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成婚
临近成婚前, 程远也带着珍珠等一行人来到了京城。只是关嫣如今做得生意大了,有不少人认得她。程锦和关嫣都不想两人的关系在明面上太过张扬,两人在信上商量过后, 关嫣这次便没有来。反正之后, 总能找个机会悄悄地见上一面。
程远见了程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反复嘱托了程锦不要忘了顾家对他们的恩德,让程锦成婚之后千万要谨慎和顺,要懂得为衡王殿下分忧。
程锦一一笑应了后,将程远安顿好后, 便去跟珍珠好好说说话。程锦将珍珠抱了好一阵,然后又细细看了看珍珠。
见珍珠晒黑了一些, 瘦了一些, 程锦便轻声嘱托了许多类似要好好吃饭、要戴好帷帽的话。
珍珠一边抹着眼泪, 一边连连点头答应,然后才小声问程锦:“姑娘,那个衡王真的是小珊瑚么?”
程锦点了一下头:“他真的是珊瑚。”
珍珠便气道:“我这些年还攒了很多珊瑚首饰,等着那天见面了, 把珊瑚首饰都给他的。如今看来, 都用不上了。他可真会骗人, 在我们家那么久, 都看不出来他竟不是个女孩儿。”
珍珠说着, 便压低了声音, 靠在程锦耳边低声道:“那姑娘可得防备着他些, 免得再被他给骗了, 万一他还有别的图谋呢?他是个王爷, 本就厉害, 心眼还这么多……”
程锦笑着点头:“嗯,让小珍珠为我费心了,我都牢牢记下了。听说你也长进了,胭脂铺子经营得不错。”
珍珠撇了撇嘴:“还是没有流月姐姐做得好,我比不过嫣姐姐就罢了,如今流月姐姐都赶在我前头去了。不过流月姐姐对我好,她做得好了,也跟嫣姐姐一样提点我,我这才像个样子,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教其他小丫头做事了。这一次流月姐姐本也要来,可家里的生意总要有人看着,我又是必须得来的,她就让我了。”
程锦笑着听珍珠絮絮说了好一阵话,待珍珠说渴了,她就为珍珠倒茶,并拿了几个精致的小点心喂在珍珠嘴边。珍珠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着茶,竟一直说到了傍晚。
虽然已经许久不见了,但程锦再见到珍珠,两人就瞬间和先前一样,仿佛从来就没分开过一般,两个人晚上还睡在一块儿。
彦桓第二天过来的时候,就恰好正听到程锦笑着对珍珠说:“都已这么大了,怎么还睡得这么不老实?”
彦桓愣了愣,心中又惊骇又委屈:是啊,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睡在一起?
彦桓心里微酸,但进到屋里却是一副很大度温和的模样,先是免了珍珠的行礼,又笑着任她偷偷打量,端庄得体的仿佛是哪家贤良的正室夫人。
只在珍珠称呼他为殿下的时候,彦桓笑着说:“诶,不必这么生分。阿锦从来都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你就叫我姐夫吧。”
原本低垂着脑袋的珍珠忽然抬起了头,看着那张还残留着七八分旧时样貌的彦桓,她如何也无法对着小珊瑚叫出“姐夫”来。珍珠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了一声:“姑爷……”
虽然姑爷没有姐夫好,但也足够彦桓得意的叉起腰,出一出多年的闷气了。连程锦跟珍珠又睡在一处,他都不酸了。反正他跟阿锦往后有的是时日在一处,他这么大方的人,也不在乎这一天半日的。再过了一两年,把珍珠给嫁了,不信她还能好意思缠着程锦一起睡。
彦桓这一天也有心让珍珠看看他如今与先前大不一样了,穿得格外体面,颇有锦衣还乡的模样。他头戴玉冠,身穿洋红色织锦蟒袍,一条金丝带勒住窄腰,脚着黑色朝靴。他本就容貌好,如今难得穿了一回红色,就更显得容貌昳丽明艳。见珍珠看着他呆了,彦桓便露出手腕上和程锦手上一样的翠玉手串,摆弄了一下腰上挂着的玉佩,这玉佩可是程锦除夕时给他的生辰贺礼。
见珍珠又低下了头,彦桓便笑着跟程锦说了一阵他已见过程远的事,又跟程锦商量了一阵婚礼上的事。临走前,彦桓还对珍珠笑着嘱咐了一句:“小珍珠既然来了,就好好的陪着阿锦说说话吧,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呢。你又不似我,以后我和阿锦可是夫妻了,可是会天天相见的。”
珍珠低着头,闷声应了。待彦桓走后,珍珠才贴在程锦身边,小声气道:“姑娘,他……他这是故意气我呢?”
程锦笑道:“他逗你玩儿呢……”
程锦说着,小声对珍珠道:“他也是待你还跟之前一样,才这么闹的。如今他担子重,也少见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珍珠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之前还很担心呢。结果刚才一看他,倒是放心了不少。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同了,但还能看出是小珊瑚来。我就是气我们这里要分开了正难受呢,他倒是高兴极了。”
珍珠说着,不免越发难过:“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往后我和姑娘再见怕是难了。要不姑娘把我带过去,我继续伺候姑娘吧……”
程锦笑着摸了摸珍珠的后背:“你现在不是有更喜欢做得事么?你说起那几间小铺子那么高兴,真的舍得撇了它们?”
珍珠带着哭腔小声道:“我更舍不得姑娘。”
程锦笑道:“可是我喜欢珍珠说起胭脂铺子的样子啊,我们就算以后少见面。但彼此都好好活着,就算少今年了,心里也”
珍珠抿了抿唇,靠在程锦怀里小声地哭。
人跟人的悲喜并不相通,随着婚期的逼近,珍珠是总忍不住偷偷地哭,彦桓却一天比一天高兴,一天比一天得意。即便彦桓在外面有意藏着些情绪,却终会泄露出一二。一些明眼人便知道了,衡王殿下这是极满意这门婚事的。
自珍珠来了之后,程锦倒是少了许多不安。而且程锦上辈子也是成过婚的,对于大婚的礼节也算了解,旁边又有喜婆提醒。到了成婚这天,程锦天还没亮就起身装扮,待复杂又漫长的婚礼仪式完成后,程锦都没有出现一丝错漏。
程锦被扶进洞房后,她就腰背挺直的坐在床边,她的头上盖着红色盖头,等着彦桓来掀盖头。这时,程锦才隐隐有些慌乱。她上辈子就这么盖着这块红盖头等了很久,等到了天亮,随后又等到了天黑,却一直都没有等到顾珏。以后该怎么做,她就没有经过了。
但程锦并没来得及慌乱太久,因为彦桓并没有让她等,他几乎是在喜婆刚说完一些掀盖头的吉祥话后,他就立即把程锦头上的盖头掀开了。
程锦看着眼前遮天蔽地的红退去,露出了少年那张欣喜至极的面孔。他的眼睛很亮,眼中只有她。
他对她笑着说:“终于娶到你了,阿锦。”
程锦也想要笑一下,但才刚翘了一下嘴角,一滴泪就莫名落了下来。原来,也有人不用她一直等着的。
彦桓立即伸手轻轻擦去了那滴泪,原本还一脸欣喜的少年,竟因程锦的这滴泪,也瞬间红了眼眶。他也一直都在忐忑,总怕最后一刻出了差错。掀盖头的时候,他手心都是汗,也怕盖头一掀开,结果看到的不是程锦。
还好,还好没发生什么差错,终于让他娶到了程锦。
还好他的侍卫及时发现了顾珏,把他制服后关了起来,才没有让婚礼生乱。
彦桓现在一想到顾珏这个名字,心里就恨极了。这个人竟从南边逃到京城,还想要抢亲,他果真是疯了不成?别说他抢不抢得成,一旦这事没有及时处置好,传出风声去,那让程锦这个衡王妃如何自处?
但彦桓心中惊惧怨恨没有在程锦面前流露出来,他和程锦饮过合卺酒,仔细做完之后的仪式后的,便笑着对程锦道:“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吧?你先吃些糕点,把头发松松。我去前面待完宾客,就回来找你。”
见程锦笑着点了点头,彦桓便出去了。他出去之后,主要是跟替他招待客人的顾珩说顾珏的事。顾珩听完之后,大惊失色,万没想到顾珏竟这么大胆。彦桓便让顾珩去料理顾珏的事,随后依旧笑着招待来客。等到宾客散尽,顾珏也已被悄无声息地带去了忠郡王府看押起来。
彦桓在一些勋贵公子眼中是很和气大度的人,虽然彦桓是王爷。但他们也敢闹一闹,因此彦桓不免多喝了几杯。
彦桓回到洞房的时候,头还是昏的,拉着程锦的手,一个劲儿的问程锦:“阿锦我们当真成亲了吧,不是我又在做梦吧?”
程锦开始还是笑着回他,回答了几次,听彦桓还在问,便拉着彦桓的手摸到她的脸上:“是真的。”
彦桓笑着捧着程锦的脸,不住的流着泪,笑着说:“是阿锦,是我的阿锦。阿锦,我终于娶到你了……”
曾有大胆的人问过彦桓:程锦对于他算是什么呢?程锦就那么好么?怎么就非她不可?
彦桓当时对那个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彦桓不想让别人窥见太多他对程锦的心意。
但彦桓心里是有答案的。
就像是一个常年病痛缠身的人,这一天突然没了病痛,他可以自在的呼吸,他可以自由的行走,他换上最好的衣服,骑着最喜爱马,吃着最喜欢的食物,去见最喜爱的人。
这天阳光也好,风也很好,一切都很好……
程锦对于他,就是这一天。他忍过了病痛,熬过了孤独,才等到的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 72、不真切
程锦设想过千万种洞房之夜的场景, 甚至想着彦桓也有可能和顾珏一样舍下她离开,却万万没想到彦桓能哭成个泪人。这让程锦都顾不上不安,忙哄起了彦桓。好在彦桓心里惦记着还有“大事”要办, 只哭了一阵, 就擦去了眼泪,忙去沐浴更衣了。
彦桓洗得很快,程锦只觉得她才喝了两口茶跟一块点心,一个香喷喷的美少年就只穿着里衣贴在她身边,在床榻上坐下。彦桓先前在宴席上被人缠着敬酒,他怕程锦一个人穿着礼服僵坐着太累, 就让人知会程锦,让她先沐浴更衣。程锦自然也是乐得轻松的, 得了这句话, 就很顺从的沐浴更衣过了。
如今两个人只穿着里衣紧挨着坐, 温度从大红色的丝绸里衣透给彼此。程锦低垂着眼帘,看起来很镇定,但手心里却出了一层薄汗,心也在乱跳的。她两世为人, 还从没经过这事, 心里既羞又怕。程锦心中想着, 还好彦桓是会的, 是懂的, 这次她只要随着他做就行了。
彦桓看起来也很镇定, 他早就心里盘算过了无数次这种事。他挨着程锦做了一会儿, 就很镇定地让人退下, 很镇定将软枕摆好, 让程锦躺下, 然后一个个揭开程锦的里衣服暗扣,褪去她的亵裤,解开她的肚兜带子……
程锦半闭着眼睛,目光落在大红的床幔上,顺从地由着彦桓脱下她的一层层衣服,彦桓甚至还仔细的将程锦的衣服折好了。只是当最后的肚兜被轻轻扯掉后,程锦试图抓了一下身边的被子,但只抓了一下,程锦就松开了手。但之后彦桓就没了动作,不免好奇地看向彦桓。就见彦桓竟是一直看着程锦,像是把程锦一寸寸地都记下来。
程锦被看得不知该如何好,便忍不住伸手勾过了被子想要挡一挡。当程锦一动作,彦桓就似突然被惊醒了一样。他轻轻摁住了程锦的肩膀,然后近乎凶猛地亲上程锦的嘴,她的耳朵,她的脖子……
他一边亲着,一边撕扯掉自己的衣服。跟小心翼翼地褪去程锦的衣服不同,彦桓是用力撕扯掉自己这身碍事的衣服。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听到几声“撕拉”的声响。
程锦被亲地有些晕,心里还想着彦桓果然是会的……
但到了之后的关键时刻,彦桓却还是露出了马脚。他为了表现自己像是个熟手,总想着一次能成,试了一次不成,就有些慌了。程锦被像面团一样任由彦桓摆弄了好一阵,又见彦桓身上已蓄势待发,却总寻不到门路,彦桓额头上已急出了一头薄汗。
程锦有些意外,难道彦桓是没做过这事,也是不会的?程锦便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了彦桓,莫非他这些年竟没经过男女之事?
