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好了,你也冷静点。”沈放轻拍沈清池的肩膀,又转向陈祺语,“家里还有菜吗?”

    陈祺语一愣,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你不是说要给你妈准备好饭菜,等她明天下班回来吃吗?”沈放说着指了指他的脸,“你伤成这样,今晚还是回酒吧住吧,不然明天你妈下班回来看到你这样子,你没办法解释。我帮你准备好饭,你给她留张字条,就说是你做的,免得她担心。”

    陈祺语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心里一暖:“谢……谢谢。”

    他跟着沈放进了厨房:“还有菜,我昨天刚买的,我来帮你。”

    “等这件事结束以后,你们母子最好想办法搬离这个小区,”沈放边择菜边说,“但凡你们小区有人管理,门卫查得严一些,也不至于让周望延混进来。这地方不安全,隐患会出现一次,就会出现第一次。”

    “搬走……”陈祺语苦笑了一下,“我也想,可哪里来的钱呢?”

    他垂下眼,连酒窝也从嘴角隐去:“当年我爸妈离婚,就是因为我爸赌博,欠了一屁股外债,本以为离婚以后能好一些,结果我爸直接人间蒸发,那些催债的找不到他,就来骚扰我妈,我妈的电话一度被他们打爆,甚至被找到工作的单位去,几次三番之后,单位怕惹上麻烦,就把她辞退了。”

    “我妈丢了工作,带着我离开原来住的地方,换了手机号,几经辗转,才勉强在这里安顿下来,她年纪也大了,再找一份适合的工作并不那么容易,最后,只能在一家小超市当收银员,工资够我们两个生活,但再多的,一分也攒不下来。”

    沈放看了看他,接过他洗好的胡萝卜:“那些人现在还在纠缠你们吗?”

    “你说那些催债的吗?”陈祺语开始削土豆,“偶尔吧,我也搞不明白,都换了那么多次手机号,怎么还能被他们找到。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习惯了,被找到就再换呗,还能怎么办。”

    “你父亲叫什么?”沈放又问。

    陈祺语跟他对上视线,虽然疑惑,但还是告诉了他。

    沈放把胡萝卜切成小块,像是漫不经心地说:“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们了。”

    陈祺语微怔。

    他从厨房出来时,还有点不在状态,把沈清池叫到一边:“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会帮你们摆平那些债主。”沈清池说。

    “这……真的吗?”陈祺语不敢相信,“我以前是不是错怪沈老板了,原来他是个好人?”

    沈清池无奈:“早就跟你说了,你偏不信。”

    沈放没再管两个孩子在外面聊什么,用陈祺语家现有的食材做了一锅咖喱,做好以后盛了一点出来,简单吃了个宵夜,剩下的放进冰箱冷藏。

    陈祺语在冰箱门上贴好便利贴,三人从家里出来时,已经过了半夜零点。

    折腾了一晚上,陈祺语已经累了,加上吃饱,在车上昏昏欲睡。

    沈放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放低声音道:“今晚你陪他回酒吧睡吧,如果有事,给我打电话。”

    沈清池应了一声。

    同时琢磨出他这话的话外音——沈放本来是不想让他在酒吧睡的?

    这家伙在酒吧泡了一下午,一直等到他下班,该不会是想把他薅回KTV吧?

    嗯,他从沈放家搬走不过才两天,叔叔就已经舍不得他了吗?

    沈清池没有戳穿他,下车时把陈祺语叫醒,跟他一起回了酒吧。

    *

    因为实在太累,沈清池一觉睡死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一天中午了。

    等他洗漱完毕下楼,就感觉气氛不对。

    原本下午四点前绝对不会出现在店里的苏亭提前出现了,正怒视着沈放,脸上精致的妆容显得有些扭曲:“你怎么不让你家孩子去冒险?”

    沈放居然也在,他四肢舒展地坐在角落,无所谓道:“行啊,我都行,要不这事就交给你,你来摆平?”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陈祺语一脸无奈地在吧台后面洗杯子,“我都已经答应沈老板了,不会有事的。”

    苏亭:“他说你就信?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老板,您对沈老板有偏见,我确认过了,他是个好人。”陈祺语说。

    “……你懂什么!”

    沈放忍不住笑了,他蹭了下自己的鼻尖,掩住唇角笑意。

    沈清池站在楼梯上,茫然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这才从楼上下来:“你们这是……出什么事了?”

    苏亭一声冷哼,别过了头。

    “好了,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再来确认一下我们的计划,”沈放说着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两样东西,一个是充电宝,一个是钥匙链,“充电宝是个摄像头,你拿回家以后,找个合适的地方把它放好,放得明显无所谓,只要能将你家大部分房间都拍摄进来就行。”

    陈祺语拿起充电宝,左看右看:“摄像头?在哪?”

    沈清池也凑过来,他回想起沈放家那整整一盒损坏的监听监视设备,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沈放把那些东西找到并拆卸下来的时候,也是在这种隐蔽的物件上吗?

    这波实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他指了指充电宝插孔那一端的一个小孔:“应该是……这里吧。”

    “这是摄像头?”陈祺语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还以为这是个插孔。”

    “这个,你就挂在你的钥匙上吧,”沈放把钥匙链递给他,“这个只能录音,万一摄像头没能发挥作用,它算是双重保险。”

    “你们沈家人就会搞这一套,”苏亭面色不善,“这种阴招,都是跟你那大哥学的?”

    “我也没办法啊,”沈放一耸肩,“你与其在这里损我,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小酒保,看看这件事结束以后,怎么帮他恢复正常生活。”

    “不劳你费心。”

    几人在诡异的气氛中不欢而散,接下来的几天,酒吧依然正常营业。

    学校那边还没有通知正式开学,估计是冒名顶替案牵扯太多,沈清池从苗渺那里得到消息,说是军训时间可能会因此缩减。

    三天后的晚上,沈放开着带着沈清池提前埋伏进了陈祺语家所在的小区。

    他把车停在了一栋楼后面,这个地方非常偏僻隐蔽,借着夜色遮掩,很难被发现。

    他关掉车内外所有的灯,把蓝牙耳机分给沈清池一个。

    摄像头已经提前测试过了,窃听器也在工作,耳机里传出钥匙互相碰撞的轻响。

    “周望延这三天都没再出现,”沈清池压低声音,“叔叔,你确定你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

    “他当然不会轻易出现,沈敬正把他盯得紧呢,”沈放说,“不过今晚,他一定会来。”

    十点半,陈祺语结束了打工,骑车回到小区。

    他停好车,刚走进单元楼,一道人影便从黑暗中闪了出来,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

    周望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过了吧,今晚我会来找你。”

    “咳咳……放手……”陈祺语奋力挣扎,声音因为喉咙被压迫而走调,“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放手……”

    “沈清池把我给你的东西吃下去了?”周望延稍微松开了些。

    “咳……”陈祺语挣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气,他额头满是冷汗,心跳如擂鼓,努力复述着沈放教给他的台词,“你……你给我的东西是椰蓉吧?我已经……用它做了椰蓉面包,给沈清池当明天的早饭。”

    周望延的语气冷了下来:“也就是说他还没吃?”

    “……这几天他都只有打工的时候才来酒吧,那么多客人,我根本找不到机会!”陈祺语连忙辩解,“我求你了,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周望延冷哼一声:“既然他还没吃,那你的任务就还没完成,明天的早饭是吧?明天上午十点,我会来找你,你要告诉我他是不是已经吃了。”

    “明天上午十点?”陈祺语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个时间我妈刚好下班回家,被她撞见,我要怎么办啊?”

    “那就换个地方见面。”

    “去哪里?”陈祺语声音发抖,他语调一低再低,“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说这些吗?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要不……你先跟我进来吧好不好?”

    周望延向外面看了一眼,冲他一挑下巴:“带路。”

    陈祺语如释重负,他上到一楼,掏出钥匙开门,打开客厅的灯。

    等到周望延也跟他进来,他忙用力把门关好,近乎虚脱地靠在了门上。

    陈祺语喘着粗气,抹一把额头冷汗:“到底在哪里见面?”

    “你们小区门口有个卖包子的小店,就在那里吧。”

    “十点?”

    “对。”

    陈祺语脱力地坐下来,浑身都在发抖:“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些?为什么要让我给他吃椰蓉?不会……不会出什么事吧?我看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椰蓉,万一他不吃……”

    “他会吃的,”周望延说,“因为那是你给他准备的。”

    “为什么我准备的他就会吃?”

    “你们不是室友吗?不是朋友吗?”周望延嘲讽似的一笑,“他怎么忍心拒绝室友的好意?”

    陈祺语哑口无言,过了好半天,才重新捡回自己的舌头:“如果他吃了,你就会放过我,对吧?”

    “当然。”

    “那……那求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陈祺语恳求道,“我帮你报复也报复过了,你就饶了我吧,好不好?我就当……就当从来没见过你,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只求求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饶了你?”周望延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怎么,忽然联想起他回到沈家的那一晚,沈清池也是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他说,“望延弟弟,对不起”。

    他真想再听那家伙说一次对不起,最好是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跟他说对不起。

    果然那天晚上他就应该去找朱正娟要钥匙开门,把那小子办了的,说不定弄上一顿就老实了,不会再生出这么多枝节。

    面前这个人的脸莫名和沈清池重叠起来,周望延上前一步,用力捏住了陈祺语的下巴:“你不会真的以为,办完这件事你可以全身而退吧?我饶了你,警察会饶了你吗?”

    “你什么意思?”陈祺语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避,“你不是就让我给他吃他不喜欢的椰蓉吗?不就是恶作剧吗?”

    “椰蓉……哈哈,”周望延突然笑起来,他凑到陈祺语耳边,“没错,是椰蓉,你都把椰蓉加进面包了,居然没发现里面还有别的东西?看来,我的计划真是瞒天过海,能瞒过你,也一定能瞒过沈清池吧。”

    “什么东西?”陈祺语瞳孔收缩,“你还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当然是杏仁啊,”周望延笑得得意极了,“你们不是室友吗,你们不是朋友吗?他居然没告诉你他对杏仁过敏吗?哈哈!明天就会传出新闻,青州大学学生沈清池,因为吃了室友给做的面包过敏死亡——我太期待了!”

    “……你疯了!”陈祺语惊惧万分,近乎破音,他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推开了周望延,“我现在就去告诉沈清池,让他别吃那块面包!”

    “你敢!”周望延眼中划过一抹狠戾,他一把锁住陈祺语的腰,竟直接把人扛了起来,走进卧室,狠狠把人扔在了床上。

    陈祺语额角碰在床头,撞得眼冒金星,他拼命爬起来:“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我没给沈清池吃杏仁,不是我做的!是你!”

    “是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周望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欣赏他这濒临崩溃的样子,“面包是你做的,椰蓉是你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东西是你给我的!”

    “拿什么证明?”周望延笑得有恃无恐,“你们小区里,连个监控都没有,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来过?你的一面之词,警察会信吗?”

    他用力把陈祺语压在身下,单手控制住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竟然去撕拽他的衣服:“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害怕,毕竟你的确不知道沈清池对杏仁过敏,只是好心请他吃了个面包啊。你表现好一点,警察会对你从轻处罚,你甚至都不会被判刑,只要赔一点钱就够了——如果你没有钱,我可以给你。”

    陈祺语眼角潮湿,他拼命挣扎:“放开我……”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好好帮忙,并且今晚伺候得我爽了的话,我就能保证你全身而退,还能帮你和你母亲过上好日子,怎么样,是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

    “叔叔!”沈清池摘下蓝牙耳机,内心堪称震撼。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周望延居然大胆到,要在这种时候强奸陈祺语?!

    这不是和原著没差别了吗?明明剧情已经完全偏离,居然还能走向同样的结局?

