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都因李小狼的一句话而心不在焉时,没人注意到床上被褥隆起的身形,微不可见的挪了一下。
李桃桃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在目光迅速扫视了一遍身前的环境后,又很快闭上眼。
虽然伤员在昏睡,但也不能吵成这个样子吧。
进行请神后,李桃桃的五感变得异常的敏锐。就李莓玲那点子压不住的声音,根本没办法逃过桃桃的耳朵。原本在半梦半醒的状况下,昏昏沉沉的李桃桃,在听见李莓玲同小狼说的悄悄话时,差点没气笑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女孩知道八卦与秘密后,口中信誓旦旦的承诺的“我绝不会告诉别人”么?
或许是李桃桃心底的抱怨起了作用,莓玲用力地打了个喷嚏,差点连龟板都甩了出去。她赶忙抽了张纸巾,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床榻上阖目的少女脸上,嘴里闷着嗓子嘀咕:“奇怪,我怎么总觉得桃桃醒了呢?”
阿叔跳上了莓玲的膝盖,狗狗爪爪跺了几下,口吻老成地说:“受了这么重的伤只睡一觉就醒,那桃子就不算人了吧。”
“那算什么?”莓玲有些好奇。
李桃桃眉梢痉挛了一瞬,她直觉阿叔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阿叔道:“牲口呗。”
李桃桃:......
这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
整个房间的氛围,以床榻为分界线,将前后两侧划分的泾渭分明。相较于阿叔和李莓玲这边的轻松,李小狼则显得狼狈的多。李君姝的目光如尖锐的钉子,令他后颈发亮,如芒在背。少年很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多说那一句话,人在不经意间的表露出的词句往往能透出很多讯息。
比如远在日本就学的李小狼,为什么能够从只言片语的信息里,准确无误的喊出达米安.韦恩这个名字。尽管少年努力的保持表情的镇定,但他不自觉挺直的腰背,攥拳放于腿面而微颤的手,将“紧张”二字通过肢体语言传递而出。
答案,呼之欲出。
很显然,在近段时间里,李桃桃有对两人介绍过那个顽劣的、不听管教的少年。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家出来的孩子都要有教养,对长辈尊敬,不应生有反骨。作为小狼和莓玲的姑姑,李君姝不能在交友方面对他们管束太多。
但.....
女人的目光,朝着鼓起的床面划过。对李君姝的视线,少女几乎有一种刻在肌肉里的本能。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似乎又痛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缩起双腿,闭着眼的脸小小皱起,痛苦之色溢于言表。倏地,空气中近距离弥漫出一股充斥着檀香的烟火味。透过耷拢下的眼皮,李桃桃能够分辨出这是李君姝在靠近。
李君姝帮沉睡中的女儿掖了掖被子。
她想:桃桃,和韦恩家的那孩子靠的实在近了一些。
女儿还小,才十五岁的年纪,是非观还不健全。十五岁,还是娇花的年纪,不谙世事,识人不清也很正常。
但错误的交友并不是不可挽回的。李君姝叹了口气,呼出的热风落在少女的耳后。
作为母亲,她会帮女儿筛选一切。
沉浸在思考中的李君姝,并不明白自己的气息,对于女儿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希望电话铃响,希望有大量的游客涌入。
无论是什么都好,桃桃只希望李君姝,能够离开这间房间。如果可以,她根本不希望跟对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哪怕只是掖被子这般亲密的举动,恐惧与排斥也足以让李桃桃的眼角,渗出几滴眼泪。李莓玲抱着阿叔看过来,见她眼角的泪液泛着微光,语气里的担忧更甚了几分:“桃桃好像很疼......”
她像是嫌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再是补充着:“她都哭了!”
在睡梦中都能流泪的疼痛,李莓玲光是设想了一下,都感到一阵牙酸。李君姝闻言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沉闷的敲响声。
想说的话被打断了,女人皱了皱眉,转头朝门望去:“谁?”
这个家中,谁都有可能敲响这扇门。活人不必多说,更可能会是死人,或者精怪与神灵。
来人,于门后说道:“达米安.韦恩。”
“啧”李君姝的嫌恶,溢于言表。
她对任何一个自己不认可,却试图靠近李桃桃的人都保有十足的警惕,更别提给对方瞧见什么好脸色。对坐的李小狼将姑姑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多了几分计较。
他疑惑:阿姝姑姑对一个人的不喜,很少会表现的这么直白欸。
达米安.韦恩,究竟做了什么?
作为主人家,对住客对以如此态度,自然是失礼至极。不过好在,达米安对李君姝的态度不甚在意。或者说,对方的存在,于达米安而言,比起“人”更像是“路障”。
——阻碍,他往泰坦拉入新人才的障碍。
咯吱——
门被打开了,李莓玲眼睛瞪大了,目光炯炯地朝着门外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精瘦有力的手臂。皮肤巧克力色,肌肉并不成块却流畅有力。进来的少年,穿着一身麂皮绒的灰色短袖,搭一件工装裤,一双白色的袜子,然后再是拖鞋。他看起来发质很硬,刺猬似的翘起。眉眼深邃俊朗,碧色的双眼看人时常含冷漠与戾气。
少年方才的询问好似仅仅是礼貌性的过场,李君姝的同意与否,都撼动不了最终的结局。因而在应对女人不善的目光时,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表明了来意:“我来看她。”
李桃桃的耳尖,动了一下。
而在其余人看来,在见到达米安的第一眼,莓玲和小狼的脑袋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句话:
他本来应该很帅的。
特别是李莓玲,她简直在扼腕叹息。达米安,本应该帅到让莓玲想原地打鸣、然后被小狼黑着脸踹出房间的。
但是......