彦桓知道程锦已看出来了,他又急又气又是不好意思,身上又难受得厉害。他竟委屈地带着哭腔,对程锦小声嘟囔:“那些书上并没细写这里……”
彦桓说着,又小声跟程锦告状:“那些画也画得不真切……”
程锦一时有些想笑,又怕她一笑,就当真把彦桓给气哭了。这样的彦桓,她先前怎么会以为彦桓会是顾珏那种人的?她当时真的是糊涂了。
程锦便强忍住羞,轻轻亲了一下彦桓的嘴角:“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两个人便笨拙地探索着对方的身体,等终于成了事,便不由得程锦“慢慢来”了。
程锦最后都觉得彦桓疯了,连她求饶地话都不听了,狠得像是只终于吃到了肉的狼崽子。
程锦都不知彦桓这一夜有没有睡觉,她昏睡过去的时候,彦桓在动着。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彦桓还在轻咬着她的指尖,咬得程锦又痒又麻。程锦试着抽了抽手,彦桓便松开了,然后笑着亲了一下程锦的唇。如今彦桓也跟之前不同了,他长了本事,只亲了一下便不够了,还要舔咬上好一阵。这么亲过之后,彦桓想要放开程锦,又不舍得放,便翻身覆在程锦身上,又细致地跟程锦行了一回事。
程锦本没经过这些,又没个人跟她说这些事,便以为别家少年夫妻也都是如此。她虽然疲惫,就也由着彦桓了。
以至于程锦起来沐浴更衣的时候,脸还是潮红的,就只能多涂些粉来盖。彦桓自己穿好了衣服,就又黏在了程锦身上。成婚之前,彦桓还有些顾及。但成婚洞房之后,彦桓却跟饿狼终于叼到肉一样,又黏又缠,恨不得他和程锦中间一点空子都没有,两个人整日黏在一处才好。
“你让我快些装扮吧,别误了进宫请安的时辰。”程锦小声哄着彦桓。
彦桓沾了些口脂,就往程锦唇上轻点了几下:“皇爷爷说我们今天可以晚些进宫请安的。”
程锦轻声劝道:“但我们却不好真的晚了,不然让别人看了,要笑的。”
彦桓轻轻摁了一下程锦的嘴唇,又忍不住要亲,就被程锦看了眼周围伺候的人,摇头止住了。彦桓只好作罢,有些沮丧地贴着程锦耳边低声道:“若是还有来生,我就真做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贫苦小孤儿,给你做上门女婿吧,省得还要顾着那么多。我们就天天黏在一块儿,一起做事,一起吃饭,一起歇着……”
“若是有来生……”程锦也凑到彦桓耳边低声道,“我可不希望你那么苦,你就做家里最受疼的小儿子。父母双全,家中富裕,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极疼你,什么好的就先紧着你,一会儿怕你饿了一会儿怕你冷了。他们为你选妻,既不图家世也不图容貌,就只图会对你好,仔细挑选来挑选去,便选了我……”
程锦说到最后,微微有些羞。她含羞笑着再看彦桓,就见彦桓眼中闪过一瞬泪光。
程锦轻声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好呀?”
彦桓摇了摇头,贴在程锦耳边笑着说:“没有,是太好了。我都怕来生的自己被宠坏了,养出一身臭脾气,会把你气到的。”
程锦笑着抬手摸了摸彦桓的脸,轻轻软软地笑着说:“你啊,你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呀?”
“我也有坏的时候。”彦桓说着,便伏在程锦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程锦听得满脸通红,想要说几句,却怕再勾出彦桓更多混账话来,便只瞪了彦桓一眼。但对于如今的彦桓,程锦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只勾着他黏过去。可彦桓怕程锦真恼了,便只坐在一旁歪头看着程锦装扮。
待程锦装扮好,因怕来不及,程锦就只和彦桓吃了两口点心一杯茶,就进宫去了。
程锦戴着王妃的沉重头冠,却依旧腰背挺直,给成帝行礼的姿势也极其标准。原本成帝这几天就疲乏地厉害,本懒得跟程锦说话,但看了眼程锦的仪态,倒是轻声说了一句:“你的礼仪倒是学得不错……”
然后成帝就不再和程锦说话,只跟彦桓说了几句,便让程锦和彦桓走了。程锦垂眸退下,心中却在想,成帝这个面色,身体怕是不妥当,上辈子成帝也是在两年后驾崩的。
程锦和彦桓离开皇宫,返回王府之后,彦桓就忙帮程锦把那一身沉笨的王妃朝服换了下来。彦桓掂了掂王妃的头冠,忍不住皱眉道:“这也太沉了,难为你了……”
程锦笑道:“许多人还摊不上这份难为呢,你也快换了衣服。我们吃几口饭,再好好歇一歇。”
彦桓忙应了,换了衣服,和程锦一块儿吃了饭。彦桓的王府虽是新开的,但彦桓为了程锦进来住得省心,也费了心思。上来的菜样虽只有六样,但都是合程锦胃口的。程锦夜里被折腾了一整夜,早上起来就又立即去了宫里,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累得太过,程锦本没有胃口,可见菜色都是合她胃口的,便喝了一碗碧米粥、吃了个松仁卷、还有一些菜。
吃过饭,程锦漱过口,洗过手,饮过了一盏香片茶,便到榻上躺着歇下。彦桓随后也躺到了程锦身边,他本想再抱一抱程锦,但见程锦实在累极了。彦桓就不敢再动,只侧身看着程锦,想等程锦睡熟了,他再轻轻亲一下程锦。
但程锦却疲惫地微睁开眼睛,看了彦桓一眼,自己主动靠在了彦桓怀里,小声道:“抱着我睡吧。”
“嗯!”彦桓连忙抱住了程锦,他看着程锦靠在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睛,彦桓就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他低头,亲了一下程锦的头顶。
彦桓看着程锦闭起了眼睛,就仔细看着程锦的脸。他都不知道看了多久,只觉得越看越喜欢。彦桓实在忍不住,就靠在程锦耳边,小声道:“阿锦,我心中很欢喜。阿锦,你可别嫌弃我烦,我就是太高兴了……”
程锦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了这句话,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将头靠在彦桓胸口。
那里,少年的心正在剧烈地跳动着。
作者有话说:
◉ 73、猫儿
顾珏被粗绳结结实实地捆着, 他一天一夜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嘴唇已经干裂。
“阿锦……”顾珏动了动嘴唇, 声音嘶哑。只是念出这两个字, 他就已经费尽了全力。
但似乎无论他如何叫着这个名字,他的阿锦再也不会笑盈盈地走向他。
他的阿锦嫁人了,嫁给了别人,嫁给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他想要抢回阿锦,但才刚露出动向,就被几个侍卫压在地上, 然后塞了嘴拖走了。他的衣服因此被弄脏了,这是他回京前新换的衣服。顾珏不想在他的阿锦面前太过落魄, 他进京之前特意换了衣裳, 刮了胡子, 重新梳了头发。他匆忙从南方逃离,只来得及带一些银子。一路走来,银子已经花了不少,但顾珏还是用最后的一点银子买了一身看得过去的衣裳。
如果太落魄了, 阿锦是不会嫌弃他, 但是会担心他。她会悄悄地哭, 然后再眼圈儿通红地对他笑着说:“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进了京, 他竟然听到他的阿锦要嫁给衡王的消息。胡说!他的阿锦怎么可能另嫁他人?必然是别人逼迫她的, 她是那么期待他们成婚的那一天, 他们是多艰难才等到了那一天, 怎么可能变呢?
而且哪里有什么衡王, 哪里有什么皇太孙?如今陛下就只有瑞王一个子嗣啊!彦桓?那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邪魅?竟敢还混淆皇室血统, 还把他的阿锦抢走了?
这时, 顾珏大脑中却出现了截然相反的记忆。
在那段记忆里,彦桓是存在的,彦桓就是货真价实的皇太孙,他身上的胎记和他的样貌可以为他证明血脉。据说他跟当今陛下的生母简直一模一样,那是一个倾国倾城又脾气暴躁的女子,她靠着绝世的容貌曾经独得先皇宠爱,又因为恶劣的脾气把先皇逼到了柔妃身边,她是彦桓的曾祖母,也是他顾珏的曾外祖母。
在那段记忆里,他的阿锦对他很冷淡,不会对他撒娇,不再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她的目光也不会只留在他的身上。她甚至是讨厌他的,憎恶他的,她会看着痴傻的他在寒风里撑开窗,却不加以理睬,任由他感染风寒。她没有为了哄他将头发扎起来,去亲自做条蓝色的发带。她没有推着他去晒过太阳,没有带着他去河边抓过泥鳅,没有亲自给他做过糕点,没有哄着他喝过药,没有为他的病急得掉过眼泪……
她没有在小孩子围着他笑话他是个傻子时,冲过来把他挡在身后,气呼呼地对那群小孩说:“他都没有嫌弃你们长得丑,你们凭什么笑话他傻?”
但在看着小孩子被她骂哭后,她又会很不好意思地翻出几块芝麻糖去哄那些小孩子。
她更没有在他在父亲弟弟战死后,不得不领兵出发奔赴战场时,骑马追上了他,跟他说大不了一起死。
在他的记忆里,他不过是个刚刚还在打马球的十二岁少年郎,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十九岁。还突然被委以重任,成了不得不上阵杀敌的将军?他还什么都不懂,只是因为朝中无人出战,所以他不得不率军出战。这么多的人命都压在他肩膀上,顾珏是害怕的,怕到甚至想要逃走。他只能冷着一张脸,把所有恐惧和不安都藏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阿锦来了,骑马奔向了他。
她那天其实并不好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脸冻得煞白。但她的眼睛很亮,当时一下子就落在了顾珏心里了。此后战场上的生死与共,更是将她一下下的烙在了他的心上。
怎么会有两个阿锦?怎么会有待他截然不同的两个阿锦呢?
为什么阿锦又会突然掉下眼泪,为什么她会说后悔嫁给他?阿锦怎么会问他为什么在新婚之夜把她独自留在洞房?问他为什么去了三天还不回来?
他那么想娶阿锦,怎么可能独自把她留新婚那夜?
顾珏的头剧烈地疼着,他紧皱着眉头,深吸了几口气,却依旧不能缓解这种痛苦。
“阿锦……阿锦……我好疼……”顾珏用着微弱的声音轻声喊着,似乎程锦的名字就是止痛的良方。
“孽子!你竟然还敢跑回来,试图搅乱衡王的婚礼?”
“你是真的疯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
顾珏忍着头疼,艰难地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妖邪!这里有妖邪!不然怎么能多出来个皇太孙,甚至连他早已战死的父亲和弟弟还活着?
“阿锦……阿锦……”顾珏在剧烈的头疼和错乱的记忆中,只能反复念着程锦的名字,这个名字已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
“阿锦……”
“阿锦……”
程锦耳边还残留着少年情动时反复叫着她名字的声音,少年的声音微微低哑,把她的名字念得缱绻缠绵。当彦桓再靠在程锦耳边叫着她的名字时,她就先红了脸。彦桓如今也学坏了,见程锦脸红,就笑着靠在程锦耳边低声道:“如今我都没做什么呢,只是问阿锦晚上要吃什么,阿锦脸红什么?”
