雪枝都一定非常好奇,会想着那得是多么厉害的人,才能得门派上上下下如此好感?

    如果当事人沈雪枝能够诉说的话,他一定会哭丧着脸表示,其实这一切…都是误会。

    虽然他这个名字在门派中已经被一次一次的神化,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他并没有那么厉害,他也的确如其他门派传出的那些流言中一模一样。

    他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那种。

    说得更加直白一点,沈雪枝就是一个冒牌货。他根本不是前任掌门在冥想中预测到的那位不世之才,只是碰巧被捡到了而已。

    至于为什么沈雪枝会这么肯定自己并不是呢,当然是因为那位真正的那位不世之才另有其人。

    沈雪枝是冒牌货中的冒牌货,他的名字最开始也不叫沈雪枝,他第一个名字是被他第一任主人取的,叫雪宝。

    对,雪宝并不是人。

    他是一只花枝鼠。

    在这里沈雪枝必须特别强调一遍,

    他是花枝鼠,不是脏兮兮的老鼠。

    在沈雪枝还没有拥有雪宝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知道其他花枝鼠有没有思维,但他一出生就是有思维的,他甚至能够听懂那些庞然大物说的话。

    从他们的话中,他知道自己毛色很普通。

    他们说这一窝没什么稀有色,卖不了什么好价钱,听上去好像还很失望。而晚一天出生的那窝中好像就有几个他们喜欢的颜色。

    虽然那些人类口中很稀有的花枝鼠,在雪宝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和自己颜色不一样而已。

    但不可否认,毛色普通的雪宝一开始并没有被照顾得多么好,他们经常忘记给他投喂食物,雪宝经常挨饿。

    后面被无意被发现眼睛是深红的宝石色,那个人类又高兴起来,说这种是什么白化特征的。

    雪宝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白化,但他知道因为他的眼睛,他的价格也比之前高了那么一点点。

    他被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买了回去,

    于是有了雪宝这个名字。

    【2】

    ——雪宝很爱干净,每天都会洗三次澡。周身的毛色没有一根杂色,是很罕见的通体雪白,只有眼睛是深红宝石色,耳朵和爪爪是粉色。

    ——雪宝比老鼠好看多了,弟弟的身上并不携带病毒,非常干净,个头也比老鼠要小一些。

    ——雪宝是可以喂养的宠物鼠,性格非常非常的温顺,可以在手上随便rua,随便盘,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咬人,反而非常粘人。

    以上是第一任主人想要把雪宝转手时,在二手交易平台上如此评价的。她在附上大约十多张雪宝的照片后还加了一句说雪宝很乖的,希望下一个主人能够对雪宝好一点。

    不仅如此,小姑娘非常贴心的手写了好几页的喂养指南,其中不仅介绍什么是花枝鼠,以及有教新手如何喂养花枝鼠和有关于雪宝极为详细资料。

    其中包括雪宝喜欢吃什么零食,以及雪宝喜欢被摸哪里,雪宝平时的爱好…甚至还给雪宝准备了“嫁妆”。

    一袋还没吃完的鼠粮,还有一些可可爱爱的食盆和水碗,以及一些平时供他玩耍的小玩具跑轮,磨牙棒,一个大点的鼠笼。

    第一任主人对雪宝真的特别好。

    可惜那个小姑娘的家长不允许她继续养这种老鼠,虽然小姑娘一次次解释雪宝是花枝鼠,不是老鼠,但胳膊肘拧不过大腿。

    最后实在没办法,小姑娘也答应了把雪宝送走。但她想另外给雪宝找个靠谱点的主人。

    但家长根本不信,觉得女儿就是在拖延时间,最后干脆趁着女儿去上学的时间把雪宝卖了,连同雪宝所有的东西也一起送掉。

    雪宝第二任主人就没有第一任那么好了。

    对方新鲜了几天以后就烦了,带回去的第六天直接把雪宝扔进进了小区的垃圾桶。

    毕竟雪宝也不贵,就二十块钱而已,连附带的“嫁妆”都比本体贵了,转手一卖还能挣一点呢。

    从来都是家养宠物的雪宝被迫开始流浪生涯,最开始他看到陌生人类的时候,虽然很怕,但因为实在是太饿了,会试图想吱吱吱的要点吃的。

    可是…毫无例外,外面的人类看到雪宝,都只会把他一脚踹开,不然就是一边大声尖叫,一边拿东西打他,“啊!!!哪里来的老鼠!!”

    雪宝很委屈,他不是老鼠,是花枝鼠。从出生就只生活在室内的宠物鼠根本无法在外面存活,不仅要被老鼠欺负,还要被体型比自己大数倍的野猫追赶。

    就这么…惨兮兮的死了。

    死掉以后,他听到一个声音。

    ——[靠啊!!居然绑定错了!]

    雪宝小心翼翼的和对方吱吱吱的打招呼,听到他的声音以后,那个声音彻底安静了,然后过了好久好久,仿佛还是不敢置信。

    ——[你,你居然有思维?!]

    那还是除了同类以外,第一次有人类的声音能够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呢。雪宝非常的高兴,吱吱吱的更大声了。

    ——[你好啊,我,我,我叫雪宝。]

    ——[……]

    良久。

    ——[行吧,只能这样了。]

    从此后雪宝有了另外一个名字,沈雪枝。

    【3】

    那个自称系统258的声音说可以复活他,但是需要他帮他们完成一些事。大概是怕他听不懂或者说觉得怕他理解起来困难,对方把话说得特别直白。

    ——[你有没有偷过东西?]

    听到这话,雪宝立刻回答。

    ——“没有。”

    那个声音顿了顿。

    ——[那我换个说法,你有没有偷吃过鼠粮?嗯…零食?]

    ——“……有。”

    雪宝很馋的,毕竟很小时候只有那几个稀有色的花枝鼠才有资格吃零食。等遇到第一个主人给雪宝买香香的零食后,他偶尔也会在腮帮子里偷偷攒一些粮食留着以后吃。

    每次这时候小姑娘就会点他的额头,“雪宝,你怎么又偷藏葵瓜子!你只能吃两颗知道吗?”

    久而久之,雪宝就知道这个行为是不对的。

    ——“就偷吃了…三回。”

    他小声的坦诚道。

    后面那个声音也就跟着和解释,说他们和他这种行为差不多。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小世界,运行需要能量的,就像饿肚子需要吃鼠粮一样。

    而有的人天生就拥有非常多的能量,而他的作用就是去为他们偷拿一点点,不偷多了,不会对那人有什么影响。作为回报,还会对其完成心愿。

    ——[小老鼠,你明白了吗?]

    ——“我是花枝鼠!花枝鼠!”

    ——“……”

    如果说最开始的258自己对自己的任务都是一知半解的话,那么经过这么几个小世界以后,所采集的样本足够填充信息库后,重新进行分析,它已经完全能够看透任务背后的核心。

    258久违的有了耐心,他非常详细的和这个小…哦不,和这个花枝鼠耐心沟通。

    这种动物能够有灵智是非常罕见的,甚至不太可能,并且他的身上也有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气息,那个气息非常熟悉,和他手里其中一个小世界非常像。

    所以很大可能,这只花枝鼠其实就是从修仙世界不小心掉出来的,所有某种意义上,258在筛选任务者的时候会自动绑定上雪宝并没有绑错。

    雪宝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和其他任务者不一样,他到那个小世界可能都不会被排斥。

    系统特意把沈雪枝送到提前了很久的时间线,之前从不干涉任务者的决定的,可那次也开始严厉的督促他修炼。

    毕竟比起系统捏的壳子,他如果能够自己修炼化形是最好不过的,并且也不用花费额外的能量。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这个世界不比其他世界,在一些修为高深的大能面前,对方可以轻易看穿系统的存在,说不准还能随便捏碎它。

    所以这个世界的258,必须要尽可能小心小心,一旦剧情开始以后,它就不可以再现身了,也不能对其提供帮助,一切只能靠这个小花枝鼠。

    他不能暴露系统,也不能暴露自己。

    【4】

    系统以为雪宝不懂,所以加倍和他说得很恐怖,说这个世界的人类都吃花枝鼠的,他必须努力变很强,不然就会被吃掉。

    本来胆子就非常小的雪宝成功被吓到。

    而雪宝过来的时候,天衍宗都还没成立,那时候人类第一个引气入体的修者都还是个扎着冲天辫的稚童。

    雪宝的天赋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

    不过他唯一能够称得上优点的就是他非常刻苦,也非常听话,系统说要他资质不行,只能笨鼠先飞,于是雪宝就很乖的听话。

    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花枝鼠在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一遍又一遍的攀爬陡峭的山壁,在不知道冻死或者摔死多少次以后,终于学会了引气入体。

    在经过数不清的寒来暑往后,终于摸到一点点门槛。他的确很笨,花了接近八百多年的时间终于堪堪修成人形,还只是人类两三岁小孩的模样。

    那时候的雪宝都还没适应双腿走路,又急急忙忙按照系统的指示往某个崖底赶去,躺那里装死了半个时辰,终于遇到了天衍宗上一个掌门。

    对方见到雪宝后,喜上眉梢。

    将他接回了天衍宗后,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完全把他当贵宾一般,而这时的雪宝已经叫沈雪枝。

    对方对他好,他也还以相等的好。

    听话认真跟着天衍宗修炼,他毕竟已经修炼过八百年,速度自然比其他人类快一些,掌门更高兴,说他是振兴天衍宗的希望。

    整个门派上上下下都对沈雪枝寄予厚望,他们夸他是不世之才,夸他天资聪颖,也夸他即使在这样的盛誉下,也依旧不骄不躁。

    ——真是难得啊!

    但并不是这样,沈雪枝之所以不骄傲自满是因为他一直都记得系统的提醒,它让他不要崩塌人设,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毕竟他不是天才,哪怕修行了八百年,也的确能够使出一些看起来很高深的招式,可毕竟他只是一只花枝鼠而已。

    他自己的内丹就只有那么小小一颗,米粒大小,想想就知道。他能储存多少灵气和修为呢?

    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修行,哪怕在灵气充足之地,好不容易将周围灵气凝固起来,可根本塞不进自己的内丹,只能看着它们一点点散去。

    而其他人看到的修为并不是沈雪枝的真实修为,他的那些修为如空中阁楼,毫无根基,根本就是一个只能看的花瓶。

    真的打起来,他打不过。

    不过系统还告诉沈雪枝,他不用撑很久,只要等到真正的气运之子,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拜入师门以后,他再对其进行明里暗里的打压。

    而天衍宗上上下下的弟子本来就是无条件站在沈雪枝这边。沈雪枝说什么,那么肯定就是真的。只要沈师兄透露一点点不喜欢谁,他们自然也会跟着一起排斥谁。

    就这样,男主被整个门派霸凌排挤,怒而出走,几年后学成归来,屠天衍宗的时候一起把他屠了,揭穿沈雪枝虚伪的真面目。

    而那时候,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5】

    一只花枝鼠哪怕多活八百多年也没什么用,

    更何况那八百年还一直在各种恶劣的秘境中度过的,除了能够偶尔和系统说说话,和时不时的一些野兽之外,沈雪枝根本就没见过第二个活人。

    哪怕说出去已经八百岁了,却依旧单纯如稚童,也根本不会打压男主,虽然沈雪枝一直都有在按照剧情里说的那样无意识排挤他.冷落他.嘲笑他,但不知道为什么…

    男主好像并没有像剧情里那样讨厌他,目前为止,男主也没有任何要离开天衍宗的打算,甚至言行举止上…也变得和天衍宗其他弟子差不多了。

    一口一个师兄长,师兄短的叫着。

    在其他门派弟子对沈雪枝诋毁的时候,也站出来会为沈雪枝辩解。上一次各大门派的弟子来天衍宗参加论道大会,在交流切磋中,男主不小心打伤了一名曾在背后传过沈雪枝流言的别派弟子。

    ——“下次说话还是小心一点吧。”

    男主当时修为也不过练气期后期,就已经轻轻松松的能把筑基期后期的修士按在地上摩擦,而当时的沈雪枝就在台上看着。

    男主胜出后遥遥看向他,虽隔得很远,但沈雪枝视力好,一眼看到前者眼里的笑意。

    沈雪枝也不知道这种现象到底算正常还是不正常,他倒是想问一问,关于系统的意见,可自从遇到男主以后,258说怕被他发现,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沈雪枝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系统,于是他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来。——应该,没问题…的吧?

    这个世界的修者和凡人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大陆,但两者之前生活的区域划分得非常明确。

    凡人几乎很难能够踏足修士的境地,而在他们眼中,那些修者都是无所不能的仙师。当然也不能说终其一生见不到,见肯定还是能见到的。

    毕竟一些修仙门派的弟子会前往凡人的地界进行一些门派委托,就算是修士也并不会一味的远离凡尘,经常也会有门派对外招收根骨极佳的弟子。

    在三天前,天衍宗接到一起委托,在淮阴一带的邬城附近出没着害人的邪祟。

    【6】

    委托人是当地极有名望的富商。

    而在天衍宗委托前,他们已向神意门以及无极宗的发过委托。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仙师们也的确来了,来看过以后也的确是安分了。

    但仅仅只安分一月,一月后又会继续作乱。

    富商不堪其扰,只能一次一次花巨额银子破财消灾,请仙师们不辞辛苦的帮忙。陆陆续续从去年开始,已经请了十来次了,几乎家底都没了。

    毕竟除了常规费用外,还不得另外给仙师们一点心意?怎么说礼物也要准备啊,既是仙师,那寻常之物肯定也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于是就这么来几次后,富商家的大半个宝库都空了。而这时才听人说起天衍宗,虽然富商以前没听说过,但想着好歹也是仙师,死马当活马医嘛。

    而且天衍宗的费用几乎是之前的一半的一半,

    于是…便有了这份委托。

    收到这份委托后,天衍宗其他弟子都很生气。要知道他们和神意门无极宗本来关系一直不好。

    那个富商并不知其中的纠葛,其实,天衍宗才是修者门派的起始者,其他什么神意门,什么无极宗都不过是后面才出来。

    只不过天衍宗人才凋零,弟子数量稀少,加之平时里深居简出,这才慢慢成了末流门派的样子。

    而证明他们是开山祖师的证据也有,天衍宗的主峰凌霄峰坐拥着一条先天灵脉,其灵气极为充裕,在那修炼,几乎事半功倍。所开垦出的灵石品质也是上乘,天衍宗几乎就靠着那条灵脉生活。

    先天那是多少修者梦寐以求的地方,也正因如此,每年的论道大会前期另外几个门派的才会经常时不时上门找事,到底安的什么心,一目了然。

    这个委托…连外门的弟子都觉得不要接,他们不想和神意门和无极宗沾边。

    但沈雪枝还是自请接下这份委托,他一一拒绝了好些想同他一起下山的同门师弟师妹们。

    哪怕是拒绝,沈雪枝的态度也是非常温和。

    目光先是扫视周围十来个不舍的少男少女,后又说希望他们能在门派里好好准备下半年的论道大会。“等委托回来以后,我要检查,不许偷懒…”

    “好!!”

