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要配冥婚
送王芊入葬后,谢辞卧床足足养了半个月伤才好得差不多能下床活动。
这期间许是念着他的伤,又刚刚丧了未婚妻,谢安平倒没再说什么骂什么。
“将军将军。”
竹栎跳过门槛跑进来,谢辞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一下一下拨动床顶一角悬挂的香囊。
“怎么了?”
“宫里来人了,皇后命您现在入宫去。”
“姑母?”谢辞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很快又恢复懒散模样,“该来的还是会来呀。”
定然是为了太子,不想他们因为王芊之事闹僵吧,但是太晚了,王芊已经死了。
“走吧。”
谢辞换了身衣服便入宫去了。
作为外臣是不可以入后宫或私见皇后的,但谢辞幼时常混在皇宫里,与几位皇子如同亲兄弟一般长大。
太后、皇帝、皇后对他也是宠爱有加,以至于到现在已是可披甲上阵之人,还被当作孩子对待。
若不是他非要太子承认所作所为,非要打皇族颜面,实在惹怒了皇帝,也不会受二十杖。
行至皇后的宫中,刚被宫女引入殿内便闻到点心的香气。
“姑母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呢。”谢辞笑着跑过去揖手行了礼。
沈华玲拍拍身边的小案几:“过来坐,都是你爱吃的。”
谢辞不推辞直接坐到了案几的另一边,与沈华玲平行,拿起其中一块糕点两口吃完又连着吃下一块。
“你这孩子,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沈华玲招招手,一旁的宫女倒了盏茶递给谢辞,谢辞接过来就喝完了。
“再来一盏吧。”
“是。”宫女应声又倒了一盏来。
沈华玲抬手戳了下谢辞的额头:“你呀,不知道了还以为嘉良侯府断粮了呢。”
“嘿嘿,我这不是饿了嘛。”谢辞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饮了一盏茶,吃着喝着就是不张口问为什么叫他来。
“阿辞啊,你和侍御史王大人家的二小姐是怎么回事?”
谢辞手上稍稍定了下,放下手中茶盏:“我们有婚约呀,最近定亲开始筹备婚事了,这事全城都知道,姑母不知道?”
“知道,但本宫记得你原本觉得那王小娘子相貌平平看不上,死活要拒这婚约的,怎么突然就非要娶她了?”
“又看上她了。”谢辞想想笑了声,“她敢为常人不敢为之事,不会顺势攀附,敢以弱小反抗强权,虽然失败了,但我钦佩她。”
沈华玲被狠狠噎了下然面色未改分毫,话到此处也是没法再绕弯子。
“本宫知道你为她不平,但现在的结果也未尝不是好的,至少保住了他们王家其他女眷的名声。”
“你原本心里就没这个人,没必要因为她去毁自己的名誉,你虽行了冠礼,但那是为了封官,实际年纪尚未到,成婚不急于这一时。”
“何况这王家门不当户不对的,襁褓中的娃娃亲哪里做得数,日后有好的姑母再帮你留意,现下王小娘子已经去了,你便不要再纠结于此。”
谢辞沉默少许慢慢笑了,沈华玲见状放下心拿起块糕点递给谢辞。
“你能想开是最好的,再尝尝这个,宫里新出的。”
谢辞接过糕点盯着看了会儿开口问道:“不知宫宴上有没有这块点心,不知王芊有没有吃到。”
“高高兴兴来寿宴被强行侮辱,鼓起勇气去大理寺被全城看做攀权附贵的荡妇,不再纠结黑白之事将要嫁给心上人,却不知何故终落得自尽。”
他放下糕点嘲讽地笑了声看向沈华玲:“姑母,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不是觉得错的是她,就是觉得她自不量力不配争论一句?”
“本宫没有觉得错在她,但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本人都不在了,你还在纠结什么?你就非要闹得天下不宁吗?”
“我若真想闹大,就该敲登闻鼓,令全城百姓皆知道我为人证。”
沈华玲一听这话又和颜悦色起来:“阿辞,听姑母一句劝,你和太子可是表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为了一个女人值得闹成这样吗?”
“值得。”谢辞脸上笑意全无只剩冷漠,“她是我的妻子。”
“胡说!人都死了,你们如何成亲!”
谢辞心中愤懑故意气对方道:“无论是死是活,我此生认她为妻,姑母倒是点醒我了,既然人死了,我要与她配冥婚。”
“你说什么!”沈华玲站起来啪地给了谢辞一巴掌,“我看你这混世魔王是彻底昏了头!给本宫滚出去!”
“微臣告退。”谢辞站起身揖手一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殿。
沈华玲看着谢辞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掌心,平复下来叹了口气。
“看着最浑的,到头来却最刚直,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二十二章 被赶出府
嘉良侯府,正堂。
“配冥婚!亏你这个混账想得出来!”
谢辞刚回府没多久就被老爹叫来,听到这吼声他心凉半截。
消息这么灵通的吗?姑母告状告得也太快了点吧??他伤才刚好啊!苍了天了
“跪下!”
谢辞扑通跪下辩解道:“我没要配什么冥婚,我那是”
“给我闭嘴!你还敢狡辩!”谢安平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大骂,“逆子!这门丢脸的亲事就不该同意!”
后半句话被打断,再听得此言,谢辞心里有些憋闷。
他脑子又没有什么大病,配个屁冥婚啊,那只是为了气姑母的诨话,但这会儿他的火气也上来了,根本不想再解释什么。
“哪条律法规定不可以配冥婚了?”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要不说一百遍吧,您老人家耳朵感觉不大好使了。”
谢安平捂住胸口气得眼前黑了一刹:“拿马鞭来!立刻去!今天非要打死这个小畜生不可!”
“不许去!”沈玉秋跑过来扶住谢安平,“侯爷,阿辞的伤都没好利索呢,你还要打他?他可是你亲生儿子。”
“给我让开!”
沈玉秋哪肯让:“你要是想打便打我吧!别打我的阿辞!”
“你,你害呀!你就惯着他吧!若不是你娇惯哪有今日这糟心事!”
一边是不服管教的逆子,一边是自己的夫人,谢安平气得直拍大腿。
他轻甩开沈玉秋指着谢辞怒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再踏进嘉良侯府半步!”
“行啊,滚就滚。”
谢辞站起来拍拍衣袍上的灰,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了。
“阿辞!”
沈玉秋刚抬腿去追就被谢安平拦住。
“让他滚!谁敢拦着就一起滚!不知错就再也别回来!”
谢辞闻声加快脚步,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他没错。
“将军!”竹栎跑着追上谢辞,“将军您就跟侯爷认个错服个软吧,要不侯爷真不让您回来了。”
“切,谁在乎啊,到时候请我回来,我都不回来。”
没错凭什么认错?
以为他出去就没地方住了?开什么玩笑,看看谁先妥协。
然而
令谢辞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没地方住!!
月来阁内,所有人都因一声不可置信的大喊驻足。
“你再说一遍?!槿娘去哪了??”
月来阁阁主玉夫人往后面缩缩脖子,扯着得体但心虚的笑磕磕巴巴道:“回回乡了。”
“你骗我!怎么可能!你把她叫出来,要不我自己进去找了。”
“是千真万确的呀,奴家哪敢骗您呐。”玉夫人愁眉苦脸继续解释,“她没有身契,攒够钱自然就走了,半个月前留下封信,这会儿估计都快到地方了。”
谢辞捏了下人中切齿道:“没猜错的话,她攒够的钱应该都是我的吧。”
“额哈哈,这”玉夫人用手帕擦擦汗更尴尬了,“您说得是呢。”
谢辞差点儿背过气去:“我包她两年,打了一年仗刚回来才一个月,你告诉我她人跑了??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当当然不是了。”玉夫人低下头心虚得不敢看他。
竹栎扯扯谢辞的袖子小声问:“将军,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谢辞气笑了,看着玉夫人道:“把剩下的钱退给我。”
“啊?”玉夫人愣了之后直摆手,“这这这,这没法退啊,您这不是难为奴家吗,您这钱是直接给了槿娘,奴家这儿什么都没有呀。”
早想到是这个结果,谢辞又用力按了按人中,努力平复好心情。
“行,退不了就退不了,小爷不差那点银子,但是这几日我要住在槿娘那间院子。”
“这这那间已经安排别的花娘住下了,您要是实在思念槿娘,要不奴家把她留下的物件送您?”
玉夫人面露难色,还以为谢辞是因为喜欢槿娘,想住几日睹物思人以解相思。
谢辞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
这是物件的事吗?是他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啊!
早不走晚不走,怎么偏偏在他没处去的时候走啊!!
“小谢将军?”
“不必了。”
谢辞认栽刚想走忽然想起什么:“若说物件的话她院里那颗金桂可否给我?”
“当然可以了,奴家现在便命人移栽到您府上?”玉夫人可算找到件能满足谢辞的事,热情得不得了。
“不,先放在你这,我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再移栽。”
“哎好,都听您的,您放心,那颗金桂奴家定命人好好伺候,完完好好交到您手上。”
第二十三章 暂住松雪别院
谢辞离开月来阁,竹栎跟在身后,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颓丧。
“将军,侯爷断了您的银子,您的积蓄和月俸又又都花在月来阁了,咱们现在去哪啊?身上一块铜板都没有。”
“你问我,我问谁?”
“要不咱们去当铺?“
“不去。”谢辞咬咬牙,“要是让我那几个表哥知道我穷到当东西,非得嘲笑我一年不可。”
何况身上没带什么物件,当也当不出多少银子,根本撑不了多久。
所以去谁那借住,不会被嘲笑太久呢?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李徐了,丢人总比露宿街头强。
两个人脚步沉重地往城郊走,两条腿赶路走到松雪别院时都快过二更天了。
看着匾额上的四个大字,谢辞推了下竹栎。
“你去叫门。”
“是。”
竹栎上前叩响大门,没多会儿大门打开,守门的侍卫看到竹栎还没问话便注意到了后面的谢辞。
“小谢将军?您快请进!”
见是谢辞来,侍卫没禀报就直接将人引进去了。
此时内院早是静谧无声,李徐已经解了发冠准备就寝。
忽然房门被叩响。
“殿下,小谢将军来了。”
屋内,李徐定住几刹,先是不可思议,旋即露出开心的笑,甚至来不及穿鞋就跑到门口着急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谢辞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徐这副模样。
长发倾泻披在肩上,洁白的寝衣被烛光一照散出些暖色,映着那张找不出任何缺点的脸。
关键那张脸上还带着无比欣喜的笑,一双眼睛含着夜里的漫天星海。
“阿辞,你怎么会来?”
谢辞从视觉盛宴中回过神,尴尬地垂下眼眸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现在的境况。
“那个我我那个,额被赶出来了,就是,我能不能在你这借宿一段时间?我没去地方去,只能找你,只有你会收留我了,我尽量不会打扰太久,行吗?知津兄。”
“不打扰,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李徐耳朵里环绕着只有你三个字,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整个人好像被投进了蜜糖罐。
谢辞抬眸看向李徐,得到同意后立马变成了无赖:“这可是你说的,之后也不许反悔赶我走,赶我我也不可能走。”
“绝不反悔,住多久都行。”若是可以住一辈子就更好了。
谢辞心里疑惑,怎么不仅不嘲笑他,还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这么高兴吗?