程锦侧过头,本想避开彦桓的吐息,却没想到彦桓靠的她太近,让彦桓的嘴唇擦过她的耳朵。彦桓顺势就轻咬住了程锦的耳垂,程锦短促轻呼一声,就被彦桓压在了榻上。
程锦抬手撑住彦桓的胸口,见伺候的丫鬟们退下了,才轻声道:“你可饶了我吧,哪有总这样的……”
程锦经过上一世,虽知道彦桓这么样对她,是说明彦桓心里有她,是彦桓对她好。可这好得太过了,程锦便是有心去受,身子却受不住,而且对彦桓的身子也不好。
彦桓如今看程锦跟先前又不一样,只觉得如今的程锦娇得很,他得加倍哄着顺着才行,哪里敢不听程锦的话。
彦桓便停下了动作,只轻轻亲了一下的嘴唇,便将程锦抱在怀里,一边捉了她的手揉捏着,一边极委屈地小声道:“据说新婚都是这样的,等过两三年才能好些,我也只头一天夜里放纵了些,之后哪次不是你说累了,我就不再继续的……”
彦桓话虽这么说,但多少也有着一点私心,比起疲乏至极的程锦,他更喜欢能给他回应的程锦。
程锦便只得点头:“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
虽然程锦只是这么寻常应话,但在彦桓看来却觉得程锦极其可爱,便贴着程锦嘴又连亲了几下。程锦和彦桓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耗费了好久才将晚上的饭菜跟彦桓拟了下来,吩咐了下去。
成婚的头两天,程锦都没怎么出屋子。直到第三天回门,两个人才出了府。因为程锦是以元家义女的身份出嫁的,而且程家在京城也没有体面的宅子,此时回门也是回的元家。程远虽是岳丈,也得早早过来元家恭迎着彦桓和程锦。元家最懂里面的礼仪,彦桓与程锦一到元府,处处安排妥当,连程远都顺着元家的安排没出什么错漏。
倒也难为程远了,本就不是习惯做这些礼节的人。这几天的事忙下来,几乎是将这辈子的礼数都尽到了。既然已回过了门,程远便想明天就回燕州去,珍珠便也只得跟着回去。程锦跟程远说了几句话后,便又跟珍珠说了好半天的话,临分别时,两人又忍不住哭了一会儿。
彦桓原本很怕珍珠会去王府住几天,妨碍到他和程锦。如今听到珍珠要走,彦桓便在一旁假意安抚几句。彦桓的话虽说得好听,但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看着珍珠气极了。但珍珠如今大了,已不似小时候那样处事不周全。她不想因为自己,伤了彦桓和程锦的情分,即便再气,也不能发作。珍珠便生生忍住,只抱着程锦闷声哭。
程锦临走的时候,眼圈儿都是红的。因为程锦坐马车,彦桓便也不骑马,跟着程锦一道坐的马车。因为彦桓早就猜着程锦这次回门大概还要见到珍珠,见到珍珠就免不了哭,便特意备了两块柔软的手帕,恰好用上了。彦桓给程锦擦了一阵眼泪,程锦正觉得暖心。彦桓却看着眼圈儿通红的程锦实在可怜可爱,便忍不住贴着程锦的唇,又亲了亲。
程锦随后又被彦桓缠了三四天,终于等彦桓去出府去忙别的事了,程锦才松了口气,开始料理衡王府的事务。衡王府毕竟是新开的府邸,又只彦桓和程锦两个主人,事情并不多。
程锦只一个上午就理清楚的所有事,并把紧要的人都记了下来。这么忙了一上午,程锦却觉得神清气爽。
但到了下午,彦桓便又回来了,他还跟程锦笑着说:“他们问我是不是回来陪你,问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竟让我连个跟他们吃酒的功夫都没有。我才不跟他们说你的事呢,我就是家里多养了一只猫儿,正是缠人的时候。”
程锦听得耳根一热,轻轻锤了一下彦桓,气道:“你这样说,他们就更有的想了。”
彦桓这才明白过来,脸也红了,结结巴巴道:“啊?他们不至于把你当做那只猫儿吧?我……我……明儿就真抱只猫给他们看。”
随后彦桓无奈地看了口气,将程锦揽在怀来,低声道:“我如今也痴傻了,阿锦你也别嫌弃我。我这几天,都欢喜傻了。这些年来,我都没过到这么好的日子。”
程锦虽气,但听他说得这么可怜,就也消了气,抬手摸了摸彦桓的脸,安抚了一下。
程锦心道:便是养猫,也该是我养了一只缠人的猫吧。
作者有话说:
◉ 74、可怜
彦桓担心旁人真因为他的几句话, 想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还真弄来了一只猫儿,甚至给那天与他一起参加宴会的人看过。
再有与他亲近的儿郎笑着问他新妇新婚如何, 彦桓就只端正着一张脸说程锦“贤良淑德”、“端庄持重”, 新婚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旁得话再不肯多说。
彦桓也强忍着不再每日里不再赖在程锦身边,既是因为他还有大事要办,为了往后的长远日子,他也不能太过纵着自己。也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揣测程锦如何,他的阿锦这么好, 自然也得有个好名声。往后高居后位的程锦,才能少些被人攻讦的“罪名”, 帝位不易得不易坐, 那后位又岂是易得易坐的?
如今因他任性, 不打算再添置别的女子在他和程锦中间,程锦哪怕是再好,也会有人议论她善妒。彦桓不能再让程锦背负再多恶名,那样程锦就太辛苦了。
彦桓有时也恨的, 恨别的男子贪心, 为了找个光明正大占据更多女子借口, 生育更多子嗣, 便立下许多勒令女子贤德的规矩。
女子吃苦, 像他这样的男子也跟着受连累。可这三妻四妾的规矩偏就难改, 这是天下男子占久了的便宜, 这是一个稍微有点钱势的家族想要子嗣繁茂必行的办法, 哪里是一两个人觉得辛苦就能改的?
即便他当真做了帝王, 下令去改, 他们哪里又会舍了自己的利益当真听从?只会寻个奸猾的手段避开皇命。或许还会让许多女子过得更惨,男子既无法纳妾,那就杀妻另娶,或者连妾室的身份都不必给,只充作婢女玩弄着。女子更不好过,就会有更多女婴出生时就被溺杀,到时候女少男多,民数难增,又何谈国强民安?
彦桓是见过被溺杀的女婴的,只一团灰白的肉漂浮在河里,眼睛紧闭着,只一个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彦桓才知道,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太像个人,更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小猴子,看着很骇人。她那么小,都不用野狼来吃,大概没过多久,就被大鱼给啄没了血肉。程锦只要见了,都会把她们捞起来埋好。她做这些事的并不说话,也没有哀叹她们的命苦,只像是在做一件寻常事一样那么做了。
程锦对他说过,其实燕州还好些,其他地方更厉害。其实朝廷也下令过禁杀女婴,但禁不住。越是贫苦的地方,越是禁不住。太穷了,只能养活最合算的孩子。比起将来要嫁人,又没有大力气种地的女孩子。还不如把那口粮食省下来,去养一个能给家里添置人口,还能帮着家里种地的男孩。更何况根据现在施行的土地制度,非官宦人家,是有要男丁才能有土地份额的。
尽管如今这条土地制度也被各大世家各地豪绅圈地占地给废的差不多了,可对于普通人家,多生个儿子就又一点多得些土地的机会。就算这个机会很渺茫,但也比生个女儿有用。
这些事,彦桓之前只能自己一个人闷闷的想。
他的这些忧虑,不止是生在锦绣堆里的世家子少去想,便是科举出身的“寒士”,也未必会多想。能够读书的“寒士”,又怎么能是真正的贫寒?不说每年的束脩,就是笔墨纸砚,又怎么是贫苦人家能消耗得起的?所谓的“寒士”,不过是对比那些一出生就定好前程的世家子来说的。即便是真正有苦出身的“寒士”,能走到彦桓他们面前,也已是苦尽甘来,这样的人有时候倒比不知民间疾苦的世家子,更懂得如何欺压百姓。他们厌弃自己的贫苦出身,也憎恶着跟曾经的他们一样同样贫苦的百姓,非要踩一脚别人,才能证明自己摆脱了曾经的阶级。
如今彦桓有了程锦,就不必一个人闷着想了,他能抱着程锦,悄悄地和她说。
程锦则会笑着对他说也是有清正爱民之人的,然后随口就能说出四五个官员的履历,以及他们在任内做过的为民爱民的事。随后她会对他说,只是如今他们的官职不高,也还不到用他们的时候。
她会笑着对他说,有些事急不得,别说如今大事未决,不好去得罪勋贵世家。便是大事定了下来,也急不得,若是弄个不好,就折在里面了。比如土地上的事,那是比皇权争斗更凶险的事。争个帝位,敌人终究是有限的。但是涉及这土地上的事,那敌人是无形的,谁都可能是他们的敌人。
程锦靠着他耳边轻声说,乱世比没有地种更可怕,便是我们没本事做不成什么大事。她说能扶大厦之将倾,再挣个一二十年的太平回来,也是很了不起的功绩了。
程锦跟他轻声宽慰,不要急,慢慢来。
程锦会轻声提醒他,别看他们如今还好,就疏忽大意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小心。她说明面上看起来是他和瑞王争,但其实是他们和瑞王一道跟成帝争那个位置。
成帝知道程锦懂医术,却从来没让她为他看过病,成帝憎恶襄阳王等兄弟,不信瑞王这个儿子,也未必十分信赖彦桓这个皇孙。一个年老又疯狂,旧恨未除的帝王,谁不知道他最后能做出什么选择。但彦桓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无非是夺得帝位的路上,要不要见血,要见多少血罢了。若真到了强取的那一天,程锦让他不必顾及,不必犹豫。
其实有些道理,彦桓也是懂的。但他偏爱跟程锦两个人独在房中时,听程锦贴在他耳边,用只他能听得到,很轻微的声音,与他谋划着现在和将来,为他查缺补漏。有些话即便在他心头盘桓过,但偏偏由程锦说出来,就更有道理,就更觉得心安。那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能懂得的轻声谋划,让彦桓觉得他和程锦更加亲近。
有时候,程锦还会轻声叫着他“小桓”,许是谁都没这么叫过他,许是程锦叫着他时的腔调很和软。彦桓总是觉得每次程锦这么叫他,有些正被程锦宠着的感觉。彦桓欢喜之余难免有些担忧,此刻他年少,还能被叫做“小桓”,若是年长一些,不知道程锦还会不会这么叫他。
彦桓真的很喜欢程锦这么叫他,每当程锦这么叫他时,仿佛不止是是男女之情,连长久缺失的亲情都一遭被这一声给补全了。
可他的阿锦很好,对他说,她总归是比他年长几岁的,对于她,他总归年少一些,她能一直这么叫他,直到他听腻了为止。
彦桓想要说他永远都不会腻,又怕说了之后,自己做不到,再让程锦伤心,便只轻轻点了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彦桓每天在外面忙完了事,都要等到快天黑才回府。走到外院的时候,彦桓还能稳得住,能端着仪态缓步慢行,仿佛他心里当真不急一样,甚至还有闲心看看程锦将王府改了哪处。程锦对他说,既然已经开了王府,就要有个打算久住的样子,免得落人把柄,所以程锦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修整王府。她每天精打细算,整天里都在算着如何使最少的银子把王府收拾地像个样子。
程锦会给他说那些花草好看又耐活,那些砖料更耐用,她还得让细致较真地人盯着工匠做工。其实程锦是有银子的,但是她不想使银子在别人能一眼看得见的地方。旁人既然笑彦桓是个穷王爷,程锦便也有心做个穷王妃。
有的时候彦桓进銥嬅宫给成帝请安,也会说些修整王府的苦恼,成帝竟是爱听的。当说到有的工匠一刻没人盯着,就会松懈糊弄,几块砖一点泥灰都是有人要拿的。
成帝就忍不住笑了:“别小瞧这些低下之人的胆子,你当做了王爷,他们就不敢糊弄了事?他们的胆子大着呢,你这是盯的紧,不然银子不知道会被他们贪去多少……”
成帝说到这里,就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何处,竟长叹一口气:“是得盯着他们啊。”
彦桓是走到了内院,才加快了脚步。待见到了程锦的院子,彦桓走得就更快了,他跳过了院子的门槛,脚步轻快地走向了程锦的院子。没有等丫鬟打帘,他就先掀了门帘子进了门。他进到抱厦,穿过搁架,先进到东侧的书房。
彦桓绕过了屏风,看了绣架子,见程锦今天只在那几根竹子上多添了几针,便放下心来。程锦的性子还是要强的,自己有了短处就想补全了,她虽不会作诗,但却能把自己见过的诗词都记下来。她之前在针线上不成,虽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有了闲,却还是会忍不住动些针线,补补她的短处。
但刺绣地时间久了,难免伤眼睛。程锦也是知道的,所以都只在阳光好的时候,绣那么一会儿。可也有程锦一时忘了时辰,不知不觉绣乏了的时候,彦桓总会为这件事挂心,不免多盯着一些。
然后程锦又看了眼书桌上摊开放着的书,细看程锦看到了哪里。然后彦桓才笑着到走出来,进到西次间,就见程锦正坐在软塌上,正端着碗粥,正舀了一勺要送到嘴边。程锦早就听到了丫鬟通报彦桓回来了,却不急着起身,等彦桓走到她身边,程锦才笑着问:“都看过了?今天阴天,我就没动几针。”
彦桓看程锦手里的粥还余下半碗,便从程锦手里接过来,自己喝了一口,笑着问:“我方才过去看了一眼,你如今怎么看上佛经了?”