    “师兄放心!!!”

    “都听师兄的!!”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7】

    最后沈雪枝带着一位新入门不久的师弟前来探查情况,而那位师弟,也就是系统口中的男主。

    是那个真正的不世之才,也是被沈雪枝占了位置的气运之子,而此时此刻…他正安安稳稳的在沈雪枝旁边为他剥长生果。

    沈雪枝也偷偷打量对方,对于他来说人类都长得差不多,但段云舒的确要周正些。

    身着一身蓝白劲装的青年,本就俊朗,再配上这宽腰窄肩的完美比例,引得周围好几位妙龄女郎的频频往他们这桌看。

    一定是在看段云舒!

    而男主不愧是男主,仿佛闻所未闻,

    目光专注得仿佛在做多么严肃的事情一般。

    而正是沈雪枝这一瞥,让段云舒加快手里的动作,很快他便将剥净的一碟满满的果仁推到沈雪枝旁边,“师兄。”

    沈雪枝闻到味道就想吃,但是他记着不能多吃,只能吃两颗,再多了的话,他就会发胖,也会上火。

    ——肥肥的花枝鼠就不招人喜欢了。

    沈雪枝一直都记得第一位女主人这样说过。

    但虽然不能吃,但是闻闻也是好的呀。

    不知道段云舒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尤其喜欢吃花生.杏仁.葵花籽.南瓜子.板栗.核桃等等的坚果类的食物。每次和段云舒下山,他胸口总揣着把剥好的果仁。

    “师兄,是否在担心这次委托呢…”

    沈雪枝保持着一脸的高深莫测。

    “嗯没事,我心里有数。”

    他心里哪里有什么数,不过提前看过系统留给自己的那本剧本罢了,他在其他师弟师妹面前端着习惯了,一开始会觉得累,后面习惯也就好了。

    花枝鼠又非常眼馋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一碟剥得干干净净的花生,好想吃啊,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行啊,他现在在外面。

    【6】

    沈雪枝做了些伪装,戴了一个沙笠。

    旁人看不到他的脸,只见一位气质出尘的仙师正临窗而坐,身着雪白袍服,衣襟和袖口处绣着栩栩如生的腾云祥纹。

    外面分明是熙熙囔囔的闹市,可目光触及仙师,仿佛一切都变得宁静起来。

    就连路过添茶倒水的小二在路过沈雪枝附近的时候,都生怕惊扰到他一般,轻手轻脚的路过。

    仙师持杯的手骨节分明,白玉质地的瓷杯被他的手握着,反衬得他的手愈发凝白。他掀开薄纱的一角,热气袅袅中,隐约可见微抿的薄唇。

    一举一动,优雅如画。

    虽看不到那位仙师的全脸,但周围落坐的众人能够想象到其姿容不凡,特别是那通身的气质,完全符合众人心目中对于仙师的想象。

    沈雪枝不知道他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单纯就觉得靠窗坐看楼下的风景更加方便,他喜欢热闹的凡间,喜欢这样的闹市。

    可段云舒好像不是很喜欢,从下山后,越是人多的地方,他的表情越僵硬,仿佛心情不好一般。

    这不,一杯茶都没喝完。

    “师兄,我们先回房吧,这里风大…”

    沈雪枝并不知道,他以为在是看段云舒的那些女子,其实都是在看的并不是段云舒。

    关于这个段云舒看得异常分明,若是再在此处待下去,怕有几位女郎要上来给沈雪枝丢手帕了。

    他们赶得巧,刚碰到上巳节,这一带会有未婚的女郎向喜欢的郎君丢香帕以表爱慕的习俗。

    段云舒可以想象,师兄如果一直在这待着,待会儿身上得挂多少香囊.帕子.同心结。

    第66章

    【7】

    段云舒实在是太了解他师兄沈雪枝了,虽然表面看着似乎清冷绝尘,但实际的内里就是一个软乎乎的团子,平日里大家有什么事去找他准没错。

    他的师兄似乎很难拒绝别人的要求。

    就像现在这样,段云舒能够看出沈雪枝应该想继续待这里多看会儿,他的目光依依不舍的瞥了窗外好几眼。

    虽然偷看的动作比较隐晦,但这对于平时的沈雪枝来说,这已经算比较明目张胆了。

    说明沈雪枝真的挺舍不得的,但只要段云舒多说两句,他就一定会答应自己,哪怕他心里不愿意。

    “……”

    果然,在段云舒的目光中,沈雪枝起身朝着楼上客房的方向走去,但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像是他自己想要起身回房一样。

    段云舒一直都记得下山前同门的嘱咐,可沈雪枝那个偷瞄的眼神…明明什么也没说,但就是让他感觉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算了,他想去玩就让他去嘛,难得下山一次,大不了他自己看得紧一点就行咯。思到此处,段云舒对着刚上了几步台阶的沈雪枝道。

    “那师兄先沐浴更衣,等晚一点的时候,我再带师兄去护城河边放河灯如何?”

    背对着他的沈雪枝停住上楼的脚步突然停住,大越两息之后,又毫无停滞的往楼上走,依旧是用他惯有的,带着些许礼貌的语气,

    “嗯,那就麻烦段师弟了。”

    听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没有很高兴。可段云舒发现沈雪枝垂在袖间的手在轻微颤抖,以及他上楼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语调也比平时轻了一点。

    而这些种种迹象都表明沈雪枝还是很开心的。

    落后在身后的段云舒则熟练收拾好了桌上的茶具,低垂眼捷,认拿出怀里的白帕仔仔细细的将其擦拭干净。

    整个动作极为专注且认真,在擦拭的过程中还要时不时辅助上一点周身元气让冰凉的杯壁变得温温热热。

    元气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元气,也就是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存在,也代表着这个人的天赋,是无法更改的。

    而后天的元气与其说是元气,倒不如说是另外一种灵气。修士可以通过努力的修炼,将外界那些散乱的灵气聚集.吸收.并化为己用,成为自己的力量。

    无论是哪一种,毫无疑问,都是极珍贵的。

    毕竟只要是修士,捏任何一个决都需要元气辅助。更不用说修炼本身不易。将外界的灵气聚集也不算那么轻易的…

    先不说要找到一处灵气充沛之所这件事本身就非常难。就算能够找到,天地间的灵气种类繁多且浑浊,修士要想化为己用,就得像个筛子一样,一点点小心过滤掉其中的杂质。

    过滤的这个过程,很多修士都坚持不下来。需要非常集中注意力,但可能坐着一天都过滤不到一点点。这样艰难,实在不该随意浪费。

    【8】

    而段云舒用自身的元气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家师兄暖个杯子,好让他下次拿着的时候温度刚好,不至于凉到他的指尖。

    而这样的做法,若是让其他门派弟子看见估计要气死。但这对于沈雪枝来说,都并不算什么。

    不止是段云舒不觉得有什么,就是天衍宗门内所有弟子都没觉得这有什么,而这一切都要得益于掌门以及长老的带头作用。

    他们对沈雪枝娇惯得很,从小到大,只要他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是最好,最精细的。

    别的弟子至多十五岁就该让其下山历练了。既是历练,自然该独身。有的小弟子胆怯,便直接生赶,只有沈雪枝特别一点。

    不仅下山历练的时间比其他弟子晚很多,仅有的几次下山不是长老跟着就是宗内的护法以及几位首座跟着,总之不会让他单独。

    问就是担心沈师兄被有心之人蒙骗…

    段云舒来天衍宗后,听过不少沈雪枝以前的事迹。特别是他刚到天衍宗,还没有和沈雪枝见面时,门里的一个弟子提起沈雪枝。

    “你问沈师兄么?…他就是有点…嗯…”他吞吞吐吐了半天,“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总之沈师兄人不坏的,你千万别听外面那些话…”

    段云舒当时沉默半晌,后面陆陆续续又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沈雪枝的事迹。

    听说他刚被前任掌门带回来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稳,磕磕绊绊的。但倒是很爱干净,脸上有一点灰尘都会皱着眉,一边不停的擦拭。

    除了爱干净外,沈雪枝还有一个怪癖,他对于自己的物品有种无法理解的执念,吃饭喝水都只用自己的,认定一样就不会轻易更改。

    前掌门还不知道的时候还很疑惑,明明小小的沈雪枝也不不饿,但就望着膳食也不吃,问他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喜欢?

    当时还是一个小粉团子的沈雪枝先是摇摇头,又认认真真的回答:——“怎么没有我的碗碗啊?”

    前掌门愣住,明明他平时用的小碗就在他面前啊。后面细细查问才知道是一个小弟子不小心把沈雪枝之前的小碗摔坏了,怕被责骂,才另外找了一个和之前花纹和大小都一模一样的小瓷碗。

    当时没有一个人看出,可沈雪枝却像能嗅到气味一般,他瞬间认出不是原来的。

    前掌门那时和沈雪枝相处不久,担心他闹腾。

    结果沈雪枝并没有闹,知道自己原来的小碗坏了以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开始自己给自己盛汤,捧着瓷碗小口小口抿着。

    虽然段云舒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画面,但通过描述,他也能够想象到沈雪枝当时的样子,一定是极为可爱的…

    【9】

    正因为沈雪枝这一习惯,偶尔几次下山,跟着他出去的弟子身上少说也要放好几个乾坤袋,不为别的,单单只是专门用来装沈雪枝的东西。

    装得满满当当的。

    沈雪枝要穿的衣服鞋袜,乃至盖的被褥,布料都得是上乘的细软丝绸,连绣娘都得找手艺最高超的,其针脚需得密实,不能有一点凸起。

    就是掌门自己都没穿过如此昂贵的衣料。而这样的衣服还备上十多套,因为沈雪枝一天要沐浴三次,自然也要换三套衣物。

    说到沐浴,沈雪枝平时在天衍宗还好,沐浴用水直接在后山的灵泉取就行。要出门的话,还得装足够他使用的灵泉水。

    他平时吃的倒是不多,但也被时常备着。

    段云舒从天衍宗离开的时候,先是别的峰的师兄师姐,异常郑重的找到他,但不管怎么样,沈雪枝的确就是指定的他一同随行,嘟囔了几句后,他们又开始和他嘱咐道要如何照顾沈雪枝。

    一位师兄如此道:“切记不要离开沈师兄半步,他性子过于纯良,不通俗事,不管别的人说什么他都信。他也不善于拒绝,遇到有像沈师兄挑衅的,或者那种江湖骗子,你要先拒绝…”

    “还有…沈师兄的目力非常不行,就算是白日里,给他什么东西,要递近一点,不然他看不到。”

    说这话的师姐顿了顿,“不过这个事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千万别当着沈师兄的面说…”

    师姐的话音还没落,另外几个又七嘴八舌起来,“有时候也不要过于依着他,沈师兄脾胃不是很好,很多吃食,他都是不能吃的…”

    “尽量也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别把他弄丢了…还有还有……”

    也还好段云舒记性还算不错,不然也记不住那么多的注意要点。在他好不容易应付走了那些师兄师姐后,宗里的几位长老又找了过来。

    听说上任掌门沈丘在渡劫期没捱过最后几道天劫,弥留之际,他撑着口气都要最后见一见沈雪枝。他平日里疼沈雪枝,众人都猜测一定给沈雪枝留了许多好东西。

    不过这都是猜测,至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弟子并不知情。他们只知道在上一任掌门走前将天衍宗掌门的位置传给了原来的亲传弟子常维。

    而这位新掌门和旧掌门不同,旧掌门沈丘对沈雪枝枝偶尔也会有严厉的一面,疼是真的疼,但也有一定原则。

    新掌门常维不同,他几乎从小就照顾沈雪枝,本身就极度偏心沈雪枝,对其溺爱得很。从他上任后,沈雪枝在天衍宗更上一层楼。

    其他几个长老大多几乎也是看着沈雪枝长大,他们倒没像其他弟子嘱咐得那么细。

    “雪枝一定只要你跟着,我们也没法,但……”

    但他们不放心段云舒,所有他们也会跟着。会隐在暗处,会远远跟在沈雪枝和段云舒后面,到不会跟得太近。

    “雪枝虽目力欠佳,但他嗅觉灵敏,若是让他闻到了…估计又要生气了。”

    说话的是尚清盛,是个主修丹药的丹修,他在几年前刚刚踏足元婴后期,只不过听说一直在试图压制修为,他并不想那么快渡劫。

    至于为什么不愿意尽快渡劫的原因嘛…虽然尚清盛没说,但在座其他人应该也能想到。

    “是,弟子一定妥善照料师兄…”

    【10】

    曾经有别派的弟子来天衍宗参加三年一次的论道大会,亲眼见着沈雪枝在落座之前,就已经有人提前给他垫好柔软的绒毯。

    那是一个盛夏,端坐在台上的沈雪枝身边不仅有小弟子拿着扇子,还有端着果盘在一边侍奉。连他们门派的掌门都没这待遇。

    而其他弟子似乎对这一幕也是见怪不怪。

    “这有什么,沈师兄怕热嘛…”

    一个神意门外派弟子随口吐槽了两句。

    本以为能够听到其他天衍宗的人附和他的话,结果不仅没有听到赞同他的意见的人,反而周围几个都纷纷为沈雪枝解释。

    那个外派的直接嗤笑出声,“怕热,这能有多热?而且就他一个人热吗?”