“扑哧!”
在看见少年进入房间的全貌时,李莓玲实在没绷住。
阿叔也是,笑得脑袋直直往莓玲怀里钻。
因为身上阴气过浓,因此李君姝先帮达米安做了应急处理。鬼门十三针一出,他现在脑袋深浅不一的插着三根盘龙针。
前后排列,由矮到高。
不得不地说,整的跟wifi天线似的——还是信号满格那种。
阿叔实在想仰天长嚎一声:“大米哥,你小子也有今天啊!”但它想了想对方扭脖子像拧抹布似的场景,又蔫儿了吧唧的闭上了嘴。
躺在床上的李桃桃有些小激动,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现在就醒了,不然就连达米安来看她都不知道。
脑袋顶着“天线”的达米安,将酷哥的形象体现的淋漓尽致。他环着手臂,从门口踱步而来,想靠近床前,看一看李桃桃的现状。可正欲踏近的脚,一步未落。李君姝抬脚将一旁的板凳踹过,直接横亘在少年的身前,令他不得再寸进半步。
达米安挑起眉看去,意为:你想做什么。
李小狼心头一紧,正想开口阻止事端的发生,手机却突然发出接连不断地铃响。以防是小樱发来消息而自己没能及时接到,小狼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
结果界面上,头像是一颗草莓的聊天窗口,明明白白地躺着一句话:
【我去,感觉他们要打起来!】
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他猛地抬头看向床对面,发现是莓玲正抱着手机对他挤眉弄眼。
李小狼静默一瞬,在将对方伸手屏蔽地同时,开口劝道:“有人还在睡觉。”
言下之意清晰明了“病人在房内,要吵出去吵去”,这要再听不懂,那可就不礼貌了。
很可惜,李君姝一贯我行我素,她开口就是一发王炸:“你来干什么?”
“桃桃都因为你这样了,你还敢过来?”
李莓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种晚间八点档的剧情是怎么回事!这是恶婆婆大战黑化归来的儿媳么?好刺激!!
达米安像是没料到这个家还有正常人存在,他先是朝李小狼颔首示意,在对李君姝的回答上表明十足的困惑:“我们是正当的金钱交易,有交易流水记录。”
他顿了顿,继续:“还有合同。”
李莓玲:总裁人设!
李君姝被噎了一下,她不清楚女儿和这混小子存在交易这一出。不过细想也经得起推敲,毕竟李桃桃摆烂多年,平日在家里也是无利不起早的类型。她冷笑一声:“桃桃是替你治病,可不是替你卖命!”
“高风险高回报,我认为在哥谭,就连婴儿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达米安当然不会将李桃桃替他受得重伤,看作是理所应当。不过在面对李君姝这种人时,他完全不想给对方讨到任何好处。他显然认为前一句太没有杀伤力了,想给李君姝造成重创,还得下一些猛药。说罢,达米安同样回以讥讽的语气:“更别提这起交易并非李桃桃自愿的。”
“你强迫她了?”
“是你强迫的她。”达米安用脚尖勾过拦在身前的板凳,将它往一旁挪去稍许后转身落座。他修长的双腿交叠,支起一只手臂撑住腮帮,面带微笑:“实际上,从第一次她察觉到我身上的异样,却对你隐瞒谎称不知时,你就应该知道了。李,完全不想处理这件事。”
“而后来,她之所以改口,是因为你曾对她说过【这件事你自己处理】之类的话。所以,你才是她此时重伤的诱因。”
莓玲连连皱眉:感觉是恶役,道德感好像不是很高的样子!
李君姝没想到,自己谨遵家训救了对方一命的行为,反而成为了达米安反击的痛点。她咬着牙,音调不免高了一些:“你的意思是,我救你一命还有错了?”她眼睛瞪大了,尾音拔高又尖锐,字里行间都是难以置信的意味。
达米安摇了摇头,“首先纠正”他脸上微末的笑意迅速收敛,神色平静,甚至漠然:“舍身救我的并不是你,而是你的女儿李桃桃。”
“其次”他看向李君姝,女人显然已经怒火中烧。他嗤了一声,才道:“根据目前的状况看来,该从这里出去的是你而不是我。”
哐当。
回应他的,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随着李君姝站起来的动作,她方才占据的椅子因为失衡而砸落在地。椅腿朝天,在她身后犹如一匹嘶吼的战马。女人身量高挑,丹凤眼如刀片,从上而下的俯瞰时极有压迫感。她整个身体的影子将达米安的浸没在内,阿叔耳朵抖了抖,它发现李君姝气笑了。女人手指敲在手臂上,反问:“理由呢?”
“顺带提醒你一句,这里是我家。”她说:“没有合适的理由就在这里大放厥词,我现在就能把你踹出去。”
李家不缺钱,更不惧怕韦恩的权势。
如果达米安有一句胡言乱语,她李君姝保证,现场就能把这臭小子脑袋上的盘龙针全拔了。除非他哭着来道歉,不然绝不给他戳回去。
达米安不喜欢仰头看人,因此面对李君姝近乎挑衅一般的举动,他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女人的起身,使原本被她挡住的视线,重新暴露在了少年的眼前。李桃桃的手臂露在外面,那小半截苍白如纸,缠着药汁黢黑的绷带。
就好像病床上,躺着一位正在制作中的木乃伊。
他看着李桃桃,目光一瞬不瞬,说:“你吵到她了。”
李君姝:“恩?”
达米安一字一顿,不耐地重复了一遍:“这是病患的房间,李君姝。”
“在这里咄咄逼人,难道就是你所谓的修养?”
“没用滚出去来遣退你,是我给你体面,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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