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放的咳嗽因他这句话停顿了一瞬,又克制不住地重新响起来。
车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异,坐在前面的司机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装没听见。
沈放把手挡在嘴边,咳了好一阵,随后把脸别开,装作欣赏窗外的风景。
直到下车,沈清池都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不仅如此,他甚至晚上都没跟沈放同睡一张床,主动回了自己房间,沈放试图挽留他,沈清池说:“叔叔都已经康复了,一定能照顾自己照顾得很好吧,我想这里没我什么事。”
沈放哭笑不得。
小猫咪脾气还挺大。
于是这天晚上,沈放先生只能寂寞地独守空房,到第二天他出门时,才得到沈清池一句敷衍的“路上小心”。
沈放有事要忙,沈清池也没闲着,他先是把昨天没收拾完的屋子收拾完,等到下午,去了一趟苏亭的酒吧。
苏亭之前帮他买的药已经到了,她本来还打算坐飞机给他们送过去,结果沈放提前出院,倒是省了麻烦。
这段时间酒吧只有陈祺语一个人帮忙,苏亭也没招新的店员,因为整整一个月没来上班,沈清池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要这个月的工资了。
下午三点,还没到酒吧开门的时间,他事先和苏亭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两人二十多天没见了,他刚进门,苏亭便主动跟他寒暄起来:“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隔三差五就有客人问你是不是辞职了,还回不回来。”
沈清池抱歉地冲她笑笑。
“你要的药,”苏亭把一个小收纳盒推给他,里面有几种不同的药,每种都有几盒,“这些都是疗效不错的药,我也不知道沈放需要哪个,索性都买来了。”
“谢谢苏姐,”沈清池乖巧道,“这些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钱就不用了,就算要给,那也应该沈放自己给——他人呢,回来都不说见我一面?”
沈清池刚把这茬抛在脑后,让她一提醒,瞬间又垮起了小猫批脸:“别提了。”
他当场把沈放的“罪行”向苏亭控诉了一遍,怒气冲冲道:“他爱疼就疼去吧,我才不想管他。”
苏亭饶有兴致地听着,心说“打情骂俏”这个词果然是人类千年实践得出的真理。
这个沈放,居然还真把沈清池搞到手了。
沈清池跟她吐槽了一番,气也消了大半,想给沈放发个消息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又觉得自己这么关心他岂不是在示好,谁先主动谁就输了。
苏亭看他这眉头紧锁的模样,决定帮帮这对多灾多难的小情侣,她故作惊讶道:“沈氏集团今天开新闻发布会了?”
沈清池瞬间支棱起耳朵:“今天?”
“对,就在刚刚,”苏亭把手机拿到他面前,上面正在播放一段视频,“我朋友发给我的。”
视频录制的是发布会现场,以往这种场合都是由沈敬出席,现在沈敬被捕,出席发布会的人,居然变成了沈放。
沈清池看着视频里的人,有些难以把他和这种正式场面联系起来,一直以来与沈放相关的似乎都是什么酒吧KTV、高尔夫球场、台球厅,或者其他娱乐会所。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放穿的这么正式。
他身上不是今早出门时穿的那身衣服,而换了一身深色的西装,还打了领带,回答记者提问时,语气正经而游刃有余,脸上笑意收敛,那股无形的气势掩饰住了原本的病容。
沈清池看着他,觉得这样的沈放实在很陌生,却又奇怪的并不违和,这让他忽然有了某种设想——如果没有沈敬,他应该就是这般模样吧。
因为提防沈敬的陷害,隐藏实力十几年,时至今日终于得以重见天光,就像一颗蒙尘的宝珠被重新擦亮一样,堪称光华夺目。
沈清池看得有些出神,把这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全然忘了这是苏亭的手机。
苏亭坐在旁边看着他,眼尾弯成了别有深意的弧度。
原来小猫咪也会为人类沦陷。
沈放这不得好好感谢她。
她凑近了对方,语调带着那么一丝蛊惑意味:“认真工作的男人帅吧。”
沈清池也没抬眼,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你是更喜欢事业型的,还是更喜欢居家型的?”
沈清池稍加思考:“发现事业型的男人很会做饭,居家型的男人也能搞事业的时候,我最喜欢。”
苏亭语调染上笑音:“那你叔叔岂不是两个都占?”
沈清池愣了一下,突然回过味来了,有些恼羞成怒:“苏老板!”
“哎呀,我只是随口一说,”苏亭拿回自己的手机,“怎么不叫姐姐了,不乖哦。”
沈清池不想搭理她了。
不知道沈放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想回家,干脆继续待在酒吧,到了晚饭时间,陈祺语来了。
陈祺语整整一个月没见到他,快要想死他了,冲上来就给了他一个拥抱,激动地说:“清池,你可算回来了!”
沈清池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这段时间还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了!”陈祺语向他哭诉,“宿舍永远只有我一个人,想找人说话都没地方说,写作业遇到不会的题没办法问,在酒吧打工也好无聊,都没人陪我。”
“你居然觉得在酒吧打工无聊吗?”苏亭露出惊讶的表情,“那沈清池来之前,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无聊?”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清池有点脸红,“苏老板,你就不要逗我了。”
“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苏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那我这个不重要的人就早点退场喽——你们两个,好好在这里看店,晚上我有点事要忙。”
陈祺语连连点头:“没问题。”
送走了苏亭,两个少年留在酒吧,陈祺语问:“晚上你叔叔过来吗?”
“应该不吧,他那边可能还没忙完。”
“那你要不要邀请他过来?”
“不,”沈清池果断拒绝,立刻板脸,“我等他主动联系我。”
第62章
陈祺语见他这反应,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压低声音,八卦兮兮地问:“你俩吵架了?”
“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
“冷战。”
陈祺语一愣,随即没忍住笑出了声,两颊的酒窝又浮现出来:“那还不是吵架了?”
“没吵,是我单方面骂他,他不还嘴。”
陈祺语又想笑,连忙忍住了,努力清清嗓子:“所以是为什么?”
“你见过被捅了两刀伤了肺叶失血性休克昏迷了二十天,苏醒以后刚过了五天就要强行出院的吗?”
陈祺语果断摇头:“没有。”
“你见过出院以后立马定了返程的机票,落地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去参加新闻发布会的吗?”
陈祺语再度摇头:“没有。”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生气了?”
“没……啊不,明白了,”陈祺语深表理解,点点头做出结论,“所以你们产生矛盾,并不是因为感情不好,而是感情太好了。”
沈清池起身就走。
“你别走啊,”陈祺语连忙追上去,“我没说错吧清池,不过我理解你,你叔叔这么做的确不对,丝毫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
沈清池瞥他一眼。
“要不这样吧,我帮你骂他,”陈祺语自认为想出了绝佳的主意,“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沈清池皱了皱眉。
半晌他冷漠拒绝:“不用。”
从没谈过恋爱的班长大人恐怕这辈子都理解不了“我要骂我男朋友,但我的男朋友只有我能骂”的奇怪心理,他茫然地看着沈清池,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沈清池终于收到沈放发来的消息,他满怀期待地打开,收到的却是:【今晚有个饭局,不回家吃饭了,你自己弄点吃的】
沈清池:“……”
他简直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对着这行字咬牙切齿,消息也没回,一把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转头对陈祺语道:“祺语,今晚我在这陪你打工。”
陈祺语一头雾水:“啊?”
沈清池没回消息,而沈放居然也没再发,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十点,酒吧要关门了,沈清池不得不回家。
他心情十分不爽,出门打车,却看到沈放的车停在门外,不免一阵吃惊,心说沈放该不会是故意骗他,然后突然出现,想给他惊喜吧?
他连忙走上前去,拉开车门,却发现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刚升起的激动之情瞬间消了大半,他问司机道:“沈放呢?”
“沈先生让我来接您,”司机小心翼翼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位小少爷心情不是很好,“他说他有个饭局,应该不会很快回家,所以让我先来接您。”
沈清池表情冷了下来:“都十点了,他还没结束?”
“这我也不清楚,”司机解释,“他说结束了会通知我。”
“……知道了,”沈清池上了后座,“回家吧。”
沈清池晚上在酒吧吃的饭,因为生气没吃多少,现在又饿了,他回家以后先是给自己煮了一包泡面,慢吞吞地吃完,沈放没回来。
然后又去洗了个澡,沈放还是没回来。
他生气极了,决定不再等他,自己回到房间睡觉。
他特意没关房间门,关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凌晨时分,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沈清池立刻闭上眼,装没听见,客厅里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是沈放换了衣服,然后便是上楼的脚步声。
……居然都不来看他一眼的吗?!
沈清池翻了个身,彻底不想搭理他了,尝试入睡。
谁料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和以往咳两下就会停下来不同,这次咳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沈清池终于躺不住了,起身上楼。
沈放房间的门没有关严,咳嗽声便从门缝里漏出来,沈清池推门进去,发现声音是从浴室传出来的,他走到门口,就见沈放正撑着洗手台,咳嗽不止。
而池子里赫然有着暗红色的血块,星星点点的血迹挂到池壁上,被水稀释成粉红色,蜿蜒流下。
沈清池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沈放余光扫到他来,终于艰难地止住咳嗽,大口呼吸了一会儿,伸手打开水龙头,将池子里的血迹冲掉:“吵醒你了?”
“你……”沈清池被他这过于淡定的反应惊得无以言表,情不自禁地抬高了音量,“你都咳血了你还不去医院!”
“瘀血而已,”沈放漱了漱口,好像有些上不来气似的,声音虚弱极了,“咳出来……就会好了。”
沈清池快要被他气到心梗,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你赶紧跟我去医院!”
这不拉不要紧,一拉之下,居然发觉他身上烫得厉害,沈清池再是一阵心惊:“你发烧了?”
“没有吧,”沈放试图挣脱,“可能是刚才洗澡,水开得太热了。”
“你还洗了澡?”沈清池音量更高了,他再打量对方一遍,果然发现他头发都没擦干,还在往下滴水,又抽抽鼻子,隐约闻到沐浴露的香味掩盖之下,有一股淡淡的酒气,“你是不是喝酒了?”