    他旁边的约莫是他的什么同门,也跟着一起帮腔。“早就听闻沈雪枝素来骄奢,却没想已到如此地步,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弄那副做派…”

    有了帮腔以后,最开始说话那人气焰更嚣张了,一边顺着天衍宗迟早毁在沈雪枝手里,一边目光又不怎么老实的望着高台之上的沈雪枝。

    “天衍宗整个门派的修士都是被他灌了什么**汤么?就一张脸长的还行…别的我也没看出…”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眼神逐渐变得略不对味起来。

    “你说那些弟子那么护着他…别不是…”

    他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脚边多了一块牌子。这是论道大会的规矩,如果想和谁切磋就和谁交换自己的名牌,而用这样扔的法子,已算一种挑衅。

    是段云舒。

    其实早在之前,沈雪枝骄奢的名头在其他门派传得非常厉害,和这个名头一下响亮的是他的天赋,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年龄一辈中修为进展最快的。

    天衍宗把他们的沈师兄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夸得举世无双,但却几乎从未有谁见过沈雪枝出手和谁比试过。

    因此才会有说他是个绣花枕头的流言…

    【11】

    而对于这种的流言,沈雪枝稍微知道也一点点,但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毕竟从有意识起,他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他已习惯有人把吃的喝的都给他提前准备好,不管是为他提前打扫干净房间也好,还是为他准备好温度正好的洗澡水,甚至有谁把吃食喂到他嘴边,他也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刚到这个世界以后的八百年,系统没怎么教过他人类的人情世故,应该是太过于担心沈雪枝的武力值,于是一股脑教了他许多功法,教过他各种修炼的心决,甚至…还怎么样逼真的装死也教过他。

    系统大概以为反正沈雪枝以后也是要接触人类的,而且他自己也不能说很了解人类,也怕误导他,具体如何还要等沈雪枝自己接触…

    可系统没想到的是,天衍宗会把沈雪枝保护得严严实实,甚至绝大部分时间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外人。百来年都没什么长进。

    基于以前的认知,沈雪枝也并不觉得被身边的人这样照顾着,有什么问题。

    不过毕竟已是人类,沈雪枝也不会一味只接受同门们对他的好,他会道谢,也会给对方准备礼物。他发现他自己吸收灵气的速度很快,虽然不到一会儿又会散去,他只能一次次的重复这个过程。

    沈雪枝的修炼就好像攀爬山峰,好像每次他从山底下第一阶一步步走到顶点,还没等他欣赏多久山顶的风景,时间一到他又会重新回到原点,只能一步步攀爬,周而复始。

    那个叫258的系统还夸过他心性好,若是别的什么人这样一次次的重复,别说能不能坚持下去,精神上也早就崩溃了。

    而沈雪枝却能一次次不厌其烦的重复,同样的过程他已经修炼成了一种本能,次数越多,他能够领悟的诀窍也就越多。

    对于这种的心得,他也丝毫不吝啬的分享给同门的师弟师妹。不仅耐心的为他们解答疑问,还手把手的教,哪怕遇到那种实在太笨了。

    沈雪枝也不会斥责,只默默重新演示一遍。

    在那些比沈雪枝小的师弟师妹眼里,沈师兄无论是脾气还是秉性,都是一等一的温和。

    而在那些看着沈雪枝长大的长老以及师兄师姐眼里,沈雪枝一直都是那个刚被掌门抱回来的小粉团子;

    小手紧紧捏着掌门衣襟的衣服,把脸埋在掌门怀里,紧张得不敢看他们的小粉团子;晚上睡觉会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小粉团子。

    那时有调皮的师兄作弄沈雪枝,哄着他去专门处罚条例,这时发现无论和沈雪枝说什么他都会信,让他不动就真的不动,使唤他去帮忙拿东西,他也摇摇晃晃去帮忙拿,让他干嘛就干嘛。

    偏偏长得又唇红齿白,

    真的很难让人对他生出厌恶。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陈年旧事了,沈雪枝并没有太多精力去回忆那些,他自己单独回到房间以后,习惯性的在脑海里呼叫了一下系统。

    从男主出现,已经有好几年了吧。沈雪枝都没听到任何回音,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本来这次也就不抱有任何希望,

    于是呼唤了两声以后就没再继续了。

    他把目光看向自己的客房,这里比起客房,其实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物品。昨天订好房后,段云舒先他一步去布置房间,等他上去几乎焕然一新。

    整个房间都是熟悉的气味。

    房间里是段云舒提早为他准备的浴桶,内里是温热的灵泉水,并且旁边还放着一些经过特质办法烘干的花瓣,这样气味不会太浓郁,正正好好。

    换洗的衣物也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沈雪枝刚褪去衣物,脚背将将没入水面,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终于冒出来了。

    刚开始一段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刺啦刺啦的声音,沈雪枝根本听不清它都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听清。

    ——“你可算出来了,这六年时间里,我一直叫你都没有回应…我好担心你。”

    沈雪枝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更何况在他心里系统把他救了,还教了他那么多,所以他对着系统说话时,有种不自觉的亲昵。

    258沉默了两秒,难得开始和这个小耗子解释起自己的由来。——[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我本身就是一段数据构成的。就算我被男主销毁了,只要我初始数据还在,那么随时都可以重生。]

    ——[这几年男主离你太近了,刚刚检测到他的距离稍远,所以就出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对哦,段云舒被他支开了。他说想吃另外一条街的的板栗。不过他的速度快的话,应该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回来。

    ——“我没事啊,我挺好的。”

    沈雪枝一五一十的和系统讲在他陷入休眠以后发生的视频,因为时间紧急,一些他觉得不太重要的内容就省略没讲。

    在沈雪枝的描述里,他自己的确是按照剧情里那样嘲笑他,可不知道怎么段云舒反而经常过来和他请教,而沈雪枝又觉得他是师兄,为师弟解惑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有时一请教就到请教到半夜…

    ——[等等…他和你同睡?你们哪怕是师兄弟也不该如此亲密的。]

    系统立马抓住关键词,他本不该对这样的事如此警惕,主要是在过往采集的样本里,这都是另外一种信号。

    如果是其他任务者,258兴许也不会管。但这只小耗子那一脸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让258多嘴了几句。

    它这边还没讲完,已经感应到属于男主的气息飞速接近,系统赶紧补充完后半句就紧急下线了。而在系统下线后几秒钟。

    【12】

    “师兄,可需我进屋侍候?”

    门外的段云舒略带征求的询问。

    一片安静过后,段云舒才听到了沈雪枝应允的声音。不对劲,他好像有点犹豫…

    这是段云舒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就是他感觉到了沈雪枝的房间有另外一种陌生的灵力波动。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而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段云舒先在门口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又将怀里依旧还热着的板栗拿出来。

    缓缓推开房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屏风。

    他还没走近就看到屏风上倒映出的身影。段云舒脚步一滞,屏风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整整齐齐的叠放着沈雪枝换下的衣物,耳边是隐约水声,莫名感觉喉咙痒痒的。

    随着一步步走近,段云舒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沈雪枝将头轻轻靠在浴桶的边缘,长长的墨发垂在桶外,稍微仰头的弧度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慵懒闲适。他正微微阖眼,密而长的睫毛垂下来,如蝶翼般轻颤,薄唇抿着。

    因常年娇养,皮肤自然是毫无瑕疵的,

    一颗颗透明的水珠从胸膛滑落…

    “……师兄。”

    他正要帮沈雪枝按揉头部。

    他记得沈雪枝往日里是很喜欢的,虽然没有很直白说喜欢,但言行神态能看出他很高兴,有一次甚至还下意识拿脸颊轻轻蹭他的手心。

    可今天沈雪枝看着他,

    说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段云舒越听脸色越沉,他太清楚不过,这种话不可能是沈雪枝自己想到的,那么只可能是他听谁说的,又或者谁在他面前说的。

    到底是谁??和沈雪枝说了这些!!

    第67章

    【13】

    沈雪枝还小的时候,因为那时他的胳膊太短,以及四肢不是很协调的关系,每天哼哧哼哧自己搓完全身后,够不到后背就会求助其他照顾他的弟子。

    在自己洗完澡以后,也会乖乖的任由他们帮他擦拭干净身子和头发,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施为。

    后随年纪渐长,像这样的事他便开始自己做,不需要谁去帮他擦。至于这事,段云舒本不该知道的,也是他无意中听说的。

    当时的他还没有真正接触过沈雪枝,心里还嘀咕着这人怎么这么娇气,洗个澡都还要人伺候?

    后面随着和他相处才发现,沈雪枝并不是娇气,是真的不通世事。并且随着相处,段云舒心里莫名也有了一些说不上来的心思。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没见面之前还对他这样的事嗤之以鼻,后面又开始争着抢着做每天伺候沈雪枝沐浴的差事。

    甚至想着他要是还是像小时候那么乖就好了,虽然现在也很乖,但总会有一点点失落,他也算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天衍宗的弟子提到沈雪枝的时候会说等他见到就知道了。

    嗯,他的确知道了。

    这样的现象有沈雪枝自己性格的原因,

    最大的一个因素还是在于天衍宗。

    特别是那几个长老,他们不许其他人向沈雪枝提到外面的事,也不允许沈雪枝单独下山。

    就算下去身边也基本上有天衍宗的长老一路随行,这完完全全给沈雪枝打造了一层防护罩,而生活在里面的沈雪枝也没机会接触和了解外面的人和事。

    不过这种心理也不难以理解,或许正因为看多了外面浑浊的世间百态,于是便希望沈雪枝不要被同化,希望他可以永远如幼时般无暇。

    这一次已经算一次让步,起码在表面上,沈雪枝身边只有一位单独的弟子同行。虽然实际上依旧会不放心,偷偷跟在身后。

    按理说有其他两位长老在远处盯着,不会有什么宵小之辈靠近师兄的才对啊。

    ——所以到底谁和他说的这话?

    【14】

    段云舒挤出一抹笑,他尽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和平时的语气差不多,尽可能的镇定自若,让自己的话更具有说服力。

    “师兄此言实在有失偏颇…”

    段云舒不疾不徐的先是承认沈雪枝说的那种情况有,但他又很快进行否认,说有那种癖好的终究只是很小一部分,说天底下并非每个男人都有断袖之癖,而且…

    “你我同为男子,抵足而眠又有什么不妥的呢?”段云舒举例了许多有名的人物,虽然那些名字沈雪枝都不知道是谁,但是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

    说着说着,段云舒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自是相信师兄的为人…从未曾怀疑过师兄。也不知师兄是在何处听信了谁的话…”

    他巧妙的将话里的逻辑偷换,将心有不轨的那个人替换成了沈雪枝,完完全全把真实情况颠倒了。并且将这种事上升到了信任问题。

    这完全就是在混淆视听。

    可沈雪枝又哪里遇到过这种诡辩。

    首先他自己肯定是不会对段云舒做什么的呀,所以段云舒才说信任他。再顺着对方的思绪往下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没错。

    毕竟他也曾有过一只花枝鼠哥哥,和他是同一天出生,只是皮毛的颜色不同,是那些人类口中的“稀有色”,自然比沈雪枝要获得更多的关注和零食,他的体型也比沈雪枝要胖一点。

    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同性之间会黏在一起睡觉,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互相给对方舔舔毛什么的,这能代表什么呢,只是说明关系好呀。

    所以……人类应该也差不多…吧?

