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的下颌微微扬起,子弹划过的浅痕渗出浅淡的红色,他嘴角溢出温柔的笑容,明显是对琴酒做出选择而感到喜悦。
右眼纱布渗出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沿着下巴滴落在他脖颈处同样是红色的围巾上,绽放出更深的血色的花纹,他继续问道。“你要怎么选?”
琴酒面无表情的脸上毫无动容,□□在他手中转动着,他忽地抓住枪柄,对着身后射了两枪。目光始终没有从乱步失血过多的脸上移开,子弹却准确的命中追击过来的另外两辆车。
“轰——”车辆爆炸产生的火焰升腾,他大步走到乱步的面前,俯视着他带着笑意的一只眼睛,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叹息传递到嘴边。
他没有正面回答江户川乱步的答案,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上车,这里很危险。”
乱步轻车熟路的坐在副驾驶上,“伏特加呢?”
琴酒冷冷的瞥了一眼他,“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少去管别人的死活。”
“说说,你的计划还有眼睛上的伤。”
乱步熟练的从保时捷前方的暗柜里拿了几张干净的纱布捂住眼睛,他疲倦的靠在座椅上,隔了一会才缓慢的说,“清水泽死了。”
“我知道。”琴酒冰冷的回答,他看了一眼明显有顾虑的事欲言又止的江户川乱步。“我接到了命令,在十点前去指定的庇护所召开紧急会议。”
乱步仰头注视着他,“现在已经过了时间,你没去?”
“是。”
“他们会把你当成叛徒吗?”
“啧。”
“我拿到了父母留下的东西。”他声音格外的轻,轻到琴酒差点就错过了这句话。他此时的状态像一名饱经沧桑的老人,呈现出的状态完全是对事物的苍白感,好似随时都会这个世界消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样。
“说说。”
“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他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他不禁闭上眼睛来减轻这种感觉。
他很讨厌这种无法看清画面的感觉,仿佛所有与周围产生联系的事物被切断开,让他在混沌中迷失方向。
空气中的声音,眼前呈现出的一切都像是数据一股脑的涌入他的大脑之中。
偏偏他却没有力气去将这些东西屏蔽掉。
乱步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痛苦的哼了一声。
他垂在一旁的手指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炙热的温度从两人连接的手部传递过来,像寂静无风的湖面产生的涟漪,他睁眼,看到琴酒的侧脸,还有专注开车的样子。
大量的信息疯狂的涌入他的大脑,让他眼睛变得无比干涩。
从他衣服上沾到的灰尘与褶皱,能够看得出来琴酒赶过来的匆忙。黑色布料上星星点点的暗红色印记,像是飞溅而上的血迹,他打从一开始就做出了决定。
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是他一直在纠结这种已经成定局的事情。
乱步哼唧了两下,声音也跟着软了许多。“小银,我想吃红豆年糕。”
等着他慢悠悠解释的琴酒,没想到他突然来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有些许的无语。“死前最后一顿?”
乱步闭上眼睛,恹恹道。“才不会死,只是突然想到,很想吃。我记得以前有在中华——”
他说到一半突然怔住,琴酒以为他是想到了父母,“你想回横滨吗?”
“不,不是。”江户川乱步面露迷惑,“我…我好像有了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
他抚摸着还在渗血的右眼,用手缓缓按压,刺痛感伴随着另外一只眼睛产生的白光,却让他在朦胧之中看到了一些不属于他记忆里出现的内容。
他穿着棕色的侦探服,嘴里叼着一块年糕,正在笑着和一名看不清脸的白发青年交谈。
青年穿着背带裤,似乎对他的某种行为感到苦恼。
“疼——”他疼出一身冷汗,不光是脸色,就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琴酒看着他的动作,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呈现出了表情,忍俊不禁。“你觉得血流的还不够快?”
“当然不是。”乱步闭着眼睛游神,“我有个问题,你对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什么事情?”
“就是,成为琴酒之前的记忆。”他难以控制的坐起身,眼中带着名为期待的情绪,“之前你有说那些记忆基本都被忘记了,那现在有想起来什么吗?”
“没有。”他说完,乱步顿时蔫了下去,嘴里念叨着。“没有进度…也不是用来激活剧情的道具啊。”
又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琴酒用余光看到他纠结的掰着手指碎碎念,想着刚才自己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强硬,轻咳了一声,补充道。“硬要说也不是完全没有。”
“只是能想起来的只有片段的像是文字一样的结局。”
“其他的画面或者出现的人都是模糊一片。”他努力的回想着,“只能想到你父亲的脸,大概是之前有看到他的档案资料。”
“文字?”