沈放似乎体力不支,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喘个不停。
沈清池感觉出他不对劲了,再一次伸手拽他:“你快点给我过来!”
他把沈放拉回房间,让他在床上坐下,摸了摸他额头,一下子紧张起来:“你真的发烧了,你家体温计在哪儿?”
“唔……”沈放一阵阵晕眩,有些听不清他说的话,“不记得……”
沈清池也不指望他能老实交代了,自己去抽屉里找,一通翻箱倒柜之后,总算找到了。
他给沈放测完体温,猜测瞬间落实:“快跟我去医院。”
“清池,”沈放没有任何想要听话的样子,甚至伸手抱他,“你陪我睡觉吧,我不想再一个人睡觉了。”
“明天陪你睡,你先跟我去医院!”
“明天要睡,今天也要睡,”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喝酒,沈放开始胡言乱语,他用力抱住对方,“求你。”
他身上烫极了,沈清池只感觉自己都要烧起来,奋力挣扎:“别闹了!你再不去医院,就活不到明天我陪你睡觉的时候了!”
“不会的……”沈放用脸颊在他身上蹭蹭,“家里有退烧药,吃一下就好。”
沈放头发还没干,沈清池被他蹭了一脸的水,拼命把脑袋别向一边:“那你倒是去找药啊!”
“左边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沈清池:“……”
这到底是糊涂了还是没有!
他恼怒不已,猛地挣脱对方的钳制,找到他说的退烧药,发现保质期只剩两个月。
……至少没过期。
他赶紧把药给对方吃上,又拿浴巾疯狂给他擦头:“你喝了多少酒?”
“没喝多少……”沈放又开始咳嗽了,“你放心,就这一次,事情我已经处理完了,明天就可以……咳……可以好好休养。”
“明天休养,今天就要把自己弄到半死不活吗?”沈清池把毛巾扔在一边,用力把他半干的头发撸到脑后,迫使他露出额头,眼睛看向自己,“我不喜欢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我没有,”沈放的眼睛有些失焦,但意识好像还清醒,“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
他说着,再一次将对方抱紧,似乎因为酒劲上头,脑子不太清醒,轻易吐出了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话:“我甚至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知道训斥我,却不知道对我坦诚。”
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沈清池瞳孔微微收缩:“什么?”
什么叫不知道他的姓名?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沈放看穿了他的伪装,难道不仅仅是看穿了伪装,甚至连他不是原主都知道吗?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居然没立刻意识到他在转移话题,轻易跟着他走了:“我……当然叫沈清池。”
“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沈放露出伤心失落的表情,“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你却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愿意告诉我?”
“……我的确叫沈清池,”沈清池难得说实话,却被他质疑在撒谎,莫名不爽起来,“姓沈的沈,清澈的清,池塘的池——不能因为有了一个沈清池,我就不能再叫沈清池了吧?”
“你也叫沈清池……”沈清池喃喃,“你们同名同姓,却不是同一个人。”
沈清池沉默。
他内心其实有些震惊,沈放居然真的发现了他不是原主。
是从什么时候?
是从看穿他伪装的那一天起,就确定了吗?
他到底是哪里装得不像?哪里出现了破绽?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顶多是会怀疑“沈清池”假装柔弱、扮猪吃虎吧,沈放是怎么直接怀疑到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上的……
沈放将胳膊环在他腰间,又问:“那年龄呢,你和他,一样大吗?”
“我应该比他大几个月。”
“还好,”沈放居然露出了笑容,“至少我没有在和不明不白的人谈恋爱。”
沈清池撇嘴。
什么叫不明不白的人……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沈放将他抱到身上,仰起头看着他的脸,“你是沈清池,又不是沈清池,你是怎么成为沈清池的,你变成了沈清池,那原本的沈清池又去哪儿了?”
他一段话里说了这么多个“沈清池”,沈清池第一次被人叫名字叫到浑身发麻,他看着对方,开始犹豫。
要实话实说吗?
沈放现在喝了酒,还发着烧,明天醒来一定会断片吧。
……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第63章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沈清池说,“一开始我以为他会回来,所以才让你帮忙寻找他的亲生父母,想着万一有一天他回来了,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和他们一起生活,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沈放微微眯起眼来,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
沈清池没去观察他的反应,心里正想着另外的事——以沈放的人脉,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原主的亲生父母却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放道:“周望延的养父母已经去世了,死于一场意外事故,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无法验证他们和沈清池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想再找找,万一他们并不是沈清池的亲生父母,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反而让你伤心。”
沈清池“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又觉得哪里奇怪,沈放的思维这不是挺清楚的吗?
“所以,你真的不是沈清池,”沈放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那你是谁,能告诉我吗?”
沈清池犹豫极了,他倒不是不敢说,只是怕说了沈放也不会相信,他思考片刻,最后道:“那如果我告诉了你超出常理的解释,你会信我吗?”
“那要看你的‘超出常理’到底有多么不合理,”沈放说,“要是你告诉我,你是外星生命研究出来的实验体,被UFO投递到地球,我是不会相信的。”
沈清池:“……”
他一时竟判断不出,穿书和外星生命侵占地球哪个更离谱些。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反正他说了,至于沈放信不信,那是他自己的事。
“其实是因为我看了一本小说,”沈清池小心翼翼,“那本小说名字叫《真少爷归来后》,周望延是小说主角,也就是‘真少爷’,而对应的‘假少爷’,叫沈清池。”
“小说?”沈放分明在发烧,却还能思考,“你的意思是,书中有个和你同名同姓的角色叫沈清池,然后你看了这本小说,就……穿进了书里?成为了书中的沈清池?”
沈清池点点头:“准确地说,是我在看完小说以后,不小心从宿舍的床上摔下来,撞到了脑袋,然后就穿书了。”
“穿书……”沈放仔仔细细咂摸了一下这个词汇,“所以你是想说,其实我们都是书中的角色,只有你不属于这里,是个‘局外人’?”
沈清池对他的理解能力感到惊奇,居然一下子就能猜到他是穿书,还能意识到“自己是书中角色”。
他用力点头。
沈放思考了两秒,随即轻笑出声。
沈清池面子有点挂不住了。
所以是根本没信吗!
沈放笑得咳嗽,他把头别到一边,用手挡住了嘴,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居然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沈清池啊……”
这句话已经被他重复了第三遍,沈清池开始跟不上他的思路了,更没明白他这个松一口气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好你不是沈清池,”沈放把脸贴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喃喃,“如果是他的话,根本不可能和我谈恋爱吧,我也不可能对他下手。”
沈清池明白这个“他”应该指的是原主,按照原主的性格,的确不可能和沈放在一起,或许,他连恋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的话,就能下手了吗?”沈清池问。
“是你主动邀请我的,”沈放轻轻亲吻他颈侧,因为发烧,他嘴唇很烫,呼吸也很烫,他微微喘着气,“曾经我以为,你没有我也能活得很好,所以想为你付出一切,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准备放任你这么一走了之,你要留下来,好好补偿我。”
沈清池不知道他现在是酒后胡言,是病中乱语,又或者是真心话,他将手指插进他发间,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可是叔叔,我们满打满算,其实才认识三个月。”
“三个月很短吗?”沈放抬起头,他脸色苍白,明明发烧又喝了酒,脸上却不见一点血色,“我养过的最久的猫,也只养了三个月。”
沈清池指尖一停:“原来叔叔一直把我当猫吗?”
“不把你当猫,要怎么原谅你所犯下的罪行?”沈放用有些迷离的眼睛看他,“就算是小猫咪,也不能这么欺负主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利用我的感情,我会伤心的。”
沈清池没吭声。
沈放好像更加虚弱了,他声音越来越无力,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疲倦,退烧药正在生效,他额头有了一点汗珠,气息愈发不稳:“清池,别扔下我。”
“明明是你自作主张,想要扔下我,”沈清池抚摸着他的耳朵,感觉他耳廓很烫,“我可从来没有打算一走了之,每次都是叔叔先把我推开,这次更加过分,想以自己的死为我铺路,哪有铲屎官会做这种事?”
“铲屎官?”沈放又咳嗽起来,但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可你明明故意装听不懂我的表白,要我怎么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
经他提醒,沈清池才回想起自己曾经骗沈放说“喜欢你”,又装单纯装听不懂的事,眼神一时变得有点奇怪——沈放连这都记得,真喝醉了?
怕不是在演他吧。
“我要不是真心的,在你昏迷期间我就跑了,”沈清池振振有词,“我装弱小骗你收留我,可你也举一反三,卖惨骗我对你心软不是吗?我们能不能就此扯平,不要再翻旧账了?”
他干过的坏事,那没个一天一夜可扯白不完。
小猫咪很有自知之明,并试图蒙混过关,让铲屎官不再纠缠,而某个猫迷心窍的铲屎官居然答应了:“好吧,但是……”
沈清池不想听但是。
就算他不想听,沈放还是要往下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准再骗我。”
“那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不准什么都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沈清池讨价还价。
“……好,都听你的。”沈放似乎非常累了,已经没有精力再跟他战斗几个回合,他眉心拧出褶皱,呼吸更加凌乱,“清池,我难受。”
沈清池摸了摸他额头,摸到一手的汗,又去试他脉搏,感觉到他心跳快得吓人,不禁心头一惊:“你快躺下。”
他感觉到不妙,心说沈放晚上喝了酒,他刚才又给他吃了退烧药,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反应吧?
他不禁紧张起来,瞬间把刚刚的话题全部抛在脑后:“叔叔,你还好吗?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沈放喘着气,合上眼皮,有些睁不开眼,“退烧药的作用……一会儿就好了。”
“你等我一下,”沈清池赶紧去洗手间投了一条温毛巾,回来给沈放擦拭额头的汗,“除了发烧,喘不过气,还有什么其他不舒服吗?”