程锦笑着叹道:“禹国公家的老太君快过八十大辰了,她是个信佛的,我怕到时候说不上话,如今补补课。唉,人怎么就不能长八个脑袋,每天能有一百个时辰用呢,”
程锦说着,就让丫鬟出去再添上两碗粥,并把备好的菜和点心一并端过来。
彦桓笑道:“照阿锦这个要强的法子,怕是你一百时辰都不够用的。而且如今只有她们寻你说话的,轮不到你如此辛苦的。”
程锦轻声道:“别人敬着我,我也不能太端着王妃的架子了。我毕竟年轻,在身份上,她们敬着我。在辈分上,我得敬着她们。”
彦桓笑着看了眼程锦,笑道:“你比我明白事,我劝不动你,却总忍不住要烦你几句。”
彦桓吃光了粥,便把碗放在榻上的小桌上,他低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四样小菜,微微皱眉:“你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要太糊弄自己了。”
程锦起身给彦桓脱去外面的大氅,和外面几层的衣袍交给一旁的丫鬟,再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一件深蓝色的绸缎袍给彦桓换上。她一边抬手给彦桓拆下金冠,将他的头发松散开,一边笑道:“这就够了,本就只想只几口垫垫,等着你回来,再好好吃的。却没想到只吃了几口,你就回来了,看来我是没吃独食的命,有什么好的都得跟你一起吃才行。”
彦桓忙道:“你若是饿了,就吃些,干什么等着我呢?我这里也没个准头,万一饿到了你,可怎么好?”
程锦从丫鬟手里蓝绸软鞋,刚要俯身给彦桓换鞋。彦桓就扶住了程锦,自己将靴子脱下,换了软鞋。程锦见彦桓换好了鞋,就一边让丫鬟捧了水过来,让彦桓洗手,一边笑道:“我又不是个呆子,饿了就会吃的,怎么能就饿到自己了?”
彦桓笑道:“你怎么不呆呢?”
彦桓说着,擦干净了手,便俯在程锦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程锦立即红了脸,碍着丫头婆子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含羞瞪了彦桓一眼。彦桓被瞪了,反倒忍不住笑,用拳头抵住唇,轻笑了几声。
这时有婆子端着食盒过来,把饭菜布好后,彦桓对她们挥了挥手,丫鬟婆子便尽数退下了,只守在外间等着吩咐。没了旁人,彦桓即刻就黏在了程锦身边,抱着程锦,低声哄着:“好阿锦,别生气了。你那时虽然呆了,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是我变了样式,你没经过,才格外受不住。都完事了,还缓不过神……”
程锦红着脸,低声道:“你还在说?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那么多古怪的样式,我也看了书,书里并没有那样……”
彦桓将程锦揉搓在怀里,轻声笑道:“阿锦原来不止在看佛经,竟还在看别的?快拿过来,我们一起看。”
程锦红了脸:“谁要跟你看?你……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不嫌脏的……”
程锦也是跟彦桓成亲之后,才知道她虽尽了两世,但当真对有些事所知甚少。
彦桓亲了下程锦的耳垂,哑声道:“阿锦哪里我都不嫌脏,阿锦快活了就好。阿锦快活了,我就快活了。阿锦快活么?”
程锦红着脸,抬手推了推彦桓,轻声道:“你先别问这个了,先把饭吃了吧。”
可彦桓却还黏着程锦,竟还顺势亲下来,顺势解开了程锦两个扣子。程锦没法子,只能轻声哄着:“小桓,先吃了饭,好不好?”
彦桓这才停下,笑着看向程锦。他抬手捧住了程锦的脸,笑道:“方才我把你粥抢来喝了,我来喂阿锦吃饭好不好?”
程锦有些不情愿:“让你喂,大概又要吃出半个时辰去,你什么时候能吃得上饭?到时候饭菜凉了,吃了要伤肠胃的。”
“我又不饿。”彦桓说着,便舀了一勺粥就喂给了程锦。看程锦张嘴吃下了这口粥,彦桓又问程锦吃哪样菜,听得程锦点了两样菜,彦桓就将菜夹了几筷子在程锦面前的小碟里,挑去刺和骨头,喂给程锦吃。
好在彦桓没再做别的,并没有太耽误功夫,喂着程锦喝了一碗粥。他便开始自己吃起了饭,彦桓吃完了一碗饭后,见落了个饭粒在桌子上,便直接捡起来吃。刚把饭粒放到嘴里,彦桓先是一僵,随后才长出一口气,一边嚼着那粒米,一边对程锦笑道:“早年有些习惯,不想被别人看了去,已经强逼着自己改了。但有些习惯终于改不掉,方才一晃神还以为在别人面前捡了饭粒子吃,吓了我一跳。”
有些记忆太深刻了,很难磨灭掉。比如饥饿,彦桓现在每天还会在荷包里带着两块点心,倒不是真的要指着那两个点心解饿,只是带着会踏实一些。
程锦轻声笑道:“既然改不掉,也不必强逼着自己改。你如今也已很好了,都不似先前那样贪食护食了。”
彦桓笑着看向程锦:“哦?我当真不贪吃,不护食了么?”
程锦原没觉出什么,但听着彦桓的语调古怪,略微往歪处一想。程锦便红着脸,夹了个虾仁鸡蛋饺塞到了彦桓嘴里:“小时候那么乖巧的孩子,如今怎么学得这么坏了?”
彦桓吃了两口饺子后,便露出乖巧的模样,对程锦笑道:“姑娘,这是想小珊瑚了?”
彦桓身形虽然变了许多,脸也有了棱角,但此刻乖巧的神态倒是跟先前的珊瑚一样的。程锦一时有些怔愣,便被彦桓正好抱住,他轻咬上程锦的耳垂,一边解着程锦的衣服,一边低声对程锦道:“小珊瑚也想姑娘了……”
说罢,彦桓锦直接将程锦抱起,进到里屋,将程锦放在床上。
“小珊瑚还没吃饱,姑娘可怜可怜小珊瑚吧……”
少年低哑地声音向程锦反复求着,求得程锦只得点了头,任由着少年揉搓去了。
作者有话说:
◉ 75、有孕
彦桓虽然年少, 但也只头几天纵着自己些许。这会儿,他看程锦有些累了,就放过了她。两人虽然身上都汗津津的, 但也没急着叫水, 就这么团在一处说着话。
彦桓抱着程锦,轻声对程锦说着话:“我今天下了课后,本是要去打马球的,可今天顾珩没了个喜爱的妾室,心情不大好,我们就早早散了。我便去喂了追风, 它竟还认得我。我又去看过它生的小马,总觉得它似也认得我, 对我天然亲一些。我还试着用了用先前的弓, 弓很好用, 只是对于现在我来说轻了一些……”
程锦点头笑道:“若是臂力小些,方才你也不能一下子把我抱起来。单看你抱我那下,你这臂力就能拉得动二石弓了。哪里还能用得了早先的弓?”
彦桓忍不住笑着看向程锦,见程锦也翘着嘴角, 便笑道:“如今可知道嫁我的好处了?”
程锦玩笑道:“这会儿是知道了, 若是论这个, 我是只得嫁给你了。旁的男子, 哪里抱得起我?”
彦桓笑着看向程锦:“旁人就是抱得起, 我又哪里舍得让他们抱?往后还是我抱着你吧, 反正我抱得起。”
程锦笑着说:“那我明儿再多吃两碗饭来, 看你还抱不抱得动。”
彦桓笑出声来, 说着:“那也抱得动。”
他看着程锦, 喜爱至极, 便忍不住轻咬了一下程锦的肩头。他咬得很轻,就是微微有些痒。程锦也不避着,由着他咬,她抬手抚着他的后背,轻轻摸着彦桓背后的疤。
彦桓后背的这些伤疤,都是他当初杀彦钟的时候落下的。在彦桓前面的左肩处,还有一道疤,那是成帝一剑刺下来的。成帝虽然几次提剑欲杀瑞王,却终究没把剑落在瑞王身上。便是有人求情了,成帝当真要杀谁,谁还拦得住么?
但彦桓当真被成帝刺了一剑,彦桓说那是他刚回宫的那年。到了他父亲的忌日,成帝觉得他拜祭先太子的时候,跪得不够久,就气得一剑刺了下来。
其实彦桓哪里敢跪得不够久,他知道成帝最恨他什么,不过是当时成帝看他不顺眼罢了。
彦桓说,也就是他二叔太不成样子了,不然陛下是真想让他死的。他的父亲恨他,他的祖父也恨他。
便是到了此时此刻,成帝也未必不恨他,只是更恨旁人罢了。
程锦不知道彦桓心里该有多忐忑,该有多委屈。但彦桓抱着程锦时,却笑着说,他那个时候其实并不难过,并不觉得委屈,只想着该如何活下去,该如何见到程锦。彦桓说那个时候他虽然有心以身相许,却不敢多想娶程锦的事,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再见一见就好了。待到他和元家搭上线,才敢去想想娶程锦的事。
彦桓轻轻地对着程锦咬了又咬,才又把程锦拢在怀中,用力抱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放开了程锦,叫了水来。两人洗过后,又换了身寝衣。因觉得饿了,又不想吃太多积食,便只叫了一碗白粥。两人合吃了一碗,再次漱了口后,才又回到了床上。
彦桓再次抱住了程锦,他叫一声“阿锦”,程锦便应一声。他抱着程锦一些,程锦就会回抱住他一些。外面的风声很大,隐隐听得雷声,像是要下雨了。彦桓的心却安定,仿佛这世上并无旁得烦忧,只有他与程锦两个人。他原本只知道娶了程锦之后,他的日子将会很好,却不知却是这般的好。
但这般好的日子,彦桓却只过了一个多月,就不得不接受他和程锦好好的日子中间得添置一个人的事。
“有……有了……”彦桓看着程锦肚子,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程锦点了点头,轻抚着尚平坦的肚子,笑道:“这个月的月事晚了十天,我的月事历来都是准的,我又给自己把了脉,应是有了。只是现在月份浅,还得过一阵子,再让太医把把脉。我先给你说,是让你不要再跟我闹,别伤了孩子。”
彦桓低声道:“可才一个多月……”
程锦见彦桓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就笑着逗他:“小桓是不高兴我有孩子?”
程锦跟彦桓这些日子过下来,已明白了彦桓对她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再许多事上容着彦桓,纵着彦桓,与他卖憨撒娇。如今程锦说这话,也是为了逗彦桓。其实程锦也没想到,她竟这么快有了身孕,更何况彦桓呢?
“我高兴!我高兴!”彦桓忙道,他一边说着高兴,一边努力牵出了一个笑,他目光落在程锦平坦的腹部,低声道,“我二叔如今没有子嗣,我这边有了子嗣,对于我们是很大的助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彦桓说着,见程锦边听着他说话,边低头轻抚着肚子。彦桓轻轻一叹,心中悲苦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添了一个“珍珠”。
程锦听得彦桓的安息,便笑着抬眼看向彦桓,伸手抚了下彦桓的脸,轻声笑道:“放心,我还是最疼你的。”
彦桓这才翘了下嘴角,笑了一下,然后低声对程锦说:“既有了身孕,我们的府就别改了,免得出来进去的人多了,再冲撞了你。你院子里的花草也除了,免得谁往里面乱放些奇怪的花草。你虽然懂得医术,但是许多手段,可能都不是你我所知所想的,不得不防备了。我这里挪几个可用的人给你,产婆和奶妈妈都的早些寻了,最要紧的是产婆。现今趁着无人知道,还没人下手安插人,就得寻来几个可靠的在府中住下。我们再细看她们几个月,等到你生产的时候,才不会乱了手脚……”
彦桓说着,想了一阵,又继续道:“虽然如今厨房里是我们都放心的人,但也都多小心些。反正你的院子里也有小厨房,如今便用起来,往后你的吃食就单独做了。你小厨房的一应人往后都得住在府中,不能再出府。但凡送进来的东西,都得进府查一回,进到内院查一回,到了你的院子再查一回,我再派两个人留在你这里,专门查验你的事。”
程锦笑道:“你这一会儿就往我这里搭进来多少人了?旁得事我都依着你,但是不要多派人过来,你身边还得用人的……”
程锦说到这里,见彦桓微微皱了下眉头,便轻声笑道:“但若事一个不派,你肯定还要挂心,那就只派了一个来吧。来了也不做别的,就帮我们管管小院子,帮你盯着这里。”
程锦说着,看着彦桓,把手搭在了彦桓的手背上,低声道:“我有孕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虽对我们是助力,但怕是要逼急了一些人,不知道能生出什么事来。便是有关我的事,传到了你那里,你也不要着急,万事先顾着自己。千万防备着,有人拿我的事,来引你慌乱,让你进了什么圈套。这个孩子还没生呢,就算生了也不过是个婴孩,往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哪里比得过你?你担心别人会动这个孩子,会动了我,在我身上分了太多的人。但你若出个万一,别人再害起我们来,还不容易?”