“我这院中还有一间厢房,廖宁,你命人打扫出来,至于竹栎便住到你那吧,多派些人,两间房都快些打扫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谢辞心想也不好太麻烦,指指竹栎,“暂住而已,我和竹栎睡一起就行。”
李徐笑容一滞,廖宁瞬间捕捉到这一变化人立马热情起来。
“怎么会麻烦呢,一点都不麻烦,马上就能打扫出来。”廖宁说完赶紧推着竹栎走了。
谢辞愣愣,他也就是装模作样客气下,既然不麻烦他乐不得住的好些。
第二十四章 我要和你一起睡
如廖宁所说确实打扫得很快,不仅屋内一尘不染,连一应用品都在短时间内换成了新的,隆重得让谢辞都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切安排好已快三更天。
谢辞休假一月不用早朝可以继续悠哉睡懒觉,李徐则不然还是要早早起来的。
只不过这会儿躺在床上仅有的困意也没了,两只眼睛无论睁开还是闭着,看到的都只有谢辞说‘只能找你、只有你’时的样子。
李徐翻个身脑子更清醒了,好似喝多了提神的茶水,心也跟着亢奋。
正走着神,房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吱呀声。
“谁?”
李徐谨慎地从床上坐起来,又蓦然怔住。
“阿辞?你你怎么?怎么过来了?是是…”
房门关上,谢辞走近把身后的枕头拿出来干笑两声略显尴尬。
“你看哈知津兄,我能不能在你这儿睡一晚呢?”
李徐彻底愣住,脑子阵阵嗡鸣:“你你说什么?”
“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别这么小气嘛。”
谢辞以为对方不愿意,便先下手为强,跑过去直接窜上床躺下了。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睡在这。”
秉承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信念,谢辞死赖着不走,把枕头放到里侧枕着躺得笔直。
李徐脑袋这会已经彻底懵了,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大灵光,他僵硬地慢慢转身看了眼身侧的人,指尖没出息地有些发颤。
“阿辞,你你为什么,来找我一起住?”
“唉。”说到这个谢辞一肚子无语。
“谁睡觉会在屋子里燃香啊?灭了之后还那么顽强,开窗开门都散不出去,那味道太呛人,我实在待不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屋子非要燃什么香料。
住不了,一点都住不了。
能受得了胭脂水粉味道的人,反倒受不了安神香,李徐此刻倒有些庆幸今日他房中没有燃香。
他的目光从谢辞身上移开,忐忑又带着些期待道:“那那你为何没有去找竹栎,而是来了我这?”
谢辞撑着手坐起来一点点贴近李徐,李徐呼吸凝滞住侧开头,喉结上下微动,心跳在刹那之间又提高了几次速度。
“你怎怎么”
“哈哈哈哈!”谢辞咕咚躺回去笑个不停。
“你紧张什么呀知津兄,我当然是因为跟你最好想和你一起住才来找你的,放心吧,我睡觉最老实了,不会踹你。”
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句话砰地炸开,李徐抬起手捂住胸口,那其中的震荡让掌心有些发麻。
“你不睡吗知津兄?”
“我睡。”李徐僵硬地平躺下去,努力平复呼吸和心跳。
谢辞一条胳膊枕到脑后也平躺着,看眼对方偷偷笑了下,总不能实话实话是李徐住的屋子离他近吧。
何况李徐是皇子,就算是别院,那卧房里的床也比竹栎那的好上百倍,想想也知道该在哪借宿。
他享受地舒出口气,果然,比照雪堂的床还软得多。
第二十五章 “无意识”的吻
“阿辞”
“嗯?”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啊?抱歉抱歉。”
谢辞侧起身子,将李徐散在他枕上的头发握起来完好地放到李徐身侧还拍了拍,李徐闭上眼睛心比发丝更乱。
“对了知津兄,有件事你能不能帮帮忙?”
谢辞俯趴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脑袋凑到李徐跟前露出了讨好的笑。
“什么事?”
李徐侧头睁开眼睛呼吸瞬间窒住,眼前人距离他只有两寸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让他快要压制不住心底的冲动。
“你能不能能不能”话到嘴边谢辞倒有些难为情,脸颊也渐渐泛红。
“什么?”李徐看着对方,周围的一切好像已经消寂。
眼睛只能看到谢辞,耳朵只能听到谢辞的声音和自己咚咚不停的心跳。
是什么?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眼前这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会不会
有没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当真?”
“当真。”
谢辞提起一口气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能不能借我点银子啊?”
屋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不知多久后谢辞实在忍不住问了一遍:“你不是说什么都答应嘛?”
“银子直接去帐房取,不必再问我借。”
李徐转头平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刚刚他到底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果然还是知津兄对我最好!”谢辞激动地抱了下李徐后也老实躺好要睡了。
“你唉”李徐轻轻叹口气,今夜怕是难捱了。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
困倦之意到达最浓时,忽然有什么东西靠过来。
谢辞往后躲躲,他躲一步对方也跟上一步,直到后背贴紧墙壁。
他勉强睁开那双只想闭着的眼睛,屋内的烛火已经燃尽,窗外月辉将身前的人隐隐照亮。
好嘛,结果睡觉不老实的是李徐。
“知津兄?”
谢辞推推对方,反而被抱得更紧,掌心覆在他腰间,腰上的手臂死死锁着。
“你这样我睡不着了,醒醒啊。”
对方不仅没有反应,头也靠了过来埋在他颈间,每一道炙热的呼吸都洒在了他身上。
他尴尬地侧开头,对方的嘴唇便刚好从他的皮肤上滑了过去。
谢辞愣住,足足僵了有几息的时间才将将回神去推李徐。
“知津兄?你醒醒,离我远点,现在也太诡异了,醒醒啊。”
不是?这睡得也太死了吧!
“你不醒我可不客气了。”
见对方仍睡得沉,谢辞说到做到,抬手要用力来一掌把人推开。
“母妃”
手掌停在李徐胸前,慢慢收回放下。
身前人呢喃着靠得更近了,带着陌生温度的嘴唇贴在脖子上,谢辞躲都躲不开。
“母妃别丢下我我好想你”
一边是对于诡异接触的强烈抗拒,一边又是对李徐幼年失恃的于心不忍。
终是泄气忍了,任凭对方抱着,只是颈间被无意识的吻扰得痒痒的,让他有些躁乱。
早知道李徐会做梦想娘亲抱抱,他就去竹栎那凑合了。
“好吧。”
他伸出手臂回抱住李徐,安慰地轻抚对方的背。
“乖乖好大儿,乖乖小五,睡吧,娘亲在呢。”
暗光中,因金桂之香而微微上扬的唇角僵硬住,而后强行将憋闷的、无奈的火气全部压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翌日,天还没亮李徐就走了。
一夜无眠,站在朝堂上困意席卷差点儿闭眼倒下,好不容易捱到离开皇宫,回到别院时卧房内谢辞却不见了。
“阿辞呢?”
“回殿下,小谢将军在园子里喂鱼。”
李徐一路走到园子里去找谢辞,看到人影的那一刻心才真正落地。
少年靠着石头坐在湖边,身旁是一个木桶,木桶中装得满满当当的鱼粮,不知道的以为这湖里住了万千条能吃的鱼。
手一会抓一把洒下去,靠近岸边的鱼吃都吃不下去,吐了口泡泡潜入水面下游远了。
少年并不在意,一边继续喂着,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
李徐笑笑走过去便听到了哀怨的骂声。
“死竹栎,叛徒,狗贼,给我等着,看我回去不揍死你。”
“竹栎怎么惹你了?”
谢辞吓了一跳,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要快,等他回过神已经站起身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横于胸前。
场面一度尴尬,谢辞收起匕首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是你骂得太专注。”
李徐走近看看自己湖里的鱼略显无奈。
“竹栎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谢辞气得跺脚,“这个叛徒,我爹叫他回去他就真抛下我自己回去了!”
李徐看他的样子不禁失笑。
“你还笑得出来?气死我了!”
“别气了。”李徐被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心情竟是少有的愉悦,“早朝听说计提举今日入京,估计都到城外了。”
“昭明兄回来了?”谢辞怒火消散,两只眼睛睁得亮亮的满是激动,“太好了!我要去迎他!他肯定给我带了好玩的!”
李徐一愣,没等他再说话谢辞就已经跑远了。
沾惹寒气的指尖蜷缩进掌心,将手掌也扎得冰凉,困意昏了头才会多这句嘴。
由不得再等,李徐拔腿追了上去。
皇城无论什么日子都热闹非凡,但两个人都没心情闲逛,行至城门处谢辞向外眺望,李徐跟在后面心情很是糟糕。
计宁,字昭明,琢州市舶提举司提举。
虽非京官但总会借着要给宫中贵人献礼的名目回皇城短住,在太后面前很是得脸,久了倒也被皇帝默许了。
提起计家和计昭明,但凡知道的都会用富得流油四字来形容。
计昭明并非正室所出,亲娘出身商贾之家,父亲在户部任职,计昭明本人更任的肥差。
所以哪怕不是嫡子,哪怕母族是商人,但只要有钱到一定程度,自己也有出息长脸,白眼就落不到你身上。
计昭明生在皇城长在皇城,年长谢辞六岁,本该是稳重的,但实际为人比谢辞还要没谱。
未离京赴任的时候,按照谢安平的话来说,计昭明与谢辞可谓是狐朋找狗友兴味最相投,世家子弟中的两大“毒瘤”。
因而计昭明走了之后,谢辞还伤心无聊了许久。
銮铃响动,一排马车驶入城门。
头前的马车虽不大却十分精致,后面跟着两车货物,再后面是十几个小厮随从,浩浩荡荡的一串给足了排场。
马车上的窗子推开,窗内之人春风满面,眉目间聚风流蕴藉之态。
纸扇轻摇,扇柄坠着珍奇饰物,执扇之手戴着白玉扳指,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服饰玉冠极尽华贵。
马车行到近处,男人眼眸忽然亮起,收起折扇一敲窗框,车夫攥紧缰绳使马车停住。
“阿辞!”
男人喊着推开马车门跳下来,朝谢辞直冲过去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迎我!”
“你装模作样拿什么破扇子。”
“害,和尤先生学学总没错。”计昭明搂住谢辞的肩,折扇在谢辞胸口轻轻敲了下。
“乖乖阿辞,有没有想我?别说哥哥不疼你,这次回来可给你带了好东西,不过嘛我得先入宫,晚上你去我那找我。”
“啧,别那么恶心,带什么了?先拿出来瞧瞧。”
计昭明每次回京都会给谢辞带稀奇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每次谢辞都好奇迫切地想马上拿到,来迎计昭明都不是为了老友相见,单纯为了礼物。
“哎呀小孩子就是心急,好货不怕晚,绝对惊喜,我真得快走了,要面见陛下呢。”
“那还磨蹭什么?”
计昭明松开手要回马车了才注意到谢辞身后不远还有个人,他张开嘴脑袋懵了一刹慌忙行礼。
“下官见过五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失仪失礼,望殿下恕罪。”
几息的沉默已经令计昭明有些心慌,鬓角将沁汗水之时,温润的声音终于响起。
“无妨,快入宫去吧,莫让父皇久等。”
“是是,多谢殿下宽宥。”
计昭明呼出一口气,赶紧回了马车,车窗还敞开着,他看看李徐转而看向谢辞无声对起口型。
“去找我,千万来呀。”
谢辞扬了下下巴,计昭明跟着咧嘴一笑,窗子关上马车队伍往皇宫的方向继续前行。
“知津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昭明兄啊?”
