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字符跳动着灵气,流动的光纹附着在空气上,勾勒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血色大网。
从天而降般笼罩住枯藤缠绕的岩石,将唯一的路径堵死。
明憬的心渐沉,试探性抬指凝出一道墨色的气流,重重点在血色大网的中央处。
“啪”地一声炸响,坚硬的岩壁在气流的激荡中掉落下许多碎石,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
灰尘迷蒙里,那张血色的巨网流转着灵气,字符跳动得愈发欢快,是纹丝不动的坚如磐石。
明憬一身气息险些岔乱,费了很大的力气稳住后攥起拳,漆黑的眸底既有深沉也有讶异,良久后低声吐出三个字:“血符阵。”
那些人竟然用了血符阵来困住慕容炽!
竟然会是血符阵!
难怪慕容炽明明修为强大如斯,手段神秘莫测,性情这般乖张暴戾,也不能踏出洞府一步。
什么是血符阵?
血符阵,就是以生灵血气为媒介,集结一片天地的生气化为血气,由阵修勾刻阵纹,布下一个封天锁地的绝阵。
以阵中人的修为实力为限制,修为越强,阵法束缚越深,想要单独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来,根本就不可能。
难怪崖底的罡风这么凛冽,难怪崖底的山石常年染血,难怪明明能孕育出银龙鱼和紫雷木这样灵物的洞天福地形如人间炼狱,血腥之气浮动。
祸世大妖么?
明憬唇边的笑讥诮到极致,心底里感到荒唐无稽的同时涌上寒凉的冷意,这就是所谓正道的手段吗?
如果是这样,做魔其实也挺好的。
她冷笑一声,低下头,见到慕容炽双手都被血色的锁链锁住,两端连成一道曲折的血线,在罡风卷席里轻轻晃悠,闪着字符的暗光。
血符阵是以这条血色的锁链为限制支点的,用锁链的气息困锁生灵。
如果不碎掉这截锁链,慕容炽就没有办法走出这座洞府。
可是之前在石室里,慕容炽那般狼狈地倾尽全力,也只能碎掉脚上的锁链。
她现在还有力气碎掉手上的锁链吗?
明憬从慕容炽灰败垂落的眉眼间得到了答案,心沉到谷底。
索性抱着她坐到旁边山石上,扶起她的身体,以手摩挲着那条血色的锁链,刺痛的感觉缓缓从相握的指尖传递过来。
明憬眉宇间掠起思索的神色。
慕容炽没有办法碎掉这截血色锁链,那是因为她被血符阵锁住了大半灵气,是阵法阵纹主要针对的对象,所以她走不出这座洞府。
可是她可以走出去。
洞府没有困锁她的行动,血符阵也没有分出多余的阵力对付她。
那么,她可以帮慕容炽碎掉手上的这截血色锁链吗?
慕容炽还低着头,看不清楚眸底的情绪,只是一身气息沉寂,往日飞扬骄纵的眉梢处此刻尽皆是颤抖,像是失去目标、垂死却不再挣扎的傀儡。
是明憬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
明憬顿了顿,下意识揽过慕容炽的身躯,温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裹住,呼吸微顿间浮上些跃跃欲试,忍着气流岔乱的疼痛准备勾动魔气。
“宿主,没有用的。”
“血符阵属于至阴至邪之阵,修罗气是魔道的气息,两种气息共融,只会加重阵法的威力,血链不会因此碎掉的。”
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逐字逐句传递到明憬心底,透着股疲惫和麻木。
宿主?这是在叫她吗?
明憬若有所思,眸底闪过幽深的光,并不搭话,也不理会声音的言语。
而是弯腰去扶起慕容炽,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拾起那截血色锁链运气,手掌攥起,以修罗气加持着往血色锁链捏去。
慕容炽怔怔看着明憬,一双眸悉数落在她的掌间,呼吸凝滞,细密狭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明憬几乎倾尽全力,将周身的修罗气都灌注到掌间,第三境巅峰的修为毫无掩饰,魔道霸道的气息里携着凌厉,磅礴席卷过空气,狠狠砸在血色锁链上。
嘭然一声响,空气爆裂开,灰尘将两道红得艳丽的身影覆盖,慕容炽手腕间那截血色的锁链轻轻地晃动了一下,灰尘散去后,它静悄悄锁在白皙如玉的腕间。
几乎算得上是稳若泰山。
慕容炽眸色轻闪,揪着明憬的一节衣袖垂着头,身体软绵绵躺在温暖的怀抱里,透过缠绕的头发凝着明憬皱着眉的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绪。
“明憬,没有用的。”
“剧情里的慕容炽即使得了你的尸体,也花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堪堪碎开锁链的束缚,还是以修为半废为代价。”
“即使现在你还活着,可是时间连十年都不到,万象道宗的道尊都还在闭关,所以慕容炽是不可能这么快离开洞府的。”
声音又一次在明憬耳畔响起,顿了顿后默默补充了一句:“这不是你们修为强大不强大的问题,这是……剧情限制。”
剧情限制。
明憬的眸光冷了一下,一只手捏着那截红色的锁链,一只手拥着慕容炽的身体,唇角讥诮,在脑海里无声地问声音:“剧情限制是什么意思?”