沈放摇头。
他执意不去医院,沈清池只好退让了一步:“如果半小时以后烧还没退,就去医院,好不好?”
沈放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迷迷糊糊道:“嗯。”
他精神已经疲乏到了极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昏睡。
沈清池在旁边守着,不停给他擦拭额头,他听到沈放沉重的呼吸声渐渐缓和下来,趋于平稳。
退烧药的作用下,他高热的体温确实降了一些,身体不再烫得吓人,沈清池松一口气,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沈放的情况稳定了些,让他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紧接着涌上一股虚脱般的疲惫感,这让他大脑有些晕眩。
所以沈放……到底信没信他的话?
叔叔的反应有些出乎他意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他表现得太平静了,反而让他觉得不真实。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书中的角色”,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地跟他这个“局外人”交谈,还说出让他不要抛下自己的话,沈放……如果不是他酒后思维混乱的话,怕是早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但沈清池并不认为沈放能事先猜到他是所谓“穿书者”,之所以这么平静,八成是他做好的“思想准备”,是“无论如何我都喜欢他”。
不论他是穿书者,还是别的什么人,又或者真的是外星生命,沈放都不会改变心意。
明明知道他不是沈清池,而是一个连姓名、身份、目的都不明的外来者,居然还要喜欢他。
甚至做好了对方可能不会给他任何回应的准备,依然要一厢情愿地付出,要成全他。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说他自我牺牲,丝毫也不为过。
沈清池心情复杂,他难得地产生了一点愧疚之心,伸手将沈放汗湿的头发撩到脑后,注视着他的睡颜。
此时的沈放看上去并不舒服,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是皱起的,他忍不住将指尖抵在对方眉心,轻轻按揉,试图将那褶皱抹平。
他曾经考虑过,如果真的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和沈放过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如,他就顺应了他,认可他当“铲屎官”吧。
第64章
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沈清池心里像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并没有所谓波澜壮阔,而是像一滴水滴进大海,像细小的浮尘一粒粒缓缓飘落,一切在静谧无声中悄然落定。
他当然可以接受和沈放成为恋人。
他不在乎年龄、性别、身份或关系,只要是真心对他好的,他都可以考虑。
当然,沈放早已远远超过了这个“最低标准”,他对他太好,为他付出了太多,即便是他,也要情不自禁地被感动。
他看过小说,对沈放本来就有天然好感,加上这份感动,他姑且认为这份混合而成的感情可以被定义为心动,定义为喜欢。
沈清池坐在床边,长久地注视着睡着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叔叔这么快就睡着了,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呢。
于是他只好等待对方醒来,虽然知道他今晚大概是不会醒了,却也不敢完全放松,直接去睡觉,中途困得不行,直接趴在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就感觉脖子酸痛,腰也酸痛,被枕了一宿的胳膊完全麻了,活动半天才缓过劲来。
沈放还没醒,他赶紧把旁边的枕头被子弄乱,伪装成自己在床上睡过的样子。
随后他摸了摸沈放的额头,发现还是有点烧。
退烧药的药效早已经过了,他现在低烧,也没法再吃,沈清池皱眉思考了一会儿,从抽屉里翻出之前从医院开回来的消炎药。
持续低烧可能代表体内有炎症,沈放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身体没恢复,居然还去喝酒。
把药放在床头,他下楼去准备早饭,自己先吃了,然后给沈放弄了一份“病号饭”,放在锅里保温。
上午十点,某人终于醒了,他还是有些倦怠,懒洋洋地赖在床上不想动。
“快点起来吃药,”沈清池催促,“你再不起,早饭就变成午饭了。”
沈放闻言终于睁眼,用低哑的嗓音道:“你给我准备了早饭吗?”
沈清池不答。
沈放立刻动了,他有些吃力地坐起身,一用力又引起咳嗽,捂着嘴走向洗手间。
沈清池听他这咳声就发怵,沈放咳血的画面他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他站在洗手间门口盯着他洗漱,确定他没再咳出血来,这才稍微宽心。
沈放还是很虚弱,洗个漱好像耗尽了他的体力,撑着洗手台直喘,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回到房间。
沈清池见他这样子,觉得他也不像是还有力气下楼的,索性把早饭端到了楼上来。
沈放边吃饭,他边和他聊天,一本正经地说:“叔叔,我可以答应跟你交往。”
沈放正喝了一口粥,被他这单刀直入的话题吓到,当场呛住,连忙捂嘴咳了好半天,错愕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跟你交往,”沈清池又重复了一遍,“不过,我有条件。”
沈放听见“条件”二字,不禁失笑:“我的遗产都能给你,还有什么条件是不能答应的?”
“这个不一样,”沈清池无比郑重地说,“我的条件是,叔叔要先见过我的真实面目,再决定还要不要继续宠我。”
沈放把“继续宠我”这几个字放在舌尖仔细咂摸了一下,眼角带上笑意:“还要怎么见你真实的样子?我难道不是已经见过了,在我这骗吃骗喝,骗钱又骗感情的小野猫?”
沈清池哼了一声,不满道:“我可没骗你钱,明明是你主动给我的。”
“嗯,对,”沈放说,“所以骗吃骗喝骗感情算是承认喽?”
沈清池别开眼,不太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总之,小野猫就是小野猫,可不会因为和你谈恋爱就变成家猫,你最好充分了解一下他的习性,再决定要不要饲养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了解得还不够充分?”
“当然,”沈清池点头,“毕竟我为了扮演‘沈清池’,还是有在收敛的,如果让我做回原本的自己,可不仅仅是你所看到的。”
“嗯……”沈放轻轻用指节蹭着自己的下巴,“是说,比欺骗感情还过分吗?”
“……当然不是那个层面!”沈清池有点生气了,“我是说,我原本的性格、生活习惯、衣着风格等等,都和‘沈清池’完全不同。”
“这样啊,”沈放居然松了一口气,“这有什么,你不是‘沈清池’,自然会和他不一样,你只需要按照你的心意来就好——这就好比……捡到一只流浪猫的时候因为它听话、黏人,被它可爱到,所以带回家了,结果在家里待了几天,它就原形毕露,开始咬人、拆家、上蹿下跳一样吧,放心,这种事我经历得多了,不会放在心上。”
沈清池:“……”
这比喻……还真让他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我还有一点疑问。”沈放说。
沈清池被他反将一军,心情不太好,闷声闷气道:“什么?”
“你说你和‘沈清池’完全不一样,那么除了名字和年龄,没有其他相似之处了吗?”
沈清池思考一番:“我和他长得很像,稍微不像的那点,大概是他长得更单纯、好欺负。除此以外,我和他成绩也很接近,我也是六百八十多分被学校录取的,不过我读的专业跟他完全不同。”
沈放点点头,又对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沈清池:“哦还有,你说他的亲生父母可能已经不在了对吧?我也没有爸妈,我是孤儿……不,弃儿,是福利院抚养我长大的。”
“所以你才对‘沈清池’的父母没有一点好感,对沈家没有半分留恋,”沈放懂了什么,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没有人想收养你吗?”
“当然有,每年都有,”沈清池轻哼一声,似是不屑,“我才不稀罕跟他们走,家庭、父母都是没用的东西,我不需要这些东西,福利院的院长对我很好,来帮忙的义工姐姐对我也很好,有他们就足够了。”
他这想法不可谓不偏激,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毕竟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猫,不可能在被亲生父母抛弃以后,还能像猫那样无条件地继续信任下一任父母。
所以他宁可没有。
他不会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沈放听着他说,并没有纠正他的意思,而道:“那你现在,怎么又甘愿被我‘收养’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总之就是不一样。”
“因为我对你好?”沈放嗓音还有些哑,或许因为低烧,他语调缓慢,显得比平常更加懒散,“充当你的长期饭票,还为你付出感情——是不是?”
沈清池不吭声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收养你的人不会对你好?”沈放放下勺子,将小碟里的白水煮蛋剥掉蛋壳,从中间掰开,放进调好的蘸料,让蛋黄充分浸上料汁,尝了一口道,“你这料调得不错,跟谁学的?”
沈清池看着被他吃了一半的水煮蛋:“在福利院的时候,每天早饭老师都会发一个鸡蛋补充营养,水煮最简单,但有很多孩子都不爱吃,于是有一天,早餐再见到水煮蛋,发现额外配了一碟蘸料,从此以后,大家都爱上了白水煮蛋。”
沈放没料到他会讲这么一个故事,微怔了一下,指尖的动作停顿片刻,才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吃完:“这么说来,你光尝尝蘸料的味道,就能将它完美还原?”
“那当然不能,是因为我在福利院待了很久,难免要照顾弟弟妹妹,经常去厨房帮忙,跟厨师学会的。”
“这样啊,”沈放垂下眼,看着剩下的蘸料,“福利院的生活,很苦吧?”
“倒也没有,福利院会供我们上学,会有人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至于其他方面,比如和同龄人相处……我很会打架,谁想欺负我就把他们打跑,谁敢去老师那里告我的状,我就哭得比他们更凶,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沈清池一脸坦然地说着,“反正我比他们更有优势,我长得好看,老师们都喜欢我,他们知道老师向着我,就不敢再惹我了。”
沈放:“……”
小猫对自己的天然优势了解得非常透彻,并懂得加以利用。
“还有那些想收养我的家长,我不会跟他们走,却知道怎么哄骗他们帮我买糖,买冰淇淋,买小零食而不被老师发现,就这一点来说,没人比我更擅长。”
沈放沉默了。
他好像看到一只翘着尾巴的小野猫,在炫耀自己骗路人投喂它的光荣事迹。
“所以叔叔,你还是要先了解清楚,再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养我,”沈清池说,“一旦你决定了,我可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我会赖上你一辈子的,你胆敢抛弃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放听完,居然笑了,他笑得轻轻咳起来,非但没因他这一番“狠话”生气,反而心情更好了。
他眼尾弯成了好看的弧度,轻声说:“好啊,那就请你赖上我一辈子吧。”
第65章
沈放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是带着笑的,他明明看上去疲惫又憔悴,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却有着奇异的光彩,灼热而炽烈。
沈清池被他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莫名有些不太自在,果断转移了话题:“别看我了,你快点吃饭。”
“好,”沈放嘴上答应,可目光依然粘在他身上,“不过,今天你怎么不主动喂我?”