李徐不可置否:“无甚正经。”
“那你也不喜欢我喽。”
李徐怔了下,目光从前方的车队收回落到谢辞身上,那人正环着胳膊微微歪头瞧他。
“我爹说我和计昭明是臭鱼找烂虾哈哈哈哈。”
“不一样。”李徐收回视线,“你,不同。”
谢辞嘻嘻一笑靠过来扶住李徐的肩:“什么一不一样的,要不要一起去找昭明兄玩呀?”
“不”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李徐心中憋闷便掉转了话锋,“好,一起。”
谢辞本是常规客气一下,没想到这次李徐应了,他挑挑眉毛细细打量对方,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哦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二十七章 不许去
“我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计昭明掐住谢辞的胳膊低声咬紧牙:“他怎么跟来了?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你没毛病吧?”
月来阁,三个人坐在一楼屏风围出的雅间,大眼瞪小眼。
除了谢辞从容不旁顾,剩下两个一个坐立难安,一个眉头紧锁。
“是他说想一起来玩的。”
计昭明已经要疯了,偏偏当着李徐的面还不能发作,声音都不敢放大很怕对方听到。
“他说想来,你就真带我家去也行,怎么能带这儿来?你是不是缺心眼?”
‘去我那’,这句话是计昭明与谢辞间心照不宣的密语。
从前谢辞年纪太小规矩太严,不敢直接说去逛青楼,两人便想出了个法子,每次要去青楼便说是去计昭明的私宅,久而久之,便说成了习惯。
朝廷虽未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但大家多多少少都会避着些低调些。
眼下倒好,直接挑明了,甚至带皇子来青楼,要不是计昭明心脏康健这会儿人都该气没了。
“哈哈殿下,我要是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喝酒听曲子,您信不信呐?”
计昭明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徐拿起矮几上的酒盏,琼浆玉液染着厚重的胭脂水粉味道。
酒盏轻轻放回去未碰分毫,拿出帕子擦擦手指,只能艰难找寻可以供给呼吸的干净之处。
“计提举不必拘泥。”
计昭明听着这话,看着李徐那副忍着厌恶的模样,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盏饮尽,笑得更尴尬更难看了。
“你看,我就说知津兄是真心跟来的吧。”
谢辞完全不觉有他,挪到李徐身边手肘搭在对方肩膀上,笑嘻嘻将自己手中的酒盏递到了对方唇边。
“哎”计昭明嘴角一抽想拦已经晚了,但令他震惊的是,刚刚还面露嫌恶的人,此刻竟然扬起笑欣然任谢辞将盏中酒喂进口中。
“怎么样?好喝吧?”
“嗯。”
李徐不着痕迹地稍稍往谢辞身边靠近,清淡的桂香冲散四周脂粉气,让他得到了些许愉悦。
“哈哈哈是吧,宫中的酒也未必比月来阁的酒好喝。”
谢辞握着酒盏站起身又坐去了计昭明身边:“你说给我带的东西是什么?快拿出来。”
还未缓解多少,人便已毫不留恋地离开,李徐轻轻合目袖中指节攥出的响声被舞乐掩盖。
“到底带的什么啊?”
“傻呀你,看我身上像装了物件儿的样子吗?”计昭明跟他碰了下杯,刚看到皇子殿下能露出笑,这会儿便也放松下来。
“放心吧,好多玩的呢,还给你带了燕西人做的弓,跟我们的的确不大一样,给竹越和照雪也带礼物了,已经都送去侯府了。”
“什么?!送去哪了??”谢辞噌地站起来,拍拍额头心拔凉,“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什么都没了。”
计昭明看他这样有些懵:“怎么了?什么完了?”
“唉”谢辞哭丧着脸坐下,想到他不在府上老爹会怎么处理他的狗友送来的礼物,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到底怎么了?哈哈哈哈,为什么我看你这样特别想笑啊哈哈哈哈!”
谢辞板着脸盯着计昭明看,计昭明摆摆手忍住了笑。
“好好好不笑了,乖乖阿辞快说到底怎么了?”
第二遍听到乖乖二字,李徐脑海忽然现出昨晚谢辞安慰他的话,温若春水的双眸渐渐结起寒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又被赶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阿辞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谢辞狠狠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计昭明过去一把搂住谢辞的肩膀,“没事儿,刚好我回来,你到我那住吧。”
计昭明凑在谢辞耳边低语了句什么,谢辞不耐烦的眼神微微一愣,旋即化为喜色。
“行啊。”
“不行。”
李徐站起来走到两人身边,俯身攥住谢辞的手腕将人用力拽起来。
因毫无防备,谢辞往前踉跄直接撞进了李徐怀中,还未回神耳边又响起对方不容置疑的声音。
“不许去。”
第二十八章 指尖琵琶台上舞,佳人美酒,尽在无言中
“什么?”
谢辞要抽回手腕,一下子竟没挣开。
“留在我这里,不许去他那。”李徐低头俯视对方一字一句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谢辞愣了会儿,腕上加些力气从对方的手中挣脱出来,深感莫名其妙。
“你什么时候这么舍不得我了知津兄?”
李徐并不答话,回握手指企图将掌心的桂香留住。
“知津兄?”谢辞蹙眉伸手在对方眼前晃晃,“你今天好奇怪呀。”
李徐依旧不说话,转身落寞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谢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好在心大懒得去想,他看向同样迷惑的计昭明笑了声。
“你那几坛酒再存存吧,等你下次回来再开,以咱俩的风评,我爹要是知道我住在你那,我怕是这辈子都踏不进家门半步了。”
计昭明扑哧笑出声,很难不表示认同:“有理。”
“不过”计昭明故作神秘地笑笑,“有一样我没送去你府上。”
谢辞眼睛一亮挤着坐过去差点儿把计昭明撞倒。
“是不是那把弓!是不是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不是。”计昭明坐稳挪远了点,“你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得得得,一会儿别惊得合不拢嘴。”
谢辞切一声坐回自己那,想不出除了燕西人的弓之外还有什么算好东西。
阁内丝竹之音戛然而止,楼上楼下安静一刹议论声纷纷响起。
“什么情况?”谢辞也有些疑惑。
计昭明提起酒盏抿一口,视线落在谢辞身上似笑非笑。
忽然烛火齐灭,黑暗中议论声放大,但若仔细听来高台舞乐之处有银铃声破除杂音晃入耳畔。
烛火重新亮起,月来阁内在刹那间陷入沉寂。
谢辞眼眸随着烛火睁大,瞳孔映出被轻纱挥动出的光影。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阿辞?如此美人可还能记起弓箭来?”
谢辞不点头也不摇头,木讷地看着台上女子,良久嘴角慢慢扬起:“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李徐闻言眸底微颤看向谢辞,又延着谢辞的目光望向圆台上的女子。
美人盛妆芙蓉难及。
白色绣着孔雀翎的碧霞罗外罩着茶绿色烟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白玉牡丹。
异域美人曼舞蹁跹,皓腕微动银铃清脆,纤腰轻摆动人心魄。
李徐抬眸扫视满楼宾客,在那些人的眼中一半是惊艳后的欲望,一半是带着探究的欣赏,唯有谢辞不同。
那双比之台上胡姬不逊色半分的美目中,只有纯粹的惊艳。
像是看到一幅传世名画,又或是精弓良驹,啧啧称奇但是否可以为他所有,他并不在乎。
可,则锦上添花,不可,一睹便罢,这就是谢辞,入眼便生欢喜,却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动心。
在笑声与欢呼中,李徐收回视线端坐于矮几前,清清冷冷好似已经置身于月来阁的欢笑之外。
圆台上美人接过琵琶,素手抚弦却不急着奏响,双眸转动秋波环顾四周最终为谢辞停留。
“听闻小谢将军文韬武略又精通音律,不知可否为奴家和上一曲?”
异族女子怀抱琵琶莲步款款走下圆台,人群自觉避让出一条道路。
女子走到谢辞身前行过汉人的礼,抬起手轻轻点了下谢辞的肩,而后指尖顺着肩膀手臂不紧不慢地下滑。
谢辞勾起唇角握住胡姬的手腕,稍用些力气便将对方带近到自己面前。
“文不成,武不就,若方可入耳之曲能承姑娘不弃,某愿献丑一和。”
胡姬媚眼含笑俯身慢慢贴近,在两人唇间仅余一寸之时倒不再继续,将手中的琵琶塞入谢辞怀里自己脱身离去。
“那便有劳小将军了。”
轻纱从手中溜走,谢辞朗笑几声望着胡姬慢慢扶正琵琶:“有意思。”
李徐默默合闭双目,月白色袍子遮挡住了已经被指尖划出血痕的手掌。
明知如此,偏因一时失智非要跟来。
美人跑回圆台笑声悦耳,轻纱被褪在阶梯上惹得众人哄抢。
“奴家有一舞献与小将军。”
谢辞坐在蒲垫上望着女子微微颔首,纤长的指尖划过琵琶,月来阁内再次安静下来。
胡姬美目如丝流露百媚风情,跟随琵琶弦音转动身姿,两条细白的腿随着裙摆飘动若隐若现,脚腕银钏坠的铃铛与琵琶声相应相合。
“春风十里扬州路,珠帘翠幕,佳人美酒,不及胡姬一舞!”
谢辞开怀展颜,指尖忽然停住一刹。
琤~
弦动乐起。
先有流莺花底叮咛,雄鹰振翅,凤凰高鸣引百鸟来朝,万匹良驹肋生双翼直冲云霄。
后百花凝露,滴碎金彻雨,敲碎玉壶冰,目观长街灯火,月色痴醉少年心。
天公作美落丝丝细雨,雨后万籁俱寂,鬓边的白玉牡丹悄然落下一朵花瓣。
一曲毕,余音绕梁,众人沉浸其中久久难以回神。
第二十九章 青丝一碰十指断,生死押在美人笑
圆台中央,美人喜色难掩,解下腰间的铃铛欢悦地扔到人群中,而后蹦跳起来笑着飞奔下阶梯。
皇城的女子大多礼仪为重,第一次见这样的人谢辞倒有些愣了,他连忙放下琵琶,手上刚空出来,那女子便扑进了他怀里。
“我很高兴被计大人带来皇城见到你。”
谢辞看眼计昭明,计昭明朝他挑挑眉毛道:“最后一件礼物。”
胡姬仰头在谢辞脸颊上吧嗒亲了一口,看起来是真心很高兴。
被重重亲了下的谢辞总算回过神,收紧放在胡姬腰上的手臂哈哈笑出声来。
一来是被计昭明的荒唐逗笑,竟然送舞姬给他,是嫌他被揍得不够狠吧,二来是觉着怀里这个舞姬有趣,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女子。
众人见名花已有了选择,或垂头丧气或付之一笑,各自散去没人敢露出半分不满也没人敢再争胡姬一笑。
皇城中最大的青楼便是月来阁,且与别处不同,这里聚的多是世家公子豪门权贵。
附庸风雅者吟诗作画,沉迷美色者云雨翻腾,两不相干。
而这两级之中无论是豪绅、官宦还是世家子弟,每个人都知道哪怕你醉酒再厉害,也该清醒的避着一个人莫去招惹。
那个人便是谢辞,惹火了谢辞,不被揍得跪地喊爷爷根本出不去月来阁。
倒不是惧怕权贵,单纯是因为谢辞打人是真打,下手是真狠。
“哈哈哈哈!原来你也觉得他像只插了彩翎的土鸡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辞!你还是人吗!我给你送美人,你骂我是土鸡!”