声音的语调很稳:“剧情限制就是……不可能违背的事情,不需要理由。”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不可能违背的事情。
不需要理由。
就像是污蔑她与魔族勾结,废她修为、取她剑心一样吗?
明憬蓦然笑出了声音,迎着慕容炽含着几分恍惚几分不解看过来的眸光冷了眉眼,右手攥成拳,一拳一拳轰着那截血色锁链,任由灰尘迷蒙而起,覆了她们一身。
“明憬。”声音的语调里罕见地多了一丝无措的意味:“你、你怎么了?”
它说错什么了吗?
“明憬。”慕容炽的声音透着千年不变的寒凉,伸手拉住明憬的手腕,看着她指缝间渗出的猩红血液眼神闪烁:“算了。”
她低下头去,眼底情绪汹涌,身躯也止不住微微颤抖,心底里却保留着极致的清醒:“我碎不开这截锁链,你也碎不开。”
明憬心里一怔,抬眼看去时,只看得到慕容炽恍如被雪落满的发顶。
她的声音在风声凛冽里有些不清晰,声调却很坚决:“现在碎不开,不代表什么。”
现在碎不开,以后当然可以碎得开。
明憬心里很明白,慕容炽被困在这座洞府那么久,遇到她的第九年,就已经可以碎掉脚踝上的锁链。
假以时日,肯定可以用同样的办法碎掉手上的锁链。
声音说,在那个万象道宗道尊追妻火葬场的剧本里,慕容炽花了百年的时间,以修为半废为代价,换得自由身。
她也确信,现在这个在她眼前的慕容炽,坐在她怀里身体温暖、声音冰凉的慕容炽,不需要百年时间就足以破开禁锢,也不需要以修为半废为代价。
明憬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慕容炽,女人低着头,以手拉着她的手掌,用不算很干净的一节衣袖颇为细致地擦拭着她掌心的鲜血,眉眼间被照进洞府的微亮点明,好像发着光。
和慕容炽在一起九年,明憬是知道的。
慕容炽生□□洁,那张白玉塌和寒玉冰床哪怕常年被鲜血滴落沾染,也保持着干干净净的模样。
慕容炽每三日都要凝出一道傀灵,要它将整座洞府完完整整地打扫一遍。
这样的慕容炽,居然愿意纤尊降贵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血迹?
不含任何调戏和逗弄,细致里透出一分淡薄的温柔。
是因为心怀感激、随手为之,还是因为心如死灰、满不在乎了呢?
明憬怔仲片刻,移开受伤的手掌,忽然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捏起慕容炽的下巴,半带压迫地促使她抬眸,近距离看着那双沉寂如深海幽深的眸,语气很淡:“我碎得开。”
剧情限制可以限制很多东西,却限制不了不在剧情里的人,明憬就是那个人。
声音说,她死于剧情开始之前。所以剧情限制里,不该有她的存在。
不可能违背的事情,她偏要违背!
明憬的眉梢染上狠厉和冷冽,俯身拿起布满灰尘和血迹的红色锁链,在声音慌乱的嘀咕声里闭眸,两只手并起合拢在一起,磅礴汹涌的气流自破碎的气海里升腾而起。
血迹很快从她唇边流出,滴落在浑浊空气里,将呛得人难以呼吸的灰尘都掩盖住。
散落下来的发被风吹得在空中四处飞舞,如挥毫泼墨染成的一道风景。
她闭着眸,周身气息既压抑又沉靡,红色的一袭衣衫也缠上黑色的缭绕魔气。
阴邪妖异,衬得阳光下的洞府越发像妖魔之穴。
慕容炽没来由有些心悸,下意识握住明憬的手终止她的动作,嗓音有些抖:“明憬,你要做什么?”
明憬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眸底划过冷厉的光,下一刻弯唇笑开,声音极轻极柔:“我可以碎开锁链。”
“血符阵是阴邪之阵,修罗气是魔道气息,两者皆污浊晦暗,所以不可对抗。”
“那么,如果是剑道的气息呢?”
如果是天然立于清正之道,明亮到足以与朝霞艳阳争辉的恢宏剑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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