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以池的手机上突然弹开视频通话的请求页面，一时间有点慌张。她才刚哭过，此刻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很怕被姜新染看出来。
姜新染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要是被她看出来，非得大晚上打车过来不可。沈昭夏和燕黎都在家，而且沈昭夏和姜新染对对方的印象都不太好，艾以池很怕她们碰面。
所以姜新染打过来的第一通视频，艾以池没有接。
艾以池匆匆忙忙进浴室里照了照镜子，仔细观察自己脸上哭过的痕迹是否明显，把通红的眼眶稍微打了点粉底液作遮盖，至少对着镜子是看不出来了。
等姜新染第二通视频打进来，艾以池才深吸一口气，终于敢接通。
“新染。”她若无其事地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冲着屏幕对面的姜新染笑了一下，“这么晚还不睡？”
“今天一天都在实验室里，回来之后继续赶论文，刚有点时间。”姜新染唉声叹气，“熬了好几个大夜了，小艾你瞅瞅我这黑眼圈。”她故意凑近了摄像头，扒拉自己的眼皮，做了个鬼脸。
艾以池被她滑稽的表情一逗，没绷住，噗嗤一声乐出来，总算露出了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哪有黑眼圈，我看你明明就是容光焕发。”
姜新染是个聪明而有能力的女人，虽然还是研究生在读，但已经作为第一作者在国际知名期刊上发表过自己的论文，艾以池佩服且羡慕她。
“你却瘦多了。”姜新染在那边端详了艾以池一会儿，叹气，“是不是那个沈昭夏又欺负你了？”
艾以池自以为掩藏得够好了，没想到姜新染一下就看出了端倪，这让艾以池心惊，忙替沈昭夏辩解：“没有，昭夏她挺好的，也不加班了，也不出差了，天天准时回家，现在我每天都能见到她了。”
“真的？”姜新染狐疑，“那你怎么这么瘦了？”
“前段时间不小心感冒了，一直没好，所以才瘦的。”
“感冒？什么时候感冒的？”姜新染眉头皱起来，“一直没好为什么不去医院？沈昭夏是干什么吃的？你病了她竟然看不出来？”
“没、没……”艾以池被姜新染一连串问题砸过来，有些难以招架，“昭夏知道的，还是她送我去医院的呢，做了好多检查，医生都说没事，所以我才出院了……”
艾以池其实不善于撒谎，要不是隔着摄像头，而且现在的视频通话都带美颜功能，凭姜新染的警觉，她一定很容易就能发现艾以池的支支吾吾。
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姜新染和艾以池关系再好，终究也是朋友，路是艾以池自己走的，除非她自己走不下去要换条道走了，否则姜新染还能强把她拽回来么？
姜新染说：“小艾，你不用瞒着我，我知道。”
“知……知道什么？”
姜新染长叹一声，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说：“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短短一句话，戳中了艾以池的心窝子，她鼻子酸得差点又掉下泪来。
“不……不委屈……”艾以池的声音有点抖，扯着嘴角笑，“我现在锦衣玉食，比以前的生活条件好了一百倍都不止了，哪还有什么委屈呢。”
姜新染苦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真的，新染，你相信我！”艾以池使劲地企图说服她，“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一点也不委屈。”她卖力得脖子上都露出青筋来，也不知是在说服姜新染，还是在说服她自己。
姜新染拿这个一根筋的挚友没法子，艾以池都说很好了，她总不能去沈昭夏的地方强行把人绑出来，只好发自肺腑地劝她：“小艾，听我一句劝，别老替别人着想，没事多替自己想想，咱不做那害人的事，但是该是自己的就要争取，你看我每年为了奖学金都争得头破血流，你明白么？”
艾以池像是被姜新染的话打了一拳，怔怔的，半晌，才点头：“明白了。”
挂了电话之后，艾以池脑海里回荡着姜新染的话，想了很久。
该争就得争。
艾以池觉得姜新染说得很对。
一直以来，艾以池都是等着沈昭夏来回应自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她，都是遇到一点点困难就退缩了。
这一次，艾以池觉得自己得主动争取一回，为了她的幸福。
于是艾以池真的去主动争取了。
她和沈昭夏每天早晨出门时的互相亲吻道别，自从燕黎住进来后就再没有过，一方面燕黎正在遭遇婚变，艾以池怕自己和沈昭夏的亲密会刺激到她，另一方面，艾以池从来没和沈昭夏在人前表现过亲密的举动，哪怕是当年结婚交换戒指时，沈昭夏也只是亲了她的额头，要若无其事地在燕黎的注视下和沈昭夏接吻，实在是件令人害羞的事，艾以池做不出来。
