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桂香惹青莲,花自洁,人心乱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月来阁中,金桂树下,风光旖旎暄香远溢。

    少年怀抱着美人,发带落在白皙的颈间沾染一层薄汗,酒气混入花香,痴醉其中。

    热气染粉两人的脸颊,若此刻有人来看,指不定分不出谁才是那个美人。

    “你种的这颗桂树好闻得很。”

    “今日别走了奴家新酿的桂花酒你还没尝尝呢。”

    “那可不成,今日是太后寿宴,我若不去回头不知要挨多少板子。”

    谢辞将美人抱起来放到美人榻上,拿来外袍穿好,美人起身自身后环住他的腰,娇声中全是不舍。

    “那你什么时候还来呀?”

    谢辞覆住腰上的那只手轻轻抚过,转身挑了下面前女子的鼻子轻笑:“明日一定来。”

    离开月来阁,凉风散了些酒气,谢辞哼着曲子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刚要上马身后马蹄声疾驰而来,又倏地停住。

    “将军!您急死我了!太后寿宴都快到时辰了,您怎么还在这厮混啊!”

    谢辞挑眉一笑翻身上马:“该打,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教训我了?再说这不是刚刚好嘛。”

    “刚好什么呀,唉呀,咱们快走吧,侯爷和夫人都急死了。”

    竹栎满头是汗,作为谢辞的贴身护卫,把自己主子跟丢了,少不了一顿打。

    “怕什么,来得及。”谢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攥紧缰绳用力踢了下马肚子,“驾!”

    竹栎一愣额头的汗更多了,策马在后面追:“不能当街跑马呀将军!”

    谢辞哪管那个,躲着街上的摊位策马狂奔,行人摊贩都习惯了,见到是他自动让路,竟和谐得诡异。

    一至宫门口,谢辞下马甩开缰绳不管了,大步流星往宫门走,竹栎跟在后面将两匹马拴好跑着追上谢辞。

    “将军!侯爷和夫人已经到玉西楼了,您可得赶紧过去。”

    谢辞抬脚踹了下竹栎的屁股:“你傻呀,现在过去肯定挨骂,我得躲着点。”

    “现在躲有什么用啊,等回府不还是要揍打吗”竹栎小声嘟囔着,又挨了一脚。

    “没出息,哪次让你挨打了。”谢辞四指回握,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放心,你是本将军的人,除了本将军,没人能揍你。”

    竹栎点头但眼神好像在说他信个大头鬼。

    “走了。”

    “将军,您别乱逛快点去啊!”竹栎不能入宫,只能在宫外候着干着急。

    谢辞到底没听竹栎的,在宫里绕了一大圈,直到寿宴快开始才往玉西楼去。

    宽阔的阶梯上,巧得是有一人与他一样来迟。

    男子长身鹤立,穿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一半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不急不赶缓缓而行。

    忽有清风拂过,带动月白锦袍上的朵朵芙蕖。

    谢辞唇角微扬,跨步三两阶跑上去,拍了下那人的左肩,那人往左回头不见他,继而转向右侧。

    翩翩公子,面若冠玉,只静处于此,便仿佛每阵柔软和风都是因其而起。

    那双如画的眼睛望过来时露出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掩在其中的欢喜。

    “哈哈哈哈!你怎么总被骗啊知津兄。”

    李徐微微抱怨道:“该怪你总是胡闹,见我从没规矩过。”

    打趣的话落到谢辞耳中,少年挑挑眉故意揖手行礼:“那下官拜见五皇子殿下,请殿下安。”

    “我可受不起你的礼。”

    李徐浅笑,视线下移落在谢辞颈间不大明显的红痕上,蓦地一怔,随后唇边笑意慢慢散去。

    “快走吧,若迟了怕是要受罚。”

    “你说得对,那我不等你啦。”谢辞说罢三步并两步往阶梯上跑,抛下李徐先入了大殿。

    眼前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之上,李徐眸色黯淡,再行前路心境大改。

    第二章 谢氏,谢辞

    太后寿宴选在玉西楼。

    皇帝是孝子,一年前下令为太后寿宴修建此楼,建于高台之上,沐日月光华。

    还特地在宫内开凿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泊,将玉西楼环绕其中,工程不小,建成之日太后见了很是高兴。

    此刻楼内正阵阵山呼,谢辞找准机会从柱子后面绕过去与平身的群臣一同落座。

    “太后寿宴你都敢迟来,又去哪厮混了?”谢安平低声斥责,显然气得不轻。

    沈玉秋在一旁给谢辞递了个帕子:“阿辞,快擦擦额头的汗。”

    “何必管这逆子。”

    沈玉秋嗔道:“这不是来了吗,又没惹祸,骂他作甚。”

    “哼。”谢安平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

    “我才没败呢。”谢辞接过帕子朝沈玉秋眨眨眼:“谢谢娘,还是娘最好。”

    谢安平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看他。

    高位之上,皇帝、皇后、太后齐坐,太子坐在群臣之前。

    “阿辞呢?”

