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姜鹤细心照料好鸾鸟,便动身往书楼去。
书楼矗立在无相峰,内里藏书三万万册,一到三楼好打理,四楼则有禁制法阵,不能动用灵力。
姜鹤愁眉苦脸地走近,发现岑微微正环臂站在门前,整个人干劲十足,不像是来受罚,反而像是来参加什么有奖竞赛。
“太慢了,现在都卯时末了!”岑微微保持着向来习惯,站在比姜鹤高两阶的地方,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连搞卫生都要这么卷吗?姜鹤腹诽。
更让她震惊的是,岑微微居然还带了全套清洁工具,一式两份。
“师姐,咱们不从一楼开始吗?”她提问,“只有四楼不能用法术吧?”
“一到三楼我已经扫完了。”岑微微下巴微微抬起,神情莫名骄傲,让姜鹤有种既视感。
怎么说呢,就很像刚刚叼回了飞盘的狗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背后旋成大风车的尾巴。
“哦——”姜鹤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感觉说道,“您真厉害。”
敷衍至极。
而对面的明艳女子,鼻子哼气,不屑一顾地说:“要是等你,不知得干到何年何月去!”眼睛却微微眯起,是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姜鹤觉得,岑微微实乃奇女子,所作所为无一不让人费解——口嫌体正直,不会是个傲娇吧?
她一边思索,一边迈步上楼梯,从岑微微手中接过东西,两人上了四楼。
四楼藏书生僻,有许多乃是前人笔记,被禁制封锁,旁人根本看不了,少有上来借阅的,久而久之,便灰尘密布。
姜鹤将这些竹简、玉简、书页分门别类地挪出来,然后一样样擦拭干净,内心感叹:谁能想到,来到修仙世界还得做手工活呢?
她想踏实工作,有人却不让她清闲。
岑微微拿着长长的布条儿,擦着擦着擦到了姜鹤身边。
“姜鹤,”她斜眼看来,“你入门多少年了?”
你昨天不还记得挺清楚的吗?
姜鹤内心吐槽,面上老实巴交地回答:“八十四年。”
她十六岁拜师,今年刚满一百,也算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呵呵,”岑微微发出嘲笑的声音,“你可知我从筑基到凝神用了多少年?”
“额,十五年?”十七年凝神的姜鹤谨慎猜测。
“......”岑微微好像被噎住了,瞪了她一眼,“三十五年!”
“哦哦哦。”姜鹤连忙找补,“师姐果然天才。”
“自然不像某些人,脾性惫懒,好逸恶劳,修了近百年也没修出个什么名堂。”
姜鹤连连点头,“确实确实,着实可耻。”
岑微微瞪眼:“我说的就是你!”
姜鹤当然知道这个对照组是自己。但对于她来说,这些语言的杀伤力太小,实在是不值一提。
希望师姐能骂个痛快,然后把她抛诸脑后!
姜鹤在心中加油鼓劲,看对方说得热血上头,还端来一杯温茶,“师姐说得实在有理,快喝口茶休息一下。”
“你!”岑微微第三次怒目,“你简直毫无气节,我对你太失望了!”
姜鹤原地捧茶,面色发愁:我不知道我又做错了什么.jpg
这幅样子更让岑微微怒气升值,她一拍书架,活像个拍□□板的老师,扬起一阵灰尘。
“你给我认真听着!端正态度!我......”
一番架势摆足,正文还没登场,就有一卷白纸,随着她激烈的手上动作从袖中飘落,在空中散成三片。
两个人眼神随着白纸往下移动,直至它们落在地上。
姜鹤定睛一看,是写满字的宣纸。
岑微微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上前踩住,倒袖取符,运起灵力,引燃真火。
随后,蓝色的火焰顷刻吞噬掉宣纸,只剩下点儿黑色灰烬。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之快令姜鹤目瞪口呆。
不等姜鹤有什么反应,岑微微便再接再厉,蹲下身去,鼓起腮帮,活像个大青蛙,一口气把它们全部吹散。
完成了毁尸灭迹的全过程。
“师姐,那是什么?”姜鹤冷静发问。
“那是,那是我的,”岑微微站起身来,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左上角,看得出来在努力编谎,“我的修行体悟!”
呵呵呵呵……
姜鹤眼力好,虽然岑微微反应迅速,也在纸页飘落的的空隙中,瞥见了其中一面上的内容:
【……是个筑基,碌碌无为,我真是为你感到羞耻……】
赫然正是前天无为峰,岑微微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论。
这个人为了骂她,居然打草稿,还打了整整三篇!