“哈哈哈!不是我的,是她说的。”
“那也是你教的!”
耳边嬉闹声愈发刺耳,李徐目不斜视站起身,谁知刚站起来左右突然贴过来两个花娘抱住了他的手臂。
“公子别走呀~要走也该跟奴家走呀~”
谢辞和计昭明在旁边相视一瞬,默契地憋住了笑。
脂粉味钻进鼻子,李徐眉头紧锁连装都装不下去,甩开左右两人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到人走出大门,计昭明收回伸长的脖子将刚刚那两个花娘搂到身边笑个不停。
“我就说不能带他来吧,他不正常,木头是理解不了人间极乐的。”
“哈哈哈我说昭明兄,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计昭明立时收敛笑意双手举起酒盏敬谢辞道:“为了我的狗命,刚才那句话一定要保密。”
“十坛洛湖春。”
“成交。”
月来阁外,凉风拂面,街上亦热闹非凡,门口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李徐无声叹息,走到角落透气,脂粉浓烈熏得他头隐隐作痛。
“你看到刚刚那个弹琵琶的小公子了吗?”
两个人结伴从月来阁走出,其中一个男人还沉浸在刚刚的乐声中。
“你可知道他是哪家的?姓甚名谁?”
另一个人明白男人的意思,左右看看警告道:“张兄还是趁早收起杂七杂八的想法,你刚来皇城许多事不知道,那是个万万不敢得罪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是什么人呐?”
“说起来张兄定然听过,他是谢辞。”
“谢辞?”男人听到这个名字明显大受震惊,“他是谢辞?怎么可能?”
“还能骗你不成,整个皇城谁人不识得小谢将军啊。”
男人尚在震惊中不能自拔:“他是谢辞?居然是谢辞?16岁灭了山邪国的谢辞?我以为谢辞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张兄只要记住千万别招惹他就是了。”
“他真不是断袖?”
另一人听到这话吓得不轻:“嘘!小声些,让那个活祖宗听到你就完了。”
“啊?”
“青丝一碰十指断,生死押在美人笑,这句戏言皇城可是无人不知。”
男人听了有些发懵:“何解啊?”
“这可大有讲头了,两年前便是在月来阁,有位富贵公子醉酒无状去摸谢辞的头发,被他一怒之下砍断了十根手指。”
“自那之后哪个男子再敢对他有那种想法,哪怕只是眼神流露并没有其他举动也不可以,但凡被他知道要么留下十根手指,要么跪地磕头喊十声爷爷。”
“确实不是个好招惹的。”男人闻言失落地唉声叹气,“这样的人偏偏生在武将之家,偏偏不是断袖,真是可惜。”
“别感叹了赶紧走吧,莫叫旁人听了去。”
第三十章 美人一笑魂牵绕,玉盏金樽一夜销
李徐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本就郁结的心更觉得烦躁。
阁内突然传出女子嬉笑唤着谢辞的声音,他走到门口,声音渐渐清晰入耳。
“哈哈哈哈小谢将军喝醉了~”
“那岂不是要舞剑了?”
“是呀只有醉酒才会高兴得舞剑,都好久没看到啦!”
“快看呀!小谢将军舞剑啦!”
李徐回到月来阁内,正遇满堂喝彩。
少年发似如墨用一条红色发带高高束起,右手执剑,左手提着酒壶,脚步虽不稳但壶中酒却未洒出过一滴。
长剑在手散发银辉,身若霜雪,剑势如芒,嘴角微扬慢慢挽了个剑花,而后目色一凛,剑气破风而去游于庭中。
一招一式,时而如清风拂过安谧湖水,时而提起震敌的煞气,时而婉转若江南百花烟雨,时而骤如雷电击得落叶纷崩。
剑过之处习习生风,吹动月来阁内鲛绡帷幔珠帘相碰。
少年忽点剑而起,踏于高台轻扯悬于中央的纱幔,足不沾尘如游云乘风,飞身跃至二楼围栏之上。
“谢辞!”
“哎!”
“小谢将军!”
谢辞侧身躲过惊呼着要接他的几双手,看似摇摇晃晃实则气定神闲,走在围栏上如履平地,手中酒壶从始至终未洒出一滴酒来。
长剑在谢辞手中仿佛被赋予生命,环于周身带起衣袂翩跹,众人见此方松口气继续赏剑。
可兴味未尽谢辞却突然收剑坐到栏杆上,翘着二郎腿躺了下去。
“怎么不舞了?”
谢辞轻笑一声手中剑指向说话那人,将那人腰间的玉佩挑了起来。
“胡姬接着!尤二公子赏的!”
玉佩自剑尖挑出,刚好被楼下跑来的胡姬接住,暖玉润手上上之品。
“好你个泼皮,借花献佛专挑贵的。”
“哈哈哈哈哈尤二哥哥别恼啊,美人一笑千金何惜呀?”
谢辞将剑扔给尤子书,指尖拨开酒壶的盖子,仰头饮酒。
佳酿入喉沾湿唇瓣红若涂脂,几滴酒液从嘴角滑落至脖颈再滴到发梢。
一壶酒饮尽,手指松懈酒壶从二楼落下,砸到地面软绵绵的毯子上,骨骨碌碌滚到入人群直至抵到一人脚尖方才停下。
李徐捡起脚边酒壶,望着栏杆上枕臂躺着的少年,沉默少许离开了人群。
阁中宾客妓子的眼睛全落在谢辞一人身上,突然一枚碧玉带扣从人群中被扔到圆台之上。
“赠胡姬!”
一道喊声落下,欢腾之声骤起。
扳指、蹀躞、装缀珠翠宝玉的抹额、铜牌金带、折扇坠子玉佩翡翠圆台上财物堆满。
黄金销尽,琉璃盏空,丝竹乱耳罗衣纷飞。
美酒玉盏相碰而碎,公子王孙千金一掷,却不知到底是在博谁人一笑。
在满楼奢靡的欢笑中,谢辞轻轻翻身从栏杆上坠下去,又在众人惊呼中稳稳落地。
“阿辞!”计昭明急冲冲跑过来,煞白的脸色尚未退下,“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掉下来要摔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怕什么,我之一剑铁城可破,要死只会死在石榴裙下。”
谢辞踉跄前行将胡姬抱起来朗笑道:“走,喝酒去!”
“我看你是快了。”计昭明跟着笑起来。
月来阁内欢笑更盛,而门外长街上却已行人渐少趋于冷清。
凉风吹了半晌,李徐扔开手中酒壶,酒壶落地碎成几瓣,回归热闹处,屏风之后谢辞却不见了。
李徐快步上前揪起伏案将睡的计昭明:“谢辞人呢?”
“嗯?”计昭明打了个酒嗝,盯着眼前的人倒是清醒一刹,“殿殿下?您不是走了吗?”
“我问你谢辞在哪?”
计昭明晃晃脑袋努力不让眼皮合上指着楼上道:“他啊,去哈哈,去”
“不必说了。”李徐打断对方的话,松开手背过身去,“告诉他明日记得回来。”
说罢便听身后咕咚一声,李徐无心再嘱咐酒鬼抬脚往门口走,可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竟停了下来。
“谢辞,我真是疯了。”
他捏紧拳头折返回去,视线上下找寻走到了月来阁之主玉夫人的面前。
“公子有事要找奴家吗?”
玉夫人老早便注意到李徐,玉琢的小郎君不饮酒不要陪侍,年纪轻轻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是不是没遇到满意的姑娘啊?要不奴家再给公子选两个好的。”
李徐摇头拒绝态度端正有礼:“夫人可知小谢将军入了那间屋子?在下寻他有要事。”
“知道是知道,但”玉夫人面露为难,哪能在客人行那档子事的时候叫人闯进去啊。
“确有要事不便相告,还望夫人帮忙指路。”
李徐眼底澈亮诚恳,解下腰间其中一个玉坠递到玉夫人手中。
“薄礼相赠,请夫人宽心,在下乃是左右打听方才寻得他在何处,与夫人无关。”
“您看您这是做什么呀哈哈哈哈。”
玉夫人扫过玉坠收好眼露笑意,想着这人虽面生,但是与小谢将军和计提举一起来的,身份定然不凡,总归不得罪的好。
“小谢将军休息嫌吵,从不在这里面过夜的。”她招招手,李徐靠过去听后颔首一笑。
“多谢夫人。”
第三十一章 把人带回自己床上
月来阁后院。
卧房内,床榻上,谢辞醉得正是厉害。
深陷温柔乡,被哄着灌下去不知多少坛酒,这会儿脑袋昏沉双颊绯红,慢慢喘着气,又困又难受。
“小将军?”胡姬趴在谢辞胸前凑过去吻了下谢辞的脸颊,“春宵将晚,小将军怎么先睡了?”
“没睡”
美人轻笑,指尖挑开谢辞的腰封,宽衣解带红衣铺展,感受到前胸微有凉意,谢辞勉强睁了下眼睛。
“小将军可知道奴家的衣服要如何解?”
眼前一道人影慢慢变成两道,两道人影又变三道,谢辞胡乱摸索到胡姬腰间找到一根带子轻扯开来。
“哈哈哈错了,解不对的话小将军就只能再等等了~”
“在哪啊”谢辞一阵眩晕,困意到浓时也无心再去寻。
“别睡嘛小将军~”胡姬笑着靠在谢辞身上,轻吻他的脖子似有意勾引。
谢辞眼都快睁不开根本没了这心思,抬手抚住美人背而后慢慢揽住腰身。
“我太困了明日”
“啊~那好吧~”
胡姬笑笑刚要起身下床房门突然被踹开,四目相对具是怔愣。
“公子在这时候闯进来是不是太”
“出去。”
“什么?”
“滚!”
胡姬低眉瞧眼熟睡的谢辞扑哧一乐,轻翻下床榻并不留恋绕开李徐紧着脚步离开了屋子。
房门被夜风吹得吱呀响,千百次的不敢想,在这一刻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展现眼前。
李徐扶住额头,掌心的血痕在此地有一种别样的凄凉无力。
良久之后,他终于有勇气迈开步子走到床塌边。
塌上那人不知道饮了多少酒,已然睡得昏沉,衣衫大敞着,腰腹之上一览无余。
红色发带不知何时解落,一半缠绕在手腕上,一半拖在地上。
唇瓣樱红玉润像是尚有酒渍未干,墨发在枕上铺开。
一缕青丝搭在锁骨,只觉万般风情尽在于此,浑忘了梦里身是客,浑忘了一笑千金少。
凌国最善战者亦容色双绝。
“阿辞,我们回去好吗?”