    沈放眉宇间一片阴沉,眼中有竭力压制的怒火:“警察马上就到。”

    “来不及了!”沈清池又拿起耳机听了一下,“我们得赶紧去救他。”

    沈放没再说话,只点了下头,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等等,”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池突然想起什么,他一把拉住了沈放的手,“你不能去。”

    如果陈祺语被周望延侵犯是既定结局,那沈放被周望延杀死是不是也是既定结局?要是沈放在这种时候和周望延碰上……

    “你不能去,”他又重复了一遍,把耳机还给沈放,开门下车,“我去拖住周望延。”

    “清池!”沈放伸手抓了一把,却没抓住。

    他看着沈清池已然跑远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

    第32章

    沈清池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了陈祺语家。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让陈祺语给了他一把备用的家门钥匙,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他开门进屋,一扭头就看到正要对陈祺语行不轨之事的周望延,不禁在心里吐槽“你干脆改名叫周泰迪算了”,同时抬起声调,大声呵斥:“住手!”

    周望延身形一滞,猛地回过头来,方才还得意忘形的脸上一片震惊错愕,以至于将他的面貌映衬得有些扭曲。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声音瞬间变调:“沈清池?!”

    “放开他!”沈清池举起手机,“你刚才说的一切,我全都录音了!如果你不想我把录音发出去,就从他身上滚下来!”

    “录音?”周望延脸上终于出现难得一见的慌乱,“你拿什么录的?拿什么录的?!”

    他开始疯狂寻找所谓的录音设备,把被子掀乱,将枕头挑飞,一把将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扫落在地,面目近乎狰狞:“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就把录音发出去!”沈清池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你是被沈敬取保出来的吧?如果我把录音发给警察,你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周望延身形一僵。

    他面色一阵青白,额角青筋突起,牙关紧咬,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屈辱,他恶狠狠地盯着沈清池的手机,一点点从床上下来:“把录音删了。”

    “你别过来,”沈清池空着的那只手五指张开,朝他做了个抵挡的姿势,“站在那里别动!”

    周望延似乎发现了他也在怕,他放过陈祺语,一步步朝沈清池逼近:“把录音删了。”

    “别过来!”

    沈清池嘴上说别过来,实际巴不得他赶紧过来,而周望延也果真如他所料,很容易就中计了。

    警察应该很快就到,最多不超过五分钟,只要能够再拖周望延五分钟……

    他视线紧紧盯着周望延,余光却越过他扫向卧室内,陈祺语正努力想要爬起来,然而刚刚被惊吓得太厉害,浑身发软,一时竟动弹不得。

    “让我删录音可以,”沈清池继续和周望延周旋,“不过我有条件。”

    周望延再朝他逼近一步:“什么条件?”

    “以后不准再纠缠我和我身边的人,”沈清池说,“并且,我要钱。”

    “多少钱?”

    “一千万。”

    “一千万……”周望延笑了,那笑容有些阴森,“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一千万换你后半生的自由,不算亏吧?”沈清池停住脚步,“这点钱对你来说,难道很多吗?”

    “确实不多,”周望延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看起来你很缺钱?怎么,被赶出沈家,没钱上大学了?”

    “我确实缺钱,不然,这录音已经在警察手里了。”沈清池余光扫到陈祺语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快点把门关上。

    警察马上就到,如果周望延发现自己被警察包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他绝对不能留在这里,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周望延挟持成人质,这具身体过于柔弱了,绝对没可能打过混混出身的周望延,陈祺语现在几近虚脱,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周望延的对手。

    而周望延挡在他俩中间,他也不可能越过周望延,拉上陈祺语一起跑。

    最稳妥的方案,就是陈祺语趁机反锁卧室门,他一个人跑出去,把周望延引走。

    沈清池牢牢将目光锁定在周望延脸上,生怕被他留意到自己在注意他身后,余光看到陈祺语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伸手搭住了门。

    “我可以给你钱,”周望延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五百万,就当作定金,我要看到你把录音删了,再给你剩下的。”

    “那我要是删了以后你耍赖呢?”

    “那你也不亏吧,”周望延冷笑,“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了沈清池,赶紧把录音给我!”

    沈清池攥着手机,向他递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望延也向他递出银行卡,两人同时攥住了手机和卡,都想先把东西拿到,一时间谁也没有松手。

    就在他们僵持期间,身后传来“咔”一声响——卧室门被反锁了。

    周望延闻声回头,沈清池看准时机,一把将手机抽回,转身夺门而逃。

    周望延回过神,不禁怒火中烧:“你敢耍我?!”

    他怒而追向沈清池:“给我站住!”

    沈清池冲出家门,刚下楼,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红蓝灯光在小区门口亮起,他精神为之一振,加快脚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灯光处跑去。

    周望延在身后穷追不舍,沈清池已经跑得很努力了,奈何身体素质实在跟不上,他只感觉后背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平衡顿失,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他双手撑地,手机直接摔了出去,他顾不上掌心的疼痛,也顾不得看手机摔坏了没有,奋力爬起来继续跑,并冲着警车方向大喊:“救命!我报的警!”

    周望延在狂奔中把他撞倒,自己也摔得不轻,眼看着沈清池已经跑出去好几米远,数辆警车向这边驶来,他终是没有再追,不甘心地一咬牙,起身往反方向逃窜。

    四五个警察朝他追来,一把将他撂倒,反剪双手,冰冷的手铐落在他手腕。

    “沈清池!”周望延极为不甘地冲着沈清池大喊,额头青筋突显,面容极为狰狞,“你给我等着!”

    “闭嘴!”警察按住他的脑袋,直接把他的脸按到了地上,另一只手铐也已扣好,“老实点!带走!”

    周望延被两个警察押着,带上了警车。

    沈清池惊魂未定,看到周望延被押进警车,这才松一口气,随后听到警察问:“没事吧?你报案时提到的被害人呢?”

    “他还在屋里,”沈清池回过神,朝前面一指,“我带你们过去。”

    两个警察跟他上楼,陈祺语房间的门还关着,沈清池上前敲门:“祺语,是我。”

    没人回应。

    “祺语?是警察来了,周望延已经被抓住了,你把门开开,没事了。”

    又过了两三分钟,终于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陈祺语的身影从门后出现,他衣衫凌乱,满脸泪痕,一把将沈清池抱住:“清池……”

    沈清池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我在,没事了……”

    *

    沈放回到车里。

    他眉心微微蹙着,神色有些复杂。

    原本他是跟着沈清池一起下车了的,来到陈祺语家楼下,想着一旦出什么事,他就冲上楼去,就算在周望延面前暴露,也绝不能让两个孩子受伤。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他意料。

    耳机中实时播放着楼上发生的一切——他听到沈清池无比机智地用“我有录音”为借口,吓唬住了周望延,并跟他进行了好一番交涉,以此拖延时间。

    整个过程,可以称得上精准、有效、能言善道、如鱼得水。

    完全是一次教科书般的救人与自救。

    除了不像“沈清池”能干出来的事以外,挑不出一点毛病。

    再到后面,给陈祺语制造出自保的机会,确认他安全以后,又直接跑路去找警察,果断得简直不像一般人,连时机都掐得恰到好处。

    这真是沈清池能办到的事?

    沈放坐在车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机敏果决的沈清池和原本认识的那个胆小柔弱的沈清池联系起来。

    如果说上次在学校和周望延对质,是他提前给沈清池安排好了剧本,沈清池又自己上网查了怎么和人对骂,练习了好多天,才取得那样的效果,那么现在呢?

    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可没给沈清池进行任何安排,完全是那孩子自作主张。

    短短的二十天里,经过他几次指点,经历一次和周望延当面对质,就已经让沈清池脱胎换骨,轻易克服了刻在骨子里十八年的软弱,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吗?

    他不相信。

    沈清池要是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改变,那在过去的两年当中,在朱正娟无数次的辱骂当中,他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改变,怎么会拖到今天?

    等等……

    说起来,他到底是怎么救了沈清池的?

    是在那个暴雨的夜晚,沈清池离家出走,主动来到他门前。

    一个生性软弱无能的孩子,会有勇气离家出走吗?

    沈放远远地看着那些正在闪烁的红蓝灯光,眼神微微变了。

    他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什么关键的细节。

    那天晚上,是小区门卫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放沈清池进来。

    就算沈清池有可能知道他家住哪,能找过来,但基本没可能知道他的手机号。

    所以他让门卫帮忙打了电话。

    那么后来,沈清池发消息向他求助,是已经将他的手机号记下来了?

    又或者,是他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手机号,故意装作不知道,让门卫给他打电话以免引起他怀疑,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这孩子心思缜密,目的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在家宴上为他说了两句话,就让心思的单纯的沈清池无条件信任他,出事了只能求他帮忙,但如果……这孩子心思根本不单纯,原本就将他当作目标呢?

    什么因为录取通知书被偷,被逼无奈之下狗急跳墙,那根本是他自己给沈清池安排的理由,或许从一开始,沈清池就想借题发挥,趁这个机会逃离沈家,并接近他。

    包括他后来,披着天真单纯的伪装,屡次三番刺激得他心神荡漾,他以为他只是不懂,不是故意的,可如果换个角度看,那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屡次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也根本是拿准了自己会可怜他。

    沈放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五指攥得有些紧,近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不会吧……

    他难道真的……被这孩子骗了?

    第33章

    沈放僵坐车中,久久不语。

    难以置信。

    无法接受。

    相比“沈清池心思不单纯”,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居然轻易地相信了他。

    他是中了什么迷魂汤吗?

    真是奇怪,自从那个雨夜他看到沈清池浑身湿透地站在他家门口,就好像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思,这种可爱又可怜,柔弱又柔软的小东西,他根本毫无抵抗力。

    沈清池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伪装成天真单纯的模样,好让他放松警惕,诱他上当吗?

    可沈清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认为已经伪装得足够好,不可能被人发现破绽,即便是沈敬,也不会知道他的弱点。

    那么他这软弱了十八年的侄子,会比沈敬还能洞察真相吗?

    这不可能。

    又或者,过去十八年的软弱也全是装出来的?

    更加不可能。

    所以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人一夜间心智成熟,性情大变,从任人拿捏变成主导一切呢?

    因为周望延被接回沈家,而受了莫大的刺激?

    又或者……或者……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型,沈放呼吸微滞,他有些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强迫自己停下思考。

    想了这么多,可这些假设成立的基础,都是建立在“沈清池的确不单纯”上——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也许是他误会了沈清池。

    他这些年多疑惯了,判断难免会有偏差,不能这么轻易下定结论。

    沈放将思绪收回,将视线放远,警车已经带着三人离开,只剩一辆还停在陈祺语家楼下,两三个警察在单元楼里进进出出,做现场勘察。

    这里没他什么事了。

    不宜久留,以免节外生枝。

    沈放把车驶离小区,也没跟着沈清池他们去警局,而是直接开回酒吧。

    往常早已歇业的酒吧今天居然还开着,一进门,就见苏亭坐在吧台前,问道:“陈祺语怎么样了?”

    她今天没怎么化妆,也没涂指甲油,整个人的气场因此而柔和下来,有种恬淡而知性的美。

    沈放看她一眼,随便找了位置坐下:“他没事——你通知他家长了吗?”

    “早就通知了,现在他妈妈应该已经赶到警局了吧。”

    “所以你穿成这样,是等下准备去接人,怕被陈祺语的母亲看到你平常的样子,怀疑你不是好人?”

    “……我劝你不要尝试在这种时候挑战我的底线,”苏亭说,“别废话了,东西呢?”

    沈放冲她举起手机。

    苏亭打开笔记本电脑,接收了他发来的文件。

    文件是一段视频和一段音频,正是摄像头和窃听器录下来的,现在它们应该已经被沈清池上交给了警方,在上交之前,各传了一份到他这里。

    “这是原件,你记得给陈祺语打码,打厚一点,”沈放说,“音频也处理一下。”

    “你放心,我肯定比你更懂怎么保护他的隐私。”苏亭当即打开视频,快速从头看到尾,气得直咬牙,“这个周望延,跟那姓沈的老东西一样歹毒,还比他更加大胆。”

    虽然知道“姓沈的老东西”指的是沈敬,但沈放还是莫名觉得自己被扫射了,他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

    “这次我可以帮你,不过,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上次你借蔺校长之手把冒名顶替的事情闹大,这次又借我之手,把周望延种种劣迹公之于众,看起来合情合理,但你的那位大哥,恐怕没那么好骗。”

    她说着合上电脑:“一周之内,两起风波,全都闹得沸沸扬扬,说没有幕后推手在坐收渔利,沈敬是不会相信的,你真觉得你在他那树立起的那点信任,足够你挺过这两次危机吗?”