姜鹤麻了,彻底麻了。
“不知为何,我好像在师姐的体悟上,看到了我的名字呢。”她幽幽地说。
“哈?!怎么可能!你在胡说什么?!”岑微微大声反驳,情绪激烈,表情夸张,非常形象地展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后在姜鹤饱含深意的眼神中,慢慢涨红了脸。
“你少在这里胡思乱想!我去打水,待会儿再与你分说!”她厉声宣告,丝滑转身,只是离开的样子多少带点儿狼狈。
姜鹤默默注视着岑微微同手同脚地背影。
她觉得原书作者在设计人物性格时,肯定有某种错觉,岑微微这家伙和“娇憨可爱”还沾一点儿边吗?
哦,对,可能是“憨”吧……
姜鹤叹了口气,拿着帕子往窗边走去,决定离岑微微远点,撸起袖子加油干,争取早日脱离苦海。
“咳咳。”
咳嗽声在书架后响起。
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姜鹤歪头张望,想看看是哪个无知少年,爬上四楼看书——这里边可没一本是能打开的。
结果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好眼熟啊!不但眼熟,而且是昨天才见过的眼熟!
“大师兄!”姜鹤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表面上平静而乖巧,内心却激情昂扬——
与昨天相比,她觉得自己腿也利索了,腰板也直了,底气十足,恨不能立马怼到沈行云面前,问他:“你还记得当年长曲河畔的送鸡仙人吗?”
是的,你的救命恩人,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她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沉住气。
毕竟解释自己统共一百岁,却在四百多年前就活着这件事,也是一件难题。
还是当做自己的终极保命法宝吧。
姜鹤做出定论。
说起来,为什么这几天,男女主排着队在自己面前打转呢?姜鹤又想到另一个疑惑之处。
还是说,这里的剧情本来就应该是男女主充满暧昧气氛的相会,结果现在,主角之一却被自己气走了。
我是罪人。姜鹤捂脸。
“好巧。”沈行云颔首回应。
看样子,他还记得这是昨天被自己塞过一本书的小师妹。
姜鹤也赶忙回复:“好巧好巧。”
沈行云手上摊着书册,看一眼,翻一页,速度之快,让姜鹤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有看进去文字。
“师兄,你看书好快啊。”姜鹤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真不愧是......”
“我知道了!”
‘天才’两个字就被活生生卡了回去。
姜鹤回头,就看见岑微微跟只刚刚遛弯儿回来的哈士奇似的,风风火火地找了过来。
显而易见,她已经重整旗鼓了。
走至最后一个书架,她发现姜鹤正与人相对,上下打量一眼,惊讶地道,“咦?行云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沈行云的面部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他原本面无表情地专心看书,岑微微出现后,双眉便蹙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姜鹤觉得这里边透露的信息绝对不是高兴。
可是这是岑微微哎?看见女主角为什么不高兴?
她来回琢磨了一下,认定这就是反派的爱情观——我喜欢你,但是我就是不表现出来,而且我还要假装无所谓。
姜鹤点点头,觉得这个思考方向没错——就是有点幼稚,像个五百岁的青春期。
“我自然是来看书的。”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儿?”岑微微明摆着不相信,“这可是四楼!你有什么书能看啊?”
姜鹤眼看着沈行云眉头越蹙越深,心头警铃大作,连忙发言:“或许是因为这里安静,师兄是常来看书,我昨天还遇到过。”
“你为什么帮他说话?”
“师妹说得对。”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对视一眼,空气中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这是什么?爱情的火花?
没有见过世面的姜鹤默默旁观,不敢大声呼吸。
沈行云深吸一口气:“我一向喜欢清净,四楼没人。”
这就是在对岑微微做解释了。
“师妹又来此处做什么?”
“哼,”岑微微不知道在对什么表达不满,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我们是来打扫书楼的。”
“哦?为什么?”沈行云追问。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姜鹤害我砍了师叔头发,结果双双被罚——如果让岑微微回答,或许姜鹤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她再一次插嘴到:“因为我和师姐在无相峰玩闹,宗主认为不成体统,让我们静静心性。”
“是这样吗?”他看向岑微微。
“对啊!”岑微微理直气壮地回答。
姜鹤心中有所犹疑——她觉得,岑微微搞不好真是这么想的。
“既然是这样,”沈行云拿过放置在一边的抹布,“那我也来帮忙吧。”
不得不说,即使是姜鹤,也为这个发展感到震惊。
她在脑海里飞快地检索原文——沈行云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友善的行为?对象是岑微微也没有过啊!
“师兄你没事吧?”岑微微惊悚发言,“为什么突然这么好?”
姜鹤简直想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她悄悄抬眼,沈行云额上一根青筋正在鼓鼓跳动。
岑微微,你醒醒!即使你是女主角,也是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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