    【15】

    看沈雪枝表情松动,

    段云舒心里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于是继续游说着让沈雪枝不要太相信其他陌生人的话,明里暗里的询问到底是谁和沈雪枝说的断袖之类的词,这种词肯定不可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与此同时,段云舒手下的动作也并没有放松,一边不动声色的靠近浴桶的边缘,指腹轻轻为沈雪枝按揉太阳穴的位置。

    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而享受着按摩的沈雪枝表情愈发舒缓。

    他当然也知道不能把系统说出来,

    毕竟后者不止一次的说过不要暴露他。

    就算沈雪枝相信了段云舒的说辞,但他心里也并没有怀疑过是不是系统骗他什么的,他只是觉得就像段云舒说的那样,有那样爱好的人应该是比较少的。

    至于段云舒最后说的那些话也不算什么,也不止段云舒一个人这样和沈雪枝说过,包括天衍宗其他弟子也经常这么说,说让他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

    旁边的段云舒看沈雪枝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成了,他又适时开始和沈雪枝讲上巳节的由来和习俗。

    “其实最初不算淮阴的风俗,是从别处流传过来的,不过现在已经慢慢已经成为当地习惯…”

    上巳节当天的申时末,一些适婚女郎和自家奴仆或丫鬟又或闺中密友出来游玩,会做些乔装打扮,面上不是带着遮面的面具就是面纱。

    若家中有点闲钱的,还可租一辆花船。

    若是遇见心仪郎君,可将随身的手帕香囊之类的信物投掷到对方身上,若对方也有意便同样回赠一样自己的贴身信物。

    又或者含蓄一点的会借着祈福的名头在护城河边放河灯,将自己的心意放置于河灯中。

    因此许多未婚的郎君,又或者有这个想法的书生也会早早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来上巳节游玩,或者在下游去捡拾一些女郎放置的河灯。

    说起来,那条河也促成不少姻缘。

    这天全城没有宵禁,而为了防止意外事端,因此巡逻士兵会比平时多出几倍,也会比平时巡逻得更晚些,以确保那些小姑娘能够玩得尽兴些。

    届时护城河,灯火通明…

    段云舒描述的场景让原本闭着眼睛的沈雪枝霎时睁眼,他本就喜欢热闹,只是之前他们总不让他去,从桶里哗啦啦的水声中也能够看出他的期待。

    “我们什么时候去呀…是不是也要准备面具…啊我还没戴过面具呢…是现在吗?外面天还没黑…”

    沈雪枝说着就要急忙忙的起身,段云舒按住他的肩膀,手下的触觉极滑腻,不动声色的多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指腹顺着沈雪枝的肩峰的起伏按揉着。

    “师兄别着急,交给我便是。”

    【15】

    修者的年纪百来岁都不算什么,毕竟修者和凡人的差距,除了身上的灵气以外的,就是寿命的长短。

    对于凡人来说百年的时间,对于一个修士可能闭关一次就过了,几百岁都不算什么,像沈雪枝的年纪比天衍宗大多数弟子都要小一些的。

    之所以他们大多数都叫沈雪枝师兄,

    也只是因为沈雪枝的辈分比较高而已。

    前任掌门沈丘并没有把沈雪枝收成自己的徒弟,他把沈雪枝认下当弟弟的,那么严格得按照辈分算,天衍宗大多数弟子都应该叫他师叔或者师祖之类的。

    甚至还有一些虽然叫着沈雪枝师兄,但实际上年纪却比沈雪枝还要大的,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沈雪枝在天衍宗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也不认为自己一个师兄被自己的师弟保护有什么可丢脸的。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平时的做派有多骄奢。

    段云舒买了好几副面具,让其挑选,他还特意把几个花纹素雅的面具往前推了推,可沈雪枝还是一眼看中了最角落里青面獠牙的那个。

    “……师兄喜欢这个?”

    那个本来应该是段云舒给自己准备的。

    面具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祭祀面具.一类是乐舞面具.还有一类则是镇宅面具。

    而上巳节的小摊上卖的大多都有一些时兴面具,深受小姐少爷喜欢的美人面具,上面的花纹也是最美的。而沈雪枝选的那个则是镇宅面具的一种。

    “嗯。”

    沈雪枝第一眼就特别喜欢,作为本体很小的花枝鼠,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够凶,当然更加青睐那些看起来具有力量感的面具,看着就很威风凛凛。

    他拿着那个面具,手指轻轻触摸上面的尖尖的獠牙,越看越满意,又重复了一遍,“喜欢。”

    段云舒看了沈雪枝一眼,看得出来他的师兄的确喜欢。于是也不再多言。默默跟着戴上了一个素白的,什么花纹都没有的面具。

    心里想着——这样也好。

    【16】

    沈雪枝满心都是等下要去的地方,也没什么功夫去猜身边的段云舒在想什么。

    说起来,还没和段云舒接触的时候,沈雪枝也曾对他有一点害怕,特别是知道以后他会把自己杀了以后,故而和段云舒接触的那几天连眼睛都不敢看他。

    随着后面相处时间增多,慢慢的,沈雪枝发现其实段云舒也没那么可怕。他总能特别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想要什么,有时候他都不用说,他就知道。

    但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比如这次…

    沈雪枝沐浴更衣完以后,刚打开房门,原本挂在门上的东西也跟着掉下来。他低头一看,是好几个类似玉坠的东西,也有一些带着香味的手帕和香囊。

    而楼下大堂坐着一位稍微大胆一点的姑娘,朝着他们的方向大声问着不知仙师有没有娶妻。

    一旁的看客起哄般的跟话说,人家仙师必定一心只有仙途,可不会耽于什么情情爱爱。

    沈雪枝视力不是很好的关系,他看楼下那些人都是模模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谁是谁。但对气味很敏锐,所以他能够闻出地上的东西,具体都是谁的。

    只是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有些一知半解。

    好像其他动物会固定在春季有一段特殊时期,在那个时期会格外的想要寻求伴侣。这个他能理解,因为他自己也有这个时期。

    并且花枝鼠的特殊时期比其他动物还要频繁一些,并不只固定春季,一年四季都有。有的鼠鼠会在这个时候很暴躁,有的还会很情绪低落,因鼠而异的。

    单说沈雪枝自己的话,其实不是特别明显,其他人也看不太出来,基于这样的认知,沈雪枝开始进行合理猜测,所以这是在…求偶吗。

    至于向谁?

    沈雪枝把目光看向他旁边的男主。

    ——应该是向段云舒吧?

    毕竟那几个香囊手帕上面的气味就是之前一直在大厅偷看段云舒那几个小姑娘的。他可能会认错脸,但气味是不会闻错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段云舒表情又变得凶巴巴起来,而底下那个性格略大胆的姑娘似乎又在说什么,说了好几句,沈雪枝不太懂,不过周围人都在笑。

    好像大家都懂什么意思,就他一个人不懂一样。话说,‘只求与之春风一度,并不敢肖想其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沈雪枝知道春风,现在外面也的确是春季,但是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于是他便把求知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师弟,想着他能给自己解答一下。

    【17】

    以前段云舒很能懂他意思的。

    这一次却全然没接收到一般,堵在门框的手不自觉收紧,留下深深的印记。他目光冷飕飕的往下扫了一圈,在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起来。

    他又看向旁边的等着收拾房间的店小二,眉头皱得老高,语气也生硬无比,

    “我不是说过,这间房不用你们清扫吗?并且我记得这一层我是全部包下的吧,为什么还能有不相干的人上来?”

    沈雪枝垂在宽大袖中的手轻轻拉了一下段云舒后面的衣摆,他想让他别这么凶。

    感受到轻微拉拽的段云舒在心里叹了口气。

    天衍宗的人不让沈雪枝单独下山果然是有道理的,明明这么大了却依旧像个小孩子一样,过于天真,不懂看脸色。

    对那种低级的江湖杂耍也能看得津津有味,明明就是一些粗糙的障眼法,他随便都能给他变出来,可他却完全看不穿。

    别人让打赏就打赏,对钱财也没有什么概念的师兄,浑身上下就写着“大肥羊”三个字。

    就像现在他只看到了那个店小二苦着脸和段云舒告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根本看不到他和楼下的人对视的动作。

    段云舒一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便知道这个小二一定是收了谁的银子,拿了谁的好处。他今天可以允许上来丢香囊,明天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给房门钥匙了?

    再联想到底下那些孟浪之语,心里更加烦躁。

    “师兄把面具戴上吧。”

    他一边轻言细语的和沈雪枝建议,

    一边默默垂下眼帘,掩住眼里的沉思。

    其实刚和店小二暗中交接视线的几个人他都有留意,那几个凡人女子他直接忽略,重点关注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些修士?

    从他们进入淮阴一带开始,陆陆续续就有一些人盯着,身后的两个长老解决掉了一些,这次的面生,应该是新的。

    他们这还没进入邬城呢,就已经有这样别致的见面礼了吗?看来这趟委托任务并不是表面上那么见到啊,有谁越是不想让他们插手,越能证明一定有鬼。

    看来,晚上要注意一点了。

    不过这事不用段云舒太操心,毕竟后面还有两位长老,他们会处理的。如果说段云舒需要操心什么,他操心如何先利用长老去解决那些跟踪修士,再带着师兄出去玩…

    哪怕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并不被允许,段云舒在以后肯定是要受罚的。这事,当然不能让师兄知道。

    “……走吧,师兄,灯会要开始了。”

    这句话直接把沈雪枝的注意力吸引走。

    他之前曾在一些画册上看过人类集市的灯会,听说会有什么猜字谜的游戏,但一直没实际见过。他克制的抿了抿上扬的唇角,重重的嗯了一声。

    【17】

    他们出去的时候时间正好。天色刚暗下来,集市里人声鼎沸,空气中都是一股甜甜的花香,还有甜腻腻的蜜糖香气。

    街上的男男女女几乎人人都戴着或面纱,手里拎着样式一的灯笼。不时能够看到穿着一身制服的官兵腰间别着长刀一脸严肃的巡逻。

    看着竟还比白天的时候还要热闹些。

    “师兄,你想吃糖人吗?”

    段云舒发现沈雪枝盯着那个捏糖人的铺子看了许久,于是便出声提醒。

    沈雪枝摇摇头。

    他还是雪宝的时候记得很清楚,他不能吃糖。可是…可是…真的好香啊。沈雪枝想着他现在已经变成人了,那么…也可以吃一点点的吧?

    而就在他纠结的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段云舒已经拉着他的手走到了那个小摊面前,那小贩极为会看眼色,早在他们驻足的时候,就已经在向他们吆喝了。

    见他们到了跟前,自然是更加热情的吹嘘起自己的手艺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卖力的夸自己什么都会画,什么龙虎蝴蝶,花鸟兽虫都能给画得栩栩如生。

    这话一听就知道水分颇多,他要是手艺真那么好,也不至于只有他的摊子前没几个人,这不过是生意人的托词。段云舒对此一个字都不信。

    但沈雪枝不一样,他真的信了。

    “真的吗?真的什么都能捏吗?”

    “……那当然,这位公子只管说,保管你绝对满意!”

    沈雪枝脱下了白天穿的那身白衣,换了一套略繁复的锦衣。身上以及腰间带了许多叮叮当当的配饰,这些都让他看上去像个富家公子哥。

    不过比起那些纨绔,沈雪枝的身姿明显更加挺拔,看起来更知书达礼,温文尔雅。

    沈雪枝尽力的和那个摊贩描述自己想要的样子,等他说完以后,他仿佛没听清一般,“公子说的可是…夜磨子?小耗子?”

    沈雪枝清了清嗓子。“是花枝鼠。”

    【18】

    摊贩捏好沈雪枝说的那个小动物以后,旁边的段云舒跟着付好银子,他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师兄要这个,但对方的手艺的确还行,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胖乎乎的小家伙。

    “……这不挺可爱的嘛。”

    “有点胖了。”他可没这么胖。

    这话沈雪枝说的很小声,几乎是含在嘴里的,

    “嗯?”

    段云舒又在分心的查看四周,一时也没听到沈雪枝在说什么,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师兄怎么不吃?”

    明明刚才那个巴巴看着样子分明就是很想。

    沈雪枝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修成人形后的最大的好处,除了他的体型变大了以外,就是食量也比之前大了些,他可以吃比以前多的食物。

    可这其中……他不确定有没有糖。

    “……”

    段云舒就这么看着沈雪枝闻着糖画也不吃,明明表情就是很想吃的样子。最后犹豫许久,还是取下面具,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在耳朵的位置舔了舔。

    似乎感受到甜意,眼睛因为喜悦微微眯着,原本就精致的眉眼愈发生动起来。

    连看着的段云舒都被他的喜悦感染上几分。

    不就是吃点糖,也至于这么高兴。

    下一秒,沈雪枝的手举到段云舒唇边,

    “你尝尝。”

    大概因为在这么热闹的集市的关系,沈雪枝比在天衍宗的时候要跳脱几分,话也比平时多一些。仿佛笼中鸟飞到外面的世界后欢快的扑腾着翅膀。

    而他脱下面具的动作,引来几个凡人驻足。

    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竟是一张如此俊美出尘的脸,前后两者的反差过于巨大,已经有隐隐想上前搭话的女郎了。

    “师兄……”

    段云舒不动声色的又替他把面具戴上

    沈雪枝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但也还是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手里的栩栩如生的糖画固执的举着。

    段云舒不怎么喜欢吃糖,对他来说这就是小孩子才会喜欢吃的东西。可拗不过他就着沈雪枝的手,一口把那个小家伙的耳朵咬下来一只。

    “……怎么样?”

    其实就是普通麦芽糖的甜味,但看着沈雪枝期待的表情,段云舒抿了抿唇,好像又的确不太一样。

    “嗯,很甜。”

    段云舒手里拿着沈雪枝吃过的糖画,唇齿间还是甜腻的糖味,而沈雪枝的注意力又已经被另外一处吸引,他看不太清,于是就想走近一点。

    “是河灯吗?是我们等下也要去放河灯吗?”

    “嗯。”

    段云舒几步走上去牵上自家师兄的手。

    沈雪枝眼神不好,又爱到处跑,

    不把人牢牢牵在手里,他都不放心。

    第68章

    【19】

    之所以段云舒会这样,当然是因为沈雪枝曾经被弄丢过。不过不是他弄丢的,是他还没拜入天衍宗的时候,沈雪枝曾经被弄丢过一次。

    那时据说沈雪枝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个头也不怎么高。当时正值谁发现了一处秘境,几个门派的都去了,天衍宗自然派去了许多。

    当时留沈雪枝在门内,也不知他是怎么躲过那些弟子的眼睛跑掉。不过后面又说不是他自己跑的,毕竟雪枝一向听话,不太可能私自下山。

    再加上沈雪枝回来以后自己说他明明是跟着自家师弟走的。所以他很大可能是被谁蒙骗了。

    他一直分不清天衍宗的弟子的制服颜色和另外一个门派的服饰颜色,极大可能是把别派的弟子认成了自己门派的,然后就傻乎乎被人家骗走了。

    也是那时,掌门才知道沈雪枝眼神不好。

    沈雪枝不仅仅是分不清颜色,且目力也比常人差很多。而且平时得离近一点才能看清人的长相,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谁是谁。

    而沈雪枝之前都是靠每个人身上的气味来分辨身份,如果当时环境里的人太多,各种各样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他一时也是分不清的。

    而这些事都是接近百年前的事情,沈雪枝那个记性不太记得了,只因为门里的师弟总在他面前提,他才能记住这事。

    而段云舒大概也是听了那些事迹,才会紧紧把自己的抓紧.一副生怕他一转头自己就不见,时不时就还要确认一下自己还在不在的样子他也没挣扎。

    “师兄喜欢吗?”