    “这呢!”

    谢辞站起来绕出案几行至殿中央跪下行礼。

    “臣谢辞叩见太后,愿太后平安康泰、春秋不老、寿永无疆!”

    “嘴甜也没用,回京快半个月,也不说入宫来瞧瞧哀家,很该罚你才是。”

    谢辞仰起头笑得乖巧:“您怎么舍得罚臣呢,打臣几大板下不来床,谁给您猎雪狼做裘袍呀?”

    “哈哈哈哈!你这小滑头。”

    高位上的老妇人笑容满面,除却斑白的两鬓,脸上保养得极好,看不到太多老去的痕迹。

    一身大红色缀了琉璃珠子的宫袍上以金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牡丹,穿在历经岁月却依旧神采奕奕的妇人身上,更显雍容华贵。

    寒暄一阵,大殿上太后、皇帝、皇后的笑声不断响起,群臣听着时不时也跟着捧两句笑笑。

    当今天下,若说谢氏一族称世家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谢氏先祖有开国之功,说如今这万里江山是谢家前仆后继一刀一剑打下的也不为过。

    先祖皇帝立誓永不疑,因而兵权至今仍握在谢家手中。

    谢辞呢,谢氏一族唯一的继承人,谢安平夫妇也是老来只得一子,全族上下当块宝。

    活到今时今日,除了谢安平的骂,几乎没听过旁人一句逆耳之言,有的话揍一顿就好了。

    太后是他的姑祖母,皇后沈华玲是他母亲的亲姐姐,是他的姨母,太子是他的表兄。

    外祖父沈老国公曾为帝师,其父谢安平功勋卓著,拒封异姓王只愿受侯爵之位

    谢辞本人亦承祖志,16岁灭异邦小国一战成名,少年封将,风光一时无两。

    在皇城乃至天下,谢辞抬抬脚都有人上赶着给他提鞋。

    舞乐奏起,群臣献礼。

    谢辞回到座位,说得口干舌燥,倒杯酒两口饮尽,筷子拿起来夹口菜,又被谢安平骂了句没规矩。

    “切,饿了还不能吃,一会儿都凉了。”

    果不其然,等到太后皇帝开始动筷子时,菜都快尽数凉透。

    谢辞觉得无趣,自斟自酌,耳边唯丝竹之声悦耳。

    酒过三巡,他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下朝前面看过去,刚好和李徐的视线相碰。

    李徐站起身与他使了个眼色,朝楼外走去。

    “混账东西你又要去哪?”

    “我我酒喝多了,内急。”谢辞站起来就跑,谢安平在后面差点儿没背过气。

    第三章 撞到奸.情

    谢辞走出大门,李徐正处一角等他。

    “叫我干嘛啊知津兄?”

    李徐浅浅笑着,向来清冷的声音只有在谢辞面前才会不吝啬地展露温柔。

    “太吵了,陪我走走吧。”

    “也好。”谢辞拍了下李徐的肩,往下跳出两层阶梯,“走快些呀知津兄。”

    李徐缓步前行,谢辞跑一阵跳一阵,远远看着一个像木头,一个像猴子。

    “回回的宴都没什么新意,好没趣,本来今天要尝槿娘酿的桂花酒呢,只能明日去了。”

    月白色锦袖中,修长的手指慢慢回握成拳。

    “又换了?之前不还是晚晚吗?”

    “没换啊,都喜欢。”谢辞转身歪头一笑,“只不过晚晚被人赎身了。”

    “更喜欢谁?”

    谢辞闻言还真仔细想去了:“自然是槿娘,她院里种了棵金桂树,芳香扑鼻,令人流连忘返呢。”

    袖中手上青筋迸起,但手的主人却保持着浅笑:“你呀,太风流。”

    “食色性也,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我就当知津兄是在夸我喽。”

    今日的皇宫,除了玉西楼都显得有些冷清,尤其与楼外湖边绽放的烟花相比。

    “听说你要与王家二小姐成婚了?”

