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姜鹤起了个大早。
并不是真听了岑微微的话,要去争当劳动标兵,而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沈行云要来拿鸟了!
她蹲在水缸边,淘洗出一把灵草的嫩芽,看着鸾鸟挑挑拣拣啄食两口,满怀怨念地批评:“养了你两天,也不叫一声,真小气。”
鸾鸟唤吉,鸣中五音,传说听见它叫声的人会有好运气。
但是看来这只鸟很吝啬,绝不让旁人占便宜。
姜鹤略觉可惜,将它一手抄起,往伏离道人的居所走去。
此时天色微明,去串门未免有些过早。
但依照姜鹤对师父的了解,一日之功在于晨,他应该正在给自己心爱的菜田浇水。
伏离道人修行平平,也无意钻研,最大的爱好便是养鸡种菜,在他老人家的带动下,整个无为峰都很有自给自足的本事。
姜鹤一早就打算好,到了沈行云取鸾鸟这天,自己绝对不露面。
所以她起了个大早,专为将鸾鸟塞回师父屋里去。
如此一来,沈行云来拿就找伏离道人拿,万一有什么没养好的地方,也怪不得姜鹤,毕竟钱都给师父赚了啊......
她脑子里思路百转千回,难解难分,同时脚底生风,一路飞快。
这是自家门口,没有需要提防的对象,路也是走了千百来遍,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师父的菜园子。
所以姜鹤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栽跟头。
真·栽跟头。
去往伏离道人居所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竹林,前边垒着块巨大的石头,具体作用,按照伏离道人的说法,就类似招牌,只不过他懒得题字。
这是个小小的视野盲区。
姜鹤走得飞快,当看见对面突然窜出个人影时,她左脚想刹车,右脚想起飞,在这复杂的应急处理过程中,脚底一滑,成功朝着来人摔去。
这一套起承转合,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扑倒情节。
落地的过程中,姜鹤双手牢牢护着怀中之物,完全没有挣扎自救的功夫,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大字播放——‘我是修仙的,不演偶像剧!’
信念的力量是强大的,刹那之间,她凭借强劲腰力,将失去平衡的上半身硬生生稳住,给自己掰成了个反向鲤鱼打挺姿势,停在半空中。
然后双腿跪地,两只手坚强地保持着托举姿势,把鸾鸟举过头顶。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只有膝盖好死不死,正抵在对方双腿之间,距离十分微妙,哪怕再前进一寸,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她在百忙之中检视了一番手中物品——很好,安全!
然后视线平移,内心骂骂咧咧,去看这个凭空出现的绊脚石:
这人肤色苍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一般;眼角微微下垂,带出一片阴影,显得分外浓丽,此时这双黑眼睛从下望来,沉静如夜。
不是沈行云又是谁?
姜鹤觉得脑门红光闪烁,正在不停地播放报警信号。
她看看鸾鸟,又看看自己膝盖弯儿,语气发虚:
“师兄,你的......鸟儿.......”
*
“多谢师妹两日的照顾。”
沈行云抱着鸾鸟,走在无为峰的山道上,姜鹤在旁边惴惴不安地跟随。
距两人相撞已经有一会儿了,沈行云表现得很平静,看上去并没有将这个意外放在心上。
他接回了自己的鸾鸟,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姜鹤并肩往回走,一路上安安静静,专注地看着地上。
但姜鹤走在他旁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反倒忍不住频频用眼角余光瞥对方的神色。
——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不出来。
姜鹤只好发动脑筋,思考沈行云赖着不走的缘由——鉴于昨天相遇时,自己正在和师姐扫地,岑微微辛苦忙碌的场景想必给沈行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他表面不说,但内心没准正天人交战,想要为对方分忧解难。
只能这样解释了,没有别的理由。
姜鹤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推理。
所以这家伙恐怕是来催自己去书楼的,毕竟她如果去晚了,那岑微微就得一个人干活了。
可是她好想先回去换衣服啊。
姜鹤愁眉苦脸,运用蜿蜒的话术技巧絮絮叨叨,暗示自己想先回趟屋子再去书楼。但是沈行云无动于衷,一心一意当监工,眼看着就要跟到小竹屋了。
只能走了,要不然还得请人家进屋里喝茶。
姜鹤在心里垂泪,最终还是向黑恶势力妥协,家也不回了,殷勤地表示自己立马就去无相峰——一定赶在岑微微师姐来前大扫特扫,不让她受一点儿累!
听到这话,沈行云满意了。
他并没有看姜鹤,只是逆着晨光微微侧过头来。此时阳光是浅金色,渡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让这张阴郁的面孔都显出点毛茸茸的暖意。
紧接着,他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个非常细微而清淡的笑容。
姜鹤有一瞬间被晃了眼。
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像是月光映冬雪,一笑,便是春水吹波,冰消雪融了。
该怎么说呢?姜鹤暗自摇头,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沈行云这样的黑心莲,现在看着都跟个小白花似的。
希望你俩发展顺利,努力续写爱情线,不要再搞事业了。为了青城剑宗上下的生命安全,岑微微,你就多加点油吧。
既然打定主意,姜鹤也不再拖沓,当下便唤出招潮,与沈行云一前一后,向着无相峰而去。
他们在书楼外围落地,还没走近,便看到岑微微烟红色的身影。
她到底来得多早?姜鹤简直不敢想象。
看到姜鹤露头,岑微微精神一振,抬头挺胸,结果下一秒,沈行云也出现在过道上,她眉毛一耷拉,气不禁泄了一半。
“行云师兄,你怎么还来?”
这话说得,简直让人没法接。姜鹤暗自咋舌。
沈行云安之若素,并没有因为心爱之人的扎心话语而有所动摇,他拎起地上的清扫工具,直接以行动表态——就来,而且还要去扫地。
姜鹤上行下效,排队拿东西。
“你先放下,”站在台阶上的岑微微冲姜鹤说道,“今天宗主讲道,无相峰的弟子都在正殿听课——”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沈行云,“哦,除了行云师兄。”
“宗主学识渊博,对求知问道最有感悟,新入门弟子只要是听了他的课,都如拨云见日一般,修行之路少有迷茫懈怠的。”她看着姜鹤,目光灼灼。
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入门都要一百年了。姜鹤站在原地,仰脸看着岑微微,满脑子问号。
“师姐,无相峰授课是针对那一峰弟子的,又不是大堂讲道,旁人进不去啊。”她旁敲侧击地表示自己的意愿,“而且宗主的劝学论,我入山时也听过了。”
“啧——”岑微微摆出‘我不想解释’的表情,两步跳下台阶,抓住姜鹤手臂,“你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师兄,你既然来了,那就麻烦你先扫着。”她回头冲沈行云喊道。
姜鹤猝不及防,就这样在迷茫中被一把拽走,耳边风声呼呼,姜鹤望向来处——
沈行云还站在书楼门口,遥遥望着她们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姜鹤觉得,他好像有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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