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盛中学,体育器械室。
“诶……山本,今晚的试胆大会,你真的不来吗?”
棒球部的训练结束后,高桥拦住山本武,语气不可思议地问道。
本次试胆大会由班里人缘最好的班长组织,a班的大部分学生都要去。向来喜欢参加各种有趣活动的山本武竟然不来,这出乎众人的意料。
“嗯,我不去哦,”山本武摘下头盔,“我和班长说过了,他说ok”
“前天棒球部的大家聚餐,你也没来……”高桥狐疑道,“你最近怎么怪怪的?我感觉你不想在外面多待,很急着回家……”
“老爹老妈都回老家了,我家房子、我家寿司店,都只有我一个人,”山本武笑了笑,“我要看家啊。”
“好吧。”高桥摘下自己的棒球手套,“我还以为你偷偷谈恋爱了,每天赶着去和女朋友约会。”
“咳咳咳咳咳!”
山本武猛地咳嗽起来,惊得高桥扭头看他,“你怎么了?!”
“……喝水太急,呛到了。”
手里握着运动风水壶,山本武又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我还以为你被我揭穿秘密,被吓得呛到了呢。”高桥轻飘飘道。
“哈哈哈高桥你想太多了,没有那种事。”
“你迄今为止拒绝过多少告白了?各种类型的女生都被你拒绝了个遍吧?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异性啊……”高桥的目光变得悲怆,“你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高桥你不是喜欢b班的小田切吗?喜欢就去追嘛,加油哦,我先走咯。”
山本武笑着,把护具头盔放到铁架上,转身朝门外走去。
留下高桥一人在器械室,一边叹气一边自言自语“可恶……我下辈子一定要转生成大池面!”
———
走在回家的路上,四下无人,山本武有点紧绷的心神放松了。
事实上,他是真被高桥的话吓到了……
他并不擅长撒谎,好在高桥也不是很敏锐,被他糊弄过去了。
总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收留了一个离家出走的人……那样不仅会给洛洛造成苦恼,他自己也会很苦恼。
她是他的秘密。
一个在草长莺飞而和风细雨的春天出现的,洁净且柔软的、金色与蓝色交织的秘密。
只是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份秘密。
直觉告诉他,她并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朋友看待。
如果她是他的同学,他绝对会努力地追她。凡事都要尝试,不能轻易认输,人生就像是棒球比赛一样,绝对要奋战到最后一秒——山本武一直持有这样的信念。
她目前借住在他家,从不提及自己的事情,他猜想她是和父母闹了极大的矛盾……她的情绪应该很糟糕,没有心情考虑谈恋爱什么的……
她实在是单纯得过分,他推测她是因为不能说话,从小到大一直待在家里,没接触过亲人以外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心思简单得像孩子的人,总觉得……喜欢她,追求她,像是在耍流氓。
性格开朗乐天且大大咧咧的山本武,罕见地感到了纠结。
揣着心事,他抵达了家门口,按响门铃,门后传来一阵短促的小跑声,门开了。蓝眸晶亮的少女,对他甜甜地笑。
年轻的自己从未思考过结婚什么的……但是他近期的这种生活,就像是婚后生活吧?——这个念头好似流星一样出其不意地划过山本武的脑海,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联想有多么离谱,红晕霎时弥满他的面颊。
他怎么脸红了?生病了吗?
洛蕾莱看着怔怔站着的少年,感到忧虑。
在贝努的“我在人族梦境里看到、学到了什么”的小讲坛中,她了解到,人很容易生病、死掉。
takeshi是很好的人类……他对她很友善,还给她好吃的,她不希望他有事。
纤巧的素手捧住少年的面庞,她仰着脸,注视着他,明丽的海蓝眼盛满关切。
“你还好吗?”——他从她的眼里读出了这样的问句。
一时间不清楚该前进,还是该后退,山本武凝固在原地——他觉得她的手很沁凉,大概是因为他的脸太烫了。
……他不太好。
她离他太近了,近到他的大脑都宕机了。
蓬松卷曲的金色刘海盖着前额……如果在其上印下一吻,触感应该是毛茸茸的,就像是亲吻幼猫一样。
过了好几十秒,山本武才回过神,他不敢再看对方,侧目看向旁边,很不自然地笑道“哈哈哈我没事!”