“……你又不是不能自理,”沈清池表情一言难尽,“你剥鸡蛋不是挺利索的吗?”
出院以后,沈放的左手得到解放,右手虽然还是不太灵活,但也比之前好了不少,配合左手剥个鸡蛋什么的没问题,完全不至于到需要人帮忙的程度。
沈放看了看碟子里的鸡蛋壳,失笑道:“都答应和我交往了,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
沈清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
沈放以为他要走,忙收回自己的话:“好了好了,我逗你的。”
沈清池充耳不闻,径直下楼,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收纳盒,他把盒子放到沈放面前:“苏老板帮你买的药,我都拿过来了,你看看你吃哪种。”
沈放:“……”
他看着那一堆药,眼皮跳了两下,随即咳嗽起来。
“我问过医生了,这些药和你现在吃的消炎药不冲突,岔开时间门吃就可以,所以为了早日康复,你今天就开始吃药吧。”
他说着从收纳箱里拿出一盒药:“苏老板说首推这个,这是近几年上市的新药,反响很不错,你可以先吃一个疗程,试试效果。”
沈放咳嗽得更大声了。
沈清池奇怪地看着他:“你没不舒服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消炎药刚才吃了没?”
“……”沈放停下了咳嗽,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吃了。”
这孩子,绝对是故意的。
他不咳了,忙低头继续喝粥。
“正式交往”第一天就被治得服服帖帖的沈放先生不敢再搞事,乖乖吃了药,虽然他并没对这所谓“疗效很好的新药”抱太大期待,但毕竟是沈清池给买的,他的男朋友一番好意,他总不能拒绝。
男朋友……
这个称谓在脑海中出现的瞬间门,他有种奇怪的不真实感,好像是终于得到了长久以来渴望的东西,在将它真正捧在手心的时候,心里涌起无法形容的满足与空虚。
又或许是因为低烧未退,他浑身都有些轻飘飘的,仿佛是沉在梦中,这个梦的滋味无比美妙、甘甜,像是最清冽的泉水,最柔软的云,最温暖的阳光与最温柔的风。
三十二年,他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进入梦境的那一刻,他忽然若有所悟——原来在他的生命中,并不只有无休止的忌惮防备与阴谋算计。
他可以在这里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可以让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可以将自己的一切都安心地交给他,毫无保留。
下午,得偿所愿的某人睡了一个好觉,这可能是他十几年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安稳到过了几个小时沈清池回来看他,发现他还在睡。
虽说生病的人觉多正常,但沈放先生这觉未免也太多了,从昨晚到今天,除了吃饭时间门全在睡觉。
沈清池怕他还是身体不好,再高烧起来,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却发现……烧退了。
沈清池眨了眨眼,作吃惊状。
消炎药才吃了一次就好了?
还是说因为自己提出跟他交往,沈放心情太好,以至于身体状况也跟着好了起来?
这……不能吧……
他一言难尽地守在床边,也搞不清楚某人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只能选择再观察观察。
看某人睡得那么香,他居然也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偷偷摸摸爬上了床。
现在正是北方一年中最冷的一段时间门——倒不是指气温最低,而是供暖前的这段时间门最难熬。
放在以前,沈清池只能加厚衣服,捧着暖手宝去上课,但现在不同了,小区里每栋别墅都有独立的自供暖系统,考虑到沈放重伤初愈不能受凉,回家当晚,他就把家里的地暖打开了。
现在屋子里非常暖和,暖和到让人吃饱了就开始犯困,很想睡觉。
结果刚睡了半个小时,就被活生生热醒了。
沈清池满头是汗,一睁眼,就发觉自己不知道上面时候滚到了沈放怀里去——不,应该说是沈放把他拉进了怀里,此刻正从身后抱住他,胸口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屋里本来就很暖和了,盖着被子都要把手脚露在外面的程度,再被他这么一抱,沈清池感觉自己直要冒火,身体里的水分都要被烤干了。
他拼命挣扎,并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
沈放明明身体虚弱,可他还是挣不开他的钳制,不由一阵纳闷,到底是他和沈放力量差距悬殊,还是这样的抱姿自带难以挣脱buff,他怎么就逃不开呢?
挣扎了好一会儿,他累得气喘吁吁,热得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开口:“放手!”
沈放不放手,还把脸贴到他颈后,轻轻蹭了蹭。
沈清池被他蹭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伸手去掰他扣在自己腰间门的手,心说沈放现在右手都使不上劲,怎么也能掰开吧?
结果他掰了半天,右手是掰开了,左手却直接从左边环到右边,在他腰间门箍了个严丝合缝。
沈清池差点没被他勒死,开始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沈放!我知道你醒了,快放开我!”
沈放原地进化成了“沈不放”,不管他怎么挣扎,就是不松手,甚至还抱着他翻了个身。
沈清池一声惊呼,被迫从他左边压到他身上,又落到他右边,本就薄弱的反抗能力瞬间门归零,直眉楞眼地开始发呆。
紧接着,他就听到耳边传来某人的哼哼,字句模糊地说:“疼……”
沈清池:“。”
能不疼吗!
本来就受了伤,还被一个人的重量压在胸口,虽然只压了两秒钟,不疼才怪。
他对自作自受的沈先生提不起丝毫同情心,面无表情道:“你活该。”
沈放又哼了声,迷迷糊糊道:“你怎么都不心疼我。”
“我一向不心疼自作自受的家伙,”沈清池语调冷淡,“快点松手,不然我生气了。”
谁料沈放听完,非但没松手,反而笑了起来,继续往他身上压,用带着笑音的语调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真可爱。”
沈清池:“……”
这人一定是烧傻了吧!
不太清醒的沈放继续念叨:“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沈清池直接失语。
完了,叔叔坠入爱河了,坠入爱河的男人无药可救。
沈放:“明明总是对我爱搭不理,可一旦对我表露出那么一丁点的喜欢,我就高兴得要发疯,好像为你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你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你不应该问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而应该问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沈清池说着,不得已把身体蜷起,“叔叔,你能不能别再压我了?”
沈放弓起身体,又抬起膝盖,导致他怀里那点空间门越来越小,沈清池只得不断将自己蜷缩,收成一个团,才勉强能待下去。
“这样舒服,”沈放又将膝盖往他腿间门顶了顶,继续用脸颊蹭他的耳朵,蹭他的脖子,“清池,你身上好香。”
“我明明用的是你浴室里的浴液,你自己不觉得自己香?”沈清池被他蹭得很痒,用手去推他的脸,想让他别靠近了,可向后推并不容易使力,看也看不见,非但没有推开,还被对方咬住了手指。
沈放用舌尖在他指节处轻轻舔弄,沈清池感觉到潮湿和热气,一股麻意顺着指根传到手掌,让他情不自禁地蜷起了剩几根手指,求饶道:“快放开我……”
“清池。”沈放不断念叨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懒散的强调中带着鼻音,饱含绵润而充沛的情意。
沈清池被他唤着,只感觉那股麻意又一路沿着手臂串行,被血液输送回了心脏,他支吾一声,慢慢地不再挣扎,声音也跟着软了下去:“叔叔……”
“嗯。”沈放应着他,松开他的手指,用脸颊贴住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门内回卷,带来难以言说的暧昧与潮热。
沈清池被他折腾得哼哼唧唧,虽然他已经有点适应这样被抱着,被沈放圈在怀里的感觉并不坏,有种奇妙的……被人在意,被人宠着,被人捧在手心的安全感。
但是……
未免也太热了。
沈清池艰难地从他怀抱中挣出脑袋,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委委屈屈道:“叔叔,我真的要热死了!”
沈放这才松开胳膊,放开了他。
沈清池赶紧从他怀里爬出来,觉得身上的衣服都染上他的温度,变成热的了。
就在他即将要离开这个致命的“甜蜜陷阱”时,忽然感觉床微微晃动——沈放坐起身,拉住了他的胳膊。
沈清池回过头。
唇瓣一软,被他用嘴唇轻轻覆盖住了。
第66章
沈清池一顿,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吻过来,微微怔住。
就在他怔愣的当口,忽觉肩膀上被对方施力,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倒在了床上。
沈放顺势压了上来,加深了这个吻。
沈清池倒是并不排斥和他亲吻,只是他现在真的很热,被对方这么一压,那温度又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到处都是沈放的气息。
好在沈放现在体力不足,也难以在他身上支撑太久,没过多一会儿就把他松开,用指腹轻蹭唇角,缓一口气。
沈清池爬起身,很欠地开始落井下石,好像刚才被对方钳制动弹不得的不是他一样:“叔叔,你这么虚,亲个嘴都喘,那我们还怎么进行下一步啊?”
沈放:“……”
他微微眯起眼来:“你就这么想要献身?”
“我们都在交往了,还仅仅停留在啵嘴的阶段,这不合适吧?”沈清池眨了眨眼,“毕竟我也没跟别人上过床,还是挺好奇的。”
沈放无奈地揉了揉眉尖。
这小东西,还真是满不在乎。
该怎么评价他呢,好奇心害死猫?
沈放没再吭声,起身下床:“我有点饿了,晚上吃什么?”