程锦说罢,握了握彦桓的手,用着很轻却很郑重地低声道:“你是最要紧,你只要无碍,没什么是不能舍的。”
彦桓回握住程锦的手,他抿紧了嘴唇,因怕程锦担忧,虽什么都没说。但彦桓心里何尝又不是这样想的,若是程锦无碍,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彦桓不愿让程锦烦心,之后的事都是彦桓去做的。他先将王府的人都梳理了一遍,然后又将程锦这个院子的人重新查过。待整个王府与程锦的院子,没有疏漏,彦桓才去找了产婆。他找了五个产婆过来,另外辟了一处院子单给她们住,一进到院中住下,就不许她们再与外面来往。另外彦桓又让人打扫出一个干净的院子,好给过来的太医备着。
他的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会是成帝唯一的曾孙。依彦桓对成帝的了解,成帝大约会安排两个太医直接进府备着。彦桓提前打扫好,也免得太匆忙了,再被人趁乱生出是非。
程锦瞧着彦桓这么细心,于夜间两个人在一处的时候,便不由得笑着说:“都像是你经过许多次这样的事一样。”
彦桓笑道:“也不见得非得经过才能知道,只要用了心,总是反复想着这些事,自然会安排得当。”
彦桓说着,又跟程锦细细商量了一回,哪里还有错漏之处。
待再过了一个月,程锦确准有了身孕,彦桓才进宫请了太医。太医把过脉,确定有了身孕后,就立即禀告给了成帝。成帝大喜,先下旨赏了程锦和彦桓,又安排了两个太医过来,要仔细照看着程锦。
程锦有孕的事宣扬开,立即就有人送了礼过来。像元家和靖阳郡主这样的人,也立即到王府看望程锦。元家谨慎一些,送来的东西都是不入口,又显得祥瑞的东西。靖阳郡主倒是送的多,又是金器玉石,又是补品之类的。除了这些,靖阳郡主还给程锦送了一个人,一个少女,长得美貌非常,据说是顾远山的一个远房侄女,叫做顾茵茵。
靖阳郡主对程锦说道:“你这一有孕,衡王殿下身边总要添置一个人。我给你找了个可靠的,你放心用就是了。”
程锦点头笑着收下:“劳烦您费心了,我也正愁没这么个人呢。”
程锦也知道靖阳郡主怎么想的,眼看彦桓声望日盛,顾家是想让彦桓身边有真正的顾家人。
作者有话说:
◉ 76、娶了
程锦将顾茵茵留下后, 便笑着给她收拾了处院子,给她安排了伺候的人,又为她置办了几身衣服首饰。
对于顾茵茵的到来, 程锦并不觉得意外, 既进了这样的人家,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不是靖阳郡主来送人,也是别人来送。
大抵靖阳郡主还觉得觉得自己好番好心,但这所谓的“好心”其中包含着多少小心思?
程锦和彦桓成亲也不过两个月多,才刚有孕, 靖阳郡主就立即送来了这么个人,看来早就备着顾茵茵了。而且虽然顾茵茵也姓顾, 但程锦上辈子可没见过这么位亲戚, 不是哪里抱养来的养女, 就是哪个姓顾的跟忠郡王府连了宗,才有了这么个顾茵茵。反正这个顾茵茵的真正出身大抵很差的,所以顾家连彦桓的侧妃位置都没为这位顾茵茵谋划过,如今送了来也没提名分的事。
靖阳郡主送来这个顾茵茵, 这会儿大约也不是为了对付程锦, 应该还是防着元家送人。程锦虽然是忠郡王府出去的, 但却是元家的义女, 如今程锦有孕, 元家再先送进王府几个伺候彦桓的人。那事成之后, 后宫不尽是元家的人了?
靖阳郡主大概真用心琢磨过了, 甚至大概忠郡王顾远山也跟她一道思量了。
如今衡王府就程锦一个, 就是顾茵茵只做个寻常侍妾, 如今趁着这个空子搏些宠爱, 再生下个孩子,将来事成难道还没个妃位?
要是顾茵茵能生下个儿子,顾家大概就不止要防着元家,还要连程锦一道对付了。比起程锦,顾茵茵确实更好拿捏,也更容易跟顾家一条心。
程锦将顾家一干人的心思琢磨过后,便轻笑了一声,顾家也太着急了。这才什么时候,就开始试图打压起元家来了?
她程锦是被他们轻视惯了,从来都没正经把她放在眼里。他们也大概真觉得彦桓是个好脾气的,竟敢插手他后宅的事了。
程锦能想到的,彦桓自然也想得到。
程锦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彦桓,他低垂着眼帘,抿紧了嘴唇,下颌紧绷着,狠咬着牙根,过了许久后才冷笑了一声,轻声道:“阿锦曾对我说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但真若是良弓,便是飞鸟尽了,却还能猎狐狸,猎鹿猎虎豹。若是真的好狗,便是狡兔死绝了,也能留着看家护院。我早年用得弓,都好好留着,偶尔还会用一用。我早年养过的马,便是如今不骑了,也想养着。不要说他们好不好,就算不好,只凭着一起打拼过来的情意,他们若不妨碍到我,怎么好轻易藏轻易杀?”
程锦轻轻抚着彦桓的背,低声安慰:“别气了……”
彦桓咬牙道:“阿锦,我只是恨。我只有这一点点好的,他们都来糟践。我只这一点任性,想要干干净净地只跟你在一起,他们都不容。”
彦桓说着这些话,他恼恨他恶心他不甘,他往常都是独自忍了。但如今因有程锦在身边,他红着眼眶,最后竟是露出了极委屈的表情,像是一只被过路的陌生人强摸了一把的猫儿。委屈对于外人是全然无用的,也只有在程锦跟前,他才有委屈的情绪。
程锦见状,也觉得彦桓怪可怜的,一时间所有规劝的话都说不出了,只得起身抱了下彦桓。
彦桓忙回抱住程锦,他的脑袋搭在程锦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方才缓下劲儿,抬眼对程锦低声道:“依我们如今的处境,顾家还是要用的。他们既然送了个人进来,我们也不好推。若是推了她,他们再送别的,我们再推,反倒让他们生了异心。我会吩咐府中上下,还依旧叫她顾姑娘,只做客好生待着。若是顾家好意思来问我对她有没有收用,你就说她的事都是我来安排的,你如今有了身孕,许多事都已不管了。他们要是来问我,我这边倒比你好给回话。不过,我想他们也不会细问究竟如何。
彦桓想了想,又道:“我既然不好再任性,往后遇到这类的事,你都一律收着吧,免得别人倒说你不贤良,我这边再另做安置。只是那个人,不许她进咱们歇着的地方来。便是她进这个院子,也只让她进到堂屋坐着,着人留意着她。那顾家在这个时候匆忙送来这么个人,他们做事又毛躁,也不知道他们查没查得清楚她的底细,你能不见就不见。只听那个名字,阴阴?就不得不防。”
程锦低声道:“这事其实也跟顾茵茵没有关系,她不过是顾家送过来的花瓶子,万事也由不得她。”
彦桓抿了下嘴,先是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但到底难免迁怒:“她若是个懂事的,我们养她个几年,是能为她另谋份前程。若是她不懂事,那也没法子了。我与你都被人如此欺辱,想要干干净净地在一处都没法子,哪里还能管得了她?她不见得有我吃得苦多!我把她弄成别家借顾家送进来的探子,想要离间我们和顾家,把她先毒死了,就说是她服毒自尽,顾家也说不出来什么,或许还得感激我一回,并断了往后继续送人的心思。”
彦桓说着,微微眯了下眼睛:“况且她不还是姓顾么?终没姓别的。等哪天顾家落了罪,阖府抄斩的时候,我也没功夫去辨他们内里哪个是忠,哪个是奸的。当初那赵家落罪时,可连刚出生的孩子都闷死了。便是外祖家,当初流放时,三四岁孩子也得走离了京城去边疆,死在路上也就随手丢了。既卷了进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即便我心软一些,也就最多留下七岁以下孩子的命,那个什么顾茵茵,也已过了七岁吧?”
程锦听彦桓竟气地说了这些狠话,也不好硬劝,就只轻轻给彦桓抚着背,轻声道:“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跟我说了吧,千万别把气带出去。”
彦桓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也别气了,别伤了身子。”
但彦桓虽这么劝着程锦,自己却还是气得不行,晚饭就只吃了几口。到夜里,他还靠在程锦身边,嘟囔着:“怎么就有这样讨厌的人,要我命的人那么多,我都不这么讨厌的。像我二叔,他虽然想要我死,就从未送过我什么女人。还好没把事都压在他们身上,不然不知他们能生出什么乱来……阿锦你别生气,气大伤身,我替你气过了,你就别气了……”
程锦听着彦桓的话,便琢磨过来的彦桓的心思。程锦就靠在彦桓怀里,低声道:“哪里能说不气就不气了,我都气死了。他们太过了,气得我的心都疼了。”
彦桓忙不再嘟囔了,一边给程锦揉着胸口,一边小声问:“这么揉着,还疼么?”
程锦就往彦桓怀里靠了靠,低声道:“还疼的,你再揉一会儿吧。”
程锦抱着彦桓的腰,一边让彦桓揉着胸口,一边轻声道:“眼看着就也要到夏天了,又到难熬的时候了。如今我们这里能用冰了,我这身子却不好用了,你可要多替我吃两碗酸梅汤。对了,你之前抱回来的猫,免得有人用它来生事,我已挑了个小丫头把它养在外面了。那丫头给猫儿起了个名字,叫做团团,我听着挺好的,就让她们这么叫了。据说养得挺好的,什么时候等我生了再去看它,怕是它要变成个大肥猫了。”
彦桓便也随着程锦的话,低声道:“既然她养得好,就让她好好养着,养了猫就没有老鼠。我最讨厌老鼠了,当初总偷我的饭吃。我藏起来的半个馒头,都被它们偷走了。”
程锦笑道:“我看团团不似个能捉老鼠的模样,你把它抱回来这么些天,也没见它捉上一只老鼠。大概还像先前庄子里那只三花猫似的,是个只知道吃小鱼干,不懂得抓老鼠的。”
彦桓便皱了眉:“那是三花猫还跟老鼠一起偷过我的点心吃。它都已那么胖了,竟还偷我的点心吃!它如今如何了?”
程锦笑道:“据说更胖了,还是不捉老鼠……”
彦桓叹道:“它倒是逍遥快活……”
彦桓这么和程锦说着话,先前的气就慢慢散了,一时也觉得饿了,便让厨房做了两碗素面,跟程锦两个人吃了。洗漱过后,再躺回床上,彦桓笑着问程锦:“还气么?我再给你揉揉。”
程锦便故意轻哼一声:“怎么能不气呢?我大约得生个三五十天的气才能好,你就好好给我揉着吧。”
彦桓知道程锦是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引着他把心思转在别处,把气消了。
彦桓却还是伸手给程锦轻轻揉着胸口,他轻声笑道:“没想到阿锦竟然气性这么大,我还当阿锦是个大度的呢?”