    “你倒是看得挺明白,女人的第六感吗?”沈放笑了笑,“他会怀疑我是必然,我暴露不暴露也并不重要,重要之处在于,我不能自爆。”

    他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一个人失败的根源,往往是错把猎手当成猎物,自认为看清猎物的一举一动,于是成竹在胸,殊不知,那是猎物在故意示弱,诱导他上钩。”

    他说到这里,指尖一顿。

    这么说来……沈清池对他不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吗?

    他居然栽在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沈放的神色变得非常奇怪,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上次说,沈清池不简单,是认真的吗?”

    “嗯?”苏亭的眼神也变了,她语气十分夸张,“天哪,你终于发觉他有问题了?现在不觉得他单纯善良容易被骗,是只任人欺负的小白兔了?”

    沈放:“……”

    苏亭见他这表情,居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点,她笑起来:“该不会,你还在期待我告诉你不是吧?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要挣扎?”

    沈放叹口气,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能不能不说风凉话了?”

    苏亭一耸肩。

    “就算你是对的,可理由呢?”沈放重新看向她,“你这么慧眼如炬,不如告诉他,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苏亭啧啧称奇:“你都被他骗成这样了,居然还要替他寻找理由,还要自我安慰,‘他这么做一定有苦衷’——你对他是真爱啊。”

    沈放眼皮跳了跳。

    苏亭:“想不到你这种人,会栽在这么简单又直白的陷阱上,这叫什么,‘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沈放眉头也开始跳了。

    苏亭像是看新鲜物种一样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勉为其难地收起神通:“看你这么平静,一点都没有发觉自己被骗的气急败坏,怎么,你不会还想继续维持你们之间的关系吧?”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沈放垂下眼,“我只是不明白,他这么欺骗我、利用我,可最终,好像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除了有点伤心之外,我并没有遭受什么实际性的损失。”

    苏亭看向他的眼神深表同情,似乎在说“这男人已经没救了”。

    “相反,他好像还在帮我,他知道我不能在沈敬面前暴露,所以一直在帮我隐瞒,甚至刚才,我本来要去救陈祺语,却被他拦住了,他选择了以身犯险,自己去和周望延周旋——如果他只是单纯地利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庇护的话,那么他刚才的举动已经背离了他的初衷。他更不可能是沈敬派来的卧底,给沈敬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只为换取我的信任?那可太得不偿失了。”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我完全看不懂他,这孩子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太多。”

    “唉,”苏亭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走到吧台后面开始调酒,“我劝你还是别想了,你现在的样子,完全是在给自己继续喜欢他寻找合适的理由,干脆你就别挣扎了——‘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原谅他’?”

    沈放目光不善地看她一眼。

    苏亭把调好的酒放在他面前:“好了,我要去接我家小酒保了,你和沈清池怎么样,你自己慢慢考虑吧,拜拜。”

    说着,拿起挎包转身出门。

    沈放也没指望她嘴里能吐出象牙,面无表情地拿起那杯酒,抿了一口。

    ……奇怪的味道。

    刚入口是甜的,紧接着尝到酒的苦涩,再细品一品,又有余味悠长的回甘。

    什么东西?

    他翻开桌子上的酒水单,对着上面的图片一页页找过去,终于找到了这款酒。

    酒的名字赫然是——“秋日沦陷”。

    沈放:“……”

    懒得跟她计较。

    苏家也算是豪门了,不过相比沈家则低调得多,苏亭这个豪门千金,兴趣古怪,但阅历见识不比他浅,如果连她也觉得沈清池是装的,那多半不会有错。

    沈放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段时间沈清池的确有很多奇怪的举动。

    抛开故意装纯勾引他不提,最可疑之处在于,他好像对于自己的过去并不怎么了解,沈敬说他紫外线过敏的时候,他居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像是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还有杏仁。

    沈清池似乎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得哮喘是因为吃了杏仁。

    如果他没记错,沈清池得哮喘是在七岁,七岁的孩子早就该记事了,更何况是过敏诱发哮喘这种经历,任谁也不可能轻易忘掉吧。

    自从知道他杏仁过敏以后,沈家就再也没买过任何杏仁制品,朱正娟对沈清池还好的时候,总是叮嘱他“先看看配料表有没有杏仁成分”,这么多年下来,光他听到的都有好几次,沈清池怎么可能忘呢。

    除非……除非……

    大胆的猜测明明已经呼之欲出,却迟迟不肯从脑子里蹦出来,沈放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离奇了。

    不会吧。

    不可能吧?

    世上真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已经接近午夜,沈清池那边也该做完笔录了,半小时后,他看到苏亭的车回到了酒吧门口。

    苏亭把陈祺语母子都接了过来,陈祺语家里还是“案发现场”,至少几天内是没法住人的。

    陈祺语看上去精神还很萎靡,眼睛也有点红,大概是哭过,苏亭给他们母子两个倒了水:“今晚你们就先在我这里凑合一下吧,明天再看看要不要去酒店。”

    酒吧二楼能住人,但只有一张床,陈祺语母子住下的话,沈清池就没地方睡了,沈放立刻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走。

    沈清池点头,对陈祺语道:“祺语,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你早点休息。”

    两人离开酒吧,穿过午夜车流稀少的街道,来到马路对面,营业到凌晨两点的KTV还没关门,他们上了楼,进入沈放最常去的那间包间。

    关上门,沈放问:“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班长受了点伤,不过没大碍,”沈清池说,“但他差点被周望延强上,精神好像有些崩溃……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缓过来。”

    沈放叹口气:“是我的疏忽,我也没想到,周望延真的狂妄到这种地步。”

    顿了顿:“录像和录音交给警察了吗?”

    “交了。”

    “警察怎么说?”

    “说可以当作给周望延定罪的证据之一,但还需要其他物证支持才行,然后把我们骂了一顿,说以后不准再干这种危险的事。”

    意料之中。

    单凭周望延口说自己的杀人计划肯定还不够,不过以他的狂妄程度,想必不会认真清理痕迹,被找到物证,比如杏仁粉购买记录一类的东西,只是时间问题。

    加上他想要侵犯陈祺语,视频里拍的明明白白,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沈放低垂视线,看向沈清池的手:“既然去了医院,怎么不把你的伤也处理一下?”

    沈清池一愣,经他提醒,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来,这才发现自己两只手掌根处全擦破了——之前他被周望延撞倒,双手撑地时弄的。

    他白皙的手掌伤痕累累,擦伤处蹭掉了一小块皮,露着红肉,还沾着几粒沙子,看上去凄惨极了。

    他看到自己受伤,好像才觉出疼似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鼻子也有点发酸:“我……我没注意。”

    沈放看着他。

    还装。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能装?

    故意不在医院处理,带着伤给他看,好让他心疼?

    就像之前盘核桃能擦破手一样。

    这孩子,简直是把苦肉计运用得炉火纯青,信手拈来。

    沈清池抽了抽鼻子,努力克制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不让它们掉下来:“不要紧的,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沈放叹气。

    他抓住对方的手腕,拉着他往洗手间走:“过来。”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小骗子。

    第34章

    沈放把他拉进洗手间,仔仔细细地给他清洗了手上的伤口。

    全程沈清池都没吭声,沈放抬头从镜子里看他,只见他红着眼睛,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中将落未落,一副竭力忍痛的模样。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之前觉得沈清池像他养过的那只小白猫了。

    他还记得自己有一次不小心踩了小猫的爪子,看过以后明明没任何事,但小猫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对着他喵喵嗷嗷,眼中含泪,好像在控诉他是不合格的主人。

    和沈清池现在这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好吗!

    他以前怎么就没怀疑过这孩子是演的呢?

    沈放无声叹气,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当场拆穿他,还是继续陪他演下去。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观察观察,万一……万一他真的冤枉了沈清池呢?

    沈放关掉水龙头,帮他把手擦干,就听到沈清池轻轻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别乱动。”

    沈放把他按在沙发上,拿出医药箱,给他手上的伤口涂抹碘伏,边涂边说:“你能不能小心一点,不要三天两头受伤。”

    “……我又不是故意的,”沈清池委屈上了,“明明是周望延他撞我,不然我怎么会摔倒?”

    “那他为什么撞你?”沈放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神透出些责备,“你说冲上去就冲上去,你自己打不过周望延你还不知道吗?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是你救陈祺语,是周望延把你们两个双杀。”

    说到这里,沈清池忽然一顿。

    对了,他上楼的时候,陈祺语钥匙上的窃听器应该还在录音,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和周望延的对峙过程,沈放全都听见了?

    当时情况紧急,他竟完全没顾上这茬,跟周望延周旋时所说的话,也只考虑了怎么才能确保自己和陈祺语的安全,完全忘记了伪装。

    该不会被沈放看出什么端倪吧?

    沈清池谨慎地打量着对方,只见沈放眉心微微蹙着,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关心和责备,似乎很想骂他冲动行事,又硬忍住没有发作。

    应该……没有怀疑?

    看沈放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沈清池还是不太放心,决定再演一下,他眼眶更红了:“那……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吧,祺语他本来就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他还答应帮我们拿到证据,已经牺牲这么大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周望延强奸啊!”

    沈放看向他的眼神更复杂了些。

    听听,多会说。

    他简直要相信了……不,他已经相信了。

    因为担心朋友所以情绪激动,一时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人在极端条件下容易被激发出潜力,肾上腺素飙升,以至于克服了软弱的性格,和周望延一通周旋,成功拖延到警察赶到。

    合情合理。

    他以前也是这么给沈清池找借口的吗?

    真不怪沈清池骗他,连他自己都能骗过自己。

    “行了,”沈放有些心累,“你们两个都没事就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再这么冒险了,就算我暴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以你的人身安全为重。”

    “叔叔,”沈清池垂下眼,似乎很愧疚,“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当时,的确没考虑那么多,我只想着不要因为我给你添麻烦,不能时刻躲在你身后被你保护,但结果……好像适得其反,反而给你添了更多的麻烦。”

    沈放:“……”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可怜啊。

    他当时收留那只猫,也没想过一只小猫咪居然有那么多坏心思。

    他一时间啼笑皆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还能怎么办。

    还不是像苏亭说的,只能原谅他。

    又有谁忍心责骂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猫咪呢?

    明明知道它乖巧的表象都是装出来的,又忍心戳穿它吗?

    沈放深深叹气,觉得自己活了这三十二年,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么无奈又无力过,或许从他心软收留沈清池的那个夜晚开始,就注定要落入他的圈套,再无逃脱的可能。

    甚至,在意识到这是个圈套之后,还要心甘情愿地堕落下去,不舍得逃离。

    他早就该知道,猫是最完美的宠物,同时,也是最优秀的猎食者。

    他站起身来:“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这里没床,在沙发上凑合一宿,明天再看看去哪住。”

    “叔叔,那个……”

    “怎么?”

    “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修手机的地方?我手机坏了,明天想去修一下。”

    “手机坏了?”沈放皱眉,“拿来我看看。”

    沈清池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被周望延撞倒的时候,掉在地上了,刚才在警局做笔录,警察说可能随时会打电话给我,让我保持手机畅通,所以我想赶紧把它修好。”

    沈放接过来一看,手机屏幕已经碎成了蛛网,亮倒是还能亮,但滑动屏幕基本没反应,碎茬处刮手,还往下掉渣。

    他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觉得款式很老旧,便问:“这手机你什么时候买的?”

    “啊……”沈清池努力在原主的记忆中寻找,“好像是,中考结束以后吧?高中三年我也不怎么用手机,所以……”

    “中考结束?”沈放眉尾一飞,“这都用了三年多了,还留着干什么?屏都碎成这样了,趁这机会换一个。”

    “可是它其实还不卡,就是内存有点不够……”

    沈清池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沈放一眼瞪了过来,只好改口:“那我明天去买个新的——这附近哪有手机店?”

    “你先睡觉吧,明天我带你去。”

    沈清池见他要走,又问:“那我睡这,你睡哪?”

    “我去隔壁。”沈放撂下这么一句,离开了包间。

    沈清池眨眨眼。

    所以这算是骗过沈放了吗?