从他重伤苏醒至今,沈清池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饿了,立刻跳起来:“我去做饭。”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别忘吃药。”
沈放摇了摇头,拿起床头放着的药盒,走到写字台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将消炎药抠出一粒,就水吞服。
随后他拿起沈清池给他的,说苏亭首推的那种药来,从里面抽出说明书,仔细研究起来。
从药盒到说明书都是全英文,一个汉字都没有,虽然能看懂意思,但未免有些费眼,看完后他把说明书塞了回去,心说真的会有用吗。
他将右手五指摊开,再握拳——虽然右手已经能做这种简单的动作,但相比之前还是差了太多,使用右手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一台崭新的机器被迫拖着老旧的配件运行,很不得劲。
……好吧,他这台机器可能也算不上“崭新”了,但至少没到要生锈的地步。
他轻轻咳了两声,把核桃拿在手里盘完,发现核桃比之前又有光泽了一些,想必是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沈清池一直在盘它。
他心情好了一些,打开笔记本电脑。
他苏醒以后,并没有给电脑修改开机密码,沈清池依然可以使用它,但沈清池好像根本没再碰它,除了他自己,电脑没有其他的使用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点失望,沈清池好像没有在他电脑上深度探索的欲望,明明都好奇“做那种事是什么样的体验”了,居然不好奇他电脑里有什么东西吗。
为了探究沈清池究竟对他的电脑感不感兴趣,沈放先生又不死心地继续检查起来,渴望发现那么一点蛛丝马迹,忽然他的视线落在回收站的图标上,他印象中自己这些天并没有删东西,但回收站里显示有内容。
那应该是沈清池之前使用的时候删的。
他打开回收站,发现里面有一个被删除的txt文件。
文件就是初始名字,光从文件名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但沈放看到它的瞬间,眼神却微微变了。
这好像是……他之前留给沈清池的话……
现在回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敲下的那两行字了,但再看到它,莫名有种被公开处刑的尴尬感,他犹豫了半天,才点击文件,选择“还原”。
紧接着他找到txt文件的保存位置,双击打开。
他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他之前留下的那个文件,没想到打开以后,里面的内容却出乎意料——除了他自己写的那两行字外,多了一些新的内容。
这些新加的内容字还不少,洋洋洒洒地敲了好几百字,像是一篇小作文了,开篇就是:
“你没事吧?”
“您有病吗?”
“你是不是特骄傲啊?在这玩什么自我牺牲英雄主义呢,你觉得这样是对我好是吧?这运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还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这装什么文艺呢,什么前途比爱情重要,玩什么深沉,装什么绅士,有话你就直说会不会啊?跟我这拐弯抹角觉得自己很有情趣吗?”
“谁稀罕要你的遗产了,呸!我需要钱我会去挣,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胆敢让我看到你死了,你就死定了!”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内容,沈放看到的时候,先是错愕,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用手掩在唇边,挡住了快要控住不住的笑意。
看得出来,沈清池写下这些话的时候非常激动,里面掺杂着好几个错别字,甚至说出“敢死你就死定了”这种语无伦次的话,可见给他气到了什么程度。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极了,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了一只被气到炸毛,冲他骂骂咧咧的小猫咪。
沈放边看边笑,又拼命忍耐,生怕自己笑得太大声把沈清池引来,结果忍得肺都疼了,开始咳嗽。
他看了一眼这个文档最后一次的编辑时间,并不是在他出事的当天或者第二天,而是在数日以后。
嗯……沈清池怕不是看到它的瞬间就气得把它扔进了回收站,过了好几天,气还没消,又把它拖出来鞭尸,并生气地补下了后面骂他的话吧。
更可爱了。
也不知道沈清池是故意把它留在回收站没有彻底删除,还是忘记了,总之,不要让他想起来比较好。
沈放把这个珍贵的“猫猫骂人语录”转移进另外一个文件夹,并设置了密码,打算珍藏一辈子。
随后,他才登录上自己的社交软件,打开浏览器,开始办正事。
沈清池上楼喊他吃饭时,就见昏暗的卧室内没有开灯,电脑屏幕的冷光打在沈放脸上,将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映衬得更为冷厉,在他眉骨的伤疤处投出阴影,让他整个人蒙上一层颓废而锋利的冷感。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时不时点击鼠标的声音,沈放这样认真工作的样子并不常见,导致沈清池多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不开灯?”
“忘记了,”沈放并没有从电脑后面抬头,“你帮我开一下。”
沈清池打开灯,又说:“下楼吃饭了——叔叔应该还没虚到下楼也需要人搀扶吧?”
沈放闻言,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来了来了,这股阴阳怪气的味儿!
和txt里留下的骂骂咧咧如出一辙。
沈放急忙管理好表情,没让自己当场笑出来,貌似认真地回应他:“我想……应该不用。”
“那就快走吧。”
“稍等一下,”沈放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把视线移回屏幕,“你先吃吧,不用等我,我还有点事要做。”
沈清池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他皱起眉头:“刚才不是你说饿的吗?”
“马上就好,”沈放说,“五分钟。”
沈清池十分费解,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索性走到他面前,凑近了去看。
只见沈放正在和别人聊天,对方发来一张截图,并问:【你看这样写行不行】
截图被沈放打开了,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见,沈清池粗略扫了一眼,有些心惊:“你这是要……”
截图里的内容,赫然是关于沈放两个已故的哥哥。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过两种方案,”沈放说,“想要让沈敬被法律严惩,判死刑或者无期,光靠他经济上那点不干净是完全不够的,就算再加上指使周望延冒名顶替,依然远远不够。”
沈清池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除非涉及杀人或者故意伤害?”
沈放点头:“你或许不清楚他对继承人看得有多重,他是真心想要栽培周望延的,对他而言,相伴二十余年的发妻可以牺牲,儿子却不能——这个儿子,指的是亲生儿子。”
“我们设计了周望延,并且把这件事闹的这么大,这孩子的一生已经毁了,沈敬再也得不到一个名校毕业、品学兼优的完美继承人了,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沈放似乎觉得口渴,又喝了口水,“沈敬自然不会承认造成这一切是他的错,他会把所有的罪责强加在我们身上,对我们恨之入骨。”
沈清池:“所以你才肯定,你设计的‘邮轮孤岛’,他一定会来?”
沈放“嗯”了一声:“这是我们沈家人的解决方式,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确定他会不会亲自来,不过这不重要,这个年代不比以前,就算是他雇人来杀我,也一定会留下证据。”
“是因为周望延废了,他觉得一切已经毁了,所以才破罐破摔吧,”沈清池说着,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他为什么不再生一个?他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应该还有生育能力吧?”
沈放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管是他亲自动手,还是雇人动手,结果不会有太大改变,我死是最优解,只要闹出人命,又是在这种知名度的邮轮上,在无数人的关注之下,这起杀人案一定会被定性为‘情节特别恶劣’,那么……”
“你等等,”沈清池没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将刚刚捕捉到的重点提炼出来,“什么叫你死是最优解?优在哪里?你给我解释解释?”
“咳,”沈放自知理亏,轻咳一声,“这只是我的方案A,如果我没死,那就是方案B,我之前留给你的……”
“沈放先生,”沈清池板起脸,表情极为严肃,“我暂时不想听你的方案B,我觉得你应该对自己的行为由衷忏悔,并做出深刻检讨,你认为呢?”
第67章
沈放紧紧地抿住了唇。
沈清池见他这副左顾右盼,毫无悔意的模样,想要惩罚他的心更加坚定了,当场找出一本自己写作业用的那种横格纸,放到他眼前,又把一支签字笔拍在纸上:“三千字,够不够?”
沈放:“……”
已经二十多年没写过检讨的沈放先生一阵精神恍惚,仿佛一夜间梦回高中,整个人都变得青春了。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那本横格纸:“我觉得……”
“不够?那五千字?”
沈放连忙收声。
沈清池把笔塞到他手中,义正辞严道:“写,明天我要检查。”
沈放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失笑。
他叹口气,揉揉自己眉心:“好好好,我写我写。”
这孩子脾气还挺大。
沈清池哼了一声,勉勉强强放过他,暂时揭过这个话题,言归正传:“说吧,现在我可以听你的‘方案B’了。”
“方案B……”沈放回过神,把电脑上的内容展示给他看,“就是关于我二哥和三哥的旧案,之前我跟你说过,这两起案子都因为没能找到凶手而被定义为意外事故。我二哥三哥在他们各自的领域也算名噪一时,年纪轻轻突然离世,自然有很多人怀疑是谋杀,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没能够找到证据。”
沈清池皱了皱眉。
有些唏嘘,却并不让人意外。
毕竟是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所谓“大数据”还没有爆发,还做不到让所有犯罪痕迹无所遁形,如果是放在今天,结果一定会变得完全不同。
“所以……”沈清池好像懂了什么,“你是想要翻案?”
沈放点了点头:“想让一件早已尘埃落定的案件被重审,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我三哥的案子,应该已经不存在能够被警方找到的物证了,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借由邮轮杀人案,让这件事再一次进入公众视野,那么自然会有人联想到,沈敬差点捅死亲弟弟,那么已经死去的两个弟弟,是不是也遭受了他的毒手?他身上是否背负了不止一条人命,而是两条、三条?”
沈清池听着,忽然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些天网络上的舆论风向确实如沈放所料,邮轮杀人案发生以后,沈敬的两个弟弟在十几年前相继去世的事被网友们扒出,人们众说纷纭,有说沈敬克弟的,有说几个弟弟都是他杀的,甚至有人摆事实拿证据,分析沈敬的作案动机,以及作案不被发现的可能性。
之前他在医院照顾沈放,对这些事并没有太关注,还是陈祺语给他总结的,简而言之,网上从来不缺吃瓜群众,人们的八卦之心促使舆论一次次发酵,人性本恶落井下石也好,博流量吸引眼球从中牟利也好,洞若观火当乐子看也好,只要有人关注,就是对他们有利的。
这起杀人案的余热持续了十数日,才刚有平息下去的趋势,沈放回到青州市,在新闻发布会上现身,又再一次将舆论引爆。
当然,也有不少人自作聪明阴谋论,说这一切都是沈放给沈敬设的局,为的就是得到沈家的财产,也有人反驳说谁设局差点把自己设死了的,纯粹受害者有罪论。
两拨人隔着看不见的网络争论不休,沈放这边却没有任何想要为自己解释的意思,任由他们争吵,现在沈清池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沈放这个人从不在乎个人名声,哪怕是抹黑他的,只要肯参与进来,就是在为他的计划实施添砖加瓦。
现在,时机已然成熟。
“那段录音,已经放出去了,”沈放说,“要想让鱼上钩,必须要先给鱼吃饵,一点证据都没有,是不可能引来鱼咬钩的。”
沈清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录音”是指那段沈敬和朱正娟吵架的音频,里面朱正娟喊过一句“如果你敢跟我离婚,我就把你谋害你两个弟弟的事告诉警察”。
这录音一放出去,不光网友们的猜测落实,连警察也得重新提审朱正娟。
沈清池并不认为他们的婚姻关系有多么牢固,之前朱正娟肯为周望延背锅,八成是受了沈敬的指使,但这一次两人被分别关押,再没有串通一气的可能,以朱正娟的脾性和头脑,恐怕被警察一吓唬,就会招供了。
想到这里,沈清池精神振奋起来——没有比看到这对夫妻互相揭发反目成仇更激动人心的事。
沈放轻咳两声:“当年沈敬谋害我三哥,是在他的赛车上动了手脚,据我所知,他自己是没有这个能力的,那么他一定是指使了什么人,威逼或者利诱让他就范。”
沈清池明白了:“叔叔是想把这个人引出来?”
