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桃花树很大一颗,桃花也开满枝头,花瓣迎风飘散下来,落在了整个庭院里,沿墙盛放的杏花亦随风轻轻的摆动,许芊芊再一次企图将收回来,却依旧没成功。
男人的掌心一年四季都很热,美眸轻颤,温热的触感让许芊芊想起了前世婚后的那段时日。
晏呈坐在殿内办公时,她便喜欢端着亲手做的糕点去寻他,那时候他总是冷着一张脸,见了她来,一言不发,许芊芊对他的冷脸视而不见,将糕点放在了他的桌案上,然后就在旁边装模作样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待男人看完折子后,便会立刻上前红着脸,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他,笑意吟吟的道:“殿下,尝尝,我新做的糕点。”
许芊芊如今想起来,尽管男人心里没有她,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会给全,哪怕冷着一张脸,却也还是会将糕点吃下去,前世跟着他,除了那份对他的真心没有得到回应,其他的地方,他倒是从未亏待她。
衣食住行,样样都是上等的。
可是再好又如何?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就是一颗有回应有温度的真心,但那也仅仅只是前世的时候,当她咽气的那天,她便什么都不想要了。
许芊芊美眸望去,晏呈立在那桃花雨中,狭长的双眸盯着她的手心,继而轻嗤一声,语气微凉道:“几日不见,倒学会骗人了?”
他凉薄的样子,许芊芊前世已经见多了,如今对他没有心存幻想,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便感到失落和沮丧。
但是许芊芊知道,宴呈生气了。
晏呈的情绪鲜少外露,但是说完这句话时,他握着她手的指尖轻轻在她的手背上点了几下,前世的时候,他不耐烦或者生气的时候,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漠,但修长的指尖却会一下一下的点着桌面。
这是他的小习惯。
对他冷漠的态度,许芊芊习以为常,但是对他对的怒气,许芊芊倒是有点儿猝不及防和畏惧,不但她畏惧,朝廷中的大臣们亦是害怕他说一不二的手段。
晏呈这些年来,在朝廷中摸爬打滚,自安妃去世以来,他便形单影只,安妃没有任何的母家在朝廷之中,而安妃去世这么些年,当今圣上虽缅怀安妃,但却不会过多的偏袒晏呈,他如今能站稳储君之位,靠的还是他的手段和能力。
前世是她痴心妄想,想在这没心的人身上找到一寸落脚之地,而今梦醒了,许芊芊能做的就是远离他。
但毕竟身份的云泥之别摆在眼前,前世他能带人将大伯抓进慎刑司,这一世,她须得小心翼翼护着国公府上下才行。不知道为何晏呈会来愿安寺,亦不知道他今日来这里是想说什么,许芊芊被他的温怒吓得微微的用了点力,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了。
女人的手心宛如一条灵活的小蛇,稍不留神便被她溜走了。
晏呈看着空空的手掌,眉头微蹙,继而放下了手,用着略微凉薄的眼神看向许芊芊,轻笑一声,道:“你拒绝孤,孤以为你是有更好的法子或者膏药,没想到你便是这么对待你自己的?”
许芊芊不知该作何解释,总不能说英国公的林世子给了她一罐祛疤膏,于是便垂眸低头不答,心中盼着晏呈能快些让她离开,但是就在她失神的那一瞬,她的手心中便被塞了一瓶略有些冰凉的瓷红色的瓶子。
是那日苏维带来却又被她拒绝的祛疤膏。
许芊芊心里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晏呈会将祛疤膏随身携带,下一瞬,头顶便响起了晏呈淡淡的声音,“孤方才让苏维回去拿的,你拿着便是。”
冰凉的瓷瓶在手中虚虚的握着,许芊芊却觉得这是一块烫手山芋,朱唇轻启,她欲将这个祛疤膏还给晏呈,嘴角轻启,道:“殿下...”
话音未完,却被晏呈冷声打断。
“孤近来忙,你是知晓的,”晏呈蹙眉,沉吟片刻,终还是说了话:“你向来懂事,为何现如今又要拿自个儿的身子,同孤置气?”
许芊芊心口一颤,她没想到晏呈会如此想,“殿下,臣女并非同殿下置气,只是臣女已经有一瓶祛疤膏了,殿下好意臣女亦是心领了,还请殿下收回。”
许芊芊将祛疤膏双手奉上,抬手的那一瞬,两个平安福却从袖口中掉落下来,许芊芊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
与此同时,晏呈见许芊芊极力推辞,内心烦闷,脱口而出:“宫里的御医制出来的祛疤膏,总比外面小门小户,不知来历的祛疤膏要好上很多,若是留下了疤,你这不是作践自己身子,又是什么?”
