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詹伟忠有点过于刻意的打着赤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迎上来,笑着喊闺女:“橙橙,想爸爸了没——”
橙橙对亲爹没多少热络,每次詹伟忠回来橙橙就特别安静,有点小拘谨,得熟悉会儿才跟爸爸说话,现在就抓着妈妈的衣服,抿着嘴打量他,不吭声。
天还有点凉,这时候冲完凉打赤膊特别容易感冒。
放在之前,丁彩叶肯定心疼嗔上两句,哪怕拉着脸也会给他拿衣服,催着他把头发擦干,再去熬姜汤。
詹伟忠会趁势嬉皮笑脸逗上几句,一天烟消云散,苦肉计也是拿捏得很好。
重活一世,丁彩叶懒得应付,压着心里窝的火直接道:“不是说要出去下馆子?去市里吧!”
前世她傻儿吧唧嘛事不问,詹伟忠说丁就是丁,说卯就是卯,现在不信他那张破嘴了,总得去看看他那不挣钱的工程到底有多不挣钱!
再一则,昨晚半夜里她拢好了这四五年攒的小金库,除了每月剩下的,还有逢年过节他大撒手交给她过节的钱,总共存下来六千七百多,都是体谅他挣钱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打算去市里的银行开个户存上。
此时丁彩叶有点庆幸没彻底被哄晕了头,哪怕手里有,在他每月交钱顺便诉苦的时候也没把这笔钱说出来。
但说来还是傻,她攒钱抱的想法是真信了这人渣不挣钱,她担心哪天家里揭不开锅,或者他手头上转不开了,自己手里有个余地。
行吧,甭管啥当时啥目的,反正真金白银的攒了一笔。
这辈子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婚的,女儿必须带走。财产不知道能争取过来多少,甚至都不知道他手里有多少钱。
如果詹伟忠跟她耍手段或者拿女儿要挟她,一分不给,她攒的小金库就是她们娘俩安身立命的本钱。
离婚后会从这个家里出去,这么多钱甭管往哪儿塞都不是个事儿,拿到银行存起来更方便携带。
揣着这么多钱,坐公共汽车不安全,詹伟忠有摩托,为了方便赶路买的,有车不搭白不搭。
见丁彩叶提起去市里,詹伟忠一愣,他觉得去镇子上就可以,本能就要拒绝,但丁彩叶话跟得快,接着就笑道:“你不是说工地上虽然不挣钱,但也忙得没白没黑么,等到市里把我们娘俩放下你去忙,我跟橙橙好好逛逛,再带橙橙去趟儿童乐园,下午赶最后一班车回来。”
詹伟忠还是思量着劝说:“这都中午了,有点赶,太折腾了,橙橙下午不是还得去幼儿园……”
“幼儿园那边我给她请假了,不折腾,陪孩子我不嫌折腾!”丁彩叶冷了脸,“你知道你闺女在幼儿园受了什么委屈吗?小朋友们都笑话她,说家里要抱个弟弟进来,弟弟进来就不要她了,你想过你闺女的感受吗?还有你外头那烂摊子,不挣钱你都愿意折腾,让你捎我们娘俩去市里就嫌折腾了……”
丁彩叶把火往这上头拱,詹伟忠暗叫不好,忙连连告饶:“好好好,是我错了,咱就去商安,今天下午我啥也不干了,就陪着你们娘俩行不行?”
你陪着我咋存钱?
“不用,我看见你就想到你娘,想到你娘我就想到那些糟心事,这心里就来气!”丁彩叶没好气地道。
丁彩叶心里是真窝了火。
说女儿受委屈他都没关心一句,显然不是本心里在意的。
遂抱起闺女一阵风似的进了屋。
进门长出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去看橙橙紧张的小脸,冲她眨眨眼,‘嘘’了一声,小声道:“别害怕,妈妈就是假装跟爸爸吵架,不然咱就买不成漂亮衣服了。”
又叮嘱:“千万别跟爸爸说!”
