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平时见到的清水泽不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额前的碎发也被发胶梳起来,他握着枪,在乱步坐下来喘息时抵在了他的背后,脸上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
江户川乱步捂着腹部,脸上没有丝毫诧异,他轻佻眉梢,“你不害怕吗?只要我开枪,你就会立刻死在这里。”
乱步歪着头,视线在他脸上快速扫过,给面子的啊了一声。“可恶,原来你是叛徒吗?真是让人吃惊——”
平稳的语调让清水泽额上浮现出巨大的井号,他收回抵着乱步背部的枪支,“你的演技简直太烂了,不过是你的话,早就发现我是叛徒也算正常。”
“从离开山谷区我就在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并且报告给我的上级,终于还是被我抓住把柄了吧。”他冷笑道。“只要把你交给上级,我就能升官发财了。”
乱步休息了一会,听着他自爆式的低语,平静的打断他,“清水路被关在哪里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一闪而过的慌乱在眼中浮现,但还是挣扎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你觉得你的同伴,能够通过抓走我的父亲,逼迫我放了你吗?做梦。”
“清水泽,少做这种感动自己的决定,只会彰显出你自己的愚蠢。”乱步说完,深吸一口气。“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后面我有去注意你父亲被绑架的行踪,但是都没有找到线索。”乱步轻声说道,“从你那天把那扇镜子挂在酒庄后方,让敌人发现我的行踪时,我就知道你把消息透露给了其他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防备你吗?”
四周忽地安静下来,清水泽喘息的声音加重,他眼睛不知何时微微泛红,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脸色呈现出不自然的白。他屏住呼吸,期待着乱步的答案,但这只是一瞬,他便自嘲的说道。“你不用骗我,他们告诉我绑架了父亲,只要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就会把父亲放回来。”
“可是我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
“平井先生是觉得我这种毫无用处的废物根本不会掀起任何浪花才会对我没有防备吧?现在看来也是这样。”清水泽愤怒的咬紧牙关,“就算我把消息放给了他们,你还是安然无恙。”
大概是对他的话不耐烦了,乱步鄙夷的挑起眉梢,“你在说什么猪话?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毫无用处的人。”
“唉?”
他抬起手把清水泽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用力揉搓,直到额前一片凌乱才收回手。“你不是早就有了选择吗?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刚刚更不会把我从那些人的手里救下来。”
“并不是觉得你无关紧要,我只是单纯的相信不会重蹈覆辙。”他有些不好意思,“还记得小时候你抢劫别人的钱拿去救那些老弱病残吗?”
“虽然出发点是错误的,但是你一直都保留着自己的原则。在得到帮助后,并没有一意孤行的去继续这种行为。”乱步微笑着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你吗?”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他坐起身望着在外面游荡穿行着的黑衣男人们,冷汗顺着下巴滴落,那双清亮的眼睛却亮的炫目,“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最开始一样。”
清水泽凝视着江户川乱步认真的表情,脸上轰的一下爆红一片,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在山谷区的时候,那些钱,谢谢你。”
“之前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谢,都没能说出口。”清水泽说完,心底悬着多年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还有后来提供给我们的住所,太宰先生都告诉我了,真的很谢谢你。”
他说完自嘲道,“这么一想,我还真是畜生,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把你的消息泄露给这些坏人。”
“这说明你不忘初心。”乱步半开玩笑的说道。“当年不还是带着一群人怼着我打,不管我从哪条路走,都锲而不舍的追着咬。”
“哈哈哈,确实,当年你可是我们的头号目标。”他忍不住笑出声,隔了一会,清水泽说,“我来的时候在周围安装了两枚小型的炸弹,并且跟太宰先生打了电话,不出意外他会在不远处的地方接应你。”
“平井先生早就料到了我的行动吧?太宰先生说一开始你就让他在那里等着。”清水泽垂眸,看着手里装满子弹的□□,握紧了把手。“我负责把他们吸引开,你趁机从这边走。”
乱步摇头,“我的计划里本身就可以从这里逃走,即使没有你的出现也不会死在这里。既然我的计划里没有你的死亡,我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别开玩笑了。”他别过了眼神,不像以往那般咋咋呼呼,“你不是说让我自己做出选择吗?能够掩护你从这些人手里逃走,也算是弥补了我做的错事。”
“更何况——我要为父亲报仇。”清水泽眼中满含仇恨,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盘塞到了乱步的手里。“这些是我和绑架父亲的那些人接触时收集到的资料。他们背后庞大的组织内的资料我没有拿到,但是关于黑泽先生,我觉得平井先生你被欺骗了。”
“他并不像表面上呈现出的那般冷酷无情。”清水泽抓住乱步的肩膀,“他是恶魔,是地狱里的魔鬼!!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你——你等一下。”乱步还没回答,他突然站起身打开门从这里跑了出去,几秒后射击的声音随之响起。在他视野死角正在搜寻的那些黑衣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江户川乱步打开窗户从里面翻了出来,飞速的朝着枪声反方向的位置跑去。
他喘着气大脑一片混沌。
关于清水路的死亡,他最开始并不知晓。他说他和清水路很像这件事,不是假的。
他们都会为了同样一种目的,保持着最低的原则线,在那之上不择手段。
与太宰治的偏向红方却用着黑方以暴制暴的手段不同,他更像是对红黑边界没有明确认知的中间方。
乱步大脑中不知怎的浮现出一句话。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确实,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对任何不感兴趣的事情都毫不在乎。
但这句话是他自己说的吗?