彦桓的声音里竟然有些得意。
程锦便顺势道:“我哪里大度了?我最是小气的,尤其是那些欺负到我夫君的人,碍着我夫君眼的人,我最是记仇了。你等着看好了,往后我必然要为你报仇雪恨的。”
听得程锦这么说,彦桓虽在心里记了顾家一笔,但最后的一点气也都消了,他抱着程锦,笑道:“阿锦,娶了你真好,如今竟也有帮我报仇了。”
程锦点头应道:“我知道,我若是个男子,我都想娶自己的。”
彦桓这才笑出声来,一边笑着,一边将程锦好生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说:
◉ 77、毒蛇
因为有了身孕, 程锦身子比较沉,也比往常贪睡了许多。等她睡醒了起来,彦桓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今天有课, 老师是礼部尚书陆照,已经教了他三年。
程锦也是嫁了过来,才知道彦桓的课业竟也算繁重。除了课业,彦桓还有别的事务要忙,还要参加一些不可避免的宴会。如今新婚的假过去了,一桩桩被大婚压过去的事浮出来, 程锦才知道彦桓竟有这么多事。
程锦都不知当初她在元家待嫁时,彦桓是如何腾挪了时间跑到元家来见她。他在程锦面前时那么轻松, 就仿佛有大把空闲的时间, 让他能静守在程锦身边, 看着她慢慢地绣出朵花,等着她亲手烹的一盏茶,跟她在雨中闲散地走着……
程锦起身后,被丫鬟婆子们伺候着洗漱、换过衣服、梳洗了头发, 便独自吃了早饭。程锦的饭菜都会早一天定下的菜单, 她独自吃饭的时候, 都吃得简单, 也并为有了身孕就吃得过多。早饭不过是一碗白粥、一碗糖蒸酥酪、一碗清蒸蛋、还有两碟小菜。
程锦吃过之后, 漱了口后, 才问香桐:“王爷走的时候, 也有什么话吩咐?”
香桐垂首回道:“王爷起来后, 就让我们不要吵到王妃, 让王妃睡够了再起来。王爷早饭也是吃得这些, 只是比王妃多吃了五个肉包子,临走时,又带了些果仁蒸饼。只是在出门时,遇到了顾姑娘来向王妃问安。她见到了王爷,就跟王爷行了礼。”
“王爷便也跟姑娘说了几句话,王爷先说顾姑娘不必来问安,顾姑娘说她既来了,就要守王府的规矩。王爷就说王府的规矩是他定的,就是不必每天来问安。后来因顾姑娘用了香粉,王爷闻到后,让她往后不要用,说自从王妃您有了身孕,我们府上的所有丫鬟婆子都不能用香粉香料。她虽才来,也要守着规矩。顾姑娘就掉了眼泪,王爷便说既她舍不得不用香粉,王府也不好委屈了她,那她往后就不要往王妃您这里来了。在她的院子如何用香粉,都不会有人管的,只是让别人看着她些,别到处乱走,让香粉味浸到王妃这里来。”
“然后王爷就走了,顾姑娘见王爷走了,就也哭着走了。王爷走出去后,没过了半刻钟,就又折了回来,吩咐我们不要把这事告诉王妃知道,还让我们把院子守住了,别什么人都往院子里放。”
程锦便问道:“他说了这些话,别耽误了时辰吧?”
香桐回道:“并没耽误时辰,王爷离府的时候刚到卯时。”
程锦这才笑了一下:“卯时啊……”
顾茵茵也是有备而来,连彦桓何时去上课都是知道的,单等着这个时辰过来,看来这个顾茵茵倒也是个有志向的。
程锦便问道:“顾姑娘可用饭了?用得什么饭?”
香桐回道:“顾姑娘早饭给送了四样小菜,两样点心,一碗碧米粥,但只吃了两口碧米粥,随后就又哭了,方才躺了一会儿,看着是睡着了。”
程锦点了下头:“听说她家里是南边的,让厨房中午和晚上都照着南边的口味再做八道菜来,三荤三素两道凉拌的,再加两道点心,并把今天新进来的新鲜瓜果送过去些。看看她动用了那些,把她动用的菜色记下来。她若是想要什么菜,就把她要的菜报给厨房,若不是太过麻烦,就能给她做就给做了。她如今大概也不会开口要东西,茶水上就先换着给她用些,看她多喝哪样,往后就给她哪样。让她身边的人安抚一下她,让她多想想家里的父母姊妹,别伤心得太过了。其他的,就按照王爷吩咐地来。”
程锦对香桐提点道:“可以根据她的饮食习惯,看看她究竟是哪里的人。”
香桐点头道:“婢子记下了。”
程锦笑道:“你也歇一阵子,今天光线好,我一会儿做做针线,你不必守着。”
香桐便躬身退下了。
程锦耗费了两个月,终于把那两根小竹子给绣好了,她打算给彦桓做了一个荷包出来,如今只差一点就做好了。但程锦刚动了两下针线,就接到了关嫣的来信。关嫣在程锦成婚之后,在王府小住了两天,才离开。程锦原本以为是关嫣寄过来报平安的信,可程锦展开信后,看到关嫣藏在信中的密语,程锦立即皱起了眉头。
关嫣信中说,襄阳王在暗地里收了大量的粮食!
关嫣发现这件事,是因为最近粮价涨了不少。关嫣如今经营着酒楼,一直盯着粮食的价格。如今莫名其妙涨了这么多,才知道有个大商户一直在收粮食。然后关嫣再着人暗中细查,才发现这个大商户背后的人竟是襄阳王。
程锦看了下关嫣信尾的落款日期,便将信烧了。程锦舒展开眉头,她抬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心道:看来这个孩子,还真逼急了一些人。但若是想要动兵起事,大军从雍州到京城,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哪里能用得着屯这么多的粮食?而且这个时候也不是起兵的时机。可襄阳王如果不是起兵,那他们想要做什么呢?
程锦慢慢站起,对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今天天气好,扶着我出去走走吧。”
程锦也并不走远,只在自己的院子里闲散地走着。但彦桓当初开府的时候,是将阖府最好的地方留给了程锦。程锦这么闲散着走,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程锦便理顺了整件事。
想通之后,程锦忍不住又气又恨,心道: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兄弟,难怪成帝疯成这样。
程锦长呼出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情绪,然后笑着由着丫鬟婆子扶回了屋。回到屋里,程锦便让丫鬟把庆国舆图找出来,程锦仔细看着渭河一带的郡县,用手指点了点一个叫做望县的地方。
彦桓回来的时候,天已黑了,他进到屋里,就见程锦正歪在榻上歇着。听到彦桓回到了通报声,程锦才起身对彦桓笑道:“回来了?”
随后程锦立即让丫鬟布菜,程锦跟彦桓吃过了晚饭之后,才遣走了别人,对彦桓低声说道:“关嫣来信了,说襄阳王在大量的收粮食。”
彦桓原本还笑着试图去抱程锦,只听这一句,就立即皱眉站起身:“他要反?”
程锦摇了摇头:“这个消息若是确实,我觉得不像要反的样子,这不是起事的时机。陛下健在,顾远山也在京城。襄阳王手里是有兵,但这么师出无名打起来,他们可没有多少胜算,不应该是直接起兵。但他们必然是有大事要做,他们在宫中留下的人消耗了不少,经过父王的事,如今能用的大概没有几个了。原指望着挑唆了瑞王和成帝弄个两败俱伤,结果偏有出来个你,如今又有了子嗣。他们也知道北蛮之后,陛下必要对付他们,他们怎么能不急呢?”
彦桓皱眉道:“既不是要反,那他们为什么大量收粮食?”
程锦低声道:“或者是他们料到今年会粮食短缺吧,他们做这个举动,既能把粮食提前储备起来。也能把别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是否起兵上,忽略了其他地方。”
彦桓低声道:“粮食短缺?那不是大水就是大旱,钦天监是有所今年虽然雨水会多一些,难道会有洪灾,但他们怎么会知道?”
程锦冷声道:“因为他们会造出来的……”
程锦说着,对彦桓展开舆图:“禹州和襄州都是产粮大州。当中禹州位于渭河之南,之前每逢汛期,总被水患所扰。陛下继位后,在渭河筑了几处堤坝,让禹州少了水患,自此禹州便成了产粮的大州。若是在汛期炸开堤坝,尤其是这个望县的堤坝,再加上大雨,那就会造成一场大洪灾。禹州这些年人口增了不少,又太平久了,一场大洪水,能要了数万百姓的性命。大水之后,必有大瘟。禹州断了一年粮食,若是襄阳王再把控着粮食不放,那今年必定闹个□□出来。”
程锦看向彦桓:“赈灾和安抚百姓,都需要银子和粮食。之前对抗北蛮,国库耗尽,如今还没缓和过来。若是再有大灾,该如何应对?这不是逼着百姓反么?百姓先反,他们再以为民请命的名义起事,倒也不算师出无名了。襄阳王手里可还捏着一纸遗诏,说是陛下不仁,他们可以取而代之。洪灾大旱,不正是帝王不仁,才会降下的天罚么?”
彦桓轻吸一口气:“他们胆敢如此?”
程锦低声道:“他们敢的,他们怎么不敢?他们的狠辣手段太多了。襄阳王这些年也不是白修仙炼丹的,他手里有一份炸药的方子,更稳定,威力也很大。只要分量足够,就能炸开望县的这处大坝。”
彦桓没问程锦如何知道的这些事,他只是低声道:“原以为他们借我的手,害死了我的父王,已够狠毒了。”
彦桓说着,看向程锦:“他们若是真要做此事,自然会想出诸多状况。只是禹州最有可能,因为望县大坝,是陛下继位后,我父王监工做建造的。父王的忌日也快到了,若是一旦发生水患,大坝毁掉,露出事先做好的石碑,直指向我。在民怨沸汤之时,陛下不会保住我的。或许他们不需一兵一卒,就能达成所愿。”
程锦抿了下嘴唇,轻声道:“这自然是他们所设想地最好结果,起兵倒是次选。若是真被他们弄出个大灾来,即便他们不起兵,也能再拖个四五年,让我们缓不过来对付他们。”
襄阳王就是条毒蛇,可笑这样的毒蛇竟还捏了一纸遗诏,去审视成帝是不是仁慈。
◉ 78、另一世
程锦伸手给彦桓倒了一杯热茶, 递到了彦桓面前,并把一碟蜂蜜栗子糕往彦桓跟前推了推,轻声道:“今天的蜂蜜栗子糕做得很好, 我吃了好几块, 差点止不住嘴。”
原本皱着眉的彦桓听到程锦这么说,又闻到了栗子糕的香甜味,就捏了一个栗子糕吃了两口。香甜的味道在嘴中散开,又见程锦并不太过焦急。彦桓便舒展开眉头,喝了口茶后,低声道:“阿锦倒是不急的样子。”
程锦笑道:“这事虽然要紧, 却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而且这个不是我们能自己查办的,还该将事情报给陛下, 需要想的只是该怎么把这件事报给陛下。”
彦桓点了下头, 长出一口气后, 又捏了块栗子糕吃:“陛下一直都盯着襄阳王那边,未必不知道襄阳王那边有收粮食,但是却暂时没有动作。这一两天,陛下甚至还看着精神了一些, 心情仿佛还不错的样子。”
程锦低声道:“陛下大概也是以为襄阳王是忍不住想要起兵了, 觉得此刻襄阳王起兵, 襄阳王的胜算不大。陛下是想借着这次机会, 将襄阳王一脉彻底绞杀了。陛下之所以只想到这里, 是因为他急于剿灭襄阳王一脉, 也是因为陛下不知道襄阳王手里有那么厉害的火药方子, 没想过他能把水坝炸开。”
彦桓垂眸想了许久, 点了点头:“我明天去跟陛下说这事, 就说我留在襄阳王那里的人冒死传出了消息, 说襄阳王手里有厉害的火药。陛下知道我恨不得屠了襄阳王满门,我在那里留了人,陛下也是知道的,他不会疑我。”
彦桓说着,眯了眯眼睛:“火药炸坝的动静可不小,若他们真有这个打算,大概已经在那里埋了人。做了事后,就会灭口。望县的县令……”
程锦低声道:“是屈泓,庆成十二年的进士,一直都在禹州做官,三年前调到了望县做县令。我这边是不知道他和襄阳王那边有什么勾连,但是陛下或许能够查得到。我们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做什么事都碍手碍脚的,比不得陛下亲自出手,好做事。你只提一下望县大坝是父王督建的,说襄阳王最懂得如何诛心,旁的就由陛下自己去想吧。陛下跟襄阳王他们斗了那么年,比我们更知道他们的狠毒招数。只要一提,陛下会绝不肯能轻易放过的。哪怕是我们一时想错了,最后查不出什么,陛下想必也不会怪罪什么。”
程锦说着提笔写下一个火药方子,递给彦桓:“这就是襄阳王手里的火药方子,你记下后,就把它烧了。若是陛下那边也无法查出什么,或是不能阻了襄阳王他们。小桓也不要担心,再如何,你都不会成为所谓的不祥之人,你只会为庆国趋吉避祸。今年的七月初三,禹州、襄州会降下大雨,在七月初六午时才止住。我家小桓,就是这可求得雨停风止之人。你带来祥瑞的人,绝非不祥之人。只要我在,谁都无法让你成为不祥之人。”
彦桓听了程锦这话,先是讶异地抬眼看向程锦,他心里早有猜测,只是没想到程锦能直接说出这些话来。然后彦桓红着眼眶,声音微微颤:“阿锦竟把这些事也告诉了我?阿锦你如此信我,但你可知道,若是我对你心生忌惮,你会……”
程锦笑着止住了彦桓的话:“那我也愿赌服输,你不要觉得我是妖邪就好。”
程锦说罢,轻声问彦桓:“你不问问我如何知道这些事的?不觉得奇怪么?”