    谢辞头皮一阵发麻:“开什么玩笑?那个母夜叉?脾气差管得宽,我娶她??我出家当和尚都不可能娶她!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亲事不是已经算私底下定了?只差走个形式。”

    谢辞冷笑道:“行啊,那我就先纳了月来阁的槿娘,再多纳几房妾,他们要是还想把女儿嫁进来,那就随意呗,我无所谓,我名声就这样。”

    “胡闹。”李徐轻斥一声,微皱的眉心却慢慢舒展。

    “谁胡闹?我向来说到做到。”谢辞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若父亲真去王家提亲,那就别怪我做得过分。”

    “你还是消停些,王家二小姐为人端正知书达理,其父亦为官清廉,虽不显赫却是清流,你们二人当数良缘。”

    “夸得这么好,那你求个旨意去娶她吧。”

    李徐面露无奈:“罢了,与你说也说不清。”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僻厢房,附近无人,谢辞刚想提议回去,屋内忽然传出男女欢好的声音。

    “我天。”谢辞表情凝固住,“在这儿?太猖狂了吧。”

    李徐站住脚未动:“非礼勿听。”

    “你以为我想听?”

    谢辞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饼,但也不是偷听这事的小人,见李徐一动不动,他赶紧扯住对方。

    “愣着做什么?快走快走。”

    “啊不要!”

    谢辞停住脚步,瞳孔骤然缩紧看向李徐:“你听到了吗?怎么好像是那个母夜叉的声音?”

    “许是听错了吧。”

    谢辞声音发沉,脸色也冷了不少:“错不了,整日缠着我,这声音化成灰我都识得。”

    “那这她背着你做这种事?要不要抓起来?”

    “抓?算了吧,我不喜欢她更不会娶她,何必管这闲事。”

    谢辞不想管闲事,心中对王芊的不喜多了几分。

    他扯着李徐的胳膊快步远离,除了他们周围半个人影不见,厢房中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清晰。

    “滚啊滚开!”

    谢辞登时顿住,心中反应过来:“不对!”

    第四章 君夺臣妻 色令智昏

    “阿辞?”李徐看着谢辞急忙返回的背影跟了上去。

    房门被一脚踹开,用来歇脚的厢房不大,疾走两步便看到床榻。

    谢辞瞳孔缩紧怒意上涌,冲过去将那个穿着锦衣的男子揪开,移偏视线解下自己的外袍盖住了王芊的身体。

    王芊看到是他,眼泪更加难以控制,嘴唇咬出血来,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恨不能立时死了。

    地上的男子被摔了一下,捂住脑袋眼前视线慢慢清明。

    “长松?你怎么在这?孤头晕得厉害,快过来扶孤一把。”

    “扶?好啊。”

    谢辞过去揪住李元的衣领把人拎起来,照脸狠狠给上一拳,揍了之后怒气更盛,一拳一拳打下去连反抗的话都没让对方说出来。

    李徐走进去时见到这一幕,快步上前拦住谢辞:“阿辞!你疯了?他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

    谢辞甩开李徐,双手拎住李元怒气到达顶点。

    “君夺臣妻!你色令智昏!”

    两个人听到君夺臣妻四字具是一愣。

    李元被打得有些懵连动怒都忘了,他望向床榻注视那张脸,脑中晃过那个不太熟悉的人,和人尽皆知的婚约。

    “长松!孤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这孤在寿宴上饮酒醉了离开休息,再醒来就这样了!”

    “一派胡言!”谢辞松手甩开李元,“怎么?难不成你是梦里做下的腌臜事!”

    “孤所说的句句属实,孤怎么可能明知道你们有婚约还做出这种事?孤是真的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你娶她做侧妃。”

    “我不要!”王芊双目染出血色看向谢辞,“谢辞,求你求你快带我离开这吧”

    谢辞攥攥拳头,过去小心将王芊包裹好遮住脸抱起来。

    “太子殿下明知臣与她有婚约在身,仍行事不端,此事臣定要讨个说法。”

    李元听到这话酒彻底醒了:“这根本就是误会!孤是什么样的人你应清楚啊长松!”

    “正因清楚。”谢辞冷眼看着对方,“既然太子殿下敢做不敢当,那明日早朝陛下面前,我们再辩分明。”

    “长松,谢辞!嘶!”李元起身要追身上的伤口牵动,一时迈不开步子,“害呀!”

    李徐淡然看着这一切,见谢辞离开便也跟上。

    “五弟!五弟你别走!”

    李元扯住李徐,好似抓住救命稻草。

    “孤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不是故意的,孤饮过酒头晕目眩,再回神就这样了!你知道孤不是那种人啊!”

    “你平日最有主意,眼下孤该如何是好?谢辞的脾气你最知道,他说要参孤那一定会参孤,王家小娘子听说也是个烈性的,会不会去大理寺鸣冤?”

    “这可如何是好?此事万万不能闹大,不能让父皇知道啊,五弟你快想想办法啊!快说话啊!”

    李徐扫了李元一眼语调平静:“王家二小姐为攀附,在皇兄酒中做手脚蓄意勾引,怎敢反咬一口诬告皇兄,辩黑为白呢?”