榻上之人沉沉睡着醉得意识全无,根本听不见他这话。
李徐心乱如麻,双手颤抖地靠近,小心将谢辞的衣服合上系好,做完这一切额头已生薄汗。
“醉得这么死,可知有多少人想捡你回去”
他抱怨着叹口气,托住谢辞背和腿窝将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越是随着摆弄,他心中便越是恼火。
不想再让旁人看到谢辞这副模样,便从后院后门离开,绕一大圈才回到月来阁正门,带着谢辞乘上了街对面久候的马车。
马车回到松雪别院,李徐抱着谢辞行至自己的卧房,一路上侍卫小厮无一人敢抬头旁顾。
踏入房门,李徐用脚带上门,而后走到内室将谢辞小心放到床上。
这一番折腾,谢辞倒是有了些反应,眼未睁喃喃要水喝。
李徐倒杯水回来轻轻托起谢辞的头喂他,才喝两口谢辞就摇摇头不喝了,看起来是真的不大舒服。
沾在嘴唇上的水珠流下嘴角,李徐连忙伸手去擦却霎时怔住。
指腹鬼使神差地慢慢滑到下唇轻轻拨动,被水润湿的唇瓣触感柔软,越摩擦便越泛起不正常的红。
手腕突然被握住,思绪瞬间拉回现实,李徐噌地抽开手站起来,杯子落在地毯上水洒出一片。
“不是说了明日吗”
谢辞头晕恶心得厉害,被打扰到有些烦,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床边,李徐两条腿似灌了铅呆呆站立许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终于能迈开双腿走到门口,手放到门上的那一刻,心里又舍不得了。
捏紧门闩的手犹豫有半盏茶的时间,最后认了命将门闩闩紧。
他走回去动作尽量放到最轻,躺到床上与谢辞隔开两拳的距离,手肘回弯支撑起脑袋注视身旁之人,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阿辞?你睡着了吗?”
并无答音。
李徐慢慢抬起手,手指一会儿蜷缩一会儿伸展,指尖愈渐发凉几次三番终于落在谢辞的脸颊上。
若忘记手上因习武生出的厚茧和身上遗留的箭伤,便只觉得眼前这人是生于温室长于温室。
透着薄红的脸颊烫烫的,手指扫过长睫留下细微的痒。
嘴唇下颚到脖子,每一处都让人不舍得抽离,好似塞北的风从未吹到过这个人身上。
“阿辞你会醒吗?”
第三十二章 我做什么都可以?你都不介意?
李徐一点一点靠近,明明近在眼前,却因心底的挣扎而更觉遥远。
在冲动与理智的博弈中,理智最终屈于下风。
他慢慢低头,在眼前人的唇上落下了颤抖的一吻。
入髓毒药莫过于此,不沾心向往之,一沾再难自拔。
在他强行压制自己内心贪欲的时候,一只手猝不及防扣住他的后脑阻断了他离开的路。
“好烦”谢辞蹙眉嘀咕了句,手上稍用力气嘴唇重新相碰。
李徐瞪大眼睛,僵硬地定在那一动不动,最无防备的时候温热的舌尖探了进来。
脑子在这一刹那好似铺满火药瞬间点燃炸开。
什么理智忧虑慌张全都烧得一干二净,除了正亲吻他的这个人外再无其他。
滚烫的思绪蒙蔽一切,他抱紧谢辞笨拙回吻近乎疯狂地汲取对方的呼吸。
谢辞愈发难受,侧头去躲却被捧住脸颊拉回来,头晕脑胀意识昏沉间,眼睛艰难地睁了一条缝隙,但视线还是迷糊不清。
胡人女子真是急猛无趣
谢辞迷迷糊糊心中感叹,下意识推拒一把又因太困睡了过去。
李徐握住抵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钳制到枕上,无师自通扯开谢辞的衣服沿着颈肩亲吻到胸口。
看到白皙脖子上留下的红色唇脂,李徐神经砰地断开,用指腹一遍一遍摩擦那道痕迹。
直到那处皮肤明显更红起来,竟还不能解气低头在锁骨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使身下之人哼唧出声,李徐一怔抬起头看着自己留下的齿痕,心绪跌宕。
这样怔怔静处许久,内心深处渐渐恢复冷静和落寞。
他贴近轻轻舔了下那道齿痕,而后将头埋进谢辞的颈窝,痛苦已然达到极致。
“阿辞我快疯了,我真的快要疯了”
夜,太安静,纷飞思绪偏扰清宁。
烛心在耳畔轻轻爆开,无处可话人心浮躁。
月隐星疏,海棠花落,难眠长夜悄然流逝,熄灭的烛台最先迎上第一缕日光。
屋内呼吸声愈渐清晰,谢辞缓缓睁开眼睛,头没那么晕了,但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胃里直犯恶心。
捋捋思绪记忆起昨晚一口东西没吃光在喝酒,这一睁眼不饿才怪。
他刚要起身,发现自己腰上搭着一条手臂正紧紧搂着他。
“知津兄?”
又把他当娘亲?
谢辞看看四周倒是疑惑了,他怎么在这儿?不应该在月来阁吗?
经他一动李徐也醒了,先他一步坐起来看着他不说话,眼神偶有躲闪。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昨晚。”
李徐鼓足勇气试探道:“昨晚的事,你记到哪里?”
“额”谢辞摸摸脑袋,脸上露出些尴尬,“这就不用说了吧?”
“你?你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啊。”
李徐呆滞住,不敢相信又惶恐至极,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人,有一刹只觉得天崩地裂无法挽回。
“你听我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那样我”
他扶住额头精神已近崩·溃,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解释,现在的他根本留不住这个人
“什么不是故意的?”谢辞想想拍了拍李徐的胳膊,“没事儿,咱们谁跟谁,你做什么都无妨,不用解释。”
“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李徐脑子彻底乱了:“阿辞,我们要不要对一下彼此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没把那个胡人女子带回来吗?我知道你不许外人来这,何况我也没打算收她,让我爹知道非得卸我一条腿不可。”
心被栓上一根绳子,甩到天上悠荡又重新落回地面。
李徐捏捏晴明穴歉意道:“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害,这点儿小事,那胡姬又不傻,在这里无亲无故,我走了她定然会去寻计昭明,不过咱们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明明在”
后面的话太过尴尬,谢辞很难再说下去,在舞姬的床上衣服都脱了,却因为醉得太死什么都做不了,然后被搬回来了?
那场面也太丢人了吧!
“算了算了,别说了。”
对方不欲再问,李徐便也不必去解释。
“你要不先沐浴更衣吧,好像从酒缸泡过一遍似的。”
谢辞扯起自己的领口嗅嗅,酒气丝毫未散:“确实得赶快洗个澡,对了,你不去早朝吗知津兄?”
“告假了。”李徐起身离开床榻,“我再命人煮完醒酒汤去。”
“多谢啦。”
李徐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望谢辞:“阿辞。”
“嗯?”
“你刚刚说的我做什么你都不介意,是真心话吗?”
“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徐追问道:“什么都可以?”
“杀人放火不行,不过就算让你杀人放火,你也提不起刀啊哈哈哈哈。”
李徐若有所思地笑笑走出了房门。
第三十三章 黄泉路上哥俩好
随口应和的话,谢辞放不到心上说完就忘,热水烧好送来,他脱下衣服扔到地上便坐进了浴桶。
不得不说李徐活得太精致,府上的皂角比他用的好一千倍,手边架子上杂七杂八连养发的桂花油都有。
“啧啧,比月来阁的姑娘们还细致嘛。”
正感叹着,被打趣的人便亲自捧着干净衣服走进来,将衣物搭在了屏风上。
“谢啦知津兄。”
隔着屏风隐约可以看到身影晃动,李徐没答话快步离开没多停留。
谢辞洗好头发,将湿发拨到身后,手不小心蹭到锁骨隐有刺痛之感,他低头看了下,可这一低头却没心思再关注疼从何来。
他猛地从浴桶中站起来跳出去,扯来屏风上的长袍胡乱穿上一系便赶紧翻找自己地上的脏衣服。
可翻遍所有,连床上、床底下都跑过去检查一番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谢辞将最后希望寄托在浴桶中,也许是刚才掉进去了?他跑回浴桶边,一望便可见底,什么都没有
“该死!”
盛怒之下屏风被一脚踹翻,轰隆倒地,巨大的声响惊动门外尚未离去之人。
“阿辞!怎么了!”李徐推开房门冲进来,眼前的人站在屏风架子边,长发搭在肩上湿漉漉滴着水。
袍子被水沾湿紧贴在身上,胸前敞着一大半看的出穿得很急。
李徐眼睛突然愣住,锁骨上的那道齿痕竟这样明显,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心还乱着,谢辞就已经要略过他冲出去了,他急忙抓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拦住。
“去哪?出什么事了?”
“昨日那个胡人舞姬!”
谢辞焦急之余倒是还有理智,一手勾住李徐的脖子将人带到近前,贴到对方耳边才将下半句话低声说出来。
“她拿走了我的令牌。”
刚因亲密之举心猿意马的人听到下半句话神色一凛:“你确定?”
“确定无疑,我知自己没谱但凡去喝酒都挂在脖子上,选的绳子最是结实,且若非解衣根本没人会看到。”
谢辞已是暴怒:“怪不得昨日一直灌我喝酒!酒色误人当真不假,我简直是旷古绝今的蠢货!”
“冷静些。”李徐也无心在顾其他,将谢辞轻推开,“先把衣服穿好。”
说罢李徐快步走出房门,传廖宁召集心腹,分为几路立刻快马往城外驻扎的几处军营赶,赌一赌若真是最糟糕的境遇,能在酿成大祸前拦住那名女子。
“廖宁!”谢辞听到这番布署,穿好衣服便急冲冲跑了出来,“务必不能留活口,割首带回为证。”
廖宁揖手道:“小将军放心。”
“我去找计昭明。”
“你就这么去?”李徐拉住谢辞,衣服倒是穿好了,头发未束披在身后还在滴着水。
轻重缓急李徐心中明了,少许叹口气道:“罢了,我随你一起去。”
两个人一刻不敢耽搁,策马往计昭明的私宅去。
李徐不常在外露面,除却朝臣官眷显少有人知晓其身份,谢辞则恰恰相反,街头巷尾除了外乡来的,几乎没人不认识谢辞。
纵马急行,长发未束尚有水汽,一看便知是刚沐浴完就跑出来,但谢辞此人向来荒唐,久了他做出什么事倒没人觉得怪了。
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停在计昭明的私宅外。
谢辞跳下马门都不叩,直接一脚踹开侧门冲进去,吓得门房差点儿自己给自己绊倒。
“谁啊!”门房看清谢辞又转为笑脸,“是小谢将军啊,容小的通禀一声。”
“滚!”
门房不敢再说话默默滚开。
谢辞疾步入内,每一个岔路都没有犹豫,精准找到了计昭明的卧房,李徐紧紧跟随其后。
小厮和护院见这架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拦,连话都不敢说。
同样的对待,谢辞砰地一声踹开房门冲进去,到床边揪住计昭明的衣领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胡姬在哪!”
计昭明宿醉未醒突然被揪起来,人都懵了:“你说啥?”
“我问你你带回皇城的胡人女子现下在哪!”
“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计昭明看看谢辞,又看看谢辞身后的李徐。
“阿辞?殿下?这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看着眼前满脸茫然的人,谢辞彻底肯定了那名女子的目的,也更加火大。
他揪紧计昭明的衣领低声道:“你带回来的美人,偷走了我的令牌。”
“什么?!”计昭明窜起来什么宿醉之症全都没了,“你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计兄觉得我像在玩笑?”