沈放“嗯”一声:“或许,只有他那里还存留着能证明沈敬谋杀的证据,如果没有邮轮杀人案,他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投案自首,因为一旦他自首了,就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那现在他就会自首吗?”沈清池问。
沈放摇了摇头:“我不确定,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否还活着,但如果他活着,只要他上网,就一定会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或许他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等他听到那段录音,势必会有所行动。”
舆论的力量太过强大,可以轻易把一个人逼入绝境,逼迫龟缩十几年的人在今天做出选择。
沈清池:“但如果他没投案自首呢?”
“那还有我二哥的案子,”沈放说,“据我猜测,那起案件朱正娟也有参与,因为整个毒害过程非常长,她不可能一无所知,只要她说出点什么,一切就会出现转机。”
他说着笑了笑:“我想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被沈敬捅了两刀都能活,不至于赌两边没有一边能赌赢吧?”
“……你还知道你被捅了两刀?”提起这个沈清池就来气,“叔叔,虽然目前看来,你的计划确实成功性很高,但我还是认为你过于剑走偏锋,希望你写检查的时候能认真一点,不要糊弄。”
沈放:“。”
所以绕来绕去,还是逃不过写检查是吗?
“好了,快点去吃饭吧,”沈清池站起身来,“再不吃都要凉了。”
沈放深深叹气。
他跟着沈清池下楼,对方摆好碗筷,给他盛了米饭,把三菜一羹端上桌:“快吃吧。”
沈放看了看,发现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菜是炒猪肝,并且量很小,似乎是一人份。
他不动声色地边吃边观察,果然发现沈清池一筷子猪肝都没夹,不禁问道:“你不吃吗?”
“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沈清池严肃认真地说,“医生说了,建议给你吃一些补血的食物促进恢复,所以你多吃点。”
沈放看着那盘炒猪肝,觉得有点奇怪。
总觉得这味道在哪里闻过。
他冥思苦想,终于想起——似乎是他刚刚苏醒的那天,当时沈清池正在吃饭,病房里就有一股炒猪肝的味道。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委婉地说:“你确定是医生建议我,而不是建议你?”
“当然是建议你,”沈清池因被他质疑而不满起来,“叔叔,你要乖乖听医嘱,别告诉我你不爱吃猪肝。”
“我倒是还可以,”沈放继续说,“但好像是你不爱吃吧,这么半天,你一口没动。”
“都说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了。”
“你吃两口,我不介意的,”沈放把那盘猪肝往对面推了推,“你之前给我输血,肯定也没完全恢复,一起吃。”
沈清池看着那盘越来越近的猪肝,已经开始生理性反胃了,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睛不去看,可猪肝的味道还是不停往鼻子里钻。
明明去味的调味料已经用的够多了……
他为了让沈放也尝尝连吃好多天猪肝的滋味,才强忍着不适把猪肝炒出来,结果怎么好像难受的是自己……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连忙捏住鼻子,满脸抗拒:“我真的不吃!”
沈放见他这反应,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沈清池听到笑声,瞬间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笑!”
“我没有,”沈放笑得停不下来,笑得直咳,“我只是想说,你何必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还不是因为你?”沈清池出离愤怒了,“这些天我天天吃猪肝,天天吃猪肝,吃到看见猪肝就想吐,你这个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跟我有难同当吗?”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沈放果断求饶,积极认错,“我接受惩罚,把这盘猪肝都吃了,怎么样?”
“只是这样?”
“嗯……明天、后天,未来的每一天,只要你做我就吃,这个惩罚够了吗?”
沈清池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这还差不多。”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银耳羹,这次没加红枣,味道终于可以入口了。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羹,慢慢将刚才被猪肝激起的反胃感压下去,忽然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深切且热烈。
他抬起头,见沈放冲他微弯唇角,轻声唤他:“清池。”
“嗯?”
“谢谢。”
第68章
沈清池莫名其妙,奇怪地看他一眼:“谢什么,谢我让你写三千字检查吗?”
沈放:“。”
算了。
他就知道沈清池不会配合他。
猫这种神奇的生物,永远不会顺从铲屎官的想法,你想摸摸它的时候他只想跟你玩,你想跟它玩的时候它又只想睡觉,总之,不可能让你顺心如意。
他果断不再吭声,专心吃饭。
晚上,他在沈清池的监督下吃了一次药,然后真的坐在写字台前,琢磨起了那份检查。
沈清池洗完澡出来,见他真的在写检讨,不免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沈放是随便敷衍他,没想到居然认真了。
他愿意写,沈清池当然也不会拦他,趴在床上边玩手机边等着验收成果。
许久,他听到沈放打哈欠的声音,某人似乎是写累了:“说起来,你好像没要求我必须手写,用电脑打难道不比这快吗?”
沈清池抬头瞅他:“你见谁写检讨是用电脑打的?”
“你都不体谅一下我这半残废人士吗?”沈放扫了一眼写好的检讨,也不知道够不够三千字,反正他是不打算一个个数了,“就这样吧,你看行不行?”
“写好了?”沈清池从床上下来,拿起那份检讨,发现这三千……或许不到三千字全部是用左手写的,可能为了节省时间,连笔连得厉害,但出奇地每个字都能看懂。
他看了看检讨,又看了看沈放,突然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放:“?”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合格没合格?
年逾三旬的沈放先生内心有少许忐忑,像个等待老师查验的学生那样等着沈清池对他的检讨做出评价。
过了一会儿,沈清池回来了,这次他手上除了检讨,又多了另外一页纸。
是之前沈放留给他的“遗嘱”。
他把遗嘱和检讨放在一起,发现明明都是沈放写的字,却能看出明显的不同,检讨是左手书,而遗嘱是用右手写的。
这两份笔迹几乎没什么相似之处,说是两个人写的他都信。
他看看沈放:“叔叔,你要是去做笔迹鉴定的话,一定会鉴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结果吧?”
沈放一怔,随即笑了。
沈清池又把检讨上的笔迹仔细研究了一遍,觉得一个右撇子能把左手字练到这种程度,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他忍不住问:“你这字练了几年?”
“大概……三四年吧,”沈放轻挑眉梢,“怎么,对我的字这么好奇?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闲的没事练左手字干什么,”沈清池并没有太大兴趣,“就是觉得还挺好看的——既然你两只手都能写字,那你平常签名,用哪只手?”
“不用哪只手,”沈放说,“用印章。”
沈清池:“……”
“就像你说的,我能写出两种笔迹,如果做笔迹鉴定会很麻烦,左手写字太过明显,我并不想这么‘好认’,用右手的话,万一哪天右手又不能用了,我岂不是自己都没办法证明这字是我写的?所以,印章加指纹最为稳妥。”
沈清池悟了什么:“也就是说,你很少在别人面前用左手写字?”
“这是第一次,”沈放唇边的笑意更浓了,“我这么认真对待你要的检讨,能不能给我个及格分啊。”
经他提醒,沈清池的关注点终于从笔迹回到检讨的内容本身:“那我得先看看再说。”
他捧着检讨认真研读了五分钟,觉得这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么的……这么的……
他思考了半天,试图想出这股违和感从何而来,终于他明白了——这不是和那天新闻发布会上他发表讲话的方式一模一样吗!
这无比正式、官方、找不出一丝漏洞的说辞。
“……叔叔,”沈清池一言难尽,“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让你写检讨只是情趣,并没有让你拿出这副出席国际会议的口吻?”
“嗯?”沈放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在你看来,写检讨算是情趣?”
“你就不要装了,”沈清池伸手去捏他的脸,“你是故意的吧?报复我让你写三千字检讨?”
“轻点轻点,疼,”沈放连忙握住他的手,“要是你的要求在一千字以内,我姑且能认为它是情趣,可你要求三千字……那我只能用这种风格来写了。”
沈清池轻轻哼了声,把检讨折起收好:“算了,勉强给你个及格分吧,希望里面提到的内容,你能说到做到。”
听到他说合格,沈放也松一口气,这位“老师”还挺严格。生怕对方反悔似的,他站起身:“我去洗澡。”
“你别着凉了,”沈清池忙道,“烧刚退就又洗澡,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太有信心了?”
“……在医院住了那么久你都没让我洗澡,好不容易回家了,还要管我?”沈放无奈。
沈清池:“谁让你受伤了呢,再说了,你苏醒以后总共才住了五天而已吧,哪来的‘那么久’?”
“我说不过你,”沈放放弃了与他争辩,“我尽快,冲一下就出来。”
沈清池心说反正着凉发烧难受的不是他,某人纯属不见棺材不落泪,昨天明知道自己发烧甚至还敢去喝酒,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能作。
浴室里传来水声,很快,其间又掺杂上沈放的咳嗽。
呼吸水蒸气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沈清池听在耳中,却没有想去关心他的打算,谁让某人自找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咳嗽打乱了节奏,沈放说是“冲一下”,却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出来时依然咳个不停,边咳边说:“清池……咳,帮我拿身衣服。”
沈清池错愕:“你洗澡连衣服都不拿吗?”