彦桓忙道:“我自然想要知道有关阿锦的事的,只是……”
彦桓说着,轻叹了一声,看着程锦的目光颇为心疼,他轻声道:“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能白得好处呢?阿锦想必是吃了很多苦,才换来这些许的好处。如果阿锦说起那些事,觉得难受心烦,那就不必说。”
程锦听得彦桓这般说,先是觉得意外,随后心里一暖,就轻轻笑了:“也不是心烦,就是千头万绪地不知从何说起。那是我的另一生,若是说起来,真的还不知该如何说,我慢慢跟你说。但如今许多事都变了,可依仗的旧事也不多了。”
程锦和彦桓成亲到现在,也不断揣摩着彦桓的心思。她是知道彦桓是放了心思在自己身上的,既然彦桓对她用了心思,以彦桓的聪慧,那就大概已看出她的异样来。程锦想着,既然如此,由着彦桓乱想去,再对她生了疑心,还不如直接跟彦桓交个底,也不必往后再绕着圈儿找借口给彦桓提醒。一旦彦桓知道重生之事,或许会引得彦桓忌惮,但未曾不是一个保全自己的筹码。
彦桓心中早有个猜测,对程锦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低声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有了变化,也是应该的。”
彦桓说罢,就低头把程锦写下的火药方子默记下来,然后燃尽了。彦桓看着纸张焚尽,才对程锦低声问道:“我只有件事想问,那阿锦的那一世,我是不是死在了那艘花船上?”
程锦低声叹道:“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一世我并没有遇到你,只是在后来的搜罗信息时知道些许你的事。你的消息止在了云州,说是葬身于皇陵大火中。这一世,我在救你时,起先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是看到你的里衣料子是宫内的东西,再探你的脉象是男子,才猜到了你身份。”
彦桓抬眼看向程锦:“阿锦明知道我这个身份,还救了我?你不怕惹上麻烦?”
程锦垂下眼眸,老实回道:“原本不想救的,但还是不忍心看你这么没了。你生得这样的好相貌,我看着,也不免心软。”
彦桓听了程锦的话,先是叹服程锦的聪慧,在是感动于程锦明知救了他是冒险,却依旧救了他。
彦桓便先笑了:“还好我生了这么个好相貌,但就算我没生了这么个好相貌,阿锦也会救我的。因为阿锦心肠很软……”
彦桓说着,再去想上辈子他怕是早早死了,是没办法娶了程锦,跟程锦在一起了,也不知程锦会嫁给了谁。程锦既能知道这么多皇家的秘闻,怕是嫁得也是有身份的人。若是个好的,程锦这一世怎能不再去找那人?怕也不是个好的。
略微一思量,彦桓便知道程锦怕是上辈子怕是嫁给了顾珏。
彦桓难过地低垂着头,哑声道:“看来我必然是死在那艘花船了,我只要不死,怎么都会回到京城的。另一世的我好可怜,阿锦也好可怜……”
程锦伸手勾起了彦桓的脑袋,果然看彦桓哭了,程锦忙拿帕子给彦桓擦泪:“是我错了,那一世我遇到关嫣,就没遇到你……”
程锦想到才刚十一岁的彦桓,在那艘花船上死去后,被人直接扔到了河里,连个尸首都没有,不免也有些难过,便红了眼眶。
彦桓忙自己擦了泪,对程锦轻声道:“你有着身子,不能伤心。我也不哭了,你也不难过。那都是另一世的事了,咱们又认不得那个彦桓,不用为了他,让阿锦你难过。我们不要提那些事了……”
彦桓轻轻叹了一声:“我就说呀,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能白得好处呢?必然是要吃些苦,才能换来的。”
彦桓说着,轻轻将程锦拥入怀中,跟程锦细说了今天他都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东西,饮了什么茶,见过什么人。等程锦渐渐好了,靠着彦桓睡去了,彦桓才亲了一下程锦的额头,心里对程锦又觉得与先前不同。彦桓以往最担心的就是跟程锦成亲之后,两个做所谓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如今彦桓只觉和程锦心神相通,从此仿佛就跟程锦用了一颗心似的,欢喜之余,更觉得心安。
本来今天得知了襄阳王收了大量粮食的事,彦桓是该觉得惊惶不安的。但如今彦桓却丝毫惊惶都没有,只觉得心里踏实的很。他拥着程锦,将明天见成帝的事仔细想过几遍,随后就也睡了过去。
待到第二天起来,到底有大事未决,程锦也无法睡得太实。彦桓一动,程锦便醒了。彦桓见程锦醒了过来,便和程锦说了一番今天见成帝后该如何说话,程锦听了之后,点头笑道:“你比我更知陛下的心,我竟没有什么可补漏的。你过一会儿吃过了饭再进去吧,这事一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饭呢,不必做着急见陛下的戏。只对陛下说,是怕别人发现异样,才有意不急着进宫的。”
彦桓点头:“我尽量回来,若是过了晚饭,我还不过来,那就是实在回不来。你就好生歇着,不要惦记我。”
程锦叹气:“哪里能我想不惦记,就能不惦记的?反正你也不会一直扣在宫中,你就由着我惦记几天吧。”
程锦此刻刚醒,说起话来还带着几分黏糊糊的睡意,说得话也没经过算计,俱是程锦此刻的本心。
彦桓听着这句话,觉得很是暖心,便把程锦抱在怀中,用力亲了好一阵子,才舍得松开手。
作者有话说:
◉ 79、归府
程锦这一晚上也尽量想了能帮着彦桓的紧要事, 她在彦桓临进宫前,都尽数把这些要紧事跟彦桓说清楚了。等到彦桓走后,程锦虽仍觉着不放心, 一时怕自己没料准, 让彦桓白担惊受怕了一回。一时又怕自己料准了,襄阳王当真那么狠毒,这事棘手难办。但程锦面上却镇定的很,往常该怎么做,如今还怎么做。
到了夜间,彦桓果然没有回来, 程锦就先独自吃了饭。
等程锦吃过了饭,才得到了消息, 说是彦桓今天在宫中睡下了。程锦得了这句话, 就知道成帝是听进去彦桓的进言了, 只是不知道成帝打算如何查,能不能查到什么痕迹。程锦心里装着大事,却笑着吩咐人打赏来传话的侍卫,然后问了一回顾茵茵是不是睡下了。听得顾茵茵已歇下了, 程锦嘱咐过丫鬟婆子要多照看些顾茵茵, 自己洗漱过后, 便也睡下了。
程锦虽然担心彦桓, 但她是经过大事的, 辗转了片刻, 竟也睡着了。
只是挨到了第二日夜间, 彦桓竟还没有回来。程锦却还和往常一样, 只是因为天气有些热了, 程锦说屋子里闷得很, 让别人在院子中置办了一个小榻,她带着几个亲近的丫鬟在院子中说笑了好一阵子,直到程锦有些乏了,才回到屋中歇下。
一直到了第三天晚饭时候,彦桓才回到了府中。刚回到府中,彦桓就先被顾茵茵绊住了脚。彦桓如今自觉和程锦心意相通,再没旁的人能妨碍到他们,因此对顾茵茵也不似早先那般厌憎。看到了上前跟他请安的顾茵茵,彦桓才想到自己府上竟还有这么个人。彦桓扫了眼顾茵茵身边一副为难模样的丫鬟婆子,就知道这是顾茵茵没听丫鬟婆子的劝,自己硬要过来的。
彦桓本就急于见程锦,此刻又见顾茵茵如此,虽然顾茵茵不敢再进到程锦院中,只是守在院前的路上,但还是把彦桓原本消散的厌憎重新勾了出来。彦桓也不与茵茵不多话,只说顾茵茵贸然出现冲撞了他,让丫鬟婆子把顾茵茵带回去好生的教她规矩。学不好规矩,不能再出院门。将顾茵茵打发了后,彦桓才进到程锦的院子。进到程锦院子后,彦桓先在东屋匆忙换了衣服,才往程锦的西屋走。
走了两步,就见听到丫鬟通传的程锦换了衣服,也正来找他。两个人一道去寻对方,竟是同时掀了东西屋的帘子,就看到了想要寻的人。两人先是一怔,随后就又同样笑了一下。程锦便笑着看彦桓走了过来,两个人一道走回了西屋,才让人撂下了帘子,叫旁人都在外面侯着。
一见到屋里,彦桓忙紧抱住了程锦,在程锦颈子边深吸了一口,方笑道:“我可算是回了家了。”
程锦玩笑道:“那宫里不也是你的家?”
彦桓抱着程锦,想要亲上一下,又嫌弃自己没有好好洗过,便强行忍住,只笑道:“那里没有阿锦,那里算得上家呢。”
程锦见彦桓衣服换的匆忙,衣服扣子竟都没扣起来。程锦便笑着给彦桓的扣子扣起来了,彦桓忙拦着了:“扣它做什么,过一会人还要换寝衣的。我也不再出去了,不会有人看到的。”
程锦却还是笑着把彦桓的扣子给扣好了:“此刻既然没换寝衣,就要工工整整地穿了。穿个什么衣服,就得是什么样子。便是再急再乱,发冠也不能乱,衣服也不能散了。而且,如今我就爱给你做扣扣子、系衣带的事。”
彦桓握住了程锦的手,笑着问:“那阿锦爱做解扣子、解衣带的事么?”
程锦轻推了一下彦桓,挣开了彦桓的手,嗔怪道:“你正经话不说,却说出这些话来。”
彦桓笑道:“我先吃了饭,再好好洗了。进到里屋,咱们两个靠在一处,我再跟你好好说。”
程锦听得彦桓这么说,就知道事情大概是已经有了决断,也就不着急了,就要唤人来上菜。但彦桓见程锦吃剩下的饭菜还有些,便让程锦不必再麻烦了,只就着程锦这桌饭菜吃些就罢了。程锦就伸手盛了一碗汤,轻尝了一口,尝着汤的温度正好,才递给了彦桓。
彦桓将汤碗接了过来,就忙对程锦道:“你快坐着,别忙了。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哪里能这么操劳?”
程锦心里知道孕妇略活动些是好的,可彦桓既然这么说了,也是心疼她。程锦便也不拿道理跟彦桓讲,就顺着彦桓的话,挨着西侧坐了下来,随后笑道:“如今你回来了,倒是有人管着我了。”
彦桓笑道:“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一万分地敬服你。便是你说了一两句错话,也要把你的错话奉为圭臬。府里原先的婆子丫鬟,如今也已差不多如此了。她们既不知道劝谏,我再不劝着你些,那怎么能显得出我比起她们,与你更亲近?”
程锦万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落在谁与谁更近亲上,便忍不住笑了:“你与她们比什么?”