“你说她会不会只是好奇误拿了?或是你不小心掉在了哪里?昨日酒喝得那么多怎么能确定啊?”
对视上那双满含躁怒的眼睛,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后,计昭明心瞬间凉下来脸色煞白。
谢辞瞧他的模样松开手一阵冷笑:“我的令牌可调兵五千,人若找不回来,黄泉路上有昭明兄作伴,倒也不算太孤单。”
如果真的酿成大祸,他失职之罪一人承担不过一死,但计昭明不同。
人是计昭明带回来送给他的,一人问斩尚是天大幸运,若被定为通敌,轻则满门抄斩,重则株连九族。
计昭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跳下床双手握住谢辞的胳膊,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阿辞咱们快去找吧!我不想死啊!”
第三十四章 宁错杀不放过
谢辞头疼得厉害,压制怒意冷静下来:“昨天去房里前就已经过了宵禁之时,她定不是昨晚走的,出入皇城要查验文书,她有吗?”
“我问你她有没有!”
计昭明吓一跳猛摇头:“没有没有,她的身契都还在我这,跟我一起才能出入皇城。”
“没有文书,为保万全,她不敢在皇城露我的令牌”谢辞想了想道:“商队,商队人多货杂,她只能跟着商队混出去。”
李徐走到窗边望了下天色稍稍宽心:“城门卯时一刻开启,到现在依旧风平浪静,说明要么她没有接应之人,要么接应之人出了问题。”
“若没有接应脚程便成问题,皇城内车马行辰时才开,驿站马匹不会卖给没有文书之人,为了买马等到辰时变故太多。”
“她定然要在城门刚开时就立即离开,而商队马匹多用于货物,长途跋涉不可能弃马,所以她没有马。”
李徐笑着看向谢辞:“阿辞要不要想想,她要去哪里才会即便没有马也不担心你会追上呢?”
话音刚落谢辞便反应过来,与李徐对视一眼相互会意,几乎是同时迈开腿往出走。
“哎!等等我!”关乎生死大事计昭明亦是一刻等不及,追着两个人跑出去。
三匹马急速出城,辰时未过,若猜想没错快马加鞭便还有机会,想到此谢辞挥起马鞭又加快了速度。
“咱们到底是去哪找啊!”
计昭明大喊问了一句但并没有人回复他,便只能也加快速度紧紧跟着。
策马狂奔不停一个时辰,除了谢辞外的另两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尤其是计昭明,乘车都要铺软垫子的身板,这会儿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谢辞并不管落在身后的两个人,反而一直在扬鞭提速。
在山路将转角处,远远的终于有人影映入眼帘,虽穿着男装但身量纤纤一看便知是女子。
谢辞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意:“驾!”
一骑绝尘而来,那道跑跑走走的身影回头看了一眼便拼命跑起来。
“小娘子还要去哪!”
谢辞弃马跃下擒住女子,毫不怜惜地一把按到树干上,而后解开女子头上的发带将女子的手控制在背后绑紧。
“说好今晚再见,你怎么要失约?叫我好伤心呀。”
“小将军这是做什么?您把奴家的手都勒疼了~”
女子楚楚可怜地看着谢辞,就好像真的是个无辜者,谢辞勾唇一笑手覆到女子腰间仔细摸索。
“将军?您不是说今晚吗,在这儿不大好吧~”
谢辞歪头挑挑眉毛:“哦?不在这,那在这儿?”
“阿辞找到了吗!”
李徐和计昭明也赶了过来,两人行到近处,正好看到谢辞把手伸进女子胸前。
“哎我天!什么时候你还有这心思啊!”
计昭明刚要勒马上前,便见谢辞从女子胸前衣服的里衬中取出了令牌。
“找到了?太好了阿辞!”
谢辞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是自己的令牌后方谨慎收好。
看到令牌找回,李徐停马在一旁没有上前。
“小娘子带着我的东西离开,怎么不与我知会一声呢?”
女子脸上稍有些慌乱,但仍在努力展现自己娇弱可怜,企图博得怜惜。
“奴家有要事不得已才要回乡一趟,是爱慕小将军才会拿走小将军的东西想留作纪念,奴家从前便听过小将军的名字,一直期盼可以见到将军。”
女子说着贴到谢辞身上,轻轻吻上谢辞的脖子娇声道:“求将军可怜奴家的一片真心,不要责怪奴家好不好?将军~求您了~”
计昭明听着倒是心软了:“阿辞,要不”
“要不什么?”李徐策马行到计昭明身边冷眼看向对方。
“要要不狠揍她一顿,赶出关外吧。”面对李徐的眼神,计昭明放人离开的话根本不敢再说出口。
“哈哈哈哈”谢辞看着女子笑了几声感叹道:“你这一求,着实让人心疼。”
女子闻言继续卖可怜,可下一瞬谢辞脸上的笑便全然消失。
“但你既听过我便该知道,我这人向来宁错杀不放过,与其做无用功,不如说说谁派你来的。”
“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家听不”
匕首出鞘没有一丝犹豫割破胡姬的脖子,鲜血飞溅。
“既然不说,活着也是无用。”谢辞面无表情地扔开尸体将脸上的血慢慢擦干净。
计昭明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双腿一软从马上摔了下去。
“你你你,你真的杀了她万万一她说的是实话,真的是无,无心的呢?”
第三十五章 千载难逢的良机
谢辞转头看向计昭明,眼神中透着些嫌弃和困惑,好像在想自己怎么会和这个蠢货做朋友。
李徐见此默默提醒道:“计提举莫不是太久未回皇城,忘了这条路是通往北郊大营的?”
经此提醒,计昭明方明白过来,顿时魂飞魄散,庆幸自己没将放人走的蠢话说出口。
“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我就成了叛国贼啊!”
计昭明吞咽口吐沫,惨白的脸色加上狼狈的姿势,与昨日贵公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辞,你你救我了一命,改日请你喝酒,不不,你以后的酒钱我都包了。”
“那感情好呀,不过干嘛改日,就今日吧。”谢辞走过去朝计昭明伸出手。
计昭明握住那只手,双腿吓得发抖,眼睛一丁点儿都不敢往尸体那边瞟,挣扎好半天才借力爬起来。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刚舒口气,抬眼便看到谢辞正含笑盯着他,眼底的情绪令人陌生。
“你怀疑我?”再傻的人在这种情形下脑子也该有些反应,“不是我!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谢辞点点头却仍未放松警惕:“人是你带来的,很难不怀疑你吧。”
“这倒也是哎不对,真不是我啊!”计昭明有口难言,自认比窦娥还冤。
谢辞靠近他一把攥紧他的胳膊,美人含笑见者应觉别有一番风情,可此刻四面的压迫感却比在罗刹鬼怪近前更甚。
“你和她到底有没有关系呀?昭明兄。”
计昭明哭的心都有:“我就是在胡人的酒肆里看到她,然后买下她带回来送你而已,别的我真的一无所知啊,我怎么可能自己害自己呢?”
谢辞盯着眼前细说冤枉人看了许久,忽然哈哈两声松开了手。
“逗你玩的,你这么怂怎么可能是你啊,怕是行事太张扬被细作盯上了。”
“你吓死我了!”计昭明推他一把,沉沉呼吸了好几口气。
“哈哈哈哈哈别恼嘛,你差点儿让我大祸临头,我逗逗你怎么啦。”
“行行,这次算我对不住你。”
计昭明艰难挪着步子牵住马,虫子都没踩死过几只的人,在刚目睹死了一个人的状态下根本没法谈笑风生。
“哎等等。”谢辞左右看看才发现一件十分严峻的事情,“我的马呢?”
“跑了。”李徐适时回答。
“什么?那我怎么办?”
李徐叹了气无奈道:“谁让你心急不稳非要疾驰中跳下马,未摔伤都是万幸。”
“哼哼,我怎么可能会摔伤。”
谢辞想想跑过去抓住李徐那匹马的缰绳,飞快坐到了李徐身前。
“抓紧了哦知津兄,驾!”
惯性使李徐后仰一瞬,他下意识搂住谢辞的腰将自己拉回来。
马匹飞奔回返,李徐靠着谢辞的背几乎将身前这人整个圈进了自己怀里。
发丝随着山林的风飘动起来,熟悉的香气让他有欣悦之余还有些许失落,明明用了他的东西,却染不上半分他的味道。
“哎!你们等等我呀!还有个人呢!”计昭明一边招手一边大喊,一个人还比不上两人同乘跑得快。
谢辞听到喊声用力踢了脚马肚子,马匹又加快些速度刻意避开后面的人。
“知津兄,尸体还需要你派人处理一下,这件事不能外露,这女子没有接应,我猜调兵是假,想让我死是真,以这种方式死。”
谢辞声音愈发严肃:“没有接应她的人,她却仍坚定地往北郊大营去,只能说明军中有内应,不然凭一个陌生女子即便拿着令牌也无法调兵,还会被抓起来审。”
发现人和令牌同时消失,第一个想法一定是往城外几处军营找,而等他们在城外军营一无所获时,她已经到了北郊大营。
只要调动兵马以任何名义攻往任何地方,他作为令牌的主人都难逃死罪。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或临时指派,从胡姬酒肆遇到计昭明的那一刻,这个女人抱的便是这个目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知是否该庆幸,如果幕后主使的目的只是想让他死,而没有规定的死法,那么昨夜他放松警惕醉成那样,便早该是具尸体了。
“或许潜入皇城的绝不止她一人,以妓子的身份潜到官员身边逐一攻破?坚定者处死,寡断者策反。”
李徐淡淡将谢辞未说尽的话补充完全,也试探地想抓住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是尚不能确定,阿辞,这是个机会,只是我们是否真的要抓住,还是拱手让人?”
“拱手让给德不配位之人?做不到。”
永远同频的两个人,在一问一答间达成共识。
查出幕后之人揪出皇城细作,这份功劳落在李徐头上后,声望便会大涨,如此才有一争之力。
“阿辞。”
“怎么?”
耳边呼啸的风声令李徐放轻的话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我没听清。”
李徐稍稍收紧放在对方腰上的手臂,下巴亲昵地抵到谢辞肩头,只有这样偷来的温存才能缓解他内心的暴躁煎熬。
而对他心情毫无察觉的谢辞,只以为他是因马跑得太快害怕才会靠过来。
“你知道她是细作,为何还要让她吻你?”
“啊?”谢辞这回听清了他的话,但很是迷惑,“亲就亲了呗,那有什么,容她表演罢了,我又不亏。”
李徐的眼睛在谢辞看不到的地方一点一点冷下去,嘴角却在冰冷中扬起阴鸷的笑。
“哦,是这样啊。”
第三十六章 不踏庙堂的状元郎
白日的皇城,车如流水马如龙。
李徐策马先行入城,谢辞则留在城门口闲适地等着。
候了半晌,计昭明才终于追赶上在城门外露面。
“昭明兄!”