    第五章 假作真时/愿尽人事

    “这这怎么行?她没有啊,是孤自己喝多了,孤怎么能能”

    李徐轻轻笑了声,拍拍李元的肩膀:“皇兄要好好想想,到底是黑白对错重要,还是储君之位重要?”

    “孤唉”李元面露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皇兄莫要忘了,寰王虎视眈眈只等皇兄出错,不争啊会死的,母后和臣弟的命都压在皇兄一人身上呢。”

    李元懊悔地垂下头:“孤知道,孤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皇兄切记,迟则生变。”李徐浅笑揖手,“臣弟先行告退。”

    “等等,你去哪?”

    “劝劝谢小将军。”

    “对对对,你们俩最要好,一定要帮孤好好劝他,孤可是他亲表兄,沈谢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孤。”

    “女人他喜欢什么样的、喜欢多少,孤全能给他找来,要多少有多少,你快去告诉他,千万不能在朝上参孤啊!”

    李徐的脸色慢慢黑下去,而李元正心慌意乱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变化,还在继续嘱咐。

    “别说那个王小娘子,喜欢孤哪个妹妹也嫁得,孤都可以请父皇赐婚,五弟你一定好好劝他,知道吗?别耽搁了,快去快去吧。”

    李徐面色和缓,眼底却冰冷异常:“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好好劝他。”

    *

    深宫道路两侧的灯笼渐渐发暗。

    谢辞刻意避开有宫人来往的大路,偶尔碰到一人也躲着走,一路着急地想要出宫。

    “放心,我会帮你,若你想告他,我今夜便写奏章随你一起,若你想隐下此事,我与五殿下绝不会再提起只言片语。”

    王芊未说话,泪水沁入薄衫润湿了谢辞的胸口。

    “你知道边关是什么样子吗?”谢辞脚步加快,声音却缓和许多,“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人间炼狱。”

    “十二三岁的孩子为了家里几口粮从军征战,一箭穿心,一刀割破脖子,都是好的,那些活活烧死时的惨叫声你应该一辈子都很难听到。”

    “那些人中有的瞎了眼,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有的死成两截,有的明明能活却没时间救,硬是捱到死,死前口中还喊着我怕、我不想死。”

    “外邦入侵,守住了,满地便都是这些有父母在家的孩子和那些有妻儿在家的父亲的尸首,没守住,老、幼、男人先遭虐杀,后无辜妇人受尽屈辱再被一一杀尽。”

    王芊在袍子下偷偷擦泪哽咽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转移注意力呗,回去喝碗甜汤,沐浴早些休息,明日醒来定比今日坚强几分。”

    “明日我要将状纸递交大理寺。”王芊的声音忽然坚定,“我一定要告他。”

    “行,我帮你。”

    “太子是你表兄。”

    “我烦他。”

    空寂无人的宫巷里,一声极小的谢谢落入谢辞的耳中。

    行至宫门外,竹栎靠在树下等着昏昏欲睡。

    谢辞走过去轻踹一脚,竹栎惊醒从地上弹了起来。

    第六章 假使错的是我,你会帮谁?

    “将军?这是谁啊?寿宴结束了?侯爷和夫人呢?”

    “去驾车。”

    “我们不是骑马来的吗?”

    不久

    竹栎震惊地看着谢辞将侯府马车旁的车夫和小厮赶走,震惊地被迫驾车送谢辞去最近的成衣店。

    “将军,您有没有想过侯爷和夫人离宫后该怎么回府呢?”

    “骑马呗,马不在树上拴着呢吗。”

    竹栎嘴角一抽:“夫人会骑马?”

    “那就走路,话真多,快点。”

    到了成衣店早已关门,谢辞愣把门撬开拿了一套衣服留下银两,又将门封好。

    竹栎叹口气,对于自家主子能做出什么事他都不觉得离谱,因为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将军,您带出宫的马车里那位是谁啊?”竹栎突然瞪大眼睛,“该不会是宫女?那可是大罪啊将军,您快把人送回去吧。”

    “想什么呢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脑子?是王家二小姐不小心掉湖里了。”

    “确定不是您推的?”