    应该算是吧……

    叔叔都已经承认喜欢他了,怎么也该给他一点犯错的余地,如果一点都不给,那就是还不够喜欢。

    看他刚才的反应,并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那就是愿意给他这一点余地。

    沈清池想着,觉得今天的事办得不算完美,但好在周望延这次难逃法网,只要能把他送进去,沈放就会安全。

    周望延杀人未遂,没个十年八年恐怕出不来,那么陈祺语也能逃离既定的命运,和他一时“失手”中和一下,也算是得过于失。

    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沈清池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沈放的身影出现在苏亭的酒吧。

    他将三份早饭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却被苏亭喊住:“沈先生,你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呢,还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放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别给自己加戏,我给清池买早饭,顺手给你们捎的,你要是过意不去,麻烦给我转三十二块五。”

    “给·清·池·买·早·饭,”苏亭一字一顿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看起来,一夜过去你已经想通了,所以你们非但没有决裂,还打算继续维持以前的关系。”

    “这好像与你无关吧,苏女士。”沈放往楼梯方向看了一眼,直接转移话题,“陈祺语还好吗?”

    “好多了,昨晚他妈妈陪了他一宿,刚才我上去看他,见他已经起了,我正准备出门买早饭,你就送来了及时雨,我还真得说一声谢谢。”

    “不用客气,反正是给清池的朋友捎的。”沈放强调。

    苏亭的视线落向他手中:“手里拿的什么?”

    沈放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清池手机昨天摔坏了,我给他买了个新的。”

    “哦——”苏亭拖长声调,“不光原谅了他,还给他买了新手机,还要惦记着他的朋友,一大早起来买早餐。”

    她这语气让沈放十分不爽,后者皱了皱眉,转身又要走。

    “我说,你该不会真的就这么忍了吧?”苏亭追上来,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骗你哎,把你骗得这么惨,你居然就打算忍气吞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呢?”沈放不耐烦了,一点也不想跟她多聊,“你要是闲,不如赶紧把视频剪出来,可别给沈敬他们反应的机会。”

    苏亭没理会他这过分刻意的转移话题:“你应该惩罚他。”

    沈放已经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

    苏亭走到他跟前,神神秘秘地凑在他耳边说:“你就不要再装君子了,反正他也不是单纯的小孩,他都这么勾引你了,你还要克制自己,没道理吧?”

    沈放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渐渐变了。

    “你要惩罚一下调皮捣蛋的小猫咪,让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既然他故意引诱你,那你就顺水推舟,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

    “……你说的有道理,”沈放用指节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这样的话,我也可以顺便试探他一下,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

    苏亭:“……?”

    合着都过了一宿,还没忍心打破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男人,没救了。

    第35章

    沈放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以至于没有留意苏亭看他的眼神,充满“你没救了我就不该跟你废话你跟你家小朋友锁死吧祝你们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他冲苏亭点了下头:“不管怎么说,总之这次多谢你了,还请你不要跟沈清池透露我在怀疑他,我会自己处理。”

    苏亭维持职业假笑:“我没那么闲。”

    “行了,那你们吃饭吧,我回了。”

    沈放回到KTV,刚好碰上沈清池从包间里出来,他冲对方一扬手里提着的东西,示意他回去。

    沈清池跟着他回到屋里,接过他递来的早饭,听到他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唔,”沈清池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还好吧,就是翻身的时候,好几次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这样也算还好?”沈放挑眉,“那你要求还真挺低的。”

    沈清池看看他,没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索性没吭声。

    沈放又说:“我跟苏老板商量过了,她说因为这件事,酒吧会暂停营业一段时间,你和陈祺语暂时不用去打工了,但工资还会照常支付给你们,直到风波过去。”

    沈清池有些惊讶。

    不上班还给工资……

    苏老板也太好心了吧,这就是有钱人的气度吗?

    “这期间内,她会给陈祺语母子找个安静地方,让他们先躲一躲,至于你……”沈放说着抬头,“你接连两次被卷进沈家的纷争,身上的关注度只多不少,我想接下来至少一周之内,风波都不会平息,在这期间,你先去我家住吧。”

    沈清池:“啊?”

    这回他是真的愣住了。

    他想过沈放可能会让他留在KTV,或者给他找宾馆,却没想到居然直接让他去家里。

    沈放见他这表情,心情莫名愉快了些:“怎么,不愿意?”

    “倒也没有,就是……”

    “你肯定不能回学校,住在KTV你又睡不好,何况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混进来呢?相比之下,我住的小区安保还算严密,只要不遇到你这种大雨天离家出走的可怜孩子,门卫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沈清池:“。”

    他为什么觉得沈放在内涵他。

    他想了想说:“可这样不会很危险吗?之前我住在你家,是为了赔你核桃,现在又有什么理由?如果被沈敬发现,你会暴露的吧?”

    “这种时候了,暴露不暴露已经不重要了,”沈放说,“沈敬不傻,上次冒名顶替的事,他应该已经怀疑我了,这次的事情一出,我的嫌疑更加落实,那我还要试图洗清自己,纯属多此一举了吧。”

    沈清池没懂:“是这样吗?”

    沈放像是明白他在疑惑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冲上去救陈祺语?”

    他摇摇头:“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听懂——我可以被沈敬发现我隐在幕后,却不能被他发现我站在台前——在背后操纵一切,这是他的作风,我模仿他的作风,被他看穿时,他就会想‘我们果然是亲兄弟,你也不过如此’。而一旦他发现我的套路跟他不同,就会对我提起十足的警惕,如果他谨慎起来,我们又将陷入被动。”

    沈清池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就是说,要让他轻敌吗?我们装作露出马脚,让他上钩?”

    沈放:“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同时在心里叹气,他果然还是不该对“误会沈清池”抱有期待,如果沈清池真的是个小笨蛋,又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或许在对方眼里,自己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沈清池皱起秀气的眉,“这跟让我去你家住又有什么关系?被他看到我们住在一起,就算是露出马脚吗?”

    “你难道不觉得,现在还缺少至关重要的一环?”

    “缺少什么?”

    “我到底为什么要帮你?你因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我的信任?”

    “因为……因为你本来就打算对付沈敬啊,说是帮我,其实只是在利用我吧。”

    沈放闻言,眼皮跳了跳:“我难道没帮你顺利上大学吗?”

    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沈清池忙道:“当……当然!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从沈敬的角度看……”

    沈放没理会他的辩解:“我换一种说法——我为什么会觉得你是可以利用的,为什么盲目认为我们的合作可以成功,毕竟,这几次都是你在演,万一你演砸了,对我来说可是得不偿失。”

    沈清池:“……”

    沈放一定是在内涵他吧?

    叔叔怕不是真的怀疑他了,所以才在这疯狂试探。

    他貌似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单纯:“为什么?”

    “因为……”沈放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是我的‘乐子’。”

    沈清池:“?”

    “乐子了几天,发现你还挺对我口味,于是觉得应该给你一点甜头,帮你度过眼前的困境,并以此为要挟,让你继续当我的乐子——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沈清池继续眨眼。

    够不够充分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叔叔开始破罐破摔了。

    喜欢就说喜欢,非要这么拐弯抹角。

    沈放:“所以,你应该住在我家,继续满足我,让我开心,你说对吗?”

    沈清池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叔叔的意思是,让我扮演你的长期床伴吗?”

    沈放:“咳。”

    虽然他的确是这个意思,可沈清池顶着那张清纯无害的脸,用真诚善良的语气说出“床伴”这个词,还真是挺有杀伤力的。

    “倒是也可以,叔叔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当然应该答应叔叔的要求,”沈清池还在琢磨,“不过,具体要扮演到什么程度呢?不会要动真格的吧?”

    沈放移开视线:“你看着办。”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跟沈清池聊这个了,火速转移话题,把手机盒放在茶几上:“手机,我给你买了。”

    沈清池微微睁大眼:“不是说叔叔带我去就行吗,我可以自己买的。”

    “你自己买,用的也是我给你的钱,没区别,”沈放冲他一挑下巴,“打开看看吧,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拿去退。”

    沈清池打开手机盒,里面是一部白色的手机,看款式应该是最近才上的新款。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拿起来,受宠若惊道:“这个很贵吧?”

    “不贵,关键在于你喜不喜欢。”

    “喜欢!”沈清池捧着手机爱不释手,“谢谢叔叔!”

    沈放松一口气。

    他生怕沈清池不喜欢,还特意问了手机店的店员,现在的小孩都用什么款式的手机。

    “喜欢就好,”他说,“赶紧吃饭吧,我在楼下等你。”

    沈清池看着他离开,把旧手机的手机卡卸下来,装进新手机里。

    旧手机屏碎得太厉害,屏幕几乎滑不动,从昨晚到今天他基本是与世隔绝,现在终于有了新手机,迫不及待想看一下网上的消息。

    果不其然,苏亭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就在一小时前,周望延“亲口承认”自己谋杀的视频,被曝光到了网上。

    冒名顶替案才过去三天,热度本来就没完全退下去,这视频一经发布,更是一记重磅炸弹投入公众视野,舆论瞬间沸腾。

    沈清池随手点开了热度最高的那一条,看了看评论区:

    【视频里这人,这不是青大顶替案的嫌疑人吗?】

    【天哪天哪天哪,这视频是真的吗?我真的活在法治社会吗?】

    【假的吧,他不是被警察抓起来了吗,怎么可能再出来作案啊】

    【小道消息,他已经被他爸取保出来了,出来的当天就威胁视频里的受害人,要谋杀那个假少爷】

    【他怎么敢的?是他要顶替假少爷上大学,顶替失败了,就想把假少爷杀了灭口?】

    【有钱就是好啊,进局子跟玩一样,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

    【之前我就说了,网上好多人给这个周望延洗白,说什么他是个孩子还不懂,都是他妈逼迫他的,这种鬼话居然真的有人信?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你说他不懂?现在好了吧,他连人都敢杀,还不足以证明他就是主谋之一吗?】

    【知道假少爷对杏仁过敏,故意给他吃杏仁,恶心死了,这种人能不能赶紧枪毙?】

    【假少爷室友也够倒霉的,怎么被这种垃圾盯上,我看视频最后,他都被周望延弄到床上去了,他现在还好吗?姓周的不会不光要杀人,还要强奸吧?】

    【看他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这种东西赶紧死吧,别来危害社会】

    沈清池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陈祺语整个人都被马赛克了,声音也做了处理,而周望延那部分则原原本本保留着,从语气,到神态,全都一清二楚,狂妄放肆的样子生动极了。

    为了保护受害人的隐私,视频只截取到周望延把陈祺语扔到床上,“交代”完自己的罪行为止,而后面的内容,到沈清池闯进门之前,其实还有个两三分钟,这两三分钟里,都是周望延在撕陈祺语的衣服。

    这部分全部剪掉了。

    虽然是能够证明周望延强奸未遂的关键证据,但并没有必要呈现给大众,警察知道就好。

    【所以你们现在还觉得那个沈敬一点没问题吗?上次新闻发布会我就觉得奇怪,他把锅全推到自己老婆身上,关于儿子更是绝口不提,再后来,网上就出现很多洗白他们父子的言论,看看都觉得假】

    【他绝对有问题,看他那个惺惺作态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

    【儿子是杀人犯,那老子会不会也是?】

    【这种话还是别随便说】

    【听说,这个沈家就不干净,沈敬本来有三个弟弟,现在只剩下一个,你们猜剩下两个是怎么死的?】

    沈清池继续往下滑,更多的评论却没能刷出来,显示“加载失败”。

    他刷新了一下界面,发现整条视频都被删了。

    沈敬动作还挺快。

    不过他删得再快也没用,视频一经流出,就被无数次转载,早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当然,也不乏一些攻击沈清池和陈祺语的声音,什么“怎么又是这个沈清池,没完没了的,炒作呢”“被威胁了就服软?跟他打啊,打死了算为民除害”之类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故意拱火的话。

    沈清池当然不在意,毕竟这些人皮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陈祺语,所以吃完饭后并没立刻跟沈放走,而是去了对面的酒吧。

    他进门时,发现陈祺语正在收拾东西,不禁惊讶:“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清池?我正要去找你呢,”陈祺语看上去比昨晚精神好了很多,“我跟我妈去一趟学校,还有苏老板一起。”

    “一起去学校?”沈清池疑惑,“现在吗?”