橙橙紧张的小眼神一下亮起来,抬手捂住小嘴,弯着眼睛笑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丁彩叶低头碰了碰女儿的鼻尖,给她紧了紧小辫子,又从外头套了件衣服。
打开带锁的衣柜,拿上早就准备好的包,出来的时候詹伟忠已经把摩托发动起来了,也不瞎逼逼了。
贱人就是不吃敬酒!
丁彩叶也是拿捏住了现在的詹伟忠,野种没进门前不敢跟她大小声。
“我去套件衣服,咱马上就走!”詹伟忠冲她讨好的笑,还‘啧’一声,“瞧你这脾气!”
只顾着紧张,都没注意丁彩叶不似往常闹别扭时生着气还会给他把衣服拿出来整理好。
坐摩托车颠,但是不用绕那么多庄子,一个来小时就能到商安。
商安是新南市辖区,平常说去市里就是去商安区。
半路上詹伟忠的大哥大响了,他没接,不接电话并不是考虑安全问题,这个问题把车停下就能解决,应该是拿捏不准谁打来的。
丁彩叶冷笑,也不戳破。
快到商安的时候电话又响了一次,詹伟忠还是没接。
丁彩叶佯装体贴地道:“把车停了接吧,万一工地上有急事呢!”
人渣还装呢:“不接,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往后排,我就专心陪你们娘俩逛街。”
丁彩叶不领这个情:“但你这破玩意儿一会儿滴滴滴一会儿滴滴滴,我听着着急,你还是赶紧去干你那不挣钱的活,我们娘俩也能安下心来慢慢逛。”
又问:“你身上应该带着钱吧?”
丁彩叶知道他带着,带了小两千呢,备着今天那场戏成功后晚上摆酒用。
但这辈子戏没成,估摸着他也不会全给自己。
“带着点儿……”真是,借口张口就来,“下午本来打算去订点材料,带了点定金。”
这理由好,买材料的钱,她也不好意思多要!
如果不知道他上辈子拿这钱订酒店、给族里长辈买礼品扮阔气,最后还给她留了五百块钱的奶粉钱,她就信了……
丁彩叶拢着闺女给她挡着风,防止吹感冒,话也是张口就来:“哟,你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去逛了,幸亏我身上还带着三十块钱,要不今天就先不买衣服,光带孩子去公园转转,明天我再带着孩子过来找你。你先去定材料,毕竟正事要紧。我们就在前头下,看有没有公共汽车能到儿童乐园……”
这是条泥土路,不好走,詹伟忠的车把有点晃,他放慢速度,侧头大声道:“材料没啥着急的,我带的钱够。”
丁彩叶体贴地道:“不耽误你定材料啊?不行明天我们再来一趟就是了……”
詹伟忠连声保证:“不耽误不耽误!”
这是多不乐意她来市里呢?
挂在摩托车把上的包里的大哥大又响起来,詹伟忠也不确定到底是工地那边有事,还是有人挂念孩子。
他一时间心神不宁的。
丁彩叶倒是不催了,团着女儿,看他后脖颈上急出来的汗珠子。
十分钟后,詹伟忠的摩托车在路边停下。
“那个…彩叶,这边没人,我先把钱给你,在人多的地方给容易让小偷盯上。”詹伟忠一副着急忙慌地样子,决口不再提陪他们母女俩逛街的事,“突然想起来我还真有个重要的事忘了,先去趟工地,要是结束的早我就去中心大街找你们。”
丁彩叶体贴地问:“要不先陪你去工地?”
“嗐,你们就别过去了,那儿尘土飞扬的,再呛着橙橙。”
找借口的时候想起还有个闺女了。
丁彩叶压住眼底的讥讽,扫了眼他打开的钱包,一摞蓝票子,还真是小两千。
詹伟忠到了这会儿才注意到丁彩叶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包,随意地道:“怎么拿这么大个包?”