谢辞笑着招招手,计昭明踢了脚马肚子加快些速度停到谢辞面前。
“你还记得有我呢啊,骑那么快。”
“哈哈哈哈哈。”谢辞讨好地笑笑牵住缰绳,“别生气嘛,我来替你牵马。”
计昭明抻抻缰绳一脸哀怨:“年轻真好啊,为了追你们我这老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明明没比他们两人大几岁,偏偏做出老者姿态,有一种莫名的滑稽,谢辞看着对方笑出了声。
“哎,五殿下人呢?”计昭明四处看看,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不会是去”
谢辞打断计昭明的猜测给予及时的安慰:“放心吧,这件事殿下不会说出去的,他只是嫌你太慢,先去广全楼占位置了。”
听了这话计昭明算是松口气:“那咱们快点走,怎好让殿下久等。”
谢辞抬头看看马上的人切了声,牵着马仍旧不紧不慢地前行。
等到广全楼时,计昭明已经急得不行,两人走上三楼到约定好的雅间,一推开门计昭明就诚惶诚恐地行礼致歉。
“计提举不必太过拘礼,坐吧。”
“多谢殿下。”
经细作窃取令牌这事后,计昭明面对目睹且知情的李徐更忐忑了,倒是谢辞像个没事人一样。
“阿辞。”李徐取出一条发带递给谢辞,“把头发束好吧。”
“谢啦。”谢辞接过来用发带将头发高束,扎成了马尾。
李徐笑笑,修长的手指捏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谢辞靠到桌子边环着手臂歪头朝李徐挑挑眉毛,李徐执杯的手稍有停顿,移开视线轻点了下头。
“阿辞,你这两日都没有公差吗?”计昭明确实疑惑,该忙的人看起来却最闲。
“唉,昭明兄有所不知啊。”谢辞转身坐到李徐身边的椅子上,看着计昭明伤感地叹了气,“我被陛下打了二十脊杖,现在正休假养伤呢。”
“二十脊杖?!”计昭明差点儿惊到站起来,“伤好了吗?你又干什么了?”
谢辞刮刮鼻子嘿嘿笑两声:“说来话长,也不想说,伤嘛早好了。”
不过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太子和皇帝而已
叩叩
敲门声响起,伙计得到允诺推开门走进来。
“几位贵客看看今儿是想吃点什么?用不用小的推荐推荐?”
“不用。”谢辞笑着环起手臂,“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不必吝啬,有大主顾请客。”
“对,去吧。”计昭明听到大主顾三个字没肉疼反而有些神气,要问他最不缺什么,那便只有钱之一字。
伙计听后点头哈腰把门带上赶紧去安排了。
“为了庆祝劫后余生,昭明兄破费喽。”
“不必吝啬是你,破费也是你,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计昭明嘴上抱怨,却没有半分不高兴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反正你有钱该当你花,别忘了是谁刚刚说一辈子酒钱你全包了。”
“就这记得清楚,放心吧,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说包肯定包。”
李徐看着身边的人,心绪难以名状,抬起手将谢辞额角落下的一缕发丝撩起到脑后,用发带将其缠绕一圈与扎起的马尾合并。
谢辞没什么反应,已是习惯这种照顾。
坐在两人对面的计昭明却是不太适应李徐这样的举动,莫名觉得李徐看谢辞的眼神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气氛微妙时,屋外忽而有脚步声靠近。
房门推开,进来的不是伙计,而是一位头戴玉冠手执一柄旧纸扇的男人。
男人穿着身石青色鹤纹绸缎大袖衣,容貌端正笑容和善,一身贵气,正轻摇纸扇跨进门槛,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但看起来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尤二哥?”
尤子书将扇面转至掌下朝李徐三人依次揖手:“见过五殿下、谢将军、计大人。”
三个人受过这礼,谢辞和计昭明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就连李徐也起身回了礼。
尤子书称得上一号传奇人物,弱冠之年登科高中,先入集贤监任司业,后升任翰林学士。
年少扬名春风得意,却因大殿之上一言不合愤然辞官,放言宁做教书先生,不再踏足庙堂。
当时人人觉得小儿轻狂,不曾想不过三年时间,这位轻狂的状元郎便做成了皇城最大的私人书院,甚至不少学子不远万里慕名而来,只为听尤先生的一堂课。
“尤二公子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
第三十七章 今朝若得登云梯,他日莫忘旧时情
谢辞笑着迎上去打趣道:·“尤二哥哥怎么来了,是不是听到昭明兄要请客好来蹭蹭饭呀?”
纸扇合起轻敲了下谢辞的脑袋。
“无状泼皮,该打。”
谢辞揉揉脑袋哼了声,尤子书侧手自身后随从手中拿过一柄剑递给谢辞。
“正要去将剑还你便看到你们进了这,还不接着?”
谢辞接过剑忽然想起什么面露尴尬:“我要说这剑不知道是从哪抢来的你们信吗?”
“呵,你干出什么来我都信。”计昭明小声怼了句。
“嘿嘿,没事,没人来跟我要就说明不是贵重之物。”
计昭明嫌弃地看了谢辞一眼:“你都抢走了,谁还敢再跟你要回来啊。”
“切。”谢辞拉住尤子书强行带人入座,“尤二哥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占昭明兄个便宜吧。”
尤子书本没想多留,但碍于盛情便笑笑坐下了。
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苦了计昭明。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少时的先生,真真有些坐立难安,心底不得不佩服谢辞能和这两个人打成一片。
明明尤先生也教过谢辞和五殿下啊!
“阿辞,你来。”李徐在谢辞将要坐在尤子书身边前一刻开口叫住了谢辞。
“怎么了?”
谢辞走过去便被李徐握住手腕,拉坐到自己身边,他慢慢贴到谢辞耳边轻声道:“那女子的事已派人去处理了。”
“哦。”谢辞移开脑袋愣愣看向对方,刚刚不是已经确认过了,何必再说一遍?
正是疑惑,伙计叩门进来传菜将思绪打乱瞬间忘了个干净。
“几位客官慢用,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有事随时吩咐。”伙计说完一行人便退了出去。
热腾腾的饭菜摆满桌面,几壶美酒甚是惹眼,谢辞拿起一壶酒轻轻嗅了下。
“洛湖春,不过昭明兄还欠我好几坛呢。”
他拎着酒壶起身走到窗户旁推开窗子,仰头直接对着壶嘴来了一口。
“阿辞。”李徐蹙眉注视着他,语气有些薄怒,“昨日便没吃什么东西,喝了半宿,今日又要如此,你的胃是铁打的不成,回来。”
谢辞小声嘟囔两句什么,乖乖坐回来被夺走酒壶,老老实实拿起筷子吃饭。
李徐这个人,有时候比竹栎还听他的话,有时候又比他爹娘管得还宽。
“哇,这个好吃,比宫里的好。”
李徐听到谢辞的感叹,旁若无人地将那道菜移到谢辞面前,又盛了碗热汤递给谢辞。
“我不爱喝这个。”
“只喝一口。”
“就一口吗?”
“嗯。”
“多了我是不可能喝的。”
“嗯。”
谢辞反复确认后,拿起勺子喝一口汤,然后赶紧推开了。
李徐笑了笑,把汤碗接过来一勺一勺将剩下的热汤喝干净。
屋内没有人再说话,尤子书看了眼李徐,收回视线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
这边计昭明没心思注意什么,看到李徐觉得诚惶诚恐,看到尤子书感觉手心马上就要挨戒尺了,可谓是百爪挠心,饭都吃不踏实。
“吃完了。”谢辞没吃多少就饱了,放下筷子拎起酒壶碰了下李徐的胸口,好似在问这下可以喝了吧?
李徐深感无奈,索性由着他去了。
宽松下来的谢辞跳到窗框上坐下,一边饮酒一边看来往行人,神色在无人注意之处渐渐凝重。
王大人告老还乡举家离开皇城,短短半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已经变换,街上便无人再议论王芊的事。
或许是忘了,又或许是觉得以死明志者不会扯谎,一来自惭形秽,二知作孽者位高权重,不敢再提。
他一时义愤填膺想拉李徐取太子代之,可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
李徐的母妃徐氏深得皇帝喜爱,可惜伊人早逝,只留下幼子无依无靠。
皇帝爱屋及乌将李徐送到皇后膝下抚养,可这样也断了一半李徐继承大统的可能,皇后虽也宠爱李徐,但养子怎么比得过亲子,自然只会扶持太子。
朝中明里无波,暗里却是潮水汹涌党争不断,一半站队太子,一半站队寰王。
太子有谢沈两家扶持,寰王背后是陈相和贵妃,一人胜在背靠武将,一人胜在背靠权臣。
唯有李徐,虽得圣心百官敬戴,但母族势微无人依仗,夺权之路晦暗艰难。
对李徐来说最好的路便是永远站在太子身边,待太子登基仍享一世荣华,可如今李徐说要和他一起争储君之位。
谢辞仰头饮酒,视线不经意飘到李徐身上,他不相信李徐是因为他的三言两语便要争那个位置。
太子德不配位已惹诸多朝臣怨言,走到今日全靠着谢家和皇后。
说起来李徐与寰王有些相同,明明才华胆识智谋皆在太子之上,却只能仰视蠢货。
道是不争不抢淡然于世,可无人之时心中应也有不甘吧。
四目相对,谢辞笑了笑,若是这样他便赌一把,性命就压在这条歧路上。
只愿此人今朝得了登云梯,他日扶摇直上莫忘了旧日情谊。
第三十八章 不经意的触碰
“那不是沈丛吗?噗哈哈哈哈!怎么几日不见下马车都费劲了哈哈哈”
谢辞指着楼下笑个不停,计昭明好奇地跑到窗边,只见楼下停着的马车上正有一人踩着轿凳被小厮扶下来。
那人穿着鹅黄色烫金边的袍子,体态肥硕,眼睛都被脸上的肉挤小了,站定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紧接着马车里又走下个男人,书生打扮看着文文弱弱,是个陌生面孔。
“那人是谁啊?居然能跟沈丛乘一辆马车。”
谢辞摇摇头:“不认得,没见过。”
“张乔。”尤子书摇摇纸扇,甚至不用看就可道出姓甚名谁。
计昭明想破脑子也没想起来皇城何时有这号人物:“先生知晓此人?”
尤子书露出略显轻蔑的笑:“一位提早入京的考生罢了,不是什么重要之人,春闱将近,不思备考反攀权附贵企图走捷径。”
“哦?不长眼也不知道打听?”谢辞视线落回沈丛身上,“不知道所攀附的那人自己都年年落榜,是个猪脑子呢。”
“哈哈哈哈!就是啊,沈丛自己都考不中,强塞都没有人要,居然还想扶个幕僚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手肘撑在谢辞腿上,两个人相视后对着笑起来。
“你起开点,给你看个好玩的。”
计昭明让开些,谢辞跳下窗子从桌上的一盘菜中拿起颗豆子,瞄准沈丛的头精准一弹迅速离开窗子。
“谁啊!哪个孙子扔的!有本事滚出来让老子瞧瞧!出来!再不滚出来让我逮到看弄不弄死你!人呢!”
谢辞捂住嘴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计昭明也没好哪去肚子酸疼根本憋不住笑。
两个人因为小恶作剧差点儿把自己笑死,尤子书一展折扇将笑意挡在扇后,李徐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妈的!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敢不敢露面!”