彦桓笑道:“可我就爱比这些……”
彦桓说着,便端了汤碗来喝。程锦已吃过了,见彦桓吃饭,程锦就在旁边吃了些点心,也不与彦桓再多说话。只是程锦偶然抬头,与彦桓的目光撞上时,两个人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待彦桓吃过了饭,程锦才唤人进来,让彦桓饮茶漱口,再洗了手。随后彦桓便去沐浴,换了寝衣,才到里屋去找程锦。见程锦也换了寝衣,已躺在了床上,彦桓便笑着走过去躺下,将程锦揽在怀中。
彦桓深伏在程锦颈边,又吸了一口气,才闷声道:“陛下知道了襄阳王那里有能炸开大坝的火药方,又听我说这个时候不是起兵的时机,就也猜到了襄阳王要做什么事。他原本没想到望县,随后我就提了隐约记得望县的大坝是父王督建的。陛下就急了,忙让人把望县县令屈泓的履历调了出来。陛下那边也没从履历上看出屈泓如何,但陛下安插在望县的人却送来过屈泓和襄阳王往来的消息。本来襄阳王就擅于经营,朝中跟他们那边有往来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前些人陛下和瑞王闹得正凶的时候,许多人是把宝压在了襄阳王身上的。陛下原本并不在意,但这会儿翻出来,就不免多想了一些。现在陛下已经派了最信得过的一些人悄悄去了望县等地……”
彦桓又道:“陛下因这一遭,硬是急得吐出几口血来。陛下知道了襄阳王那里有火药方子后,倒是比阿锦你更笃定,襄阳王那边必然是要炸望县的大坝。我还劝了陛下,陛下却说既有了这样的火药方子和这样诛心的法子,襄阳王哪里能舍了不用?随后就陛下就昏了过去,我也没法出宫了,在宫里一直守到陛下醒来,才能出宫。其实我出宫的时候,陛下也没大好,但陛下说我若在宫中继续留下去,就会有人猜测出旁得来。不说别人,就是我那个二皇叔,没准就要觉得是陛下身体出了事,我在宫中谋划传位的事呢。要是再让我那二皇叔也闹起来,做出什么逼宫的事,就二皇叔算不能成事,也够乱一阵子了,就会耽搁望县的事。”
彦桓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陛下提起我那二皇叔,就也恨得咬牙。说我二皇叔有一天就收了七个女子在房中,为了生个子嗣出来,竟是疯魔了一般。陛下还说,男子不成,收用多少女的又有什么用?便让我回府后,要好生照看了你。”
程锦也听过了一些瑞王那边的事,说是如今芮湘也过得艰难。瑞王把不能生孩子的事都推到了芮湘等一概府中的女子身上,刚得了程锦有孕的消息,就将芮湘打骂了一顿。程锦虽然厌恶芮湘,但也极看不起瑞王这样把错都推在女子身上的人。尤其是生育子嗣,哪里都是女子的事?
程锦窝在彦桓怀里轻声道:“也不知道去望县能查出个什么来?”
彦桓低声道:“陛下派去的人已得了令,就算查不出什么来,也会从屈泓嘴里扒出些东西。就算扒不些东西,陛下也不会容了这些隐患在,定会把望县料理干净。陛下这次派的人也不止去了望县,还去了其他地方。具体去了哪里,就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要把整个禹州都巡查一遍。”
程锦听了,轻出了一口气:“希望这次去的人,能把事情都查探清楚了,给襄阳王落个罪名。若是能在一个时候把他们料理了最好,我们也能尽快腾出手做别的,只是陛下这个身子……”
程锦在彦桓手里勾画几个字:“也就是这些时间了吧。”
彦桓点头:“我看也是这样……”
彦桓说着,将程锦抱紧了,低声道:“我这些天看到陛下那里查得的消息,也是心惊,官场竟败坏成这个样子了。就屈泓那么个小县令,竟贪下了那么多银子。”
程锦轻抚着彦桓的后背:“越是小地方的土皇帝越是厉害呢,小桓别着急,都会好的……”
“嗯。会好的……”
◉ 80、孩子
没过多久, 禹州那边就查出了一些事。虽然屈泓已经自尽,许多证据都被处理干净了,但是从落下的痕迹还能看得出是有人确实要对望县的大坝动手。虽没有切实的证据, 成帝却也不猜想别人, 断定是襄阳王在背后动的手脚。
但因为襄阳王收尾收的干净,并没有被成帝拿住切实的证据。成帝反倒因此气得大病了一场,这次成帝倒是让程锦进宫为他看了一回。但程锦进宫为成帝把过脉后,也着实是无能为力。
“看来……看来朕的命数也真就到这里了,朕……朕真恨啊……”成帝说着,长叹一声。
程锦虽然跪在地上, 说了一阵成帝万寿无疆的话。但成帝却让程锦不许将他的身体状况对外面说,随后挥了挥手, 让程锦先行退下。只将彦桓留在宫中, 待到了晚间才让他回了王府。
彦桓一回到府中, 就对程锦说:“陛下把禁军给我了,让我去管。”
程锦点了下头:“今天陛下既我进宫,就是不想瞒着我们,他的身体状况了。襄阳王行事如此狠辣, 陛下再犹豫下去, 恐怕将来无论你和瑞王哪个得了那个位置, 都对付不过襄阳王他们。若是真等到陛下不在的那一天, 再做决断。你和瑞王一争, 或许反倒让襄阳王那个渔翁得了利。”
彦桓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想着再过几天, 等今天的大雨下了。明天, 我就跟陛下说, 父王给我托梦, 说让我初六去祈福。等初六一过, 那大事就能定下了。”
程锦低声问道:“瑞王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彦桓回道:“他一直忙着跟侍妾生孩子呢,倒是没心思顾着宫里如何。经过禹州一事,陛下是彻底对他灰了心。竟对着我叹道,我那二皇叔是绝对应付不过襄阳王他们的。若是让我二皇叔继位,就跟白送了位置给襄阳王一样。”
程锦给彦桓倒了杯茶,低声道:“越是这个时候,越得稳着些。我再把府中的人理一理,你那边也提点着下面的人。”
彦桓点了下头,看着程锦想要说些话,却又皱眉止住了。程锦见状,也不追问,只是将点心往彦桓跟前推了推,便在一旁剥着花生。程锦有了身孕后,有时候也贪些新鲜的吃,这几天不知道什么就想吃些新鲜的生花生。
程锦只剥了几个,装花生的碟子就被彦桓拿了过去,他低下头,一边把一个个嫩生生花生仁剥道旁边的白瓷碟中,一边低声道:“顾珩前两天跟我说了件事,说是顾珏从家里逃走了,一时间他们也找不到人。他怕顾珏给我们添麻烦,便跟我说了一下这事。”
程锦拿了一个彦桓剥好的花生仁放在嘴里,皱眉叹了口气:“看来忠郡王和郡主还是对顾珏太宽松了,虽然不喜他,但到底没下了狠手看管,不然顾珏怎么能逃脱出来两次?”
彦桓回想着那天顾珩跟他嬉笑着说起这件事,随后又打趣着跟他说,顾茵茵可是顾家最出色的姑娘。彦桓要是不对顾茵茵好,顾珩这个做大舅哥的可是要为妹妹做主的。顾珩虽然是玩笑,顾茵茵不过是跟顾家连了宗,根本就和顾珩没有血脉关系。就算顾茵茵死了,顾珩也不会来做什么主。
但顾珩这么说,还是惹了彦桓厌烦。自从顾珩做了忠郡王的世子,也有了些张狂的样子。若是顾家真封了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彦桓想起顾家,心中厌烦,又皱了眉头,低声说道:“若不是陛下信赖顾家,还把兵权放在顾家手里,我是怎么都不会再用顾家这些人的。真难为你另一世和他们……”
彦桓说到这里,就收住了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听程锦笑道:“你既然觉得我另一世怪可怜的,那还不快剥些花生来给我吃?”
彦桓便笑着剥了个花生出来,直接把花生仁送到程锦嘴边。程锦刚直接吃了花生,就听得天空中“轰隆”一声闷雷,闷沉沉的天空终于落下了大雨。
程锦和彦桓听得雷声雨声,都看向了窗外。这场曾经在襄阳王设计中,能够成为他争权助力的大雨,终于落下了。但当这场大雨停止时,襄阳王应该会得到一个会让他气得吐血的消息……
“轰隆!”
顾珏听着一声声闷雷,用力搓着自己的膝盖,他紧皱着眉头,额头上已经疼的沁出了薄汗。
又下雨了,顾珏的腿疼得厉害,疼得他心烦意乱。
在烦乱中,顾珏只能靠想着程锦来压制疼痛。他的阿锦不会让他的腿这么疼的,她总是会记着给他的腿敷上药袋,哪怕是在跟北蛮作战的时候,她都没有忘记。哪怕是赶上变天的时候,他的腿略微难受一些,程锦也会想尽了法子让他舒服起来。她会给他摁腿,给他用药泡脚,让他的腿又疼又痒,心也又疼又痒。偏偏程锦还不知怎么回事,当他不肯让她摁腿的时候,她就一脸急切地看着他:“怎么可以不摁呢?现在不注意保养,将来会落病的。”
“阿锦……阿锦……”顾珏轻声念着程锦的名字,像是这么喊着,就不再疼了一样。
嘎吱……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她走到顾珏面前,才把帷帽摘下,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她轻声问道:“阿珏,你怎么了?”
顾珏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先是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又不得不把眉头舒展开,对她说道:“瑞王妃……哦,湘姐姐……”
顾珏说着,有些急切地看向了芮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阿锦?只要我能跟她说上话,她肯定能听了我的话,跟我走。到时候衡王名声败落,跟顾家的联盟破裂,那皇位肯定是瑞王的。你也会皇后,甚至是太后……”
芮湘捏着帕子含泪看向顾珏:“她都有了孩子,你也要她么?”
顾珏听得芮湘这么说,只觉得心中刺痛。阿锦有了别人的孩子,明明他和阿锦都约好了,将来他们的孩子要起什么名字。
顾珏也是听到了程锦有了身孕的消息,才再次从顾家逃了出来。他本来想要去找程锦的,但是见到程锦太难了,他只能先去找了芮湘,他希望芮湘能够帮他找到程锦。便是不提往日的情分,他把程锦带走,也对瑞王有利,他相信芮湘一定能答应他的要求。
可是当他见到芮湘的时候,却只觉得厌烦恶心更胜以往。顾珏都不知道自己这股厌恶从何而来,似乎有什么血海深仇,让他恨不得……恨不得杀了她一样……
但他和芮湘能有什么仇怨呢?
顾珏想得头疼欲裂,都想不出他和芮湘之间能有什么仇怨。
但现在想办法见到程锦更要紧,顾珏便忍耐下对芮湘怨恨,低声道:“我还愿意要她,她是我的妻子。她生下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妻子……”芮湘怔愣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妻子……你也说过要我做你的妻子的……”
顾珏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那时候我太小了,也才十一二岁,哪里知道什么?”
说着,顾珏因有事还要烦劳芮湘,便又耐下了性子与她说:“但,但我们自小长大的姐弟情分是不作假的。”
“姐弟情分……”芮湘擦了擦眼角的泪,忽地笑了一下,“嗯,是啊,小时候你总爱跟着我。我那时候刚随了父母来京城,父亲官职又低微,但因为你爱跟着我,别人就高看我一眼。我最开始也不懂得如何烹茶,如何熏香,但无论我如何做,你都跟着我,都说我做得好。”
说着,芮湘便笑着走到屋内的熏炉旁,燃起了香,低声道:“你总是爱闻我熏的香,说过天下间再没有这么好香的。”
顾珏不明白芮湘说这些做什么,他被腿痛扰的心烦,又闻得一股浓重的香气,便只顾着追问:“阿锦现在如何?”
芮湘看向了顾珏,笑道:“她很好,衡王对她好,她又有了身孕,还有你拼死也要见她,她怎么可能不好?不好的是我!皇后?太后?没有孩子,怎么做得了太后?”
芮湘说着,坐在了顾珏身边,她的手搭在了顾珏的大腿上,呼吸也变得急促:“阿珏,你既然顾念旧情,那就给我个孩子吧。瑞王不能有子,你给我一个孩子吧。等我的孩子做了皇帝,我做了太后,我就让你做摄政王。你想要程锦,我就让她嫁给你,好不好?”
顾珏也觉察出身体的不对劲,他用力推开芮湘,怒道:“你燃的香有问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瑞王妃!”
顾珏说着,起身就要走。但是芮湘却像藤蔓一样,缠住了顾珏的腿:“程锦还是衡王妃呢,你不是一样惦记着?阿珏,就一个孩子,我就要一个孩子,你别那么狠心。”
顾珏低头看着芮湘,眼前的这一幕事,他似乎经历过。
顾珏头疼得厉害,他忙捂住了头,用力推开芮湘,跌跌撞撞地向房门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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