“恩。”
江户川乱步忽地闭口不语,琴酒也没过多在意,确定他没有因为失血死亡,专心的驾驶着车辆,避开那些有可能埋伏组织成员的路口,驶入了米花町的别墅区。
在一栋漆黑,从外面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别墅面前,琴酒踩下了刹车。
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乱步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他就被琴酒拦腰包了起来。
他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他的怀里。血蹭在黑色的风衣上,被完全的吸收了进去,“你的衣服都被我弄脏了。”
琴酒感受到他身体的冰冷,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
这栋别墅的入口并不是表面上的正门,而是从侧面的车库里打开。从外面完全看不到的微弱灯光,随着他们的深入,越来越亮。他被刺眼的灯光激的闭上了眼睛,耳边听到陌生的男声,“这个点真是难得会有客人出现呢?”
乱步揉了揉还完好的那只眼睛,隔着琴酒的风衣,看到了眼前穿着白色大褂,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大叔,对方手上拿着一把手术刀正在打转,胸前的牌子上写着三个字。
森鸥外。
江户川乱步确定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三个字,但是油然而生的抗拒与警惕越过了他的大脑,在他的躯体里诞生蔓延至全身,他用手攥紧琴酒胸前的衣物,将头完全靠在了他的衣服上。
“是你啊。”对方笑里藏刀,“好浓的血腥味,是有哪里受伤了吗?我这里的价格可是很贵的。”
琴酒从口袋里抛出一枚金色的硬币,森鸥外抓在手里瞥了一眼,笑意更甚,“出手大方,不知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将乱步平放在一旁的手术床上,突然的失重让他下意识的伸手抓住琴酒的胳膊,眼睛上的纱布随之掉落。森鸥外在一旁惊奇的说道。“眼睛流血不止吗?看上去并没有外伤。”
他低声凑在乱步耳边说,“你先在这里治疗,我还有些事情。”
他用手掰开乱步的手,快速的从这里离开。
江户川乱步听着叮当响各种医疗用品,脖子僵硬的转过头。森鸥外端着盘子,“这位客人,我们该治疗了。眼睛是撞到哪里了吗?还是磕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上了?”
乱步哆哆嗦嗦的向后退了几步,“没,都没有。”
“那还真是奇怪,不是外伤的话——就只能用另外一种方法查看了。”
“等,等一下——”
琴酒再次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几个小时后,天空已经隐约泛白。江户川乱步坐听到他的动静,从床上坐起身,右眼已经被仔细的包扎,他看着明显狼狈的琴酒,皱起了眉。“你—”
他的风衣上多了许多来历不明的血污,还有浓重的化学药剂残留下的味道。琴酒明显在这几个小时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江户川乱步知道,这是他选择了退步的表现。
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全新的明天,就连他也无法预测。
“走了。”他单膝跪在乱步的面前,轻柔的动作帮他穿上了褪下的鞋袜。
明明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动作,却又一种别样的受宠若惊的惊奇感。
就像最开始他们在山谷区时,虽然琴酒性格冷淡,但是他的世界和眼睛里完完全全的都是江户川乱步。他伸手揪住琴酒脑袋上翘起的呆毛,“我现在要叫你黑泽阵还是g?”
他握住乱步放肆的、像是抚摸小动物脑袋的手,手指上手工雕刻的戒指完全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琴酒轻轻用嘴唇触碰了一下那枚指环。
带着那抹做出决定后迸发而出、复杂而纯粹的感情。
没想到他会如此的江户川乱步,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的抽走了他握住的手。琴酒捋了捋他杂乱无章的头发,“走了,在这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乱步怔怔的点头,直到看到一辆从未见过的车出现在别墅的外面,他才回过神。
琴酒坐在驾驶座上催促他上车,江户川乱步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
“就像你刚才说的,怎么会有记忆会以文字的形势出现。”
江户川乱步以为琴酒会认同他的说法,就连会被嘲讽和反驳的说法都在他脑袋里呈现了出来。
偏偏琴酒侧着头,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动,缓缓的飘在空气中告诉他,时间并没有静止。
但琴酒却像没有听到他说的那句话一样,手指夹着香烟,淡淡的说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组织内的分布绝大多数我都知道,想要避开他们也并不难。”
“去中也那边吧,在那之前稍微伪装一下?”乱步随口说道,他用手撑着脑袋,望向一侧。琴酒暂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轻轻恩了一声,点燃了发动机。
江户川乱步抓着车窗框的手用力到泛白。
他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再去为了验证那句话是否为真实去找到更多的线索。
那一瞬的停顿,已经证明了这里是一个虚假被人为制造出,甚至依靠代码可以改变记忆的世界。
他无意识的往座椅里蜷缩,琴酒立刻将车内的空调温度挑高,以为他还是感觉到冷。
森鸥外在处理伤口时,对他流血不止的右眼感到奇怪,他还记得对方当时说了一句话。
“奇怪,你的眼睛,里外都没有任何创口。”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没多久,他的眼睛突然之间就恢复了。
这更像是一个警告,因为他知道了秘密。
或者说,他的父母或许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会被强行抹杀或者造成离奇死亡假象。
但不管是失忆还是人为篡改,能够察觉到世界真相,甚至能够说出来的江户川乱步,一定是作为外来玩家的身份。
可是,这样——
他和黑泽阵之间跨越了一个维度。
从刚刚的反应来看,他是游戏数据里存在的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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