谢辞溜着缝往下看,刚好看到沈丛额头红了一块儿,没看到还能憋住,这一看到笑意如泉涌扑哧一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他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谢辞捂着肚子一屁股跌倒在地,笑得眼泪沁出不少,自己还知道擦擦。
他放肆笑开,计昭明深受感染也憋不住哈哈大笑,顾不上许多扶着窗框好奇往外看,一看更觉得好笑了。
“计昭明!”沈丛一眼便看到楼上的人,气得满脸通红,“你给我等着!”
“哈哈哈哈哈昭明兄,他让你等着呢哈哈哈哈!”
谢辞靠在墙边擦了下眼泪,一阵笑一阵喘着粗气:“我笑得肚子都疼了哈哈哈”
“阿辞,起来笑吧,地上凉。”李徐起身走过去扶住谢辞,反被谢辞扯到近前。
两个人一个俯身一个仰头,一个呆楞一个眼角带着笑出的泪。
“知津兄,你说要是猪脑子见到你会不会吓得跪着哭?哈哈哈哈,不过那样就没意思了。”
谢辞借力站起来,李徐下意识托住他的腰,手掌瞬间被染上滚烫急忙躲开背到身后。
“看我会会沈猪脑,之前的账还没清算呢。”
手中一空,李徐看着掌心慢慢回握,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
“走啊昭明兄,猪脑子来找你决斗了。”
“哈哈哈哈哈!你别逗我成吗。”计昭明缓缓气跟着谢辞走出屋子。
远去的笑声被房门隔绝,屋内逐渐归于安静。
纸扇收起发出细微响动,尤子书浅浅一笑:“殿下近来心情不错,可是心愿有所偿?”
“这不是你该问的。”
李徐坐回座位,面上不再露半分笑意:“此次会试牧云书院会有多少考生榜上有名?”
“回殿下,多少不好估量,不过明年春暖花开之季,朝中上下不会有一处没有殿下的人。”
李徐轻轻拨弄手边茶盏,眼眸透着难以捉摸的神色:“绸缪三载,这盘棋终于该动一动了。”
“殿下算无遗策,定能旗开得胜。”
第三十九章 和猪脑子的世纪对决
哐当一声巨响传入屋内,尤子书一愣看向房门:“殿下不去看看?”
“谁能伤他?”
尤子书笑笑:“也对。”
门外,楼梯口。
鹅黄色的圆球叽里咕噜滚下楼梯,口中一阵哀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表兄你怎么站都站不稳呀?”
“快扶公子啊!”
“您没伤到吧公子?”
“滚开!”沈丛疼得龇牙咧嘴,“妈的谢辞!给老子上!揍他!”
身旁的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往前走的。
“都愣着干什么!上啊!揍他!”
“我们?公公子,那是谢辞啊。”
“你当老子瞎不成!一个个都是怂包!谁不动手,回去就打死谁!”
这话说出来几个小厮不敢再退缩,硬着头皮往上冲,谢辞挑挑眉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开,剩下的人被撞得一齐滚下楼梯。
几个人躺在地上喊疼爬都爬不起来,一群看客围在四周,沈丛脸上更下不来面子,黑得难看。
“一群废物!”
计昭明毫不留情面地大声嘲笑:“沈公子还不去检查检查脑袋,傻了怎么办?入仕之路又遥遥无期了,哦不对本来就是猪脑子,就算让你作弊你都考不中吧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
计昭明做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当没听见。
他和谢辞与沈丛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十分恶劣,他本来没那么想计较,但上次离京沈丛派人半路惊了他的马,害他在马车里撞得皮青脸肿,这事一直记到今日。
而谢辞呢更不用说,年纪比他们小上不少,五岁那年被沈丛扔进大水缸爬不出来,秋日里硬是扑腾了半个时辰才被发现,出来的时候人都冻傻了。
两个人从小到大没少被沈丛阴,因此自然而然站到了统一战线,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沈丛吃瘪了。
“计昭明!我姑母可是皇后!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沈丛气得猛踹身旁小厮,“滚起来!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看什么看都滚开!”
周围看客挨了骂散开些,回到各自的位置装作继续吃饭,实际眼睛没离开过这边。
“皇亲国戚就可以对朝廷命官颐指气使?哪条律法有这个规定?”同样身为皇亲国戚的谢辞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见到本将军缘何不跪下行礼呀?”
沈丛指着谢辞大骂:“我呸!你个绿毛龟还想让老子跪!”
“你说什么?”谢辞愣了下,嘴角笑容不再。
沈丛见了更加得意揶揄道:“怎么的?当了绿毛耳朵也聋了?你不是上赶着娶别人剩下的,心甘情愿做绿毛龟吗?哈哈哈哈哈哈!”
“你放屁!”
“阿辞!”
谢辞当即要冲过去,计昭明眼疾手快将人拦了下来。
“别冲动,你大庭广众在这儿打了他,定要受罚,那就中了他的计了。”
“罚就罚!”谢辞推开计昭明,走下楼梯走到沈丛面前取出匕首一把揪住沈丛的衣领。
“之前仗着自己的身份,不许竹栎反抗将他打伤的账还未来得及与表兄细算,今日若再让我从你的口中听到半句诽谤王芊的话,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
沈丛盯着谢辞的眼睛,吞口吐沫强装镇定心里却生起恐惧,毕竟眼前这个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我我警告你啊谢辞,你要是敢动我你就完了。”
“不如表兄教教我,我完在了哪里?”
周围的人不敢再看热闹,王芊之死牵扯太子,从朝中到百姓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此刻在这提起,走得走关门的关门,一时间酒楼空出一半。
谢辞看吓到了对方见好就收,收起匕首退开嘲笑道:“看来表兄不仅有颗猪脑,还胆小如鼷呢。”
“你!”沈丛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暴跳如雷,“谢辞!”
面前的人猛地往前冲,谢辞后退几步躲开,刚好撞到一人,那人的手在他腰上轻抚而过后极快地退开。
“抱歉小谢将军,小人实在躲闪不及。”
谢辞扫了那人一眼,注意力重新回到没扑倒他反自己摔了一跤的沈丛身上。
“哈哈哈哈哈!表兄,你也太蠢了吧!你还爬不爬得起来呀?”
计昭明见了也跟着笑:“我说沈公子,技不如人就速速滚回去,何必非在这丢人现眼?”
“你们!”
沈丛打不过骂不过气得不行,但碍于面子不好再多留,指着两个人:“行啊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等着,早晚收拾你们!”
一行人往外走瘸的瘸,揉胳膊的揉胳膊,沈丛更是气冲冲眉毛横飞,计昭明和谢辞看他们狼狈的模样笑得嘴角都疼。
三楼房门大敞之处,李徐盯着沈丛身后的男人眸色微冷:“你刚刚说这人叫什么名字?”
“张乔。”尤子书刚好也注意到方才的一幕,“有入仕之心不思读书,倒是有心思想旁的事。”
“昨晚我见过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本未放在心上,今日却做了不该做的事。”
尤子书大概知道了那人的下场,折扇一展挡住浅淡的笑:“趋炎附势之辈,倒也无甚可惜。”
第四十章 遭遇暗算
“小兔崽子气死老子了!”
广全楼外,沈丛气得踹了脚马车,又笨拙地踮脚缓解那一脚的疼。
“公子,小人倒有一计可替公子出气。”
“什么法子?”沈丛急不可耐地把张乔拽过来,“快说。”
“公子可知今日是皇城各秦楼楚馆一同选花魁娘子日子?”
“废什么话,磨磨唧唧的,别卖关子赶紧说。”
张乔看看周围附到沈丛耳边低语,沈丛听后开怀大笑拍拍张乔的肩膀。
“行!就按你说的办,必须给那个小兔崽子一点颜色瞧瞧。”
楼上,谢辞靠在窗边看着沈丛的马车离开。
“哼,还好我已经被赶出来了,去找我爹告状,我爹也抓不到我。”
“这很值得夸耀事吗?”计昭明面露无语,“对了,王芊是怎么回事,他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辞看看屋内几人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简言将近来之事一一告知。
“王芊死了?!简直丧丧”计昭明看了眼李徐,到底没冲动到口不择言,“陛下没说什么?就就这么算了?”
尤子书接上话道:“禁足了,不过鲜有人知。”
“要我说真应该”计昭明话到嘴边当着李徐的面又不敢说了,他与王芊也算熟络,得知此事更义愤填膺,这会儿脏话卡在那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骂吧。”李徐放下茶盏声音平淡,“我听不到。”
听了这话计昭明可半点不再忌讳,张嘴就骂,怕隔墙有耳,不指名不道姓纯过嘴瘾,若李元本人在,怕是要被蜕层皮,谢辞不附和只瞧着乐。
街上人潮熙攘,手中酒壶空了满满了空,尤子书不知是何时离开的,计昭明靠到窗边与谢辞谈笑对饮。
暮色渐深,李徐偶尔跟着笑笑,多数安静地坐在那看着谢辞自斟自饮。
凉风不经意将发带吹动,谢辞随手拨开继续看着人群与计昭明做什么没用的赌约。
“那边是什么?”
“什么?”谢辞顺着计昭明的手看去,远远走过来一行队伍。
十几人抬着一顶四面垂落纱幔的大轿子,轿子里传出悠扬琴声,前后有妙龄女子一边散出花瓣一边随琴声起舞。
“是今年的花魁娘子在游街。”计昭明先记起了日子,“不愧是我,回来的真是时候哈哈!”
“花魁娘子?倒是有趣,没瞧过,先行一步。”
谢辞说着将酒壶塞到计昭明手中,从三楼直接跳了下去。
“阿辞!”酒壶哐当碎一地,计昭明吓得酒都醒了。
李徐亦是慌神跑到窗边,见楼下少年安然落地蹦蹦跳跳往人群去,两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两个人看看几人叠起来的高度,相互对视一眼,没说话,默契地往门口去选择走楼梯。
长街上所有人都聚到花魁娘子的轿子旁,跟着队伍往前走想一睹芳容。
谢辞赶得晚已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更外面,垫着脚也看不到什么。
轿子倒是抬得高,但纱幔无风不动,什么都瞧不见,还不如楼上视野开阔。
谢辞略感失望,准备回楼上去看,刚迈脚身后突然上来一人猛地用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如何?”
“晕了,赶紧拖走。”
街上行人的视线都在花魁的轿子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妥之处。
两个人架着谢辞迅速远离人群,跑到小巷子一直拖进灯火照不到的无人之处。
李徐和计昭明两人匆匆跟过来,却寻不到谢辞的身影。
“阿辞!阿辞!哎?怪了,刚刚明明往这儿走的啊。”计昭明四处眺望,也不见熟悉的身影听不到有人回应,“这一会儿功夫跑哪去了?挤前面去了?”
计昭明踮脚往人群里面看,人流密集根本寻不见。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轿子上的纱幔轻轻掀起一角,计昭明定住眼睛一点一点亮起,冒出闪闪的星星来。
“乖乖阿辞,我觉得我又要成亲了,但我爹好像不能让。”
李徐的心思全在找谢辞身上,听到这话知是指望不上这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种马,虽然本来也没指望。
他独自离开人群往马车走,刚好与赶来的廖宁碰上。
“阿辞呢?”
廖宁眼神逃避一瞬坦白道:“刚刚还在,人太多一转眼便看不到了,已经派人去找。”
“废物。”
廖宁扑通跪地:“属下办事不力,愿受惩诫,请殿下息怒。”
“找。”
“是,属下立刻加派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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