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兰脚步飞快的端着洗好的甜瓜去了大槐树底下,看见那几个人还坐在那里,顿时松了口气。
“五婶,尝尝伟红家里种的甜瓜!”
詹家这位五婶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又是她搬来准备去二儿子家当说客的人,遂先挑了个最大的递给她,又挨着让坐这儿聊闲天的两个媳妇子,“鹏飞他娘,拿一个。成军媳妇,吃个瓜……”
“今年我家还没买个甜瓜吃呢,沾上我红军大娘的光了。”鹏飞他娘笑着拿了一个,咔嚓咬了一口,“嘿,真脆生!”
李翠兰把剩下那个顺手递给成军媳妇,嘴里说着:“我女婿一早上摘了送过来的,我还寻思着给我孙女送个过去尝尝呢,结果这一天往她家跑三趟了都没见着人,中午饭时门也锁着,不知道干啥去了。”
“不是听说她这两天光往镇上跑,去找活干么?反正见天往外跑,也不知道活找的咋样。”
李翠兰一瘪嘴,小幅度的翻了个白眼,说:“用她找活干啊?我二儿子挣的还不够她吃啊?要是指望她干活养家早饿龇牙了。”
吃人嘴短,大家拿了李翠兰的瓜,自然得顺着她说话,再说李翠兰刚才搀着詹家这位五奶奶过来,为的是什么大家心里也有数,就那件事呗。
鹏飞他娘咔嚓咔嚓嚼着瓜,问李翠兰:“你家那桩事准备咋弄啊?还过继吗?”
李翠兰满脸无奈的抿了抿嘴,指指旁边年龄最大的那个老太太,道:“这不今天请我婶子过来就是为这个事么,反正我是不想让我小儿子绝后,让五婶当个中间人再跟小橙她妈好好说说,再不行我们寻思着去亲家那边说说,让她娘给她做做工作。”
又唉声叹气地道:“都说儿女是债,我这债可能上辈子欠大发了。咱就说,我这么大年纪了,我图啥?这不就是经着过的年岁长,从当闺女的时候就听着老一辈讲,咱知道家里有个儿子多重要。”
“他们年轻,现在是觉得啥也无所谓,觉得新社会了,我这思想老旧了,咱就说,有儿子没儿子跟新社会旧社会有啥关系?等将来小橙找了婆家走了,家里就剩下他们两口子,不闪得慌么?要是有个儿子在跟前呢?家里有点啥重活,站院子里一吆喝,儿子就能过来挽起袖子就干。到时候她吆喝她闺女,她闺女在婆家能听见啊?”
“哎,咱就不知道小橙她娘这脑子咋就转不过来呢,我还能害她啊?”
鹏飞他娘一个瓜吃完,擦着嘴角,附和着说:“可说是呢,要不人家咋说家里就得有个老的,大娘你看的多听的多,这都是经验。”
成军媳妇话也向着李翠兰说:“还是大娘你有经验,像我们根本想不到这些,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就是你们家里的宝!”
李翠兰请来的五婶,詹伟忠按照辈分得叫五奶奶,是詹家他们这一支里少有的老人了,她牙口不好,嚼得慢,吃得嘴角流汁,慢吞吞地点头,说:“没儿子得让人家叫一辈子绝户,不好听!”
鹏飞他娘还待说啥,她突然往前一探脖子,仔细看着通往村外的这条路,也看见了骑着车往这边走的人,她忙喊李翠兰:“大娘,那是你们家老二媳妇吧?……回来了!”
成军媳妇道:“是她,我琢磨着该差不多了,快到孩子放学的点了。”
丁彩叶进了村就看见大槐树底下的人了,李翠兰笑着冲她招呼:“彩叶,回来了?”
丁彩叶不想搭理婆婆,从车子上下来跟其他人打招呼。
“彩叶,来,搀着你五奶奶咱去家里坐坐,车子我给你推着。”李翠兰上来接车把,丁彩叶扶着车子往后退了一下,笑道,“找我有事啊?”
事情已经摊开了,詹伟忠不同意也改变不了结局,他如果打算拖,她就准备起诉,所以事情也不用关起门来说。
至于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她不考虑这个,总不能让她背着黑锅走。
“彩叶,我托个大,咱祖孙俩好久没说说话了,一会儿让你婆婆去接孩子,咱祖孙俩唠两句体己话。”詹家那位老太太扶着膝盖站起来,道。
“是啊彩叶,多大的事过不去啊是吧?你婆婆也不容易,今天都往你家跑一天了……”鹏飞他娘出声劝着。
成军媳妇也道:“就是,一家人过日子就得有商有量的,有啥事不能商量着来啊是吧?”