只是今天早晨，她偏想把这件事做出来，堂堂正正地做出来。
早餐很丰盛，燕黎早年游学海外，更偏爱西式早餐，所以艾以池给她准备了切片面包、麦片、牛奶和各种抹面包的果酱，而沈昭夏喜欢中式早点，于是艾以池又熬了一砂锅浓浓的香菇鲜肉粥，还有煎蛋和蒸包子，都是艾以池自己做的，她很爱吃，也很会做吃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吃自己亲手做的食物，对她来说是件很满足的事。
燕黎给自己放了一个长长的假，目前还在休假中，上午没什么事，吃饭也慢条斯理，叼着一片面包刷手机，敏锐地捕捉时尚圈的最新风向。
沈昭夏吃饭速度快而优雅，不疾不徐地完最后一口粥，放下餐具起身去洗手间漱口。
艾以池知道她是要去公司了，放下碗筷也跟着站起来，替她准备好要带的东西和穿出门的外套。
“晚上想吃什么？”沈昭夏站在门口穿衣镜前系扣子时，艾以池破天荒地多问了一句。
通常她都是默默看着沈昭夏整理完行装出门，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沈昭夏意外地扫了她一眼，连餐厅里叼着面包还没吃完的燕黎都警觉地抬起头来。
“随意。”沈昭夏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回。
沈昭夏整理完外套，艾以池把包递给她：“吃红烧鲈鱼好不好？好久都没吃鱼了。”
沈昭夏目光在她消瘦苍白的脸上扫了一眼，眼里闪动了一下，低声说：“好。”鬼使神差地，又多补了一句：“好好休息。”
多出来的一句问候足以让艾以池的心都亮起来，嘴也咧开了，“我一点也不累。”
可惜她没有血色的嘴唇，说出这句话来如论如何都不能让人信服。
“我走了。”沈昭夏说。
这句话也是她平常不会多说的。
艾以池的笑容更明媚，似乎脸上的病态都少了一些，替沈昭夏拉开门，送她到门外。艾以池站在台阶上，看着沈昭夏的背影，捏了捏衣角，忽然叫住她：“昭夏！”
沈昭夏转头。
“你……”艾以池咬着嘴唇，显得局促而紧张，“你还没跟我告别呢。”她怕沈昭夏不明白她的意思，又补充道：“就是从前那种告别。”
沈昭夏迟疑了一下。
艾以池期待又胆怯地望向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酡红，看起来很可怜。
沈昭夏也许是怜悯了，又也许是舍不得，总之，迟疑过后，她竟然真的折返回来，重新站在了艾以池的面前。
从屋子到院子的门槛上有一阶台阶，不高不矮，艾以池站在台阶上，沈昭夏站在台阶下，两个人的眼睛正好平视。
艾以池的心咚咚咚地跳，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就那么拘谨地站着，但视线却舍不得从沈昭夏身上挪开。
沈昭夏抬手捧住艾以池的脸，头略往右歪了歪，慢慢凑近艾以池。
这是要接吻的姿势，沈昭夏的鼻尖擦过艾以池的脸颊，很轻，擦过的地方火热一片。
心跳已经控制不住了，艾以池大脑缺氧，好像随时都要晕倒，只得闭上眼睛，偷偷地抬起下巴，把自己送过去，想让沈昭夏快点亲。
很近。
沈昭夏的呼吸浅浅喷在艾以池的脸上。
艾以池都感觉到她的嘴唇已经碰上了自己的嘴唇了。
甚至艾以池的嘴唇已经悄悄打开来一点，放沈昭夏进来。
但下一秒，带着香味的气息，温热的呼吸，以及嘴唇碰到的轻微触感，都消失不见。
沈昭夏的动作顿住，随后，后退两步，撤开。
没有等到已在预料之中的吻，艾以池茫然地睁开眼，慌张地望向沈昭夏。她以为是自己笨手笨脚，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才打断这难得的氛围。然而她发现沈昭夏的视线在看向别处。
艾以池顺着沈昭夏的视线扭头，蓦然发现，燕黎不知什么已站在玄关处，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手上拿着吃了一半的面包，放在嘴边一点一点地嚼，眉梢眼角带着笑，正与沈昭夏对望。
那笑容里意味深长，艾以池读不懂，只是觉得害怕，好像沈昭夏已经和她离了很远很远，远到再也抓不住了。
她满眼焦急，企图接上刚才被打断的那个吻，“昭夏……”
而沈昭夏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艾以池放下所有羞耻的主动争取，也比不上燕黎靠在门边轻巧的一笑。
身后的燕黎似乎又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也有可能是听错了。
艾以池不确定，她的世界天旋地转，像被人扒光了一样难堪，脸因为羞耻感而通红，捏紧了拳头，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燕黎的表情。
肯定在嘲笑她。
太丢人了，上赶着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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