话音刚落。
宴呈便瞧见了掉在的地上的两个平安福,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心口的那口气倒是消散了些,继而道:“你今日来这,就是求这个的?”
许芊芊总不能说自个儿是和家里人来看姻缘的,于是便轻轻的颔首。
她一只手握着两个平安福,另只手拿着那瓶祛疤膏,还在疑惑为何晏呈会如此问的时候,便见晏呈伸出手,长臂一伸,修长的手指一勾,取走了其中一个平安福,而后,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孤从不信这些求来的平安,但这次孤破格收了,就当是孤给你的谢礼,你便也把这祛疤膏收了吧。”
许芊芊愣住了,抬眸望去,晏呈却早已将平安福系到了腰间,她以为...这个平安福是她替他求的?
终究是没有开口解释,怕说了之后驳了他的面子,他恼羞成怒,一气之下罚了国公府,倒不好。
大不了等下再去给流苏求一个便是...只是如今这祛疤膏,不收也得收了,她轻声道:“多谢殿下,这祛疤膏臣女便收下了,若是殿下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女便先告退。”
“还在同孤置气?”往日都巴不得多呆上一刻,如今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走。
“臣女不敢。”
晏呈又坐回石凳子上,眼眸微抬,视线便触及到许芊芊袖口露出来的红色丝带,顿了顿,道:“你方才去许愿了?”
许芊芊淡淡的嗯了声,伸出手玉指微屈,打算将那丝带往袖口塞回去。
下一瞬,却听见晏呈道:“给孤瞧瞧你许了什么愿。”
晏呈向来霸道,就算她如今不给,他等会儿便会命人将她挂上去的丝带拿下来,许芊芊只得将丝带从袖口中抽出来,几乎是同一时刻,长臂一伸,那丝带便被他指尖一勾顺势落入了他的手中。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晏呈缓缓道来,原是一首哀愁的诗词,从他的嘴里读出,反倒有着一股慵懒的君子倦怠感。
好一个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朗是路人。宴呈只觉,这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许芊芊的小性子。素日里许芊芊乖巧,温柔懂事,难以想象,这句话是她写出来的。
晏呈将丝带放在石桌上,指尖轻点一下桌面,在这安静的庭院内略显得突兀,继而,略有些燥意道:“孤倒是不知,你如今脾气这么大。”
这一句话,倒让许芊芊一愣。
分明是他前几日在东宫的时候将她请出去,大发雷霆,并说出退婚,如今,那两句话,他却不耐烦的先声制人。
从她进庭院开始说她作践自己的身子以谋取关怀,再到他的自恋自大,还有前不久的东宫争执,种种的往事在眼前倒映,往返在她脑海中。
虽说她知道宴呈的脾气,但这种委屈使她心口发酸,哄了他两世的许芊芊没有心思再哄着晏呈,一时之间竟也忍不住,眼眶一红,便道:“殿下未免太欺负人了些。”
语气中带着委屈、埋冤,还有零星的怒气。
那轻点石桌的手一顿,晏呈狭长的凤眸睨了一眼许芊芊,第一次见她敢如此说他,竟忘了两人的身份只差,也忘记了治她的不敬,从小到大朝夕相处,她第一次如此,见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欺负了她,宴呈也还是缓了调子,道:“孤何时欺负过你?”
许芊芊听见这话,便吸了吸翘挺的鼻子,缓了一会儿,清喉婉转却带着委屈道:“殿下命苏公公将我请到了这里,可却又不告诉臣女,殿下究竟是想干嘛,臣女亦从未想过,要作践自己的身子让殿下来关心臣女,殿下那日在东宫说的,臣女都省的,臣女不会让殿下为难,时候不早了,臣女该回去了,免得祖母不放心。”
话落。
许芊芊便欠身行礼,转身离去了,背影决绝,脚步匆忙,丝毫没有一点儿留恋,那小身板一溜烟儿便消失在了庭院里,那丝带随风飘起。
晏呈坐在原地,眼眸依旧看向门口的地方,指尖一勾,将飘起来的丝带勾了回来。
对这样的许芊芊,晏呈有些陌生,那丝带实打实的缠绕在他的手腕处,他心口却没由来的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些东西在悄悄的流逝,他伸出手,任凭怎么抓,那消逝的东西就像是炉中的香烟,他再伸出手,便立刻飘散开来。
……
苏维见许芊芊脚步匆忙的离开,原本还觉得今日过后,太子殿下和许姑娘便会言归于好,心里头正乐呵着呢,谁知一抬头便瞧见了许姑娘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
苏维便知,两人谈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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