“忘记了,”沈放微微喘息着,“快帮我一下。”
沈清池只好去衣柜里给他拿衣服,回来看到沈放已经裹着浴巾在床边坐下了,他好像非常疲惫,捂着嘴咳个不停。
沈清池瞄他一眼,心说叔叔现在好像什么都没穿吧……
肺部的不适让沈放呼吸困难,那种难以形容的窒闷感如影随形,胸腔里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让他不得不大口呼吸,以求汲取充足的氧气。
沈清池轻拍他的后背:“都说了让你别洗澡。”
他拿毛巾帮对方擦拭身体,又说:“快穿上。”
沈放在他的帮助下换好衣服,紧接着直接向后仰倒,整个人倒在床上,心说昨天洗澡的时候好像还没觉得有这么难受,难道是因为酒精麻痹了神经吗。
一番折腾,他疲惫极了,跟沈清池说了一句“我累了要休息”,便原地睡死过去。
沈清池一阵无语。
头发还没擦干呢,他到底是想着凉,还是不想着凉?
他拿着吹风机对准某人的脑袋一通乱吹,沈放居然没被他吹醒,只是不太舒服地皱着眉头,总想把脸别开。
沈清池将手指插进他发间,轻轻将头发理顺,因为住院,沈放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剪头发,稍微有点长了,落在额前时,能将眉骨处的伤疤遮住一些。
他指尖在那道伤疤上轻轻划过,顺着疤痕的走向触碰到他眼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某人重伤苏醒以后,比以前更加爱笑,眼尾总是勾着。
真是不理解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清池并不很开心地收回视线,写作业去了。
*
考虑到某人还在恢复期,需要营养均衡,心地善良的小沈同学还是没忍心天天给他吃猪肝。
新闻发布会后,沈氏集团那边倒也安静了下来,沈放时不时会接个电话,开个视频会议什么的,其他时间就都在家里休息。
遭受过重创的身体需要很长时间来休养,他一连在家歇了好多天,这天下午,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
挂断电话时,他唇边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沈清池忙问:“出什么事了?”
“看来我赌赢了,”沈放抬起头,“警察刚刚跟我说,有人来自首,说他当年被沈敬胁迫,对沈故的赛车动了手脚。现在警方准备重新审理这起案件,需要我过去做个笔录。”
沈清池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
居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且真的来自首了。
“不过,光凭他口供应该不够吧,如果他拿不出切实有效的物证,警察还是没办法给沈敬定罪。”他说。
“我知道,”沈放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即便真的如你所说,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此而失望,我制定出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全部的可能性,就算最后是竹篮打水,也要先试过才知道。”
听他这么说,沈清池便安心了,想了想又道:“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走吧。”
沈清池去换衣服,这次他决定不再模仿原主的衣着风格了,要做回自己。
沈放就见他穿上了之前自己给他买的那件很潮的外套,可能因为天冷,里面没搭那件印有夸张图案的T恤,换了另一件长袖,因而将“野性”收敛了几分。
他打量对方半晌:“原来你说的和‘沈清池’不同,是这个意思?”
“这当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沈清池走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还有,要在外人面前宣告你的归属权——像这样。”
他用力将胳膊收紧:“就算是半路上遇到记者,我也不会松手的。”
沈放垂眼看着他挽住自己的手,忽然笑起来,轻轻将他的手执起,在他手背印下一吻,低声说:“乐意之至。”
第69章
两人来到警局。
沈放去做笔录,沈清池便在外面等,有好心的警员给他倒了水,他捧着纸杯坐在椅子上暖手,心说这天气怎么能这么冷,一离开别墅,就好像迈进了冬天。
他今天还为了向沈放“展示自我”,故意换了一身衣服,穿得有些单薄,一点都不抗风。
等了足有半个小时,沈放才从问询室出来,他听到警察说“感谢配合”,忙站起身:“好了?”
“嗯,”沈放点头,“我们回吧。”
沈清池本来还想问问他都跟警察说了什么,但考虑到这里貌似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打算憋回家再问。
两人刚走出警局大门,准备上车,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请等一下!”
沈清池扭过头,就见有个女生朝他们跑来,看年纪比他还小一点,像是高中生。
两人停下脚步,那女生急匆匆跑到他们面前,开口便问:“请问你们……是沈故……的家属吗?”
听到“沈故”一字,沈放微微眯起了眼,他打量着女生:“你是?”
“我是张磊——也就是谋害沈故的嫌疑人的女儿,我叫张喻欣。”
听到她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沈清池着实有些意外,他看向沈放,沈放冲他点了点头。
还真是来自首的那个嫌疑人。
沈放的视线在女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谋害沈故的凶手是沈敬,而不是你父亲。”
“不是的!”女生突然抬高音量,她似乎有些局促,也有些焦急,“我的意思是,我父亲是受沈敬胁迫,对沈故的赛车动了手脚,导致他出车祸,虽然不是出于他本意,但他也不算无辜。”
沈放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警局大门:“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来到一家咖啡厅,简单要了点甜品和咖啡,沈放给女生点了杯热可可,让她边喝边说。
喝下热饮,张喻欣情绪平和了很多,她看着杯中倒映的自己的脸,轻声道:“抱歉,我其实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跟你们说话,但我父亲已经被暂时看押了,我今天去警局是想问问案件进展,意外碰上你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冲了上去。”
她说着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发红的脸颊和耳根,似乎对自己莽撞的行为感到羞愧。
沈放没有责备她,也没立刻聊关于案子的事,而问:“你认识我?”
张喻欣:“前段时间你不是出席了那个什么新闻发布会吗,我在视频里见过你,知道你叫沈放,我爸爸告诉我,你和沈故都是沈敬的弟弟。”
沈放“嗯”了一声,他用勺子慢慢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今天是警察让我来做笔录的,说是当年的嫌疑人投案自首,所以跟我了解详情——警察说,嫌疑人之所以帮助沈敬犯案,是因为沈敬绑架了他年仅六岁的女儿,这个女儿,就是你吧?”
沈清池听到这里,差点呛出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女生。
沈敬绑架她,胁迫她父亲就范?
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嗯,”提到这个,女生的神色暗淡下来,她指尖轻轻刮着杯把,“我是单亲,我妈妈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是我爸爸一直把我养大,因为他要挣钱养我,工作忙,所以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自己上下学的。”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放学,走在回家路上,突然有一辆车停在我身边,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们强行绑上了车。”
光天化日绑架小孩,就算是搁在十几年前,这种新闻也够骇人听闻的。
“上车以后我就被迷晕了,等我再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到了一个仓库……可能是仓库的地方,他们把我的手脚都绑在椅子上,用胶带粘住我的嘴,并在我面前架了一台摄像机。”
张喻欣说着,似是因回忆起幼时的经历而紧张害怕,喝了一口热饮,才继续道:“我爸爸是修车的,他技术很好,什么车都能修,货车、跑车都修过,沈敬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他给他修过一次车。”
“修车?”沈放皱了皱眉,“据我所知,沈故的赛车俱乐部,有专门的人负责修车,你父亲并非俱乐部成员,怎么可能给沈故修车?”
“我爸爸说,是沈敬给他伪造的假身份,让他提前埋伏进了赛车俱乐部,有机会对沈故的赛车动手,虽然他没修过赛车,但一看就懂,知道怎么修理,当然也知道怎么破坏,而不被人发现。”
沈放用指节蹭了蹭下巴:“原来如此。”
其实他也曾调查过当年的赛车俱乐部,但那时候距离沈故离世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俱乐部早就散了,很多人都联系不上,找不回来,更不可能找到一个用假身份混进去的人。
“后来呢?”他问。
“后来,沈故果然在比赛时出事,车毁人亡,沈敬就把我放了,我爸爸说他发现我的时候,看到我就倒在自家门口,身边还有一个手提箱,里面装满了现金。”
沈放唇边浮现出冷意:“封口费啊。”
“我爸爸害怕极了,连夜带着我逃离青州市,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就这么过了十几年,直到……直到最近看到了那起旧案被重新提起,还闹得沸沸扬扬,网上很多人在猜测谁是凶手,居然真的有人猜得八九不离十。”
沈放挑眉:“所以你爸爸害怕了,前来自首?”
张喻欣摇了摇头:“是我劝他来的。”
这个答案让沈清池感到意外:“你难道不知道,一旦他被警察抓住,就会面临法律制裁,即便是受人胁迫,也要承担刑事责任吗?”
“我知道,”张喻欣抬起头,“可我觉得他不该因此而逃避,在我看来,我爸爸是个好人,他当年没有选择自首,是放心不下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妈妈,不能再没有爸爸。当年我小,不懂这些,现在我明白了,也长大了,即便没有他照顾,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他会被判多久,但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他出来,他永远是我爸爸。”
沈清池听着,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子无辜,可这并不能够引起他共情,他或多或少要更偏向沈放,偏向沈放的哥哥沈故。
不是面前的女生无辜,就能换回已经死去的人。
“或许你应该知道,你跟我说这些也于事无补,”沈放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我不会因为你们父女可怜,就对你父亲的行为做出谅解。他想保护他的女儿,我能理解,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而伤害别人的亲人,恕我不能原谅。”
“我不是来求你们谅解的,”张喻欣生怕被他误会,忙解释说,“我只是一时冲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能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太久,总想找个人说说……谢谢你们,我现在好多了。”
沈放点了点头:“还要喝别的吗?”
“不用了,”张喻欣说,“哦对了,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已经交给警察了,希望这些东西可以帮上你们。”
“是什么样的证据?”沈清池问。
比起这对父女的经历,他更关心证据本身。
“是当年沈敬绑架我,并用录像威胁我父亲的视频。”
这话一出口,不光沈清池,连沈放也有点惊讶了:“沈敬会留下这么直接的证据,没有销毁?”