    “当然,出了这么大事,得跟学校请假才行,”苏亭出现在他身后,“我已经跟学校那边打过招呼,军训祺语就不参加了,现在去找辅导员办下手续,等学校那边处理完,我就送他们去度假,票都买好了,明天出发。”

    沈清池一脸呆滞:“度……度假?”

    “有什么问题吗?出了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去散散心?”苏亭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可以跟沈老板一起出去散心哦。”

    沈清池回头看了看沈放。

    沈放正顾盼左右,装没听见。

    “好了,就在这里别过吧。”苏亭道。

    陈祺语冲沈清池摆摆手:“那清池,有事给我发消息,我们先走了,正式开学见。”

    “好,开学见。”

    目送他们离开,沈清池稍微放下心来,看陈祺语应该没大事,有母亲和苏亭陪着,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不过苏老板这个效率实在是有点太高了,昨晚才发生的事,今天就订票准备去度假了。

    “行了,”沈放开口唤他回神,“咱们也走吧。”

    沈清池跟着他上车:“直接去你家吗?”

    “不,先回一趟学校,”沈放说,“把你的行李拿回来。”

    第36章

    行李……

    对了,他的行李还在学校,这两天的衣服穿的都是沈放新给他买的,居然也忘了把行李拿回来。

    想到这里,沈清池突然“啊”一声:“那对核桃是不是还在我行李箱里?”

    沈放瞥他一眼:“亏你还能想起来。”

    沈清池心虚地移开视线。

    所以,沈放说去拿行李,其实是想拿回核桃吧。

    果然核桃才是真爱。

    青大刚出过事,现在门禁管得极严,轻易不放外人进去,沈放便把车停在了校门口,沈清池自己去宿舍拿行李。

    他到宿舍时没能和陈祺语碰上,估计他们是直接去找了辅导员。

    因为觉得没必要带太多东西,沈清池没提行李箱,只背了个包,装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当然,没忘沈放的核桃。

    重新回到车上,他把装核桃的纸袋拿给沈放看:“拿回来了叔叔,我看了一下,核桃还好好的。”

    核桃刚打底时如果保养不当,很容易开裂,北方天气干燥,加上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下雨,湿度偏低,又一连几天没有盘玩,还能完好无损,实属幸运了。

    沈放“嗯”一声:“你先拿着吧。”

    沈清池收起核桃。

    跟他强调半天让他拿核桃,拿回来又不看一眼,还让他继续盘,到底在搞什么?

    老男人的心思真难懂。

    沈清池没再吭声,等到车驶入沈放家的地下车库,他从车里出来时,不禁心生感慨。

    阔别多日又回到这个地方,还挺想念的。

    沈放家里一切如旧,沈清池去他之前住的房间看了看,发现东西并没收起来,枕头被子还整齐码在床头,毛巾牙刷摆在洗手间里,和他那次被沈放赶走又回来时看到的状况截然不同。

    看来,这一次沈放十分舍不得他,都不忍心动他用过的东西。

    沈清池勾了一下唇角,眼中有得逞般的狡黠。

    或许是从孤儿院带出来的恶习,他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深知“人善被人欺”以及“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对他人保持善意,虽然大家都是孤儿,可那些身体健全的孩子总是喜欢欺负那些身有残疾,或者智力有缺陷的儿童,仿佛这样可以证明他们高人一等,获得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沈清池不屑与他们为伍,对欺凌弱小并无兴趣,加上他长得漂亮,总是有人想要收养他,自然而然遭到排挤和嫉妒。

    连孤儿院的孩子,也生来会党同伐异。

    于是他没少和他们打架,大家都是健全孩子,他打起来自然毫不手软,打到他们求饶,打到他们哭,哭声引来福利院的老师,他就哭得比他们更大声。

    在欺负他的同龄人面前,他浑身带刺,在大人面前,他却永远乖顺柔软——什么时候该强势,什么时候该示弱,这是他在孤儿院十八年,学得最为炉火纯青的东西。

    强势能保护自己,示弱会换得好处。

    时间久了,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拿捏他人的感觉,享受被他们捧在掌心。

    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被爱。

    有时候他甚至会做得更过分一点,试探一下大人宠爱他的底线在哪,就像他故意试探沈放一样,看看究竟做到什么程度,会让叔叔对他忍无可忍。

    沈家人骨子里的恶劣,他也一样有,只不过表现在了不同的地方。

    欺凌弱小是最下等的生物才会做的事,让强者为自己低头,才符合人类的智慧。

    虽然一不小心被沈放发现了破绽,不过也无伤大雅,沈放都邀请他扮演床伴了,那很明显是打算原谅他的欺骗,想要和他更进一步,顺便找回一点场子。

    成年人总是很容易心软。

    沈清池藏好这小小的得意,重新把自己的东西在房间里安置下来,让沈放家再次沾染上自己的痕迹。

    下午他跟陈祺语聊天,得知他们已经在准备度假用品时,彻底放下心来,并跟他说等到了目的地以后,给他发个消息报个平安。

    到了晚上,沈放吃完饭就上了楼,沈清池自己在客厅盘了会儿核桃,觉得实在无聊,遂鬼鬼祟祟地摸上了楼。

    这个沈放,说让他假扮床伴,又不主动出击,难道等着他主动吗?

    叔叔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别扭,顺从一下自己的本心?

    因为在沈放家,他又换上了那双猫耳拖鞋,走路无声无息,一路摸进了沈放的房间。

    他轻轻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却发现屋里没人。

    浴室方向传来水声,沈放好像去洗澡了。

    于是沈清池旁若无人地在屋子里闲逛起来——他还没进过沈放的卧室,之前想进来,却被关在了门外。

    卧室的布局和他想象的差不多,陈设简单、整齐,因为屋子比较大,中间做了个隔断,隔断那一边像是“办公区”,摆了一张写字台,桌上有笔记本电脑。

    他当然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浅浅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泰然自若地在床上躺下。

    沈放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沈清池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他的房间,还爬上他的床,单手撑着头,正在打量他,身上穿了一件短款的睡衣,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身。

    沈放眼皮一跳,手里的毛巾差点掉在地上,他眉心紧紧拧起:“谁让你进来的?”

    “啊……”沈清池坐正身体,满脸无辜地说,“叔叔不是要我扮演床伴吗?扮演床伴的话,难道不应该跟你睡在一起吗?虽然……现在好像是没人监视我们了,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得像一点吧,提前适应和叔叔同居,这样出去的时候才不会露出破绽。”

    沈放:“……”

    听听,这是人话?

    他以前居然会觉得沈清池单纯无害?

    他哪里单纯,哪里无害?根本就是个小坏蛋,小恶魔!

    顶着这么一张清纯的脸,说着这么真诚的话,却在做着勾引他这种肆无忌惮的恶劣行径。

    他几乎已经能看到他头顶明晃晃的天使光圈,身后却长着恶魔的尾巴和翅膀。

    一时间,这张被天使光环照耀的床都格外烫眼起来,他简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僵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才终于沉一口气,暗下决心。

    不行。

    他必须得给这无法无天的小坏蛋一点惩罚。

    都知道沈清池是装的了,他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做人?

    沈放眉间的褶皱渐渐舒展开来,他把手里的毛巾搭在椅背上,接近了擅自爬他床的小东西,凑在他耳边道:“好啊。”

    他投下的阴影将沈清池整个人笼罩其中,沈清池居然不躲不闪,仰头看他,还凑到他颈侧闻了闻,说:“叔叔好香。”

    沈放:“?”

    “要不我也去洗个澡吧,”沈清池又说,“可以借用你的浴室吗?”

    沈放刚积攒起来的气势被他瞬间打断,一时竟有些茫然,不自觉地被他带着走了,下意识回答他的问题:“……可以。”

    甚至自觉让开位置,放沈清池进了浴室。

    听到水声响起,他才恍然回神,随即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心说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意识到沈清池没拿换洗衣服就去洗澡了。

    沈放气得牙根痒痒,放在以前,他绝对要觉得沈清池是个丢三落四的小笨蛋,但现在看来,根本是故意装笨勾引他的手段吧!

    之前被他赶回家时,忘带充电器,忘把挂在阳台的内裤摘下来,也是故意的吧!

    沈放一边恼火,一边下楼去给他拿衣服,沈清池倒是把衣服都归置整齐了,他闭着眼从抽屉里拽了一条内裤,又随便翻了一身睡衣,咬牙切齿地拿回楼上。

    他在心里盘算着等沈清池出来要怎么收拾他,就听水声停了,人却迟迟没有出来,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打开一条小小的缝,沈清池的声音合着潮热的水汽一并散出:“叔叔,哪条毛巾可以用?”

    沈放没回答他,只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没用过的浴巾,递到门缝外面。

    从门缝探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因为洗澡,指尖微微泛出点粉色,手指上挂着的水珠溅出来一滴,落在沈放手背。

    浴巾被沈清池接走,沈放低头看着蹭到自己手上的水,面无表情地将它甩掉。

    他等着沈清池跟他求救说衣服没拿,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下文,终于忍无可忍,主动敲门把衣服给他,命令道:“穿好了再出来!”

    “啊……好。”

    这孩子真是嚣张过头了。

    难道想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吗!

    又过了一会儿,沈清池终于从浴室出来,第一句话就是:“谢谢叔叔,我刚才忘记拿衣服了。”

    沈放原本准备好的一长串数落的话,被他这一句“谢谢”悉数堵在喉间,顿了一下,出口时莫名变成:“不客气。”

    说完,他才意识到又被沈清池带跑了,眉头跳了跳,正要发作,却再次被对方截住话头:“刚才用了你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现在我应该和叔叔一样香了吧?”

    沈放:“……”

    沈清池凑上前来,擦得半干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在睡衣上留下一串串潮湿的痕迹,让轻薄的衣料变得半透明。

    他又闻了闻沈放,随后闻闻自己,神情认真地说:“我们身上味道一样的话,是不是更像床伴?”

    沈放听着这话,只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遭受冲击,他慢慢地别开脸,艰难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对方,嗓音变得低哑:“……你离我远点。”

    沈清池貌似不解,他又揪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为什么?我身上不香吗?”

    第37章

    不香?

    哪里是不香,明明是太香了。

    明明用的是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可这味道染在沈清池身上,却变得不太一样了,有种陌生的、诱人的、清甜又纯净的少年的气息。

    沈放捂住鼻子。

    香味却从指缝里钻进来,在鼻端萦绕不散。

    太近了。

    距离太近了。

    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离沈清池远点,可他的身体却并不想遵从,就这么静静坐着,半天没动。

    他不想离沈清池远点。

    他想离他更近。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想要接近一个人的渴望,曾经他也有过无数个“扮演床伴”,可无论是男是女,是年纪相仿又或者比他年轻,是主动投怀送抱的,还是害怕不敢靠近的,他都从没对他们产生过任何那方面的欲想。

    他曾一度认为,自己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人。

    让他和人谈恋爱,还不如让他养猫。

    他找所谓床伴,也不过是为了维持人设,大部分陪他演戏的人都知道分寸,但也有少部分,是真的想跟他发生点什么,他在他们身上闻到过各种各样的香水味道,他们似乎想通过香水拉近彼此的距离,想用这香味让他迷乱,但很可惜,全都失败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喜欢香水味儿,时至今日才终于明白,原来是否喜欢一种味道,和味道本身无关。

    只在于沾染这味道的人是谁。

    他家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他用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觉得有多好闻,可那味道在沈清池身上,却好像能勾人心魄。

    “……转过去。”他压低了声音,半天终于吐出这么一句。

    “嗯?”沈清池茫然和他对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照做。

    看到他背过身去,沈放松一口气。

    面对这张清纯无害的脸,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哪怕知道他是装的。

    沈放深吸一口气,拿起被扔在一边的浴巾,蒙在沈清池头顶,帮他擦起了半干的头发。

    沈清池被他按得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唔”一声:“叔叔你太用力了……”

    沈放没接话。

    他十分粗暴地在沈清池头顶一通乱揉,将他潮湿的头发擦到不再滴水为止,随后把浴巾放下,从背后抱住了面前的人。

    柔软的、纤细的躯体。

    可以完全圈在怀里,用四肢禁锢住、束缚住,像是狼狗扑倒了一只幼小的羔羊,用爪子将它困在身前,困在腹下,紧紧圈住它让它无从挣扎,以便随时吞吃入腹。

    沈放把脸埋在他肩窝,轻轻地蹭了蹭。

    香气更浓郁了。

    从沈清池发间散出,从皮肤上、衣服上散出,钻进他的鼻腔,扰乱着他的神智。

    说实话,单纯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并没有什么值得闻的。

    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在贪恋什么,就像说不清自己吸猫时究竟在吸什么一样。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来源于沈清池的味道,干净、温暖,能够无限诱人沉沦。

    沈清池被他环抱住,感觉到他灼热的鼻息打在自己肩颈,沈放本来就体温偏高,现在这样将他抱住,胸口烙在他的背后,四肢将他紧紧圈住,那热度从四面八方环抱而来,近乎灼人。

    气氛似乎也随着这热度而改变了。

    沈清池想要挣扎,却被箍得更紧,他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变得急促,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加快,一下一下地撞在背后,清晰而有力。

    他开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忍不住唤道:“叔叔……”

    “别叫我叔叔。”沉默已久的沈放终于开口,他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

    他嗓音本就低沉,此时用这种语调说话,更是染上特别的情致与欲念味道,暧昧极了。

    “那我叫你什么?”沈清池问。

    沈放不答。

    “直接叫名字的话,会不会不太好?”沈清池小心试探,“嗯……沈放?”