丁彩叶笑笑,顺着把话接过来:“嫂子你说的对,一家人过日子是得有商有量的……”
成军媳妇没想到丁彩叶挺给她面子,忙笑了下,那笑还落下,就听丁彩叶接着道:“前提是日子得继续过才行。”
丁彩叶看向詹家那位老太太,笑道:“五奶奶,我猜您是小橙她奶奶请来的说客,想劝我答应过继的事。”
詹家这位老人忍不住沉了下嘴角,一下就看出来了丁彩叶还是不想让步,估计不会卖她这张老脸。
她撩起眼皮看了看李翠兰,那一眼意味深长,像是在说‘你这二儿媳妇太犟了,我恐怕给你劝不下’。
丁彩叶装没看见这位老太太有点沉下来的脸色,她也不想磨叽,还得去接孩子呢,直接笑问:“五奶,那我婆婆有没有跟您说,要过继的那个孩子是詹伟忠在外头跟别人生的野种?”
“如果您知道那孩子的身份,还想来劝我,那就别怪我可能要说两句不好听的话了。”
“若是您不知道,那就是被我婆婆糊弄了,您还是先弄清楚,可别让人拿您当了枪使,在我这儿当了恶人。”
说完牵起嘴角冲旁边的成军媳妇和鹏飞他娘笑笑,说:“我婆婆的确不容易,钻着空儿的到处糊弄,逮住谁让谁给她当枪手!”
然后踩着车脚蹬滑了两步,骑上车子走了。
大槐树这边可炸了锅。
李翠兰瞬间变了脸色还没缓过来,耳边就传来了旁人的质问。
“红军大娘,丁彩叶说的是真的?你们家伟忠能干那瞎包事啊?”
“红军大娘你这就不地道了,我们还帮着你说话,你咋、你咋这样呢……”
詹家那位老太太险些没背过气去,她看李翠兰的脸色还看不出来真假吗?抬手虚点了点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气冲冲往家去了。
李翠兰端来的盆都没顾上拿,转身去给她小儿子打电话,转的太急还打了个踉跄,但她顾不上了,踉踉跄跄往前走,她得问问伟忠知不知道彩叶已经知道的事。
她又是咋知道的?
当天晚上整个村子就传遍了,詹伟忠在外头找小蜜生孩子的事就成了大家的热议话题,而丁彩叶已经给闺女办了退学手续,把孩子送到弟媳妇家里,叫上丁福明赶了辆驴车过来把她打包好的东西码上去,暂时住到了弟弟家。
詹伟忠本来计划当天晚上回来,接到他娘的电话就又把收拾好的包放下了,握着大哥大,脸色十分难看:“看来她是真不想过了。”
要是还想过总得给他留点余地,帮他抹和抹和面子,把丑事捂住。
可她选择公开,那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离,让她滚蛋,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留。这些年你对她孬啊,关键时刻这么铁石心肠,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李翠兰握着话筒气急败坏地吼,“明天就回来让她滚蛋,带着她生的那个小丫头片子滚,再叫她把彩礼还回来。”
旁边的邻居撇着嘴翻白眼。
这边詹伟忠捏着发胀的太阳穴,心累的挂了电话。
旁边沙发上,赵玉梅小声啜泣着,脸上一边一个巴掌印。
詹伟忠在旁边坐下,闭着眼,左脸上的巴掌印也很明显。
十五万,丁彩叶的离婚协议上写着要他支付十五万,他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就是最近的那批工程款下来也不够,还得卖了这套房子。
当然,协议上也写了,如果凑不起来,她愿意他拿房子抵。
本来看到离婚协议上的这个数字,他还以为是丁彩叶给他留的转圜余地,让他知难而退回归家庭重新好好跟她过日子。
结果她转头对着外人抖搂这桩事,摆明了不遮丑,想把事情往死角发展,然后离婚!
所以这十五万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确切的说,她是怎么估算的他的身家,还有这套房子,丁彩叶到底、到底、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房子真不是你告诉她的?”詹伟忠声音里满是疲惫,语气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问道,“说实话!”
“真不是,真不是,真不是!!!”赵玉丽一声比一声高,伤心欲绝的样子,哭得梨花带雨,“我傻啊我往她手里撞?她突然找上来我都懵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詹伟忠猛地坐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声咆哮,额头、脖子上青筋鼓起,目眦欲裂,“说啊,哑巴了?”
赵玉丽能走到这一步,早不是当年那个羞涩拘谨的小女生了,她懂得替自己辩解:“你老婆威胁我,她说我要是敢告诉你她就去我村里宣扬,到时候我爸妈怎么做人?我敢说么?这里头你们都是光明正大,就是我地下的老鼠,她能正大光明的嘲讽我,你不高兴了对我想吼就吼,当初你想包养我的时候怎么说的?”
“你说你跟你老婆没感情,你想追求爱情,如果没有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我好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会给你当情人。”
“这么长时间了,我家家不能回,我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敢见,现在被你老婆抓包了你跟我翻脸,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翻脸。”
“你还打我,我给你生了儿子啊。”
赵玉丽越说越气,扑上去开始捶詹伟忠,边捶边骂:“你把儿子给我还回来,我带着孩子走,离你这个臭男人远远的,不给我把儿子抱回来我就去告你q奸……”
詹伟忠一个头两个大,咬着牙开始哄身边这个,脑子里飞快的转着,那边怎么解决。
离婚?他还是不想离。
支付这么多钱离婚,那就更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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