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却听不出锐利。
虞乘眼睛有些肿,白天哭过又熬到这个点,瞧着愈发可怜。
郑桑野腮帮微紧,虞乘就不该来这儿受这种苦。
“为什么、赶我走?”
郑桑野没理他,游戏里枪声密集他想装作听不清晰。
但虞乘直接拉下他的耳机,“郑桑野!”
郑桑野边操作着游戏,再看向他时眼神微冷,笑得轻慢:“你老是连名带姓的,就这么喜欢叫我的名字?”
“……”
他答非所问的态度让虞乘气得抿紧了唇,他隐忍得鼻息微颤,片刻后,才说:“可、可,可是、是你,”
可当初不就是你想方设法地让我记住这个名字的吗。
虞乘哽咽的埋怨让郑桑野顿时心烦意乱,快要崩持不住想落荒而逃。
…
虞乘十七岁那年得了一场重感冒,病了很久,姨妈和何玥一起来家里探望。
何玥表面看着冷艳,其实性格叛逆,有段时间十分沉迷游戏,甚至想弃学去做职业选手。
当时何玥和程姝雅说,虞乘总憋在家里,白嫩得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就得出去让太阳晒晒,没有阳光沐浴的娇花会很容易被摧折。
程姝雅在何玥的几番诱哄下,终于松口。
后来虞乘总在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好奇外面的世界,没有因为羡慕何玥偶尔的离经叛道和她一起去了xt,或许,他就不会遇到郑桑野。
xt是支老牌战队,是最早一代打职业的前辈退役下来后组建的队伍。
后来电竞行业逐渐被推入热流,当时xt在大力招揽实力选手,旗下分有多个游戏版块,甚至一道门后就是两个完全操作不同的竞技游戏。
第一次见到职业选手现场操作,虞乘心情激动又亢奋。
因为说话慢的缘故,他不太喜欢和人交流,除了沉闷在画画的世界里,打游戏是个不需要太多交流,就能获取到快乐的娱乐方式之一,所以他看到很多人聚在一起打游戏,总觉得格外新鲜。
“小乖,这儿很多人年纪和你差不多,你可以和他们多交流,也可以多交几个朋友。”何玥笑道,“最重要的是打游戏可以随时摇人,一定比你在家好玩。”
这个年纪,正是玩心重的时候,虞乘被她蛊惑的心动不已,既期待又忐忑。
可有些游戏他看不懂,趁何玥去和老朋友叙旧时,他到处转了一圈。
来到基地另一头的小平层,这儿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挂着游戏内容的宣传海报,倒像是仓库一样的所在,而这儿也确实是从仓库暂时倒腾出来的训练室。
他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吵闹声,不由停下脚步。
“操操操给我架枪啊,你们搁这儿做梦呢!”
“别他妈看戏了,89,89方向,狗东西爆我头,我头没了。”
“拉我拉我,我起来弄他!”
“三哥,给瓶药吧,孩子要馋死了。”
虞乘像个好奇宝宝,趴在门口往里看。
吃鸡手游的分部是新建的,临时整理出来的地方环境不怎么样,大概是一开始对这款游戏并不抱什么信心,所以训练室很简陋,只有几台旧台式电脑,粗陋的桌椅,必备的饮水机和无数插电板。
看到他们手里玩的游戏,虞乘顿时就找到同好的走不动道儿了。
但他也不敢贸然进去。
“没药了,就俩绷带。”
少年的声音粗细不同,但终归是藏掩不住的张扬,可唯独这个人的嗓音却低沉,在一众躁动不安的喧闹里,他平缓的语调反而显得格外悠然自若。
虞乘视线落到那个被称为“三哥”的人身上,他戴着耳机,右耳上戴着一颗黑色耳钉,气质冷酷,他背对着门口,偶尔侧首和队员说话,才能看到他优越的眉峰鼻梁轮廓。
他们太聚精会神,都没有发现门外有人。
虞乘一直看到他们打完,在他们欢呼胜利吃鸡时,又怕被发现地缩回头来。
“终于赢一把了,卧槽这几个队伍好他妈难打。”
“走吃饭去,我眼睛有点疼,我得出去走走。”
“怎么着你被大黄那傻逼操作给辣到眼睛了吗?”