    “滚。”

    “哦。”

    折腾一通总算是把王芊平安送回府上,谢辞命竹栎驾马车返回宫门外候着,自己步行回侯府。

    从这里到嘉良侯府只有两条街,谢辞脚程快没多会便走到,远远见着府门口有个人,他提起步子赶紧跑了过去。

    “知津兄,我说你怎么没追上来,原来在这等我。”

    “我有话同你讲。”

    谢辞握住李徐的手腕扯着人走进府门:“有话也进来说呀,怎么不在我房里等我,让咱们五殿下在门口吹风,我看门房那几个真是不想活了。”

    “是我要等你。”李徐看着身前的人慢慢扬起笑意,月光披洒身侧遮盖住了他泛红的耳廓。

    两人一路走进照雪堂,是谢辞住的地方。

    入目便是马厩,问这世间哪个高门大户会将马养在住人的院子里,怕只有谢辞一人。

    马厩砌得华丽宽阔,其中只有一匹马,通体雪白,名唤照雪。

    先有照雪后有照雪堂,谢辞喜爱至极。

    再入内院,院落中央也种了棵金桂,正值花期满院幽香。

    这棵树是数年前移栽过来的,当时他问谢辞为何栽桂树,谢辞答:耐活、喜庆。

    后来他才知道,是为了给嘉良候夫人酿酒献殷勤,院中有摘着方便些。

    想到此处李徐不由轻笑出声。

    “笑什么呢?”

    “没什么。”

    谢辞带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松开手划上了门,手腕忽而空荡心也跟着空荡一刹。

    “殿下要说什么我大概知道,下官要说什么,殿下应该也知道。”

    “你不知道。”李徐反驳,“我并非要替太子做说客。”

    “那你要说什么?”

    李徐站到他对面低声道:“王二小姐的事你想如何做?”

    “她明日要去大理寺状告太子,我会一起弹劾。”

    “状告太子谈何容易?想定太子的罪更是天方夜谭,王二小姐遭此欺辱脑子一热不顾后果,你怎能不劝反助?”

    谢辞不以为意:“我倒觉得容易,陛下还能当着群臣面包庇太子?”

    “阿辞,你冷静想想,陛下怎么可能让伤及皇家颜面的事暴露在外?即便有你在朝堂弹劾,太子顶多受到些责罚。”

    “但她呢?你可有想过王芊日后要如何自处?一来无论真相如何王氏族中女儿定名声尽毁,二来折损皇家颜面陛下怎会放过王家?”

    “还有你,太子身后是陛下是皇后,皇后对你如何你都看在眼里,你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让她寒心?况且,太子并非如你所见的蠢笨之人。”

    李徐握住谢辞的肩膀道:“阿辞,这世上很多事做起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斟酌后果方可行事。”

    “错,若事事都考虑后果,要瞻前要顾后,那多无趣。”

    “是啊。”李徐无奈地放下手,“只论想与不想、喜不喜欢、愿与不愿,你向来如此。”

    李徐看着他,不知道想在那双眼睛中看出什么:“你说不喜欢她,不愿娶她,那为何肯帮她弹劾太子?”

    谢辞环起胳膊靠到门板上懒洋洋道:“我是不喜欢她不会娶她,但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能帮亲不帮理吧?”

    “若是我呢?”

    “你什么?”

    “若有一天我错了,你帮谁?”李徐慢慢靠近谢辞,“若今日是我喝醉酒轻薄了王芊,你会帮谁?”

    谢辞古怪地看着对方:“说什么呢,你当然不会。”

    “是问假使,假使是我,你会如何做?”

    谢辞渐渐严肃,认真思索后移开了视线:“那此刻王芊已经是具尸体了。”

    如果真的是李徐,也许他凭着良心不会真的这样做,但杀人灭口,的确是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人之私心在此,明知大错特错仍会将错就错。

    “你看,帮理或帮亲也是分人的,阿辞,我不在乎别人,她想怎么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你不行,独善其身,莫要搅进不相干的事。”

    “怎么不相干?”这话谢辞着实不太爱听了,“亲眼目睹了,怎么能说不相干?你的立场为难,所以我不会要你帮她证明,但你也不要阻我。”

    “他是太子。”

    “那又如何?若无我谢家扶持,他坐的稳太子之位吗!”

    李徐上前一把捂住谢辞的嘴,门板因冲击力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你疯了?小心被有心之人听去。”

    掌心传来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四目相对间李徐从微怔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他猛地退开,攥紧那只贴过对方嘴唇的手背到了身后。

    “我在自己家还不能说?”谢辞没有看出他的异样继续反驳,“况且我这院中只有照雪和竹栎,竹栎还没回来呢,回来也没事,他只听”

    “罢了,既不听我的,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李徐打断这话,拨开谢辞推开门,绊了脚门槛踉跄下才勉强稳住脚步,而后快步离开了院子。

    越走脚步越急心越乱,直到走出嘉良侯府大门,穿堂风过身人方冷静些许。

    “殿下,是回别院?”侍卫将轿凳放在马车下恭敬退到一旁。

    李徐张开手掌注视良久道:“带个人来见我,莫留痕迹。”

    “属下明白。”

    第七章 活剥她的皮

    精致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长街,车内暖烘烘生着小火炉,窗子推开,冷气进来身子稍稍舒适不少。

    “这才什么时节便生火炉?”