幸而对方没发觉他的异常。
在面色通红、目光慌乱闪躲的少年的头顶冒出白烟之前,洛蕾莱收回了捧着他的脸的双手。
———
两人吃过了晚饭。
知道她喜欢软绵绵的甜点,所以他买来了很多,放在冰箱里。
山本武正在洗碗,一小块乳酪面包,被递到了他的嘴边。
他转头就看到她笑得眉目弯弯,捏着餐后甜品,要喂他吃。
张口接住松软香甜的面包,山本武的明朗声音变得含糊,琥珀般的瞳孔映照着她,他微微一笑,“洛洛,你能帮我把桌布叠起来吗?”
少年包揽所有家务,洛蕾莱很想帮助他,但她会做的事情太少,他也不让她做。此时被赋予使命,她的蓝眼睛顿时一亮,转身就去收桌布了。
面向水槽的山本武垂下眼帘,松了口气。
她刚才又离他很近。
……要是不把对方支开的话,任由对方在那么近的距离,用那种可爱得要命的表情,像是小狗狗一样专注地看着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
她的虎牙好尖,更像是小动物了……
咽下最后一口乳酪面包,甜味遍布味蕾,山本武在一种同样带着甜味的惆怅中想到,自己好像完蛋了。
———
晚餐过后,是每日例行的练习剑术的时间。
山本武这些天在自家后院的道场习剑,洛蕾莱每次都旁观。
她总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长长的灿金色头发打着卷,从肩头流下,波浪般洒在深褐色木地板上。
而少年着白衣黑袴,身姿高挺如杨树,手握剑时气势凌厉如朔风,中场休息时,他又褪去一身锐气,一边用白毛巾擦汗,一边对她笑。
有好几次,待山本武挽出一个利落刀花、结束训练,从无我状态中退出,转眸看她时,发现她已然入眠。
她微微歪着头,两排金睫毛像是敛翅静止的蝴蝶,当他把她叫醒,她会用睡意惺忪的海蓝眼看着他,然后绽开浅浅的笑容。被耶和华送到人界的天堂使者苏醒时,大抵就是她的模样。
今天,她又入睡了。
格子窗外是漆黑夜色,道场内的天花板顶灯投下暖黄光芒,看着她在一束光下倚墙抱膝,缩成小小一团酣睡着,他不由得失笑。
她睡得这么香,就让她多睡几分钟吧。等他去换下剑道服,再回来叫醒她。
这样想着,山本武暂时离开了道场。
———
他回来时,她果然仍在睡。
“起来啦,”他来到她旁边,微微弯腰,轻声道,“回卧室去睡吧。”
被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洛蕾莱睁开眼,神情迷茫至极。
不知为何,今天她特别困倦,脑袋晕沉且全身乏力,一时间根本站不起来。
她深深信任的人类就在她的眼前。于是她笑了起来,调动不多的力气,对他伸出双臂。
这是一个索要拥抱的姿势,山本武意识到了。
他顿时怔住。运动神经超群拔萃的弊端,是肢体的行动速度总是比思维更快——明明还没思考好该怎么做,他已由着她揽住了他的脖子。
对方实在是太轻了,他轻而易举就把她横抱了起来。
纤弱的双臂环着他的脖颈,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依偎着他的胸膛,他如此紧张,生怕过快的心跳将他揭露。
刚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的少年,身上有沐浴露和洗衣粉混合的好闻味道,洛蕾莱喜欢这气味,它和实验室的冰冷气息截然不同,睡得迷迷糊糊,她用脸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前襟。
那轻蹭的举动,像是一场促进植被生长的绵柔春雨,雨降落到心头,轻轻裹着心脏的纤细藤蔓收紧了,刹那间长出繁茂青翠的藤条,缠住少年的整个灵魂,根深枝繁,白花盛开。
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脑海尽是空白,万千杂思纷飞。他浸没在一种颤栗着的恬静中,带着她穿过庭院,回到居所。
将她放到榻上,几绺金发滑到她脸上,坐在床边的少年,用食指把那些发丝别到她的耳后。