    【20】

    那时沈雪枝手里已经拎了三个形状不一的河灯,再加上段云舒手里的五个,什么莲花形状的,兔子形状的,还有鲤鱼形状和小船形状的,多得眼花缭乱。

    走在道上,都还能有把他们认成是卖莲花灯的小贩呢。这不,自家师兄又看上了一个宝塔形状的。

    能在一个客人这里卖出去这么多河灯,卖河灯的小贩自然高兴,一个劲给沈雪枝拿新的花样。

    甚至连邻旁卖小孩玩具的小贩也跟着吆喝起来。

    沈雪枝脚下锦靴,轻裘加身,看着就是一位不缺钱的富家公子。吉祥话是不要钱般的往外说的同时还不忘诉说自己多么不易。

    沈雪枝分不清他们是在恭维他,

    还非常认真的和人道谢。

    那小摊贩有个年纪略小的儿子,年纪小,可能被沈雪枝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吓到,小脸煞白的直往大人身后躲,几乎要哭出声的样子。

    沈雪枝注意到后,先愣了愣,大约在思考要怎么办,过了几息。他把面具摘下,极为笨拙的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袋他自己非常宝贝的葵花籽。

    沈雪枝心里想的非常简单,他觉得这是他非常喜欢吃的口味。因为怕上火,他平时都不能多吃,每次只舍得吃一点点。

    他自己喜欢,所以旁的人也应该是喜欢的。而且还是已经剥好的,甚至都不用再费力剥一遍了。

    段云舒站的位置倒是把沈雪枝的动作看得分明,看到他从怀里掏出葵花籽送给那小孩,也看到那小孩大概是不喜欢,推了一下,瓜子撒了一地。

    旁边的大人看那沈雪枝给了自家小孩什么的动作,兴许以为是给的什么赏钱吧,脸上的笑意刚堆到脸上,又发现只是一点平平无奇的葵花籽。

    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不过还是顾及着什么,佯装生气的就要去打他儿子。

    对于边上的闹剧,沈雪枝闻所未闻,他认认真真的捡拾地上已经沾上灰尘的葵花籽。段云舒想让他别捡了,听到他小声嘟囔。

    “多浪费啊…”

    浪费,太浪费了。

    沈雪枝还是雪宝的时候,曾在外头短暂流浪过几天。那才真是可怖,外面都是陌生气味,而他灰扑扑的,看起来愈发像个老鼠。一旦出去就会被各种追赶,而那时他的肚子又非常饿非常饿…

    因为真饿过,所以才这么心疼食物。

    段云舒目光往后看了眼,见那小孩还非常不屑的冲他吐舌头后,他默默垂下眼帘,掩盖住眼里的思绪。嗯。师兄在这里,有些事也不太方便做。

    看着沈雪枝固执的想把瓜子一颗一颗捡起来,段云舒也过来帮着他捡,突然听到他小声说了一句,“你剥的多不容易呀…”

    段云舒的手顿时僵住。

    半晌后他叹了一口气,大概想和沈雪枝说什么,最后自家师兄一无所知的脸,以及面具下那清澈见底的眼眸,“算了。”

    不管怎么样,他会一直在他身边就是了。

    “……师兄,要去玩玩那个吗?”

    最后不知不觉…又买了许多无用的小物件。

    明明在下山前,段云舒才被嘱咐过不能太依着沈师兄,可真到了这时候,沈雪枝都不用对他说什么软和话,只消多看一眼…

    段云舒的心里就已经开始不停的为他找理由。难得下山一次,难得他那么喜欢…难得他那么高兴。

    之前心里想的什么原则早就抛之脑后,段云舒满心只想把师兄想要的捧到他面前,讨他高兴。

    【21】

    沈雪枝当然高兴啊,

    要知道上次下山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绝大部分时间他只能待在凌霄峰,除去打坐凝神静气和时不时指点些新入门的小师弟小师妹外,他成日里只能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熟悉到连上面的一草一木,他闭着眼睛都能够说出详细方位。

    好不容易能够下山一次,他能不高兴吗?

    那天段云舒带他逛遍了好几条热闹的集市,耐心的解答他的疑问,他的大手牢牢牵着他,温热的体温在彼此的手掌心里传递。

    在几条热闹的集市走遍后,他又带着沈雪枝租了一辆船,但又另外付了船夫银子,却并未让他跟着。

    等船夫走后,段云舒则开始熟练布置船舱,先是用简易的除尘术将里头的灰尘打扫干净,又在小榻上铺上软乎乎的靠垫,用自身的灵气让整个船舱比外头暖和些。

    等把一切做好,才又将沈雪枝扶上船。

    天底下哪有修士如此娇惯,这要让别派弟子看见了又要被嘲笑一番了。不过那时只有他们两人,被照顾惯了的沈雪枝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整个船身无风自动,几乎让船舱内的沈雪枝感受不到一丁点的颠簸和摇晃。船舱内的段云舒正在给沈雪枝念着之前在集市买的话本。

    最后船身慢悠悠停靠在一处人少点的河道。

    之前买的那些河灯几乎把沈雪枝包围,他还认认真真的挨个挨个数了几遍,确定一共是九个,又亲眼瞧见段云舒把那九个形状各异的河灯挨个挨个点亮。

    那个过程仿佛是在给河灯注入生命一般。

    暖橘色的烛火隐隐照亮河灯内壁的各色花草纹又或者寓意极好的题字,还有河灯上画着一些极好看的美人图呢。

    河边的凉凉的河灯穿过,河灯里的火焰跟着跳动,点点柔和的光照在沈雪枝脸庞。他觉得烦闷便将面具取下放在一旁。

    这次段云舒倒没制止,大概是觉得这边人少些。“段师弟,现在应该怎么办?要把它们一个个都放进河里吗?”

    【22】

    段云舒的目光几乎焦灼在沈雪枝被烛火印照得明明灭灭的面庞上,都说灯下看美人,更别有一番滋味,果然是有道理的。

    一直到沈雪枝第二次重复,他才完全反应过来,目光慌乱得从沈雪枝面上移开,开始为他讲着后面的步骤。讲着放河灯的传统和习俗…

    怎么把河灯放入水中任其漂流,沈雪枝都听得认真,不过听到要先在河灯中放入一张写着对于未来的美好祈愿的纸条后,他犹豫了一会儿。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美好祈愿,当初系统曾经说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而那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不知道…”

    他如此诚实的和段云舒说。

    大概段云舒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毕竟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总归都是有所**有若图谋的。

    有人想要金银财富,有人想要权势地位,也有人沉醉美人乡,修士也会追求更加高深的功法,更上一层的境界。总之只要活着,就一定有所图。

    人都是贪心不足的,一旦得到了这个,就会立马想追求下个。欲.望本来就是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可那天段云舒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说: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且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已经挺好的了。”

    沈雪枝无比认真的说完自己想的以后,又把问题抛给了段云舒。他真挚道:“那你呢,段师弟?

    沈雪枝完完整整看过剧本,知道作为男主的段云舒不可能会一直呆在这个已经逐渐没落的天衍宗,他的未来会离开这里,他一定会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他有许多抱负,有许许多多的想要实现的愿望,毕竟段云舒一开始成为修士的原因本就是为了报他父母的仇,他想找到当年的真相,而他最后也会如愿。他的修行道路上注定不会太安静…

    但沈雪枝就和他完全不同了。

    作为一只没什么追求的花枝鼠,他心里想的无非就是有个舒舒服服的小窝,每天有吃不完的零食,能够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香喷喷的。如果再有谁陪陪他说说话,他就更满足了。

    嗯……没了。

    他真的没什么特别远大的抱负理想。

    之前那么努力修行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想的,而是系统一直逼着他,一直在他耳边告诉他,这个世界多么多么的危险,让他一定要先提升自己。

    甚至他偷懒的话,系统直接电他。

    他只是一只巴掌大的小鼠而已,雪白的皮毛都被电得焦黑,一度还产生了很严重的应激反应。

    被天衍宗前掌门沈丘带回去那几天,他稍微听到大一点的声音,都会浑身下意识炸毛。

    哪怕过去很久以后,沈雪枝依旧能够当时的痛感,花枝鼠的记性并不怎么好,能够让他记住的,一定是非常深刻的教训。

    而到这个世界后,由于天衍宗众人将沈雪枝保护得实在过于严实,导致他根本没什么机会能够接触到外面那些纷争。

    包括人类和异兽之间,又或者凡人和修士之间,乃至于修士和修士之间的种种纠葛,沈雪枝统统都不知道,甚至在心里还觉得系统说的也不全对。

    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之前的梦想已经实现了,有舒服的小窝,有吃不完的零食,有人类照顾他,多好啊。他已经没有什么愿望了。

    所有他也就很大方的看着男主道: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想实现的愿望吧?如果你的愿望不够的话,那我把我这份给你。”

    男主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先拒绝了沈雪枝的提议。“不用,师兄若现在想不起也无妨,可以留着,等以后慢慢的想。”

    “……那,好吧。”

    【21】

    在集市四处闲逛时沈雪枝都完全不觉得累,等回到客栈的时候,刚坐在榻上感觉整个腿麻得不行。

    偏偏以他对外的修为来说,他本不该能感觉到乏累的,而男主却仿佛能够看穿他心里所想一般,熟练的开始为他不轻不重的捏腿。

    沈雪枝刚想对男主说点什么,外头“嘭”的一声巨响,引得他下意识侧过身,看向窗外。

    天际边绽开五颜六色烟花,流星般的火花从天空四散落下,那本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只可惜沈雪枝看不太清的。

    他只能看到一点模模糊糊的五颜六色的亮光,再结合之前听到的声音,以及鼻尖的点点硝石和硫磺味,一心里猜测应该是哪里在放烟火。

    于是他下意识询问段云舒:

    “好看吗?”

    而段云舒那时也正好抬头望去,不过他看的并非窗外的烟火,而是被窗外烟火照亮的某人侧颜,光洁白皙的脸庞泛着莹润的色泽,几乎让他移不开眼。

    听到沈雪枝的问话后,

    段云舒几乎想也没想,一口回道:“好看…”

    就是不知道,他在说烟火好看还是人好看,又或者都好看。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沈雪枝此去的目的地是隔壁的邬城,因为他的一点私心,他多耽误了半晌,而为了补上这半日的耽误,那么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得提早出发。

    关于委托的内容他非常清楚,包括涉及到了那些家族以及门派他大概也都知道,反正他这次也不是认真去解决的,仅仅只是一个引子。

    只要他按照那个既定剧情里面的步骤来,是不会出什么太大的纰漏的。早早的完成委托,早早启程回到门派。

    沈雪枝又在脑海里快速的过了一遍明天要做的事情。其实早在下山前,这次委托任务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进邬城以后会遇到哪些人,他都非常清楚。

    过程被沈雪枝反反复复的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腿被段云舒揉一会儿以后,也感觉没那么麻,可能因为他用温热的灵力帮着温敷的关系。

    腿是不疼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22】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集市贪嘴多吃了些人类小吃的缘故,大约晚一些的时候,沈雪枝感觉到了不太舒服,先是隐隐腹痛,又是莫名的燥.热。

    也就是因为这个小意外,他才会恋恋不舍的提前回客栈。如果不是身.体的原因,他估计光是玩那个小孩子垂钓套圈圈的游戏就能玩到半夜。

    这种身体的不适稍微有点像他每个月特殊时期的那几天。可是时间也不对啊,毕竟之前一直都是固定在月中,而那时候他也可以借闭关为由不见任何人。

    可现在才月初,难道是提前了?

    第一次遇到这种日子提前的沈雪枝懵了。

    他倒是并不怕发生什么,就像他自己之前说的,因为几乎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他已经习惯这种感受,除了会短暂的变回本体以外,对他来说就是睡一觉就好了。

    问题就是:他要怎么支开段云舒。

    毕竟昨日才答应教他基础清心诀的第三式。而今天他要用什么理由才能和男主说他晚上有事。

    从没有撒过谎的鼠鼠慌了。

    之前在天衍宗的时候,男主总来找他请教一些功法上的问题,作为师兄他当然有义务帮忙解答。

    只是有时候明明同一个问题,沈雪枝翻来覆去的和他讲了好几遍,几次还亲身给他做演练,可他上一秒懂了,下一秒又不懂了。

    因为这样,有时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最开始段云舒只是在他偏殿外歇息,后面慢慢挪到内殿。

    再后面段云舒又说晚上守着他睡,一直到前面几个月,他有一天醒来发现睡在段云舒臂弯里,他和他几乎抵足而眠。

    那时的段云舒面色非常镇定自若,说是因为昨夜见他一直叫着冷,所有才抱着他入眠的,刚睡醒大脑依旧还懵懵懂懂的小花枝下意识哦了一声。

    往后的日子就仿佛温水煮青蛙一般,在沈雪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那个局面。想来也很正常,毕竟单纯的花枝又如何是狡猾的人类的对手!

    甚至整个天衍宗都并不知道此事。

    而沈雪枝并没有告诉其他人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段云舒在他面前支支吾吾的说,他并不想被其他同门知道他竟如此…愚钝。

    这样的理由,随便拿去给谁听,都不会有谁相信,但是沈雪枝…信了。

    也索性他所在的凌霄峰只有他一只鼠居住。

    只是偶尔在心里有那么一点疑惑,明明他记得剧情里男主的天赋很高啊,为什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都不会?