“怎么辣不瞎你,我真没看到他搁房顶趴着。”
“哈哈哈哈,走啊三哥,吃黄焖鸡去。”
郑桑野抖了根烟咬在嘴角:“嗯。”
他点上烟,才把烟和打火机撞到兜里,拿起座椅上的外套挂到肩上,跟着他们一起出了训练室。
虞乘站在门边,看到他们勾肩搭背的出来,忙退到一旁,手指不自禁紧张地抠着扶栏,飘忽的眼神是社恐人士遇见人群时的典型反应。
他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走廊太窄,只能容纳两个人平排走,他尽量往一旁退让,却还是被挤到了最边缘,摇摇地往后倒。
鞋子还不知道是谁踩了一脚,刚换的白鞋子,鞋尖上多出一个脚印。
“诶不好意思啊兄弟。”
虞乘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微微一抖,抬起头来,下意识就摇头想说没关系,可对方没等他说话,只是歉意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也没多看一眼,只慌忙着去吃饭。
只是踩脏了鞋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虞乘脚又往回缩,怕再被人踩到,再抬头时却看到有双锐利的眼眸盯在他身上。
那人眼角狭长窄冷,眼皮薄眼睑却宽,瞳仁黝黑深邃,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对方眸心微敛,像突然发现心水的猎物的野兽,锐利又隐隐亢奋。
寸头的模样将他浓颜的俊逸五官凸显,那双眼仿佛一个幽暗又诱人的无尽深渊,唇角牵动着那根烟,飘渺烟雾后漾起的笑容轻佻又危险。
很像妈妈说的那种坏孩子,虞乘急忙收回目光低下头,下意识想远离。
他转身时短袖t恤擦过对方的肩袖,一触即离时好像皮肤也温热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手臂也与对方触碰到。
喧闹声很快走远,虞乘悄然松了口气,他拿出纸巾,擦了擦被踩脏的鞋面。
被围拥着的郑桑野突然停下脚步:“我回去拿个东西。”
大黄奇怪地看着他:“你忘什么了?”
“你们先去。”
折返回去时郑桑野脚步加快了许多,心跳的频率也和脚步一样逐渐快速起来。
他想,如果没有认错的话……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
看到蹲在训练室门口的那道削薄身影,郑桑野呼吸都急了一瞬。
虞乘听见脚步声抬头,他蹲在铁架雕花楼梯上,郑桑野就站在楼梯下,但郑桑野长得高,视线相接时可以算是平视。
盛夏的日光炽热,雕花栏外的青石板缝隙里冒出了些青草绿芽,夏日里不见萎靡,反而在这夏日添了几分绿野生气。
虞乘发质偏棕,微微卷得蓬松而柔软,脸蛋白皙透粉,眼睛圆润透亮,白色t恤将他脸蛋衬得越发白皙干净。
可很快那瞳孔里又浮起了慌乱害怕,像只林间迷路的小兔子遇到了凶狠的野兽,下意识怯生生地往后退,绵软又无害。
郑桑野三两步上了铁架梯,踩钢架的声音空沉敲打耳膜,他屈膝蹲了下去。
虞乘没想他突然逼近,对方鼻尖快要抵到他额头,虞乘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逼得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郑桑野五官俊美却锋利,没什么表情时看着不太好相处,而显然这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虞乘有些慌。
可他好像没有招惹到这个人。
郑桑野看他慌乱无措的模样,不由勾起唇:“你怕我?”
虞乘不说话,看向他眉眼上不羁的那条断眉,左耳一颗黑色耳钉,下巴上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英俊却凌厉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散漫疏淡,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处处都透露着不良少年的危险。
从见到对方第一眼时,他就觉得对方不好相处,大概是刻板印象。
郑桑野:“叫什么名字?”
虞乘从地上爬了起来,闭紧了嘴不说话。
郑桑野笑了下,又说:“你是哑巴吗?”
“……不是。”虞乘轻轻皱下眉,“我、我会说、说话。”
他似乎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哑巴,可惜皱眉的样子都透着娇气,解释的声音又轻软温甜得很,像伸不出利爪的兔子,天生就凶不起来。
郑桑野紧紧盯着他,眸心深处欣喜如浪潮汹涌,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哦。”
虞乘茫然眨眼,又听他再问:“叫什么名字?”
虞乘不太想说,但是对方目光灼灼,眼神火热到他触上就不自在的脸颊发烫。
他低着声音:“虞、虞乘,虞乘。”
“我叫郑桑野。”
“……哦。”
郑桑野凑近他,嗓音低沉而蛊惑:“会说吗,叫一遍。”
虞乘犹豫着,唇瓣蠕动,才慢慢说:“郑、郑三、三野。”
“是关耳,桑田,山野。”
小不乖,好久不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