    勒紧他的肩臂骤然一僵。

    他听到身后的人轻微的吸气声,仿佛被打破什么不可逾越的壁垒,仿佛是道德与理性破碎的声音,紧接着那潮热的呼吸舐上他耳畔,他感觉到耳骨一痛,居然被沈放咬住了。

    他咬得不轻不重,刚好是能让沈清池感觉到疼,又不至于疼到无法忍受的程度,因为这点疼痛,他白皙的耳朵迅速开始发红发烫。

    耳朵又疼又痒,沈清池本能地想要挣扎,却感到下颌被沈放用力扣住了,他被迫身体前倾,重心压低,用胳膊撑住床才得以支撑自己不至于扑倒。

    耳朵上的痛痒感终于消失,但紧接着,他又感到对方的呼吸下移,一路顺着耳后蹭过,最终锁定在他肩颈处,那里的皮肤被他咬住,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沈清池忍不住身体轻颤,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哼哼,他是真的被咬疼了,试图求饶:“沈放……”

    “这是还你的,”沈放的声音比之前更哑,话语间穿插着略显凌乱的呼吸声,“上次你咬我的时候,也是这么用力。”

    沈清池:“……”

    这都过去多久了!

    他承认,那次他借着喝酒发泄情绪,是撩得有点过火了,但是……沈放未免也太记仇了吧!

    他小声哼哼:“叔叔,疼。”

    “这点疼就受不了了吗?”沈放用嘴唇轻轻蹭了蹭刚被他咬过的地方,少年白皙的皮肤已经红了一片,“说是要扮演我的床伴,但你好像没拿出足够的诚意和觉悟。”

    沈清池又抖了一下。

    诚意……还要什么诚意?

    沈放不会真想把他办了吧?

    要不还是到此为止吧,他确实还不想献身。

    于是他准备见好就收,收起放肆,开始示弱:“叔……”

    “说了不准叫叔叔,”沈放指尖用力,将他还没说完的话掐断在唇间,“这么不听话,我是不是该惩罚你?”

    沈清池一惊。

    扣在他下颌上的力道收了,紧接着这力度转移向他唇边,他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被对方的指腹轻轻摩擦,继而那指尖从他因开口说话而张开的唇齿间趁虚而入,探进了他的口腔。

    沈清池:“!”

    他的舌尖被迫接触到对方的指腹,他本能地想要推阻,可舌头的力量哪里敌得过手指,沈放像也不知道疼似的,硬生生将手指从坚硬的齿间探进来,用力抵向深处,让他不得已把嘴张得更开。

    同时,沈清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尾椎。

    ……糟了。

    这回是真的玩脱了!

    他脑中警铃大作,拼命挣扎,因为被抵住舌头而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只好用力咬了对方的手指。

    沈放吃痛,终于将手指撤出,松开了他。

    沈清池缓一口气。

    箍在他身上的力道骤然消减,那股环绕他周身的热度退去——沈放彻底将他放开了。

    沈清池回过头,想要开口,却见沈放已经站起身来,再没看他一眼,径直进了浴室。

    并关上了门。

    沈放单手撑在门上,缓了一口长长的气。

    他刚才差点真的没忍住。

    他果然还是自视甚高了,他的自制力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强。

    又或者,在沈清池面前,一切做好的心里建设都能在转瞬间土崩瓦解。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解下浴袍,打开花洒,让冷水从头浇下来,一直淌到脚跟。

    水流浇灭了正在燃烧的欲念之火,让滚烫的理智降温,也冲刷掉拇指指根处渗出的血,他把手指凑到眼前看了看,那里有一圈新鲜的牙印,其中一颗咬破了他的皮肤。

    他看了一会儿,无奈笑了。

    猫咬人果然还是怪疼的。

    他哪里是在惩罚沈清池,分明是在惩罚自己。

    他草草解决了自己,关掉水龙头,呼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下应该吓唬住沈清池了吧。

    希望那孩子知难而退,不要再试图挑战他的忍耐力了。

    他擦干身上的水,从浴室出来,一开门,却看到某人还在他床上待着。

    沈放不禁皱眉:“你怎么还在?”

    沈清池委屈极了,满眼泪光:“你……你没说让我走。”

    沈放被他一噎,近乎失语。

    半天才道:“那我说让你来了吗?”

    “……也没有。”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敢过来?”

    “是……是你说让我当你的床伴的,”沈清池更委屈了,“不睡一张床,怎么能算是床伴?”

    沈放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迟早要让这小坏蛋见识一下社会险恶,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他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好啊,可我对床伴的要求可不止是同睡一张床,我还喜欢看他裸睡——不如你现在就脱给我看吧。”

    沈清池浑身发抖,下意识裹紧了衣服,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叔叔……”

    “既然办不到,还在这里逞什么能?”沈放坐到床边,身体向后一倒,靠在了床头,“还不快点滚回你房间去?”

    沈清池还在挣扎:“其……其实,我们可以循序渐进……”

    沈放眉目冷厉:“要么脱,要么滚。”

    沈清池瑟缩了一下,迅速溜下床,一溜烟地跑了。

    沈放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总算是滚了。

    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刚把脑袋沾到枕头,想要休息,余光却扫见房间门口再次出现了人影,他扭头看去,见刚刚跑掉的沈清池又回来了,正站在那里小心试探。

    沈放一咬牙,在内心暗暗发誓,如果这臭小子还敢进来,他今晚一定不会放他完好无损地回去。

    他目光冷冽地瞪向沈清池,那表情堪称凶神恶煞,吓得沈清池声音发颤,很小心地指了指床头方向:“那个……我的手机……”

    沈放在床头柜上发现了某人的手机,还是他今天新送给他的那部,一时间怒从心头起,吼道:“自己过来拿!”

    沈清池赶紧去拿手机,结果走得太急,没有留意脚下,被沈放脱在床边的拖鞋绊了一跤,一个踉跄,直朝着前方栽倒。

    眼看着就要撞上柜子的尖角,沈放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起身,猛地伸手,一把将他拽向自己。

    第38章

    沈清池本来就重心不稳,让他这么一拽,确实免于磕到柜角,却也被拽得身形一歪,直接摔进了沈放怀里。

    这一下摔得实在有点狠,鼻梁磕在了对方肩膀上,他只感觉鼻腔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沈清池手忙脚乱,慌忙从对方身上爬起,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这人肩膀上的骨头怎么这么硬……

    沈放也被他撞得直皱眉,扶起他道:“没事吧?”

    沈清池摇头。

    沈放拨开他的手看了看,见他只是被撞红了鼻梁,并没流血,便放下心来,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般,再次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

    他看看手机,再看看沈清池,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沈清池揉着自己的鼻梁,莫名感觉周身凉飕飕的,他抬起头,就见沈放正用一种“被我抓到作案现场”的眼神看他。

    沈清池浑身一抖。

    等等。

    沈放该不会认为他是装的吧!

    果不其然,沈放再开口时,连语调也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履行‘床伴’的职责?”

    “床伴”二字被他咬得极重,沈清池感觉到了危机,连忙辩解:“不……”

    “倒也不是不行。”沈放想起刚刚立下的誓言,觉得是有必要履行一下自己的承诺了。

    沈清池:“……”

    倒是听他解释啊!

    这次真不是装的,是真的把手机忘了!

    摔倒也不是故意的!

    但沈放明显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拉开床头柜抽屉,开始翻找。

    沈清池看着他翻箱倒柜,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叔叔,你找什么?”

    沈放瞥他一眼。

    不答,继续找。

    沈清池看着他翻完左边柜子没有,又开始翻右边柜子,趁他不注意,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试图逃跑。

    却被沈放当场看穿:“回来。”

    沈清池身形一僵。

    “在那待着别动。”沈放命令。

    沈清池被他盯着,只好缩回想要跑路的脚,看他好一通翻找过后,终于从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盒什么东西来。

    等到看清楚盒子上的图案和文字,沈清池瞳孔地震,站起来就要跑。

    为什么家里会常备着这种东西啊!

    沈放伸手一揽,将他拦腰抱了回来,直接按倒在床上,沈清池吓得手脚并用,试图爬走:“叔叔放开我!我不想履行床伴的职责了,我这就回去了!”

    “你说不履行就不履行?”沈放无动于衷,他一只胳膊箍住沈清池,将他扣在怀里,居然还能腾出手来去给那盒东西拆包装。

    由于体格和力量差距太过悬殊,沈清池拼命挣扎也没能挣脱,倒是把原本平整的床单抓踢得满是褶皱。

    他眼睁睁看着沈放撕掉了那盒Durex上的塑料膜,不禁倒抽冷气,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

    而就在这时,沈放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盒子上的小字,皱起眉。

    居然过期了?

    型号好像也不太对。

    说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买的这东西,怎么完全没印象?

    或许根本不是他自己买的,是朋友送的。

    他为了维持人设,结交过不少狐朋狗友,那些人送他什么都不奇怪。

    沈放有些可惜地把那盒过期的Durex扔进垃圾桶,手臂一松,放开了沈清池:“今天就先放过你。”

    刚才用冷水冲了个澡,他现在确实也没什么兴致。

    沈清池赶紧从他怀里爬出来,惊魂未定地瞄一眼垃圾桶,心说为什么突然给扔了?

    沈放观察着他的反应,微微眯眼,觉得这孩子真是连最起码的危机意识都没有,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就算他今天真的把他办了,等明早醒来,这小坏蛋恐怕还要满脸委屈地抱怨一句“叔叔你活儿不好”,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不过是成年人的各取所需罢了,今夜干柴烈火,明天又好像无事发生,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

    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才会被这小东西又骗感情又骗钱?

    能看一眼包装就知道是Durex,看见他把东西扔了还依依不舍往垃圾桶里瞄的人,可能会是他那个单纯软弱又胆小的侄子吗?

    就算一个人可能因为受到剧烈刺激而性格大变,人生阅历却不可能突然增长,那个在家和学校间两点一线,除了学习还是学习,高中三年连手机都很少用的沈清池,会知道Durex是什么东西吗?

    他之前那个大胆的猜测,正在一点一点被印证。

    如果面前的这个沈清池并不是沈清池,那他又是谁呢?

    真正的沈清池,又去哪儿了?