    不过转念一想,沈雪枝又觉得也不一定,说不准就是有那种很难的功法一学就会,最基础的却怎么也搞不懂的呢?

    沈雪枝那颗小小的鼠脑里完全没想过段云舒是不是在欺骗他的可能。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没有谎言这个概念,所以他一时还真想不到怎么和段云舒说。

    非常凑巧,段云舒也刚好有事和他说。

    在方才烟花响起之际,他在看沈雪枝同时也在凝神倾听着秘密传音,他等下也要出去一趟。

    【23】

    他们谁都想说自己等下有事,只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场面就变得异常安静。

    段云舒一如和往日一样为沈雪枝打水,在他净手后及时的递上干净的软帕,又安安静静的为他准备好等下沐浴需要用到的澡豆。

    一切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太相似的就是气氛过于安静。段云舒低头一看,原本每天要沐浴完才会休息的师兄现在已经躺下睡着了。

    记得第一次见沈雪枝睡觉的姿势的时候,

    段云舒闷闷的笑了许久。

    他那位师兄睡觉可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平躺,一点规矩的侧躺着,腿部弯曲紧紧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个……软乎乎的小汤圆。

    “师兄既已睡下了,那…便不打扰了。”

    段云舒这边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

    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的同时,

    装睡的沈雪枝几乎在瞬间睁开眼。

    他其实已经习惯每个月都有这么一两天,以前都是忍忍就过去了。不然还能怎么样?毕竟这个世界只有他一只鼠鼠,系统非常明确的告诉他没有同类。

    周围的人类对他而言都是异族,

    他从未想过和他们发生点什么…

    他以为这次也和前面每个月一样,只要忍忍就过去了。可这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太一样。

    沈雪枝竭力想要忽略,但是体内的那股燥.意却反而越来越明显,那些蒸腾的热气让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鼠脑更加晕乎乎的。

    这只背对着门并且还半眯着眼睛的小花枝并未发现,其实他以为早已经离开的师弟…没有离开房门,他只是隐去身形而已。

    之前他听到的那声关门声也是他在门内发出的。

    如果沈雪枝是平时里的正常状态的话,

    他本应该可以察觉到段云舒没走的。

    段云舒自然也觉察到了沈雪枝的状态不对。

    他的师兄根本就不会隐藏心思,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会显露出来。更别说他刚才心虚的眼神闪躲的样子,就快把他心里有鬼写在脸上了。

    段云舒一眼就能看出来,哪怕他的确有点事,但比起那些。他更好奇师兄能有什么事瞒着他。

    然后段云舒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他平日见过沈雪枝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发呆,又或者在人多的地方会刻意板着脸的样子,他见过他轻笑的样子,也见过他自己一个人在塌上打滚的样子。

    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眼睛隐隐泛着红宝石般的光芒,白净的面皮染上了红.晕,平日里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眸不复清明,眼底氤氲着雾气,喉结艰难的滚动着…

    他看起来真的很难受,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才能缓解这种难受,只能手足无措的紧紧抓着被褥,鼻腔里发出一些软乎乎的哼哼唧唧。

    有点像中了什么不入流的药…

    段云舒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想着今天他都接触了哪些人吃了那些吃食,其中哪一种出问题的可能性最大。可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意外又发生了。

    如果之前发生的是都还在段云舒承受范围之内的话,后面发生的事更是直接让段云舒现出了身形。

    他的师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一只…

    圆滚滚的…雪白小耗子?!?

    “你是谁?”

    “吱吱…”

    ——我?

    已经完全晕乎乎的沈雪枝完全没发觉他已经变回了本体,他下意识回答着这个问题。

    “吱吱吱…”

    ——我,我是雪宝。

    第69章

    【24】

    沈雪枝可能并不是人类,是妖兽。

    这个消息不是谁告诉段云舒,是他自己经过和沈雪枝的相处,慢慢发现的。或者说段云舒的心里一直有这么一个猜测,但也仅仅只是猜测,并不能说百分百就是真的。

    说的更加直接一点,

    他接近沈雪枝的目的本就不纯。

    在接近沈雪枝之前,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段云舒被这个叫沈雪枝的男人百般折辱,而自己也在日后进行了加倍偿还。那些画面过于真实,他醒来后一度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甚至连段云舒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了一场梦,还是他已经真实的经历了那一切以后又重生了。

    刚醒来的他看着头顶破旧的草屋,有些许恍惚,想着他不是应该在飞升前夕的晚宴上吗?他的耳边隐隐都还有那些那场宴会的喧闹声。

    那场宴会极为盛大的,甚至可以说把那个世界里大半修士,只要是有头有脸,有点声望的都到了。

    不过也是自然,毕竟在这之前除了他以外,还没有谁能顺利的撑过整整七天七夜的天劫。

    无论在金丹期前进步多神速的修士在元婴后都会开始原地踏步,身体仿佛一个已经装满水的袋子,无论再怎么往里面灌水也只会不停的溢出。

    就算花费数百年的时间将那个袋子勉勉强强的撑大一点,但只有极少部分能够突破元婴抵达渡劫期,就算能达到渡劫期,几乎也都没挨过这个时期。

    大多数都死在了时不时降临的雷劫之下。

    至于渡劫期以后的化神期,那已经似乎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所以对于能够抵达化神期的段云舒来说,几乎所有修士都凝神等待他的结果。

    到底打破流言,还是坐实流言。

    至于那个流言…早就有了。

    具体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大概是说修仙其实是一场骗局,说人类其实根本无法真正的得道成仙,认为飞升即是陨落。

    而之前太多修士因心有疑虑,处于一个半信半疑的阶段,要么死在雷劫下,要么畏惧迎接雷劫而故意压制修为。

    段云舒听过这个流言,但他心里没有一丁点的畏惧,说出来可能会有点难以置信,他的心里隐隐有那么一个声音,他肯定会成为那个第一人。

    这种笃定并非出于傲慢,而是陈述事实。

    那本该是段云舒最风光的时候,但是他却有种迷茫,过往的一切被笼罩上一层厚厚的迷雾,他努力的想了很久,依旧觉得不真实。

    突然脑海里闪现过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跟着又浮现出对方的名字——沈雪枝。

    从想起名字开始,慢慢的,对方的声音以及他的身影也开始出现在段云舒的脑海里。他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他,他真的有对自己做什么吗?

    记不太清了,连过去的所有事情都变得模糊不清,包括他扳倒的那些几个修士家族都有点记不太起来其中的始末。

    段云舒甚至开始怀疑一路走过来的那些选择真的是自己做出的吗?记忆中是自己亲自做的选择,但再回忆起来的时候,自己却仿佛提线木偶一般。

    他根本想不起自己当时的心境如何。

    在段云舒想清楚这层后,那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对方自称是这方世界的意识,而自己则是那个意识选定好的接班人。

    之前的一切只是为了打磨他的韧性,无论是悲惨的家庭,还是短期内无法实现的目标,以及那些层出不穷的跳出来要阻碍他的仇家,那是他的必经之路。

    他必须经历那些背叛与磨砺,才能成长为一个全新的他。甚至在必要的时候,那个自称世界意识也的确会对他的一些行为和思想进行干涉。

    所以段云舒觉得自己像提线木偶并不是幻觉。

    而现在一切已经结束,如果段云舒愿意的话,那个意识说他以后将会是新的接替者,也就是那些人类口中的天道。

    【25】

    在了解完这些后,段云舒凝视着自己杯中的倒影,眉目间没有一点喜悦,只觉得倒影里的那张脸陌生得很。“那……沈雪枝呢?”

    随着那个声音的出现,那些蒙着浓雾的过往也一一浮现,其实沈雪枝好像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反而是他一直毫无缘由的厌恶他。

    那声音带着不屑,说了许多关于沈雪枝不怎么好听的话。而他就只记住了其中一句,说他来自于异世。

    再后面他和那个所谓的意识发生了一些争执,他重新回到了还没有遇到沈雪枝之前,仿佛一切重置到最初的起点。

    这次他依旧如同记忆中那样跋山涉水去参加了天衍宗的入门选拔,一如既往的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先进入的外门,又一步步升入内门。

    因为这样都是曾经做过一次的,仿佛解答一道已经知道过程和题底的算学题,他表现得只会比之前更好。也比记忆中更快的接近到沈雪枝身边。

    这次他没有记忆中那么讨厌沈雪枝。

    哪怕沈雪枝依旧和他认知里一样娇气,天底下真找不出另外一个像他那么多讲究的修士了。

    可即使这样,沈雪枝在他眼里也并不是多么惹人讨厌。可能是上辈子他见过太多恶心的人和事,他那样的娇气已然不算什么。

    第一次见面,沈雪枝背对着段云舒,大半张侧颜都浸泡在晨曦里,他漫不经心的问:“你就是今年新入门弟子中的第一名?”

    段云舒半跪垂首,恭敬搭话。

    就连记忆中初次见面时的傲慢也并非如此。

    这次段云舒细细的打量才发现沈雪枝隐藏在乱发衣袖下的手在轻微颤抖。沈雪枝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他之前竟从未察觉。

    青年走到他跟前,如青葱般的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他。等沈雪枝细细打量过一番以后,又不甚在意的挪开眼。“行,那就他吧。”

    后面段云舒在沈雪枝的殿中做了大半个月的后勤,专门给沈雪枝洗衣服,为他清扫房间。但这次他没有和之前觉得这是他在针对自己。

    他反而借着这个机会靠近了沈雪枝,发现了许许多多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他。

    再然后,他对沈雪枝有了更多的好奇心。

    明明最初接近他就是为了寻找他的弱点和把柄,所以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一步的呢。是发现他随口一句玩笑话,沈雪枝都会相信的时候吗?

    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为他解围?还是在他发现他有来偷偷摸摸给自己送药的时候?总之段云舒现在没有半点想杀他的想法。

    甚至看着变成本体的沈雪枝,他………他竟然觉得还好。本该最厌恶妖兽的他却半点不喜都生不出,反而接受得非常快。

    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波澜,他还是有一点点惊讶的。他把脑袋里所有能够想的妖兽都想了一个遍,寄生在沈雪枝身上的妖兽的本体会是怎样的凶恶…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师兄是个…小耗子??

    【26】

    随着本体露出后,沈雪枝过往所有的无法解释的,又或者那些不引人注意的小动作以及那些让他无法理解的行为全部都有了非常完美的解释。

    ——毕竟他…只是一只小耗子嘛。

    站都站不稳,看起来就很笨的一只耗子。

    眼前的这只小耗子………好肥。

    段云舒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圆滚滚的耗子,比他之前见过的耗子要肥许多,颜色也不一样。

    他认知里的都是灰不溜秋的,他倒是白得很,眼睛也是别具一格的红色,红艳艳的像红宝石。

    按理说,明明就以这种生物的智商,应该没有能力修成灵智的啊。他不仅能有灵智,甚至还能修成人形,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其他妖兽要修成人形,

    一般身上都会有浓重的血腥味。

    动物的修行比人类还要艰辛些,他们又没有人类的礼义廉耻,不受道德的约束,有那么几条人命在身上都不算多么稀奇的。

    但沈雪枝身上没有,

    说明他从没有害过谁的性命。

    至于他身上的气味…段云舒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一股非常浓郁的气味从哪个小家伙身上散发出来。

    平时沈雪枝身上可不会有这样的气味,但不是特别难闻,甜腻腻的,腻到能够拉丝,很容易让他想到不久之前那个糖画的味道。

    “师兄?”

    段云舒试探性的叫他。

    “吱吱吱…”

    那个小家伙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边吱吱吱的回应他,一边摇摇晃晃的想朝着他的方向爬去。但是应该是身体不适,一点点距离爬得特别艰难。

    从吱吱吱的尖细声音里,

    他甚至还听到了委屈?

    【27】

    段云舒干脆坐在床边,看着那汤圆团子一样的师兄,他的手就特别痒痒,特别想拿手指去戳一戳那个似乎在艰难蠕动的团子。

    假如他以前养过花枝鼠的话,就会知道在花枝弟弟每月的特殊时期最好不要去碰他。

    平时的小花枝性子温顺,但这个时期的花枝会凶一些,随意触碰的话,很大概率会有被咬的风险。

    但是…段云舒没养过鼠,自然也并不知道。

    段云舒直接上手就摸的动作自然是引起了雪宝的警惕,本来身体就不适,还要来戳戳戳,烦死了,毫不犹豫,张嘴就咬。

    不过本来以段云舒的反应速度,

    他完全是可以躲开的。

    但他没有,看着手指上两个小孔,他只感觉像被什么蚂蚁咬过似的,并不怎么疼酥酥麻麻的。两个小孔很快冒出的两颗鲜红血珠。

    身着一身蓝衣的少年郎突然就笑了,

    这小牙还挺尖的。

    “师兄还会咬人呢。”

    那只胖胖的小雪球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咬人,在咬完以后,小小圆圆的耳朵紧紧趴着头皮,一直在小幅度的颤抖,明显是更加害怕的样子。

    哪怕段云舒并没养过这样的小动物,也能够猜出这明显是非常害怕的表现。看到小耗子看到那他抖啊抖啊抖的样子,段云舒不自觉放柔了嗓音。

    “我又没凶你,师兄那么怕我做什么?”

    “……”

    【28】

    看着小团子一动不动的样子。

    段云舒试探性的从怀里摸出一袋瓜子。

    虽然看着身体不太舒服,但在闻到葵花籽的气味以后,还是会本能拿着小小的爪子接过往嘴里塞。

    段云舒这边递一颗,他就塞一颗。

    大概是现在还不怎么饿,也没见那个小耗子吃,只见着小家伙的腮帮子逐渐鼓鼓囊囊起来。

    后面都已经腮帮子塞不下了,但面对段云舒又一个递过来的瓜子,雪白的小花枝愣了愣,还是没抵抗食物的诱惑,依旧颤巍巍的把瓜子接过。

    段云舒就这么看着他的那只圆润的小耗子两只小爪爪捧着一颗瓜子,先是艰难的想藏在怀里。

    发现藏不住,又慢吞吞的抱着还带着壳的瓜子一点点挪到枕头边,想往枕头底下的小缝隙里塞。

    段云舒长手一伸,直接把那枕头挪开,好家伙,里面居然还有一小堆瓜子和核桃仁,他猜测那…应该是师兄昨天藏的吧?