江户川乱步引以为傲的头脑——记录着世间无数重要的内容。这句话对他来说,似乎非常重要,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在大脑里搜索到。
凌乱的呼吸背后,是猛烈爆炸而起的声音与刺眼的火光。
乱步猛地回头,那股升腾而起的浓烟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没有选择逃避的闭上,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如同火龙般出现的火焰舔舐着建筑物和堆积的化学用品,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
而在这火光迭起之中,他的右眼蓦地浮现出刹那间如同马赛克失焦的画面,他的太阳穴一阵刺痛,乱步不自觉的捂住眼睛,红色的液体顺着眼角处流淌而出,沾在他的手掌上,猩红色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流出,却没有让他感受到一丝疼痛。
他第一反应是在研究所吸入了什么未知药物产生的副作用,但仔细想想并不是。
这种莫名等而感觉,不是药物的作用。
更像是被什么未知的东西警告了。
“平井先生你没事吧?”中原中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穿着一身贴身的西装,匆忙跑过来,跟在身后的是气喘吁吁的太宰治。他身上的绷带因为奔跑的原因散开,是与中也完全不同的狼狈。
中原中也看到他捂着眼睛的手渗出的血液,飞速的做出了判断。“上车!太宰你来开车!车后方有绷带,我帮平井先生简单处理一下。”
“速度要快!”
“为什么不是我来帮平井先生缠绷带!”他只是过了过嘴瘾,识时务的坐上驾驶室,踩下油门,飞速的从现场势力。中原中也在后方拿着止血喷雾和冰袋帮乱步处理伤口。
无论怎样都没有办法止住不断渗出的血液。乱步因为失血的原因,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甚至连嘴唇都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着,“不行,完全止不住!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太宰,去最近的医院,快一点!”
太宰治鸢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后视镜,面色凝重。“抱歉,可能没办法开到医院了。有人追上来了,还是老熟人,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平井先生受伤而放弃追捕。”
昏昏沉沉的乱步听到他的话,颤悠悠的睁开了左眼,他捂着中也包扎在眼镜上的纱布,“是小银吗?”
“是的呢。”太宰治突然认真了许多,他飞速的打着方向盘,车身在车道上呈现出s形的拐弯,地盘颠婆了几下,平稳的避开了从后方射出的子弹,继续向前行驶。
“我说,黑泽先生可真是走狗。”太宰治忍不住嘲讽道,“那位发布给我们的命令,让我们追杀你。他居然真的来了。”
太宰治透过倒车镜看到了琴酒冷如冰霜的面容,还有漆黑的枪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为了来杀你,而不是杀平井先生?”中也冷静的分析,“我不觉得黑泽先生对平井先生的态度与感情是装出来的,而且如果一开始因为身份要杀他的话,黑泽先生早就得手了。”
“所以说中也你才会被我骗这么多次。吃亏还不长记性,难道是你的大脑比黄金还要值钱,压的身高也停滞了?”
“喂!混蛋太宰!闭上你的嘴!我在认真分析!”
“你不会理解一个沾满鲜血的杀手能做出什么事情。”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身后的车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我们都不了解他,平井先生,你说他会杀了你吗?”
江户川乱步从刚才起就沉默不语,低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听到太宰治的询问,他幽幽的说。“停车吧。”
“平井先生!你——”
“等下我下车后你们先离开。”他淡定的说,“人生总是在掌握之中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但是找刺激和找死可是不同的概念。”太宰治约莫十几秒后回应他。“你在研究院里发现了什么东西,让你改变了原本的决定?”
他素来讨厌旁人的试探,但对于太宰治从最开始的隐瞒,他虽然有些许不爽,但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反应。
这种明显违背他性格的行为,江户川乱步最初只是将它认为他与太宰治是一类人。
但后来,他们两个虽然想法有相似的地方,做法上却又天壤之别。
“有些事想要确认一下。”乱步把口袋里的纸张递给了中原中也。“这个帮我转交给搜查一课的松田阵平。”
行驶中的车辆突兀的踩下了刹车,江户川乱步打开了车门,那辆车随即继续行驶前行,在后方的视线中越来越远,只是不到一分钟完全失去了影子。
琴酒坐在驾驶室内,手上的□□平稳的对准江户川乱步的脸。
在昏暗的环境中,他只能看到对方嘴边叼着的烟头冒出的微弱火光。
乱步静静的看着他,血液渗透绷带染了一片红,顺着脸颊缓慢的滴落。
琴酒靠在车窗边,一句话没有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蓦然间低声笑了,直勾勾的望着他,吐掉叼着的烟头,“江户川乱步,你不怕我杀了你?”
江户川乱步毫无畏惧的反问,“你会杀了我吗?”
这是黑泽阵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他的名字,却是在这种他以生命做压的豪赌情况下。
”当然会。”他狠狠的说道,言语里吐出的气息明显凌乱,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我说过组织和你之间,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组织。”
“即使你发现了你们组织的老大已经换了一个人,还要不断的追随吗?”
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琴酒,他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认真与决绝,是琴酒从未见过的模样。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从不远处蔓延至他的全身,将他烧的体无完肤。
琴酒抬起手,朝着江户川乱步的方向开了一枪,子弹堪堪擦过他的脸颊与碎发击中了背后的树干。
乱步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依旧是那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神,强迫他做出选择。
“要杀我的话,就赶快动手。”
“不然,就和我走。”
“黑泽阵,你会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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