屋内没开灯,月光穿透玻璃窗,却黯淡如灰色薄纱,照不亮他,显不出他的神情,为他保密了心事。
年少时的情愫总是干净稚气。单单是看着喜欢的人,就能看上很久很久。
静坐了一会儿,山本武起身离开了。
她还不喜欢他。
但没关系,他会努力的。
———
洛蕾莱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走出客房,在餐桌上看见留给她的那份早餐,而少年去学校了。
明明休息了很久,睡意却依然浓厚,刚吃过饭,她就又困倒在了沙发上。
自从来到异世界,洛蕾莱和贝努的灵魂链条就断掉了,她也不再做梦,梦境世界中只有黑暗。混沌的梦中,她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困倦,心情顿时沉了下去。
她从转运车中逃出来近一个月了,也差不多到了时限……可她不希望发生那种事……
然而现实情况常常事与愿违。
洛蕾莱变得愈发困觉,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眠状态。
山本武从学校回到家,总是看见她窝在沙发上睡觉。
他感到担忧,询问她要不要出门去医院。洛蕾莱不知道“医院”是什么地方,但听懂了“出门”这个词,她满面不安地蹙眉摇头。见到她露出这种神情,山本武只好放弃了带她去看医生的念头。
是夜,少年仰面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洛洛最近一周很嗜睡,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呢?好让人担心啊。
今天她格外困,晚餐都没吃,直接回房去睡了。
哪怕是相当脱线的天然系性格,山本武依然属于具备常识的正常人,他知道对方这样下去不行。
她很排斥去外面……但不去看医生不行吧?再劝劝她吧。
———
来到她的房间门外,他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洛洛?”
山本武叫了几声对方的名字,房内毫无动静。
不能贸然闯入女生的卧室,只好更用力地敲门,制造出足以惊醒入眠者的声响,试图唤醒她。
可屋里仍是静悄悄。
正当山本武踌躇不决,不知道是应该进到客房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事,还是回自己卧室的时候——门从内部打开了。
……洛洛看起来有些奇怪。
金长卷发十分凌乱,刘海和鬓发被微微汗湿,弯曲地黏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她像是不久前在床榻上难受地翻滚过。
她仰着脸,直直地盯着他。那双漂亮的海蓝眸颜色深了些,眼神空洞深晦,好似璀璨剔透的蓝宝石被杂质侵染,沦没浑浊。
“洛洛……”山本武问道,“你怎么了?”
[……糟了。]黎米抬手扶额,[系统……我记得,按照你的设定,人鱼结束成长期、进入成熟期,成为完整体的魔物后,其食谱上会多一样新食物……]
[是的。]系统语气平淡道,[人鱼吃素,但她喝血。]
[人鱼想要维持人形,必须吸食人类血液。当她无法保持人身、快要变回鱼身,她对鲜血的渴望会急剧飙升,甚至失去理智,这个阶段的她的攻击力会提升。]
[纵然有着无害的外貌和纯善的心灵,她的本质仍是魔物,是狩猎人类的人外生物,就像是不死鸟一样。]
[水手被美丽的海妖蛊惑,着了魔自愿投入海中,最后沦为食物,只留森森白骨——这样的故事,自古以来,屡见不鲜。]
在这个草木静默生长、虫鸣清脆起伏的春夜,海妖初次展露獠牙,抬臂攀缘了黑发水手的脖颈。
“砰”地一声,房门紧闭。
昏暗中,她将比她高得多的少年,抵在了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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