    很难形容段云舒那一刻心里的想法。

    ——真的好想戳戳他软乎乎的脸颊。

    大概因为给他食物的这个动作增加了小耗子对他的信任度吧?在小耗子把食物藏好以后,又慢吞吞的靠近段云舒手,然后一点点的……蹭着?

    起初段云舒以为自家师兄的这个动作是在向他示好,于是也就没阻止,甚至还隐隐有点窃喜。

    只要一想到这个小东西是他师兄的本体,那白白的小耗子怎么看怎么顺眼起来,甚至还想了许多他师兄醒来以后的表情…

    那耗子蹭了好一会儿后,又停下了。

    “……这是?”

    段云舒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一点明显的濡.湿,陷入了沉思,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抬起手背闻了闻。

    好了,他知道他刚才在干嘛了。

    【29】

    段云舒两只手指拎着那只小耗子举到自己面前,小东西挣扎得很厉害,似乎也知道这个动作很不雅观,不怎么愿意被看,尾巴一个劲的想挡住。

    但小耗子怎么可能拧得过人类的手,段云舒这次看得非常的清楚,那个几乎完全红.肿起来的地方。

    果然是…发.情期到了啊。

    段云舒心情无比复杂的看着那个刚被他放下还背过身不理他,结果没一会儿,现在又在他手背蹭蹭的小耗子。

    他没把手挪开,

    “……你真的是师兄吗?”

    如果不是段云舒亲眼看着的确是沈雪枝变成这只小耗子,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刚才那小耗子发呆的时候,他居然隐约看到了一点沈雪枝的样子。

    师兄经常就是这样发呆,外人看着是一副不可接近的样子,仿佛在思虑什么久远的大事,又或者在思考什么高深的法决。

    只有稍微熟悉一点沈雪枝的人才会知道,

    那时候的师兄……只是在日常发呆而已。

    既然有灵智也能够化形,段云舒是可以和他通过意念沟通,他再度询问他,小耗子依旧是吱吱吱的叫声,但大意他还是能够明白一点。

    ——我是雪宝。

    那个胖乎乎的小耗子,一边吱吱吱的,一边笨拙的把自己的尾巴藏起来,他似乎觉得全身上下唯一没毛的长尾巴不好看。

    之前拎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小耗子的尾巴上有不少啃咬过的细小伤口,和段云舒自己手指上的那两个小牙印非常相似,那么完全可以肯定,尾巴就是这个小耗子自己咬的。

    大约是感受到段云舒在看他的尾巴,他把尾巴藏得更深了,完完全全的蜷缩起来,连尾巴尖尖也要用粉色的小爪爪捂住。

    ——如果你不喜欢尾巴的话,我不让你看到它。

    小耗子吱吱吱的声音特别微弱,仿佛底气不足。

    ——别讨厌我…

    【28】

    沈雪枝这次的特殊时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汹,本来就只有一点大的鼠脑自然是承载不了这么大的负荷,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甚至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他甚至以为自己现在依旧还是雪宝。

    那个没有经历什么系统,也还没有经历流浪,并没有被踩死的.才刚刚被第一任主人卖掉,即将要和自己的第二任新主人见面的日子的雪宝。

    不过他还保留着那么一点点生物的本能,

    这点本能就是存储食物,标记领地等等。

    他完全把段云舒错当成了他的新主人。段云舒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虽然不太舒服,但还是磨磨蹭蹭想去他的手心闻闻他的气味。

    毕竟他辨别人类完全只依靠气味。

    每次特殊时期之所以会烦躁,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某些地方不舒服,他完全是依靠着本能做那样的事,他自己是没什么意识的。

    所以也并不知道当时段云舒是什么脸色,沈雪枝大概在段云舒第二次和他对话的时候,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意识。

    刚恢复一点意识,沈雪枝就听到脑海里那个系统在和自己交流,语速非常快。他说自己这次之所以这样,因为之前在集市吃的某样小吃里的一味调味。

    那一味药对人类没什么用,但对小动物就不一样了。说白了还是因为他自己嘴馋,怪不了任何人。

    “……”

    系统说完就下线了。

    沈雪枝缓缓睁开眼,以他本体的视角抬头看段云舒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他心里这个感叹刚冒出来,又突然想起,不对啊,男主什么时候回来了?

    沈雪枝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他又被另外一股气味吸引,气味的来源是男主的手背上留着的濡.湿。

    这下他都不用凑上去闻,

    就能闻到那上面带着他自己的浓郁气味。

    ——他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

    “……吱…”

    他不自觉的抖了抖。

    段云舒大概以为他害怕,伸手要揉一揉沈雪枝的脑袋,被沈雪枝下意识躲开,他这个动作让段云舒微微眯了眯眼,语气笃定:

    “你醒了??”

    沈雪枝本想装傻,可他那时候依旧还是处于特殊时期,故而反应的确有些迟钝。他居然又当着段云舒的面,缓缓的.后知后觉的恢复了人形。

    “………………”

    【29】

    当时的那个画面就是挺尴尬的,是哪怕过去好久好久,沈雪枝想起来依旧会浑身炸毛的那种尴尬。

    他的师弟,在不久之前还那么恭恭敬敬叫他师兄的男主,那会儿他也不叫他师兄了,他半依靠在床沿,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看着他。

    段云舒眼里含着明显的笑意,

    嗓音里满是揶揄,他居然叫他:“雪宝?”

    而沈雪枝居然也下意识应了一声,

    应完以后一阵久久的沉默。

    段云舒在憋笑,他看着自家师兄的通红的耳根和脸颊,包括脖子都是一片红晕的。目光又如此躲闪,心虚得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大抵应该是恢复那么一点意识了。

    并且身上携带的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愈发明显,或许……那就是世界意识想要消灭的东西?

    “雪宝现在怎么样啦…”

    沈雪枝在不停的戳系统。

    ——怎么办啊,我暴露了。

    ——是不是失败了。

    ——他是不是要吃了我?

    系统当然没有回应。

    沈雪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的特殊时期并没有结束,并且按照以前的经验,一般会持续一到两天左右,偶尔会三天。

    “怎么不说话,我已经知道师兄是小耗子变的了。这就是师兄的秘密吗?没事的,我可以为师兄保密。”

    段云舒说着往沈雪枝的方向靠了靠,“师兄看着好像还是不是很难受呀,需要师弟帮忙吗?”

    他突然又开始叫他师兄了,

    但是还不如叫雪宝呢。

    沈雪枝憋了很久,憋出来一句。

    “我,我是花枝鼠,不是耗子。”想了想,他盯着自己的手,“好吧,其实就是耗子。”

    虽然沈雪枝一直都否认自己不是老鼠,但他又必须得承认他的确和老鼠同宗,本质还是一只耗子。

    不过他稍微爱干净一点,因为从小圈养的关系,身上也并不携带什么鼠疫病毒之类的。

    人类讨厌老鼠是天生的,这是雪宝在那几天的流浪生涯里明白的第一个真理,并且他也发现了,他们应该是很不喜欢自己的长尾巴。

    就连他第一任主人也很少抚摸雪宝的尾巴,毕竟上面光秃秃的,并不像他的身上毛茸茸的,看着的确不怎么可爱,所以他会习惯的把自己的尾巴藏起来。

    男主刚才肯定已经看到了。

    【30】

    在沈雪枝满脑子都是他暴露了的事实以后,男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点点靠近他,像往日一般,段云舒伸手为沈雪枝理了理衣襟。

    “我来教教师兄吧。”

    段云舒都不用猜,单从沈雪枝最开始那个只会生涩的蹭蹭的动作就能够看出,他估计连自渎都不会。

    某个想法出现的非常突然,

    不过段云舒倒没多少抗拒和排斥。

    他为什么不可以呢?就是因为违背人伦世俗吗?可是他又不是没做过那些遭报应的事,如果真有什么报应,他担着就是了。

    他继续放柔声音,用诱哄的语气道,

    “放轻松,别怕。”

    而和这样温柔语调不同的是,段云舒对另外一个声音的询问——别装死,说吧,在师兄身上做什么?

    【31】

    那一天,迎来客栈三层天字号上房内的烛火……整整燃了一夜。

    第70章

    【32】

    最后还是比预计的时辰要晚一点到邬城。

    他们到时,那户贾姓的地方富商已带着一众奴仆和家眷特意在门口等候。沈雪枝远远看着他们一行人在门外的样子,心里愧疚得不行。

    觉得若不是他自己晨起时赖了一会儿床,耽误了些许的时辰,就以段云舒的御剑速度,他们理应早到了,不至于这都大晌午了才到。

    光是想想,沈雪枝都觉得心虚。但偏偏他又不能把那些心虚表现出来分毫,无论心里多么慌乱,面上必须得保持镇定。

    作为一只花枝鼠,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反倒是他的师弟,不仅一点不心虚,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附在沈雪枝耳边温声安慰他“师兄莫要担心。我猜,他们也是才到不久呢。”

    说着顿了顿,“就是让他们等等也是无妨的。”

    毕竟……这本就算一桩请君入瓮。

    沈雪枝看过剧情,其实心里也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知道这一大家子和其他门派之间门的一些小九九,甚至知道他见面后第一句话会对自己说什么。

    但一码归一码,迟到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想反驳段云舒,但想了想在外头他也不好多话,只用眼神瞥了段云舒一眼,望他收敛一点。

    然而段云舒并未接受到他的眼神暗示,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家师兄脖颈附近,其实不仔细看是看不太出来的,得靠得近一点才能看到那处隐隐约约的红痕。

    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反而还欣赏了一会儿。

    思绪不自觉飘回昨夜。

    【33】

    真要说的话,其实还是挺可爱的。

    沈雪枝昨夜的反应比段云舒想象中还要青涩一些。或许是还没从小耗子的心理转换过来,哪怕恢复了人类形态,却还是时不时打量自己的脸色。

    手指反复绞着衣角,薄唇紧紧抿着,背后紧紧贴着床沿,整个人小幅度的轻颤,而这些小动作几乎将他心里的那些紧张.忐忑.不安,毕露无疑。

    “师兄很怕我吗?”

    他嘴里虽然恭恭敬敬如平日般叫着沈雪枝师兄,但手上的动作却不尽然,看似在慢条斯理为他整理凌乱的衣襟,却反而越理越乱。

    “我观师兄面色,还是很难受吗?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帮到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进退有度,但只有当时的雪宝知道,看似有选择的背后其实毫无选择。

    男主的每说一个字,越靠近他一分,指腹在他的脖颈处摩挲。仿佛想把他像之前拎雪宝一样拎起来,沈雪枝一动都不敢动。

    段云舒说着教沈雪枝,实际上反而后者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带处,看着他僵硬在原地的样子,嗓音里有了几分苦恼。

    “之前师兄不是还对我的手做那样的事么,现在怎的又不会了?”

    ……………………

    ……………………

    沈雪枝哪怕做着那样的事,眼里却依旧懵懵懂懂,甚至他本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一味听从着指令。

    让干嘛就干嘛,乖得不得了。

    眼里一片澄澈反而把段云舒那些心思映照得无处遁形,令段云舒生出几分莫名的罪恶感来。

    外头天蒙蒙亮的时候,沈雪枝才刚刚睡下没一会儿,又被小声提醒着该起床了。他自然有些不满,他不比其他苦修的修士为了修体,风餐露宿都是家常便饭。

    沈雪枝被娇惯得有了几分起床气。

    有起床气,但是不多,只有一点点。哼哼唧唧着不肯起床,手掌心胡乱的盖在脸上想装看不到。

    段云舒又哪里真的会那么狠心让他一定起。

    于是干脆又抱着他睡了会儿,拥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就那么一会儿,沈雪枝白生生半截手臂露在外面已经有些许冰冷,连身上的气味比昨天清淡了不少。

    的确是……挺可爱的。

    段云舒思及此处,眸色又深沉了几分。

    【34】

    在其他人眼中的沈雪枝姿容面如精琢,容似珠玉,加之眉宇间门的不食人间门烟火的清冷,说句仙风道骨也不为过。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不久前也正是他们眼中如此不染尘埃的仙师,几乎毫无风度的缩在他师弟的脖颈处。

    一只圆润的雪白鼠鼠几乎整个身子缩在一位少年郎的衣襟里,只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小声的吱吱叫,想让他御剑速度慢点。

    那少年郎熟练的拿一根手指戳了戳白鼠的脑袋,指尖轻轻捋着白鼠的胡须。

    这幅场景任谁看来就是主人和他的别具一格的爱宠,偏偏只有两个当事者才心知肚明,他们分明是一对师兄弟。

    段云舒听着那小声的吱吱叫,心里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就是装听不懂,“不是师兄说让快些麽…无事,你睡会儿吧。”

    嗯,所以在来的路上,

    沈雪枝在他师弟的颈窝处睡了一觉。

    这事光听着都有损形象,但谁让他恐高呢,如果不是时间门真的来不及,沈雪枝才不会选择御剑。

    以前每次自己单独的时候,沈雪枝都在心里给自己打好久的气,即使这样每次面上看着没什么,实际上腿都在发颤。

    会,但是怕,

    这两者并不冲突的。

    为了怕被底下的凡人看到,因此在还没接近前,沈雪枝便恢复了人身。又在离贾府稍微有点距离的位置慢慢的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35】