    廖宁揖手道:“殿下息怒,手下人太不会做事,日后属下一定交代清楚。”

    “寿宴上的宫婢处理干净了?”

    “属下亲自处理的,请殿下放心。”

    “嗯。”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最后停在城郊一座宅院外,大门上方的匾额提着四个大字,松雪别院。

    李徐走下马车走入别院,院落回廊虽有侍卫却仍显得十分冷清,行至厅堂已有热茶候着。

    “人到了?”

    “回殿下,在路上。”

    李徐拿起茶盏看了看又放下,厅堂内无人言语,寂静到最深时针落可闻。

    “殿下,人带来了。”

    说话的侍卫身后跟着一名美艳女子,女子身着红衫,裙摆袖口用金线绣着木槿花,摆动间却沾着脂粉香和桂花香。

    “你就是槿娘?”

    “正是奴家。”槿娘一开始的恐惧在见到李徐的一瞬间全然散去只剩欣愉,“不知公子找奴家所谓何事?”

    “谢辞今日去寻过你,你们做了什么?”

    槿娘闻言扑哧一乐:“公子这话说的,来青楼还能做什么呀。”

    稍作沉默,李徐也跟着笑了两声。

    “槿娘,的确生了副好容貌,怪不得他说最喜欢你。”

    他走过去俯下身子,指背从槿娘的脸颊抚过,槿娘娇怯地笑了下。

    “皮也不错,杀了的确可惜。”

    槿娘刚反应过来这话,就见李徐背过身继续冷言:“活剥她的皮,千万别弄坏了。”

    “遵命。”

    槿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扑过去要抓李徐的衣摆却被对方躲过。

    “公子!奴家与您无冤无仇!您何故如此!放开我!放开我!”

    两个侍卫将槿娘架起来往外拖,槿娘疯了一般挣扎。

    “求您饶了奴家吧公子!公子!你不能这样做!我是谢辞谢小将军的人!他喜欢我承诺娶我!你敢杀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是吗?”

    李徐终于有所触动,示意侍卫停下脚步,他慢慢走过去盯着槿娘的脸微微一笑。

    “风月场中好多年,床上的承诺你还信?安心上路吧,不出三日他便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李徐摆摆手指道:“别让我再从她口中听到阿辞的名字。”

    “是。”廖宁上前捏住槿娘的脸颊,匕首在口中迅速一搅,血溢满口舌头落地。

    “哈哈哈”见了血李徐眉眼带上笑,“不过既然你这么痴心想跟着他,我会考虑发发慈悲帮你一把。”

    槿娘在笑声中被拖离厅堂,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庭院,鲜血淋淋落落滴了一路。

    案几上的茶水散去热气渡入冰冷,李徐去下盖碗将盏中冷茶饮尽。

    惨叫声不知何时消寂,松雪别院中血淋青苔再次恢复冷清模样。

    莲花纹在月光的照映下平静纯白,高贵之人闲庭信步似从未有任何事发生往卧房走去。

    突然,院墙上砖瓦微松,一道身影从墙上翻跃而下,落在了李徐面前。

    第八章 若你只看得到我该多好

    “什么人!”

    廖宁拔刀护住李徐,接着微光看清是谁后又急忙收剑行礼:“卑职失礼,望谢小将军勿怪。”

    “将军就将军,为何人人都要加个小字,显得一点都不厉害。”谢辞拍拍衣袍上的土,用手背敲了下廖宁举过额头的刀柄令人退下。

    廖宁心中一颤当即惶恐地看向李徐,只见侧脸看不到神态,却更让人胆颤。

    “属下告退。”

    “嗯。”李徐心不在焉地答了声。

    周围人散尽,李徐微微捏紧手掌,心有所乱面上仍保持着从容冷静。

    “阿辞,你何时来的?来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奇怪的声音?”谢辞一脸迷惑,忽然张大嘴巴道:“你家闹鬼了?”

    袖中手掌慢慢展开,李徐无奈笑笑:“嘴里没一句正经,这么晚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

    “别生气了。”

    李徐一怔:“什么?”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自己心中有数,所以别生气了。”

    李徐愣愣地看着对方,难以言说的情绪带着胸膛中那颗心也开始不受控制。

    “你是特地来向我道歉?”