“带孩子出门可不得备齐全些,塞了卷卫生纸,拿了个喝水的罐头瓶子,还给橙橙拿了条备用裤子,万一尿裤子了能方便换。”丁彩叶学着他往常的语气道,“你不带孩子当然不懂这些……”
她不是没问过他工作上的事,詹伟忠似乎不太愿意跟她多提,张嘴就是:“你不干工程不懂这个,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这会儿他急着回去,没听出丁彩叶话里的异常,不以为意地笑道:“带孩子都是你们女人的事,大老爷们哪懂这个?”从钱包里往外拿钱的时候先惯性搓了两三张出来,可想到接下来的事还有丁彩叶今天话里的刺,大拇指往厚票子里一插,捏出一半递了过去,又是用那种令人不舒服的虚伪语气说,“够了吧?这些该够你花的了吧?给橙橙买两身新衣裳,你自己也买点,剩下的你留着日常嚼用,要是还不够就先委屈你紧两天,等那批工程款收上来我多交点,一定把老婆孩子养白白胖胖的!”
“工程款能收多少?”丁彩叶懒理他的调侃,冷不丁问着,接了钱也没点,拇指一卷塞进褂子内口袋里。
“嗐,也没多少,关键不知道人家能给结多少,我们也欠着别的材料商的钱,干工程就这样,你欠着我的,我欠着他的,转着圈儿的欠账,左手收上来的钱,右手又递出去了。”詹伟忠摇着头叹着气,说了一堆废话,最后道,“我把你们娘俩送到中心大街跟建国路交叉口那儿,你们从那儿慢慢逛逛,顺着大街往东走,中间东二路路口那边新开了一家加州牛肉面,味道不错,可以去尝尝。”
“我不跟你们一块吃了,先去工地看看,你们吃完了慢慢逛。对了,大街上小偷挺多,身上的钱千万看好了。”
到了路口,詹伟忠火烧火燎的一脚油门离开,重新熟悉了爸爸这个人物的橙橙喊他他都没听见。
“你爸忙,没听见。咱们是去肯德基吃汉堡包还是去吃牛肉面?”
这边已经有肯德基门店了,第一家就落在最繁华的中心大街上,丁彩叶抬头往前看就看见了熟悉的老爷爷。
橙橙一听吃的,马上就把渣爹忘到了脑后头,蹦蹦跳跳地道:“汉堡包,吃汉堡包!”
不常来这边,但橙橙对肯德基不陌生,之前带她吃过,印象里排了好久的队。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村里也有别的小朋友跟着爸妈来市区吃洋快餐,吃完可以炫耀很久。
“好,那就去吃肯德基!”
这时候的丁彩叶来这边的次数确实不多,但上一世的三年后,托继子的光,詹伟忠把他们接到城里,那时他在这边买房了。
接过来的原因是为了让他宝贝儿子读城里的幼儿园。
之所以笃定是为了儿子,不是詹伟忠三年后才会站稳脚跟,是有次女儿特别喜欢的课外书被詹长东撕坏了,橙橙气得哭,推了詹长东的肩膀一下,没把人推倒,就是带着哭腔质问弟弟为什么要撕她的书。
詹伟忠当时正好喝了点酒,有点忘形,抬腿踹了闺女一脚,咆哮道:“你再打弟弟试试!这本破书重要还是弟弟重要?詹艺橙你别不知好歹,要不是沾你弟的光,这会儿你还在村里的破学校上小学呢,以后再敢欺负弟弟就给我滚回村里去!”
丁彩叶当时在厨房刷碗,出来跟他大吵了一架,詹伟忠酒醒后跟她道歉,但仍然强硬的表示她把闺女惯坏了。
又说他赚钱不容易,没白没黑的忙活就是为了能早点买上房子把他们接来城里,结果她连个孩子也教育不好,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
绕着绕着,总会把问题绕到她身上。
想到之前,丁彩叶心里噎得难受,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带着闺女进了肯德基。
今天不是周末,倒是不用排长队。
要了个套餐,她自己又单点了个汉堡,一面吃着一面琢磨,詹伟忠在外头金屋藏娇,把娇藏哪儿了?
她游魂状态下在车里看见的那个女人,还是觉得熟悉,但依然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不过想到三年后花沟小区的那套房子,丁彩叶慢慢拧起眉头,那套房子他到底什么时候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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