    正如段云舒知道接下来的每时每刻会发生什么,沈雪枝也知道,甚至知道那位委托人见到自己会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于是,已知剧情一人一鼠几乎并行着,缓步停在贾府门前。

    在本该段云舒和他们交谈的时候,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耳后,沈雪枝无法,隐在身后的手悄悄在背后扯了扯男主,示意现在应该他说话了。

    而还好段云舒也并没有掉链子。

    他立刻回了神,从善如流地回应了那位贾姓地方富商的话,先语气不疾不徐的自报家门,顺便又介绍旁边的沈雪枝。

    而领头的那位应该就是此行的委托人。

    身后那座修建得极为气派的贾府的老爷贾万喜,身材略略有些富态,眼里有着些许商人的精明。

    毕竟是商贾,嘴皮子极为利落。

    贾万喜脸上堆着笑,一脸殷切的询问他们旅途遥远是否辛苦,又不着痕迹的提及他们一大早就在此等候。说着说着又提到沈雪枝。

    说他早就听闻沈雪枝的名头,今日一见的确是名不虚传,又略带恭维的提了一句他如今年纪轻轻已如此修为,日后说不准能成得道飞升第一人,他一定如何如何等等。

    听到他们提到自己,沈雪枝点了点头,礼貌推辞了一下:“第一人还不敢当。”

    毕竟那个真正的第一人就在旁边呢。

    段云舒倒也没说话,

    其实他们的破绽从初见面就非常清楚了。

    一般来说那些凡人来发委托,门派也只会回复接或者不接。如果接的话,会跟着附上以及大致抵达时间门。

    整封信里并不会透露是门下哪位弟子接下的这份委托。故而他们只应该知道天衍宗接下来这桩委托,并不该知道具体是谁接的。

    既然不知,又何来的早就听闻沈雪枝的名头呢。虽然沈雪枝在修士之间门的名声不太好,但对于那些凡人来说,本不应该知道这样的。

    说明有谁提前告知了他们。

    【36】

    沈雪枝任由那些凡人对自己的打量。

    一面听着男主好他们进行客套的寒暄,他一面时不时的应上一句,同时装模作样的开始打量起这里的地形地貌。

    哪怕只有半吊子,但依旧不能露怯。

    对于如何维护表情这一点他当初可是练习了许久,也好在他的脸自带一定的加成。

    以沈雪枝那么一点点半吊子的风水知识,他能够看出地形地势很不错,门内的情况,从一点摆设的方位,可以窥出应该是聚财阵,不止一个。

    这座院子建造之初就一定破费心思,

    定是找过好几位风水师看过。

    沈雪枝终究不是不是专业看风水的,并且这次的问题也并不出在风水上,于是匆匆看过几眼便没再看。

    反而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看着他盯着某处摆件,过来和他搭话,“沈仙师可有何见教?”

    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面有郁色的老人。

    他似乎是那位委托人的父亲,听说今年已七十高寿,精神面貌看着倒还行,只是精神略有些憔悴,约是为府中闹邪祟一事烦忧。

    语气略带恭敬的询问沈雪枝。

    而沈雪枝依旧按照剧情里,他的已定的台词一板一眼的说出他的看法。

    修者和凡人不同的是,他们可以感应到空气中所谓的灵气,自然也能感应到一些煞气。

    而初踏入这座府邸,沈雪枝遍体生寒。

    处处都是浓厚的煞气,原本聚财的那些阵也因各种各种的原因成了死阵,已经不适宜居住,在里头住久了便会疾病缠身。

    要解决问题也很简单,只要沈雪枝把他们年前从外头招来的那位邪祟清除了便是。

    并且那位邪祟似乎也没有真的想害他们谁的性命。假如真有心想害他们,在过去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门,他们早死了不止多少回了。

    又怎会,一直到今天还只是精神不好?

    “无需担心,若不出意外的话,约三日内,一定能解决好。”

    沈雪枝斟酌着给了一个期限。

    其实他这还说的有些宽裕了,别说三天,他当晚就可以解决干净,但很显然……

    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意外。

    贾老太爷大概也是听多这样的说辞,一时并没有多激动,轻微皱眉,“那,便劳烦仙师了。”

    说着他嘱咐身后的家仆,让他们先领着两位仙师到哪个院子的客房歇息。

    【37】

    这时在一旁的贾万喜又凑上来。

    他先是从身后的家仆手中的托盘里接过一方极精致的红盒,一边满脸歉意的说是给他送的见面礼。

    “一点薄礼,还望仙师务必收下。”

    似乎听闻沈雪枝素来和其他修士不同,连送他的东西也和其他不一样。只是沈雪枝还没接过,就闻到里头有股让他不怎么喜欢的气味。

    看来这礼物也不是他准备的。

    贾万喜就这么笑得满脸褶子,态度极好的说,他从前几天就开始做准备,今日为他们专门做了接风洗尘的酒宴,让一定不要推辞。

    沈雪枝之前从未饮过酒,但是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喝。可他又并不好直接拒绝,犹豫半息,又把目光投向了段云舒?

    而男主也非常上道的来给他解围,在了三言两语间门巧妙得避开了话题。

    一面跟着贾府的奴仆到他们早已经准备好的庭院,极精致的亭台阁楼,水榭里的池水亦是清澈见底,能够看出是有提前清扫过的。

    明明前一夜还在为自己暴露了而忧心忡忡,这会儿看着段云舒滴水不漏的和人周旋,小耗子的心里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反正已经被他完全发现了,

    心里不免生出了些许破罐破摔的心态。

    【38】

    是完全发现,也就是说,并不单单指沈雪枝本体暴露这一件事。

    包括他其实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乃至于他脑子里那个系统,他居然也…知道。

    那时沈雪枝身上汗津津的,向来最是爱干净的花枝鼠当然无法容忍自己身上如此黏黏糊糊的汗液,他想沐浴。

    完全是出于习惯,沈雪枝推了推一边的段云舒,小声说他要沐浴。

    原先准备的那些水自然已经凉透了,况且起来准备也得要一会儿,更何况沈雪枝要求多:

    他要香香的澡豆,他要新鲜的花瓣,甚至连水的温度也要正正好好,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烫。在常规的三沐三薰洗完后,他还要在全身擦一种由植物提取出的香膏。

    时刻都要保持身上香喷喷的。

    光听着都觉得很麻烦,不像伺候一位修士,像一位娇滴滴的贵家娇小姐。

    更何况那会儿也已是那会儿已半夜三更了,稍微有点脾气的,都要甩手不干了。但是段云舒已经习惯沈雪枝一向如此的脾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下床了。

    沈雪枝闭着眼睛躺了会儿,他的师弟已经把一切都打理好,正悠悠闲闲的躺在浴桶内泡澡,享受着自家师弟的贴心按摩。

    因为太舒服,也因为那会儿他真的太累了,迷迷糊糊几乎就快要睡过去了的时候。

    段云舒问了那句话,用几乎称得上肯定的语气。霎时间门,沈雪枝睡意全无。

    反而是段云舒非常淡定,他探了探水温,发现有些凉了后。率先起身去,拿了柔软布料细心的扶着沈雪枝起身。

    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身上的水珠。

    在这个过程中,段云舒似乎在观察他的脸色,“嗯……师兄这算默认了麽。”

    那一刻沈雪枝觉得段云舒好陌生,明明身上的气味依旧是自己非常熟悉的气味,但却怎么都感觉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太上来。

    在自然界中有一项规律:越是弱小的小动物,出于生存下去的本能,他们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反而会比其他生物越强。

    而雪宝本能反应就是要挣脱开,而段云舒的手牢牢的捏住沈雪枝的手腕,

    “别动,还没擦好。”

    他按住他,垂下的眼帘,先将香膏用指腹化开,又才轻柔的一点点为他擦拭。

    “雪宝,你是为我而来的,对吗?”

    “……”

    【39】

    段云舒似乎根本不需要得到沈雪枝的回答,他跟着自顾自的回答了自己提出那个问题,“嗯,是的,一定是的。”

    他还问沈雪枝,问那团东西有没有胁迫他做什么他不愿意的做的事情。

    那样专注的眼神,仿佛只要沈雪枝说一声有,他就要帮他报复回去一般。

    段云舒当着沈雪枝的面坦白,说自己之前就在沈雪枝的身上感应到外界的气息,不过那时候,那个东西藏得比较深。

    他还以为是从他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后面发现并不是,至于那个那个外来气息的由来,段云舒抬手,总指尖轻揉着沈雪枝的太阳穴。

    “在这里。”

    “雪宝,需要我帮你把它去除掉吗?”

    段云舒当时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的真切询问,自从他把那个上个自称世界意识的东西吞掉以后,他能够感知的气息和之前完全不同。

    闭上眼睛就能够感知到周围的全部场景,若是能好好发挥,其作用可见一斑。

    那一刻沈雪枝听到了来自系统的声音。

    不过258并没有让沈雪枝救他,那个系统反而在安慰沈雪枝,他在安慰着这只被他不小心绑定的小耗子,用毫无起伏的冰冷语调安慰他让他不要怕。

    告诉这只小耗子,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事,他又没对他做什么,大不了就当这次亏本,他自己出能量把他带回去。

    最后的最后,258说,

    ——[别担心。]

    【40】

    沈雪枝一直都搞不懂能量,但是之前系统那那个东西类比过食物,他不懂什么是能量,但是他懂饿肚子很难受。

    “……它,不坏的,帮了我很多。”

    段云舒其实早就和那个所谓系统沟通过了,之所以会突然问沈雪枝,也是想稍微试探一下自家师兄的态度。

    果不其然,几句话就被忽悠成这样,他仿佛真以为那个奇怪的声音是个大善人。

    “若是那东西叫你杀了我,你也照做?”

    沈雪枝赶紧摇头,他从未想过要杀了段云舒,就是系统真让他去做,他也是做不了的。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天真的花枝鼠竟还以为段云舒是在害怕,他尝试着用安慰的口气,煞有介事道:

    “没事,我这么弱,根本杀不了你…”

    看段云舒发笑,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

    段云舒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那天具体是如何结束的这个话题,

    沈雪枝已经忘了。

    但他记得比较清楚的就是男主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他怎么这么笨,总这样轻易相信别人,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

    他似乎都没想过以后。

    “算了……我跟你一只小耗子讲这么多做什么…”段云舒心想,他总归是会在他身边看着的。

    “我不是耗子,是…是花枝鼠。”

    沈雪枝小声地抗议。

    “行行行,花枝鼠。”

    把话说开后,沈雪枝在段云舒面前终于不用那么忐忑,仿佛心里的那块无形的石头终于放下来,连睡觉都睡得熟了几分。

    毕竟之前总归是在骗人,

    骗人,是不对的。

    【41】

    沈雪枝和段云舒在客房还没待上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陌生声音,是之前领着他们过来的家仆。

    正朗声和他们说,晚宴已经摆好了,老爷让他来请两位仙师过去。

    段云舒为自家那个讲究得不行的师兄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

    “没事,看不出来的…真的。”

    晚宴上没出什么事,和剧情里一样风平浪静,但他们更知道这也会是最后一个安静的夜晚。

    席间门,他们劝了会儿酒。但统一都被段云舒挡住。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了,结果一转眼,看到自家师兄直愣愣的盯着他。

    再一看,原来是因为好奇,所以自己偷偷摸摸的抿了两口。也还好段云舒发现得及时,中途便扶着沈雪枝率先离席。

    偷抿酒的花枝鼠走到半路就有些晕乎乎的了,走路有些不稳,嘴里胡言乱语。

    沈雪枝突然想起段云舒那句‘好肥的耗子。’又想到之前主人说过胖胖的花枝鼠不招人喜欢。越想越委屈,小声嘟囔着说以后不吃那么多了。

    怎么会有小东西顶着那么一张的神清骨秀的脸说着自己长胖了,还说什么肥肥的花枝鼠不招人喜欢了。

    给段云舒看得心都块化了,他叹了口气,带着怀里软踏踏的师兄一个瞬息回到房间门,同时熟练为房间门贴上一张隔音符。

    本来特殊时期就还没有完全消退,加上又偷抿酒,晕乎乎的雪宝只知道了段云舒说听着喜欢。

    他歪了歪脑袋,

    下一秒变成了一只肥肥的雪白鼠鼠。

    “吱吱吱?”

    雪宝的爪子抓着段云舒的下摆,一点点费力的想往上攀爬。后者当然不会看着他那么努力,托着雪宝很快爬到了他肩膀。

    然后那只圆滚滚的花枝鼠拿爪爪戳戳段云舒的脸,在段云舒疑惑的眼神中,又快又轻的在对方的下巴处吻了一下。

    吻完以后,可能是因为太害羞,直接慌不择路的想往段云舒的领口里钻。就是就是有点肥,因此钻的动作属实是有点艰难。

    段云舒楞了片刻,突然兀自笑出声,很难准确的描述,他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43】

    前主人说肥肥的花枝鼠不招人喜欢,

    可是…可是段云舒说他喜欢诶。

    他甚至还把雪宝捧在手心里,像揉着面团子一样把雪宝放在手心揉来揉去,又拿鼻子在他毛茸茸的身上吸。

    亲亲他的脑袋,连满是咬痕尾巴也没放过。“师兄身上好香啊……”

    仔细想想,能不香吗?

    一日沐浴三次,每次还要擦那些香膏,泡那些花瓣澡。就是块木头,这样日积月累个百年也泡出香味来了。

    可段云舒不这样觉得,他觉得自家师兄身上香味是独特的,手感是极好的。

    ……

    ……

    天际蒙蒙亮的时候,沈雪枝已困倦得睁不开眼,完全任由段云舒为他穿衣服,又亲自半蹲下为他穿鞋袜,娇气得不得了。

    他问他下个月是什么时候?

    不知为何,沈雪枝觉得……

    他好像很期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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