    “对啊。”谢辞后退一步俯身揖手,“看我这么有诚意,你就原谅我吧知津兄。”

    望着眼前人仰起的面庞上带的笑,李徐不自知地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少顷,他微微偏头拨开谢辞行礼的手道:“我看你是专程来气我的。”

    “怎么会呢。”谢辞嘿嘿笑两声脚步一蹬飞身跃起坐到了墙头上,“既然知津兄不气了那我告辞了。”

    “等等,你是属猴子的吗?跳来跳去,刚来就走。”

    “哈哈哈我还有事嘛。”

    李徐走过去站在墙头下仰视谢辞面露无奈,谢辞只好坐在那不动等着他说话。

    “你说的才是对的,亲眼目睹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已经答应王芊在早朝弹劾太子,又怎么能食言?”

    “为恶者理应受到惩处,哪怕并不能尽如人意,也该尽力而为,让他知道这是错的,让他面对该有的结果。”

    “阿辞,是我关心则乱怕你惹麻烦才会说那番话,是我错了,我那园子里埋了几壶好酒,你等着我取来,当是向你赔罪可好?”

    “我们之间哪有错不错的,不过有酒的话是好的哈哈哈。”谢辞一听有好酒起了兴致,不仅不走了还催促李徐快去取。

    “好,急什么,这便去。”

    李徐浅笑着转身去取,转身的一刹唇角笑意消失不见。

    不多时,装了两个小酒罐来,李徐递给谢辞一罐。

    两个人一个站在墙下一个坐在墙头就这么对着喝。

    美酒混着蒙汗药入喉,谢辞没喝几口便觉头晕目眩,扶着砖瓦身体连同意识一齐软下去。

    “知津兄我怎”

    酒罐从手中脱落啪嚓一声碎成无数瓷片。

    李徐扔掉自己手中的酒罐将随之落下的人稳稳接入怀中。

    “好好睡一觉吧阿辞,现在还不是与太子明着做对的时候。”

    怀中人陷入沉睡,举世无双的容貌在安静时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说…若你这双眼睛再睁开时,只看得到我该多好。”

    第九章 黑白颠倒,义愤冲动

    皇城的夜不算漫长,天蒙蒙亮百官入宫参朝,日头露出云层,百官又散离宫门。

    午时阳光自窗而入,透过纱帘照在谢辞的眼睛上。

    被子中的手慢慢伸出来按住额头,睫毛颤动良久,那双眼睛才勉强睁开。

    “嘶”

    谢辞望着床顶,头疼得厉害,细细回忆却想不起什么。

    “醒了?”

    他侧头看过去,李徐正朝床榻走过来手中捧着个碗。

    “醒酒汤,又没人与你抢喝那么多做什么。”

    谢辞扶着头撑坐起来,接过碗将汤药一饮而尽,而后把碗递还给李徐。

    “是你的酒太烈了吧,头疼死了。”

    他揉揉脑袋刚想躺下再休息会,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弹了起来。

    “几时了?”

    “午时未过。”

    “什么?!”谢辞扑通摔下床,没等李徐扶就自己爬起来往外跑。

    “阿辞,你干什么去?”

    “我答应王芊今日早朝帮她参太子!”谢辞狠拍了下脑袋,“酒这东西真是误事!”

    李徐追出房门道:“可现在已经下朝了。”

    “应许之事岂能食言!我要入宫面见陛下。”

    “也好。”李徐不再阻拦,反而支持,“那我命人备马,你先沐浴再去吧,一身酒气,别没讲清缘由先落了个殿前失仪。”

    谢辞心急如焚却不得不承认李徐话说得对,沐浴更衣后午时已过。

    他等不及策马加急往皇宫赶,偏偏白日街上行人多,马走不快,心里一阵阵发愁。

    “让一让啊!”

    街上行人慢慢让出一条路,谢辞啧了声勒住缰绳刚要加快速度,闲碎之语入耳倒让他彻底停下。

    “不知道小谢将军又急着去哪?八成是月来阁。”

    “哎对了,王家小娘子不是与小谢将军有婚约吗?”

    “哎呀又没提亲,指不定是王家攀附胡乱说的呢。”

    “就是,嘉良侯府怎么可能让这种攀附权贵的人过门。”

    “哼,好不要脸,眼看事情败露还颠颠儿去大理寺递状纸,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要说王家也是清流人家,居然养出这种女儿,指使人在太子酒中动手脚献身,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放屁!”谢辞翻身下马冲过去一把揪住讲这话的人,“红口白牙辱人清白!你有何凭证!”

    “小小谢将军,草民草民说得都是真的,街上都传开了呀。”

    “那就是所有人都黑了心肝!”

    谢辞甩开那人跨坐回马上环视四周道:“我与王芊的婚约早便定下,不日将登门提亲,谁再敢胡言当心项上人头!驾!”