    如果他直接问出来,这孩子一定会装傻吧。

    可如果他不问,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沈放无声叹气,觉得自己这初恋是不是恋得不太值得。

    不光被骗了感情又骗钱,甚至连人家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这就好像他收留的那些流浪猫,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只是觉得它们可怜就捡回家来养着,一不留神就动了真感情。

    沈放一时间有些怅然,他看了看沈清池,索性直接向后一倒,在床上躺了下来:“别闹了,睡觉吧。”

    “唔,我这就走。”沈清池忙不迭要下床,伸手去够手机,却被沈放用膝盖一抵,给挡了回来。

    他不解地看向对方。

    “就在这里睡。”沈放暗自起誓,既然这小坏蛋不让他好过,那他也不能放任他这么一走了之,深入龙潭虎穴游了一圈,还想毫发无伤地离开,哪有那么好的事。

    沈清池有些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沈放的语气不容置喙,“不是你主动要求跟我同睡一张床的吗?怎么,想反悔?”

    沈清池心说明明是你拒绝了,还让他滚,现在他真的想滚了,又强迫他留下,真是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老男人。

    沈放又说:“枕头在柜子里,自己去拿。”

    “……哦。”

    沈清池不跑了,从柜子里抱出一套枕头和被子,放在床上。

    沈放家里虽然常年只有他一个人住,所有的卧室却都配备了双人床和成套的床上用品,也不知道备着这些玩意到底给谁用。

    沈清池铺好了床,在他身边躺下,努力把枕头压成合适的形状,随后道:“叔叔,你的床好像比我的舒服。”

    没人回应。

    沈清池偏过头,见某人合着眼,似是睡着了。

    ……不是吧。

    五分钟前还想上他,五分钟后又能秒睡?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看了半天,合理怀疑他在装睡。

    沈清池溜下床,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

    沈放把眼皮掀开一条缝,他还以为沈清池会趁他睡着偷偷溜出他的房间,见他往门口走,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可谁料下一秒,只听“啪”一声轻响,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沈清池居然把卧室的大灯关掉,然后又回来了。

    沈放:“……”

    这孩子还真是肆无忌惮!

    感觉到床微微一沉,身边有人躺了下来,沈放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装作真的睡着的样子。

    沈清池先是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过了好半天,见身边的人还没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朝着他。

    说实话,沈放第一次放过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发生什么了。

    那种东西都能放到过期,可见这人根本没跟别人上过床。

    这样的沈放会在什么准备都没做的情况下,轻易把他办了吗?他才不信。

    沈清池有恃无恐,他用胳膊撑住头,开始打量起躺在旁边的人。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严,有一丝月光从缝隙处透进来。

    别说,叔叔还真挺帅的。

    能够以这么近的距离长时间观察他的机会并不多,沈清池向他靠近了一点,又靠近了一点。

    沈放闭上眼时,一切浮于表面的设定都随之隐去,因为不再有眼神的干扰,眉头舒展开时,那股冷厉之色也几乎消失不见,只显出属于这副五官的纯粹的俊朗来。

    如果单看这副眉眼,沈放绝对不是个轻浮浪子,反而有着成熟男性特有的沉稳与风度。

    沈清池偷偷伸出手,将手指悬在他眉骨上方,遮挡住那道疤痕。

    嗯……怎么说呢,可能是平常看习惯了,他居然觉得有这道疤痕也不算破相,反而给他增加了一点别样的美感,像是恢宏的古建筑历经风霜,斑驳剥离处更显出积淀的底蕴。

    如果没有这道伤疤,沈放的模样可能看起来更年轻些。

    再年轻就不可靠了。

    沈清池可没兴趣找一个同龄人谈恋爱,在他眼里,那些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屁孩都幼稚死了,说起来是十八岁已经成年,可言谈举止,说是八岁也不为过。

    在孤儿院里,没有人会傻到去依靠同龄人,他们不光不可依靠,还有可能是自己被收养道路上的阻碍。

    每次有人去孤儿院登记收养,沈清池都觉得他们像是在宠物店里挑选宠物,品相不好的不要,笨的不要,不亲人的不要……和挑选猫猫狗狗也没什么区别。

    他宁可当无人收养的野猫,也不做被挑选豢养的家猫。

    这样想来,像沈放这种不看品相,觉得可怜就收留的“好心人”,倒是比较符合他的口味。

    如果他真的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跟沈放凑合过了也没什么不行吧。

    反正他的择偶标准,是“只喜欢无条件喜欢我的”。

    坏心肠的小野猫正想着“如果人类对我爱得死去活来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他当我的铲屎官”,却忽然发现本该已经睡着的某人睁眼了。

    沈放眉心皱起,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沉声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睡觉?”

    沈清池浑身一颤。

    他果断翻身、躺下、缩起,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第39章

    沈清池把自己裹成一团,不再动弹。

    沈放又观察了他半天,确定他打消了继续捣乱的意图,紧拧的眉心才缓缓舒展开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情况,让他怎么睡得着。

    他本想着留沈清池在这里过夜,多多少少能给他施加一点心理压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可现在看来,这小混蛋不仅不害怕,还能津津有味地欣赏他的脸。

    这个沈清池……

    不,这只不知道究竟叫什么名字的小野猫,简直是骑在他头上撒野。

    沈放睡意全无,翻来覆去地躺了好一会儿,还是坐起身来。

    他看向沈清池,发现对方已经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只将一张脸露在外面,呼吸平稳,已然睡熟了。

    ……他还真能睡得着。

    沈放啼笑皆非,他摇摇头,索性下床往阳台走。

    天气早已入秋,深更半夜站在阳台吹风,还是怪冷的,但这凉意也让他头脑清醒,让燥热感消退。

    他拿出烟盒,从里面磕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里要点,可打火机凑到跟前,却又想起苏亭之前说“你家小朋友不会喜欢你抽烟喝酒”,刚擦着的火苗还没把烟点燃,又熄灭了。

    他出了一会儿神,随即失笑。

    真是的,沈清池都骑在他头上撒野了,他居然还要在意他喜不喜欢烟酒味。

    还真是没出息啊。

    沈放叹口气,把抽出的烟重新塞回烟盒。

    真不知道这小混蛋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说沈清池一开始是在利用他,达到顺利上大学的目的,那么他的目标早已实现,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又或者,是想借他的手扳倒沈敬夫妻?

    如果他真的扳倒了沈敬,沈清池又会作何选择呢?

    会一走了之吗?

    骗他为他付出感情,为他付出全部,又想轻易地抽身而退?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就这么站在窗边吹风,自己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觉得冷了,才返回卧室。

    结果看到沈清池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可能是被子裹得太多觉得热,把手脚全都露了出来。

    沈放皱眉。

    这孩子……睡相真差。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沈清池这种睡相,他面无表情地上前,把某人推回他该躺的地方,又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随后自己也躺下来。

    沈清池被他触碰居然也没醒,沈放刚闭上眼想要休息,就感觉身边的人动了,沈清池一个翻身,把胳膊压在了他胸口。

    沈放被迫睁眼看他,十分怀疑他是在装睡,伸手把他胳膊挪走,可没过几分钟,沈清池又把胳膊压在了他身上,这次更加过分,连腿也骑了上来。

    沈放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将对方掀到一边,从背后按住他不老实的胳膊腿,强行让他不要乱动。

    这方法果然有效,沈清池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发出两声无意识的哼哼,不再动了。

    *

    沈清池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进了一片热带雨林,天气又闷又热,奇怪的植物遮天蔽日,会动的藤蔓缠住他的小腿,不断攀爬,环绕在他胸前和腰间,越收越紧,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惊醒过来。

    ……好热。

    这两天气温明明不高,为什么会这么热。

    沈清池睁着眼醒了一会儿盹,因为惊醒而加快的心跳平复下去,可那种被勒住的感觉却并没消失,他慢慢低下头,看了一眼之后,瞬间明白自己做噩梦的原因了。

    沈放居然从背后抱住他,胳膊箍在他腰间,甚至把他和被子一起抱,把他裹成了一个新鲜出炉的猫肉卷。

    不热才怪!

    他奋力挣扎,觉得自己再过五分钟就要活活热死了:“松手啊!”

    他的挣动弄醒了沈放,勒在他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沈清池连忙从对方怀里爬出来,把被子掀到一边,委屈道:“叔叔为什么要抱着我睡?”

    沈放昨天被他折腾了半宿,天快亮才睡着,这会儿还有点不太清醒,他慢慢收回被压麻的右手,皱了皱眉,总算能正常思考了。

    “你还好意思问?”他说,“是谁睡相这么差,一会儿把胳膊伸过来,一会儿又把腿伸过来,不肯老老实实地待着,那我只能把你按住,不然还让不让我睡?”

    沈清池:“……”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眼:“那你也不用把我裹得这么严实,我差点热死……”

    沈放活动着酸麻的右手:“就你这睡相,我不裹着你,醒来就会看到被子在地上——你最好别给我感冒。”

    沈清池轻撇嘴角。

    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之前他一个人睡的时候,明明睡得好好的,哪天也没把被子睡到地上去。

    沈放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九点半了,这一觉睡得不能算安稳,但也不至于太差,其实抱着沈清池睡的感觉还挺……

    他忍不住回味了一下,隔着被子把人抱住,柔软又舒服。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放咳了一声:“你也赶紧起吧。”

    说完,起身进了洗手间。

    沈清池还不想起,还想再赖会儿床,他从床头够下自己的手机,先刷了刷今天的新闻。

    刚点进去,就有一条新鲜的视频爆了热度,视频里的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沈敬。

    画面中,沈敬被一群记者堵在了公司门口,无数话筒往他眼前递,闪光灯闪个不停,记者们的质问此起彼伏——

    “沈先生,请问您儿子因涉嫌杀人案被警方逮捕的消息属实吗?”

    “沈先生,据传您儿子是在被您取保的当天再次犯案,是真的吗?”

    “沈先生,这件事您有参与吗?”

    “您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取保出来,是走了后门吗?”

    “有人说青州大学冒名顶替案,您儿子才是主谋,您妻子是替他顶罪,对此您怎么看?”

    “在短短一周之内,您的妻儿接连犯下两起大案,您是否应该给公众一个解释?”

    “沈先生刻意回避公众视线,是在心虚吗?”

    “沈先生……”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深入,一个比一个刁钻,沈敬起初是避而不答,想突破层层包围离开现场,可记者实在是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围住,他带了五六个保镖都无济于事。

    现场一片嘈杂,镜头也晃动不止,沈清池看着都快晕了,正准备快进,却见沈敬猛地抬起头来,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神经,怒道:“解释?你们还要我解释什么?对,我妻子是个教唆犯,我儿子是个杀人犯!还要我解释什么?”

    记者们突然安静下来,闪光灯闪成一片。

    “我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把他接回沈家!我早就说过了,这种野惯了的孩子根本养不熟!我辛辛苦苦给他找老师,给他安排学校,想让他好好复读高三来年高考,可他呢?一心想着走捷径!还有他那个妈,居然背着我谋划让他顶替别人!”

    沈敬脸色青白,仿佛在承受莫大的耻辱,咬牙切齿地说:“我念在他还是个孩子,想着他可能不懂事,教一教就好了,我花钱把他保出来,想让他少承受点牢狱之苦,想让他在家里好好反省,可他做了什么?他趁我忙,趁家里的保镖不注意,半夜三更地跑出去,要谋害沈清池?!”

    “那是他哥!”沈敬一阵面红耳赤,似乎觉得周望延丢尽了自己的脸,“这种孩子,毫无廉耻,罔顾道德,视法律于无物!我沈敬没生过这样的孩子,我教不了他,我管不了他!让法律教他怎么做人吧,他不是我沈家人,他不配姓沈!”

    沈敬边说边往前走,一路面对无数镜头,喊得嗓音近乎嘶哑:“你们拍吧,拍啊!发到网上去,随便你们发到哪里!发吧!”

    说完,终于在保镖的簇拥下上了车。

    沈清池把视频看完,在心里感叹这个沈敬真的很可以,这种歇斯底里的样子,要不是他知道真相,怕是真的要被说服了。

    他点进这条视频的评论区,果然有许多人在同情沈敬,当然,还是骂他的占了大多数。

    他正刷着手机,沈放从洗手间出来了,迎头便问:“你在看什么东西,我怎么好像听见了沈敬的声音?”

    “这都能听见?”沈清池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我音量只开了两格。”

    沈放扫一眼视频里的人,唇角勾起冷笑:“又开始了,怎么,上次是弃卒保车,这次开始舍车保帅?”