“起初是销毁了的,”张喻欣说,“他给我爸爸发视频,是借用了一个什么网站,只要我爸爸把视频看完,视频就会自动销毁,连带那个网站也会注销,所以前几次收到视频,都没有留下证据。”
“只有最后两次,他在播放视频的时候偷偷录了像,这才将证据保存下来,但他也不敢报警,不敢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这么多年一直自己保存着——除了录像,还有沈敬给的那箱钱,我们一分都没敢花。”
沈放轻轻点头。
如果真如女生所说,给沈敬定罪的可能性倒是大了些。
这个消息可以称得上振奋人心,沈清池觉得她顺眼了许多,他听到沈放问:“你现在要去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啊,不用了,”女生连忙摆手,“我住校,学校离这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还是不麻烦你们了。”
“你上高中?”
“嗯,今年高一。”
沈清池看着她,觉得她好像对他们没什么防备——离这不远的高中,上高一,还知道姓名,根据这些,分分钟能够把她查个底掉。
不像什么有心机的人,看起来她说的是实话,她父亲虽然不能算无辜,但的确情有可原。
他和沈放的目的相同,只求能够给沈敬定罪,至于被沈敬牵连的其他人,并不想一追到底。
张喻欣喝完热饮,便跟他们道别,离开了咖啡厅。
她前脚刚走,沈放后脚就放下咖啡杯,非常嫌弃地看着杯中没喝完的咖啡,“啧”一声:“真难喝。”
沈清池:“?”
沈放果断起身结账,并拉住沈清池的手腕:“走,我带你去喝点好的。”
第70章
沈清池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上车,心说叔叔这仪式感还挺强,喝了不喜欢的咖啡,还非得再喝点什么别的给压下去。
等车开到目的地,他抬头看向前面的茶楼,感觉这地方莫名熟悉。
等等。
这不是之前和青大校长见面时约的那家茶楼吗!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沈放:“叔叔,你说的‘请我喝点好的’,就是指……喝茶啊?”
“怎么,不喜欢?”
沈清池表情复杂,一言难尽道:“倒也谈不上不喜欢,就是……我觉得我或许还没到需要养生的年纪。”
沈放笑了:“谁说喝茶就一定是养生?好了,快走吧。”
沈清池不情不愿地跟他进了茶楼,脑子里开始幻想“光喝茶也太无聊了不会还要听戏吧”,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佯装镇定地随沈放往前走,看到茶楼的服务员冲他们迎了过来,热情地问沈放说:“沈先生是来取上次预订的茶叶吗?”
沈放点了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沈先生太客气了,以后给个地址我们给您送过去,不用每次都亲自来取。”
沈放笑了笑,并没有过多解释自己不想留下地址,只道:“顺路。”
服务员给他拿来了茶叶,是一个挺大的礼盒包装,沉甸甸的,沈放用左手拎了,回头对沈清池道:“走吧。”
沈清池略感意外:“不在这里喝吗?”
“你都说不想喝茶了,我还硬要让你陪我,岂不是强人所难?”沈放道,“走吧,回家了。”
许是因为期待已久的事出现转机,沈放看起来心情不错,回家以后,连吃药都积极了几分。
也许真的存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继沈敬谋害沈故的证据重见天日以后,朱正娟那边也招供了,她承认了沈故谋害二弟沈效一事,并说出了具体细节,那么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取证过程。
这夫妻两个,终于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看似牢固的同盟关系瓦解,也不过在一夕之间。
由于沈敬一家涉及的案件众多,案情复杂,沈效和沈故的案子又发生在十多年前,时间跨度极大,想要寻找到足够的人证物证给沈敬定罪,需要大量时间。
不过,这些就不是沈清池他们需要担心的了。
案件有警察负责侦破,他们只要等结果就行了,沈清池终于可以安心回学校上课。
转眼一个学期已经过半,再过不久就要期末考,他再不回去上课,自己都怀疑自己要挂科。
沈清池回学校上课,沈放当然也没闲着,除了“继承”沈敬的公司后需要处理的那些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康复训练。
因为肺叶受损,身体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除了时常咳嗽,最明显的不适就是胸闷气短,体力下滑导致精力不济,稍微干点什么就会疲惫不堪。
对此,虽然沈清池没说什么,但沈放自己却接受不能,他到底跟沈清池年龄差距在那里,要是再没有健康的体魄,实在是有些过分。
于是他启用了家里闲置多时的健身房,第一步是先跑步。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用过跑步机了,再次站上去的感觉居然无比陌生,或者说使用这具身体跑步的感觉无比陌生,他印象中以前还会去晨跑的时候,起步数是五公里,然而现在,他居然才跑了不到五分钟,已经快要上不来气。
沈放把跑步机按下暂停,撑着扶手大口喘气,胸腔里像要炸开一样难受,这让他无法克制地剧烈咳嗽,咳得喉咙发疼,眼前发黑,不得已坐下来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这种难以描述的痛苦中摆脱出来,视野渐渐清明,他几乎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胸口依然起伏不止。
不是没想过被沈敬捅两刀会留下后遗症,却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
到底是不年轻了。
沈放呼出一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耳边忽然听到手机振动声,他撑身坐起,伸手够过自己放在旁边的手机,看到是沈清池给他发来的消息:【叔叔,今天周五,苏老板说今晚放假,我们出去吃饭吧?】
沈放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
他回复道:【几点下课?】
沈清池:【五点】
沈放迅速站起身,好像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回复:【好,你先上课,下课了我去接你】
放下手机,他努力深呼吸调整好了自己,再一次打开跑步机继续跑步。
他们现在已经确定了关系,沈清池约他去吃饭,等于变相邀请他约会,那他得努力把自己拾掇利索了才行。
有了目标,他好像又重新找回了力气,这次在跑步时努力保持节奏,调整呼吸,虽然还是很不舒服,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痛苦了。
下午四点,他气喘吁吁地结束了今日份的康复训练,明明天气已经入冬,他却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简单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然后果断上楼洗澡。
下午四点半,沈放洗完澡,订好了餐厅,看看时间快到了,准备出门。他回想了一下沈清池早上出门时穿的衣服,从衣柜里挑了一身款式接近的,换上以后又仔细打理了仪容。
太长时间没去剪发,头发实在是有点长了,他仔细拿梳子把头发理顺,可能因为刚洗完澡,吹干以后有些炸,不是特别服帖。
他将额前的碎发抓了抓,让它们显得随意一些,不那么挡眼,又恰好能把眉骨处的伤疤遮住少许的程度,对着镜子捯饬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微微一怔,随即失笑。
真是的。
跟沈清池吃个饭而已,他紧张什么。
都同居这么久了,天天睡一张床,还要因为约会而激动不已吗。
一切收拾完毕,他下了楼,今天他没让司机接送,而是亲自开车去接沈清池放学。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右手也恢复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握拳都费劲了,不知道是吃的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他又重新开始盘核桃后让手部肌肉得到了舒展和锻炼,总之,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四点五十,沈放的车出现在了青州大学门口,他今天特意开上了他所有车里最拉风、回头率最高的那辆黑色小跑,集低调与奢华于一身,高贵而优雅。
这个点有课的学生还在上课,但没课的学生已经有人出校门去吃饭了,看到校门口突然停了一辆跑车,经过的学生纷纷投来视线,想看看又是哪个富二代来学校炫富了。
沈放降下车窗,用胳膊撑着头,视线落向学校大门方向,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有结伴而过的学生看到了他,开始窃窃私语:“那是谁啊?看着不像咱学校的。”
“肯定不是啊,是学生家长吧?”
“学生家长?不可能吧,就算是大一的,家长不也得四十岁了,他看起来哪有?最多也就三十出头。”
“说的也是……那说不准不是爸爸,是叔叔呢?”
又有学生加入了她们的闲聊:“你们说他吗?你们居然不知道他?前段时间沈家那事闹得轰轰烈烈的,当时在新闻发布会上回答记者问题的不就是他吗,叫沈放吧。”
“沈放……这名字好耳熟。”
“等等,他是不是和沈清池有什么关系?”
现在沈清池在青州大学是名人,下到同届同学,上到大四学长学姐,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因而一提“沈清池”,几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原来是他啊,就是那个,沈清池的小叔吧。”
“对对。”
“他们关系这么好吗,沈放亲自来接沈清池下课?”
“他可不是第一次来了,这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后来沈家出事,沈清池好长时间没来上课,他也就没再过来。”
“你怎么对沈清池了解得这么清楚?连他没来上课都知道,偷偷调查人家?”
“什么跟什么,因为我舍友跟他是朋友嘛。”
“你舍友……你说苗渺?”
“嗯。”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八卦,饭也不急着去吃了,躲在不远处观察沈放的车。
沈放其实留意到了她们,但并没去管,毕竟他和沈清池现在都算是风云人物,有人关注他也正常。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等,五点十分时,沈清池出来了。
沈清池是和陈祺语一起出来的,两人都是一眼就看到了沈放的车,陈祺语瞬间眼睛直了:“清池,你这……沈老板这……”
沈清池也有些意外,这还是沈放第一次这么“高调”地来学校接他,他视线在那辆看似低调实则一点都不低调的跑车上转了一圈,看到从主驾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
他当即转头对陈祺语道:“祺语,那我走了,你回家的时候路上小心。”
“好,你放心,你快去吧。”
沈清池向那辆跑车走去,没立刻上车,而是走到敞开的车窗前,对里面的人道:“叔叔,你今天一反常态啊。”
“怎么?”沈放抬头看他,“现在我们又不用遮遮掩掩了,还不准我光明正大地来接你?”
他说着朝对方一挑下巴:“快上车吧,你的同学们可都看着呢。”
听到这话,沈清池环顾四周,果然看到有不少双眼睛在好奇地打量他们。
他眨眨眼,忽然产生了一个恶劣又大胆的念头。
他把脑袋探进车窗,凑近了沈放,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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