    一骑飞驰行过长街,停在仰头高望方可见顶的宫墙外。

    晚了,他的证词晚了,才会纵容肮脏之人无辜,清白之人满身污水。

    日头高挂天空中央,再一点一点移动向西方,最终落到皇城之下。

    棕色大宛马背对宫门,慢慢踏入长街远离被皓月注入凉意的红砖绿瓦。

    街上灯火亮起,人潮熙攘,缰绳上的手握得紧,马儿却仍缓慢移动着蹄子。

    走了记不得多久,一人一马终于停在嘉良侯府门口,脚从马镫上移开,谢辞翻身下马双膝一软扑通掉了下去。

    第十章 流言蜚语,愿以己身代之

    “公子啊!”

    门房两个人慌忙跑下阶梯把谢辞扶起来。

    “公子您没摔坏吧?”

    “啧,滚”谢辞推开两人,咬牙缓了会一瘸一拐地走上阶梯走进府门。

    府内侍卫看到也不敢问,磨磨蹭蹭才回到照雪堂。

    竹栎在院门口愣守了一天一夜,见谢辞回来又是这副模样急着迎上去,心中担忧不已。

    “将军,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别废话,快点扶我一把。”谢辞抬起胳膊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竹栎赶紧做拐杖扶住他:“您到底去哪了呀?沈二爷家的公子后日成婚,夫人今晨便启程去庆贺了,一走可几日才能回来。”

    “您昨天逃了宴席就把侯爷气得不轻,又一天一夜未归,夫人不在没人拦着,这还逃得了打吗?”

    “闭嘴吧。”谢辞扶着门框跨过门槛,竹栎看他脸色煞白小心翼翼将他扶到了床榻上。

    谢辞解开腰封,这会儿胳膊抬起来都要费些力气,外袍脱下又解里衣。

    里衣脱下去连着粘黏的血肉,谢辞吸了口冷气把里衣扔到一边。

    外袍未见端倪,里衣上却遍布血迹。

    “将军!”

    竹栎跨步冲上前去看谢辞的背部,虽未皮开肉绽,但也血痕遍布,淤青比血多,内伤重于外伤。

    “杖刑?您怎么得罪陛下了?施刑之人下手怎么这么黑啊!”

    “废话真多,快去拿金创药。”谢辞手掌不小心扶到膝盖,脑子瞬间又清醒不少。

    罚跪半日,受了二十脊杖,能坚持到回来已经是极限了。

    他艰难地挪动身子俯身趴下去,一阵阵倒吸气,嘴唇和脸颊一样惨白。

    竹栎把药拿过来小心洒在伤口上。

    “嘶!你轻点!”

    “忍着点吧将军,您说您自打回京天天挨打,又惹侯爷又惹陛下,您就不能消停点别往刀口上撞?”

    “明明是陛下护短,不辩是非。”

    “将军慎言!这话可不敢再说。”

    谢辞听了训挨了打,回自己家还不能抱怨更生气了,推开竹栎将其手中的金创药扔开砸到烛台上。

    药上好了,再发脾气竹栎也没有不放心的,便捡起药瓶退出去留谢辞一个人气。

    房门关上,谢辞猛地将枕头甩下床,背上的伤跟着一抽。

    然此刻占据心头最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愧疚。

    若他在早朝上当着群臣的面说出来,事情一定会不一样。

    现如今陛下护住太子,说再多已皆是白费口舌,没人会信了。

    都怪他,贪酒误事,做了食言的小人。

    “既无能为力,那流言蜚语,我代你受。”

    漫漫长夜,有人在台上彻夜难眠,有人在台下笑看锣鼓开场。

    月色最深之时下了场小雨,至天亮时分地面被晨风吹干,未留一丝痕迹。

    云层拨开,光亮露出照在嘉良侯府主院。

    满溢茶水的瓷盏砸在石板地上,茶水和瓷片蹦溅四处。

    “孽障!你再说一次!”

    谢辞跪得笔直揖手至额前朗声道:“请父亲替儿子去王家提亲。”

    手掌大的笔洗从书案上被拿起来砸在了谢辞的肩上,谢辞扛住一动未动。

    “求父亲替儿子去王家提亲!”

    “畜生!”谢安平手气得发抖,“你是想威胁我?好,好啊!既然你想跪着就给我跪好了别起来!谁敢扶他!本侯便亲赐十杖!”

    谢安平一拂袖子气到极点头也不回就走了,谢辞咬着牙直直跪好,铁了心要刚到底。

    偌大的院子十几个小厮侍卫,除了竹栎没有一个人敢过去扶,但谢辞坚持要跪,任竹栎如何劝都没有用。

    日出又日落,跪到最后人都开始打晃。

    只有竹栎知道谢辞还有重伤在身,焦急万分之余忽然想到一个人,便火急火燎骑上快马往城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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