    “周望延这次逃不了了吗?”沈清池问。

    “逃?他怎么逃?实打实的证据摆在这儿,我托人打听过了,除了录像,警察那边已经找到了能坐实他犯罪的确凿物证,这次他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就算他爸给他请再好的律师也没用,沈敬肯定是知道他完了,才忍痛断尾求生的。”

    沈清池心情复杂。

    原书主角,就这么被送进去了?

    还挺没真实感的。

    不过想想也是,周望延本身就是个狂妄自大的主,借着主角光环才能笑到最后,一旦失去了这光环,想要扳倒他,也不过在一夕之间。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法院开庭的那天了。

    不知道周望延和朱正娟母子,会不会被一起送上法庭。

    “那叔叔,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沈清池问。

    “接下来,当然是好好看沈敬表演,”沈放说,“安心上你的学,对付他是我的事,你一个孩子,就别参与了。”

    “?”沈清池脸上露出单纯的迷惘,“不是说要我假扮床伴,让他放松警惕吗?”

    “……我是说除此以外,你就不要参与了,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沈放瞪他一眼,转移话题,“还赖床,还不快去洗漱?”

    第40章

    “唔,”沈清池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机,“这就去。”

    沈放去厨房准备早饭,沈清池洗漱完了,想给陈祺语发个消息,分享一下喜悦,但想了想又怕他们已经在路上,打扰他们度假,最终,还是选择把消息发给了苏亭。

    过了几分钟,苏亭回复:【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告诉他】

    看完消息,沈清池就听到沈放在叫他,赶紧下楼吃饭。

    沈放坐在他对面:“等会儿吃完了,你去一趟警局吧,我让司机开车送你。”

    沈清池筷尖一停:“去警局干嘛?”

    “你的证件不想要了?”沈放说,“你这次会被周望延谋害,就是因为你的东西都被扣在沈敬家,赶紧拿回来,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沈清池经他提醒,终于想起这茬——他早就想把自己的证件拿回来了,但没想到周望延会被这么快保出来,还盯上陈祺语。

    事发突然,他只能把证件的事往后推。

    他自己是没办法回沈家拿东西的,且不说沈敬肯不肯放他进门,就算肯,他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冒险,于是他问:“叔叔帮我跟警察说过了?”

    “我不说,难道你自己说?”沈放语气不太好,似是想责备他对自己的事一点不上心。

    沈清池自知理亏,没敢继续反驳。

    吃完饭,他上了停在家门口的车,司机还是上次送他回沈家的司机,车却又换了一辆,这辆车他以前没在地下车库见过,好像是新提的。

    “以后这车就是你的专属接送车了,你把司机的联系方式加上,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叫他。”沈放说。

    沈清池看向那辆崭新崭新的豪车,瞳孔地震。

    有钱就是好啊!

    他坐着这辆“专车”来到警局,跟警察说明来意过后,警察把一个文件袋交给了他。

    “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警察说,“你仔细清点一下,看看齐不齐。”

    沈清池把文件袋打开,将里面的证件翻过一遍——户口本、病历本、小学初中高中毕业证、甚至出生证等等,都在里面。

    他总共有多少证件,原主脑子里的记忆很模糊,不过应该是没有遗漏,于是他点点头:“都在,谢谢叔叔。”

    “不客气,以后自己的东西要保管好,可别再让人有可乘之机了。”警察叮嘱道。

    沈清池乖巧点头,又说:“对了叔叔,我能问问,关于周望延的事……之前你们说我们提交的那份录像,需要配合其他物证才能给周望延定罪,现在找到了物证吗?”

    “哦,这个你放心,我们对周望延家里进行了全面搜查,找到了用剩下的杏仁粉,以及他购买杏仁粉的小票记录,我们还调查了他购买杏仁粉和椰蓉的那家蛋糕店,经店家证实,确有其事。”

    “沈家所有人都说没有告诉过周望延你杏仁过敏,我们也没能在你的病历本上没能取得周望延的清晰指纹,目前我们无法确定他究竟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这件事,但既然他已经亲口承认了,我们也就不再细究,且根据沈家的保姆描述,沈家人都知道你杏仁过敏,在过去十一年间,不会购买任何杏仁制品,那么周望延特意购买杏仁粉,并将其掺入椰蓉当中进行掩饰,目的也就非常明确了。”

    听到警察这么说,沈清池放下心来。

    看起来沈放的计划还真是计划对了,如果没有那段录像,证据链就会缺失一环,难以给周望延定罪。

    “虽然你们的录像帮了我们很大忙,我也很能理解你们想让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的迫切心态,但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了,你们的生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警察又说。

    这番话沈清池已经听了好几遍,这次他依然和之前几次一样,乖乖应道:“我知道了叔叔,以后一定不会了。”

    离开警局,沈清池回到车上。

    他再次打开了文件袋,从里面拿出户口本。

    刚才看到户口本在里面的时候,他其实有点意外,不太相信沈敬会这么配合警察,轻易把这玩意交出来,等到他把户口本打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他的户口已经不在沈家。

    户口本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落户地址也很陌生,并不是沈家那栋豪宅。

    看起来,沈敬夫妻早就不把他当沈家人看待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把户口本收起来,又把其他证件一本本打开看,最后拿出了病历本。

    广泛使用电子病历的现在,这种东西已经很少见,看起来还颇有年代感。

    病历本有好几本,最早的能追溯到十几年前,因为时间久远,纸页都泛黄了,他在原主三岁的病历中,找到了关于“紫外线过敏”的部分。

    在七岁的就诊记录里,有“杏仁过敏引发哮喘”的内容。

    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其他记录,以便确定这具身体还有没有别的过敏原,他可不想因为不小心接触到不该接触的东西而生病或者丧命。

    看了一圈,却没发现还有其他过敏原,只看到有医生建议他少吃海鲜。

    海鲜……他倒也不是很感兴趣。

    沈清池放下心来,把所有东西重新塞回文件袋,听到司机说:“沈先生,我们到了。”

    沈清池回到家中,见沈放正在研究他盘过的核桃,他换了鞋走向对方:“叔叔,我回来了。”

    沈放没看他,只一点头:“东西都拿到了?”

    “拿到了,”沈清池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将户口本摊开来,“不过,我的户口现在这是落在哪里?”

    沈敬给他落的户口,他实在不太放心,还是问问沈放比较好,最好能找个机会再迁一下,以绝后顾之忧。

    沈放扫了一眼上面的地址,视线微停,脸色沉了下来。

    他半天没吭声,沈清池觉得事情不太对,小心询问道:“叔叔?怎么了吗?”

    “……这是你三叔家的地址。”沈放说。

    沈清池一惊。

    三叔?

    沈敬的三弟,不是早就死了吗?

    沈放合了合眼,似乎在回忆什么:“你三叔叫沈故,我之前应该跟你说过,他喜欢赛车——他高中毕业就加入了赛车俱乐部,连大学也没念,之后的几年中,他所在的车队参加了各种比赛,拿过许多奖项,名声鹊起,他也成了名噪一时的赛车手。”

    沈清池还没听他详细说过关于三叔的事,小说里也没有相关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沈放在提起这个话题时,语气格外沉重。

    “他死的那年才24岁,而我还在上大学,当时他的车队要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赛事,邀请我去看,但我那天刚好要考试,错过了。”

    沈清池听着他说,有了不祥的预感。

    “等我考试结束,从考场出来,就听说他出事的消息。”沈放的声音更加冷了,他语调依然平静,却平静得让人发寒,“他的车被动了手脚,在赛场上发生了严重事故,他被送到医院抢救,却没能抢救过来。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里看到他面目全非的遗体,当时沈敬也在,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真心在为失去弟弟而难过。”

    “在那场他最为看重的赛事上,他出了事,车毁人亡,这件事轰动一时,无数人质疑这是谋杀,可警方没能找到任何证据,他的车在事故中损毁严重,一切痕迹都被猛烈的撞击和爆炸抹除。”

    “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沈敬动的手脚?”沈清池问。

    沈放冷笑了一下:“我曾经在沈敬家安装过窃听器,录下过一段他和朱正娟的争吵,当时朱正娟气急了,大骂他‘如果你敢跟我离婚,我就把你谋害你两个弟弟的事告诉警察’。”

    沈清池:“……”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何槽起,半天才道:“你在……沈敬家装窃听器?没被发现吗?”

    “当然没有,不过当时我也只是尝试,没敢放太长时间,就把窃听器回收了。”

    沈清池咽了口唾沫:“所以,这次沈敬这么干脆地让朱正娟去给周望延顶罪,就是因为当年被她威胁了?”

    沈放摇了摇头:“当时朱正娟说的只是气话,沈敬也知道,他们早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朱正娟真的把这件事告诉警察,自己也逃不掉,因为她是共犯——至少也是包庇。”

    沈清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放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户口本,拉回正题:“这栋房产,起初是沈敬送给沈故的,作为他十八岁的成年礼,沈故死后,房子自然又回到了沈敬手里。”

    十八岁的成年礼……

    沈清池打了个寒颤。

    原主今年也十八岁。

    沈敬在这种时候把原主的户口迁到这套房产下,再结合沈故最后的结局……

    这是故意恶心人吧?

    他莫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艰难道:“我是不是……想多了?”

    “你没想多,沈敬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沈放说,“他这种人,从来不会明面上对你做什么,只会在背地里玩阴的。”

    沈清池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他搓了搓胳膊:“那叔叔你呢?三叔去世后,你怎么样了?”

    “我……”沈放忽然叹了口气,他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我当然是意识到了,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清除的目标。”

    “其实二哥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太多实感,因为我跟他关系很淡,当时我猜到他的死可能跟沈敬有关,我想着大不了我以后出国留学,只要离沈敬够远,就不会被卷进沈家的风波。”

    “但三哥的死告诉我,我想错了。我和三哥关系还不错,他的死是真的给我带来了冲击,后来我曾一度庆幸自己因为考试错过了那场比赛,不然的话,我就要亲眼目睹他出事。”

    “叔叔……”

    “那时候我明白了,身为沈敬的弟弟,一旦有哪方面出众,就会成为他的抹杀目标。”沈放说,“我大学时成绩还行,思来想去这样很危险,于是我装作因为三哥的死受了刺激,从此性情大变,开始不务正业、混吃等死,天天泡在酒吧KTV,课不去上,试不去考,最后肄业——果然,我逃过一劫。”

    沈清池看着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叔叔……上的哪所大学?”

    沈放笑了:“不如你猜猜看,我上哪所大学,会觉得自己成绩太好容易被沈敬暗算?”

    沈清池不禁睁大眼:“不会是青大吧?!”

    “至于那么惊讶吗?”沈放把玩着核桃,“名校肄业,我当年也算是风云人物了,你现在去学校找几个老教授问问,说不定他们还记得我。”

    “你……”

    “替我难过,还是替我不值?”沈放挑了挑眉,“我那时候不比你大多少,相比学历,我觉得还是性命更重要些。再说了,那个年代,青大可比你们现在好考多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沈清池抿了抿唇。

    这怎么能叫不可惜?

    就算十几年前青大再好考,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名校,明明是自己考上的大学,凭什么因为沈敬不能顺利毕业?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同时也想清楚了一些事。

    是因为得知原主考上了青大,所以沈放在参加家宴时看到他被朱正娟骂,才会想着替他解围?

    他终于知道沈放维护他的初衷是从何而来了。

    因为沈放当年也是孤立无援,找不到任何可以求助的对象,最后迫不得已,选择了肄业这种方式才逃过沈敬的暗算,所以在看到有着跟他相似经历的原主时,出于同情和感同身受,想帮他一把。

    在小说里,原主没有给予他回应,而他穿过来后向沈放求助,那么沈放在确定他不是卧底后,也就顺理成章地把他纳入己方阵营,帮助他逃离沈家,帮助他顺利报到……等等一切能够帮到他的地方。

    居然是这样……

    这些在原著中没有交代过的设定,自行补全之后,反倒让故事变得更合理了。

    “叔叔。”沈清池唤他。

    沈放抬起眼来:“怎么?”

    沈清池不答,忽然凑上前去,倾身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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