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最近变得有点奇怪,埃丽卡想。


    他似乎在刻意避着她走,有意无意减少跟她的接触,聊天时还总是明里暗里示意她多出去走走。


    “别总把自己闷在院子里,埃丽卡。”


    “如果还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就去亲自接触,亲自感受。相信我,你会再次喜欢上她的。”


    他总是这样笑着说话,倘若语气再理直气壮一点,表情再气势汹汹一些,简直就像天下所有看不惯孩子一天到晚宅在家的老母亲一样操心操力。


    三天前,查尔斯离开了美国。说是有个学术研讨会需要他参加,举办地点在瑞典。会议整整持续一周,算上来回路程和休整时间,差不多得花费十天的功夫,而埃丽卡自然不会跟过去凑这个热闹。


    她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无非是希望她多多接触正常人群,最好能找回对人类遗失的感情。


    好吧,如果这个方法管用的话,她不介意去尝试,谁让她至今也没找到一个值得她为之奉献战斗的群体呢:人类喜欢不起来,外星人不感兴趣,神明算什么东西,至于那些超能力者——他们本质上不也是人类吗?


    实验意外,呵。


    埃丽卡讽刺又挑剔地想着,顺手处理了一位过路人大衣外套里的定时炸弹,也懒得管后续发展会不会引起群众恐慌,左转推开花店的玻璃门。


    其实她也有在认真与人接触的,具体指和花店的老板娘混得越来越熟了。买花时总能拿到内部价格,花店里也总会为她留着一束最新鲜漂亮的矢车菊,偶尔还会被热情的老板娘邀请着留下来吃一些点心喝几杯茶。


    也不是她有多讨人喜欢,单纯只是因为一周前晚上她来买花,恰好遇到有人闯进花店持枪抢劫,就帮老板娘解决了这个麻烦。事后还听老板娘骂骂咧咧了半个钟头,大意就是哪来的怂蛋不去抢两百米外的银行跑来她这个小花店拿着把没上膛的枪发什么威风——当然,枪本来是上了膛的,但这些事情就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言语含脏话量极高,与平日里温柔亲切的模样大相径庭。但从那之后,她似乎就被老板娘看做是自己人了,总是多有照顾。


    而埃丽卡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至少在接受他人优待这方面,只要确实是她需要的,不管对方是不是出于好意,她都不太会推辞拒绝,问就是先享受了再说。


    就是老板娘有些时候太热情了,也会让她觉得有点难以招架——好在她今日不在。


    于是埃丽卡轻车熟路地走到老地方,弯腰捧起花店特意留给她的矢车菊,接着又想再挑几枝鲜花,便潦草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却在店内一位抱着浅雪青色桔梗花束的青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青年一身纯白的打扮本就惹眼,立在郁郁葱葱的枝叶藤蔓之间,就好似他指尖正在轻轻拨弄的白铃兰,于一片浓郁烂漫的绿色中绽放出精巧玲珑的纯洁花朵。就连脸上的笑容也甜蜜得像是花一样,再配合那张浪漫多情的脸,惹得年轻的店员小姐总是频频朝他看去。


    他抱着桔梗花束挑着铃兰盆栽,眉眼好似天生便含着笑,总是盈盈地弯着,瞧着就有些轻佻。


    不过,她会多看他一眼倒并非是为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单纯只是因为在她的视线扫过时,这位青年抬眸冲她笑了一下。


    然后,他放下手中的铃兰,捧着桔梗走到她的面前,欣赏赞叹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矢车菊上,张口就是一连串流利轻快的赞美:“我刚刚还在想,会是谁能得到老板娘的偏爱,拥有这束颜色漂亮的矢车菊。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位美丽帅气的小姐。”


    埃丽卡挑了挑眉梢,语气随意地回了他一句:“桔梗也不错。”


    她本以为这段无意义的聊天可以就此结束,正准备转身离开时,青年又说话了:“听口音,小姐,你并不是美国人吧?”


    埃丽卡瞧了他一会儿,才回道:“德国。”


    他乐于搭讪善于交谈的自来熟模样还挺美国人的,不过相比较而言,她觉得他更像是一个自由浪漫过了头的意大利人。


    “哦。”青年笑着说,“我来自意大利,不过口音上应该听不出来吧?我在美国念的大学。”


    意大利人,果然。


    埃丽卡毫无自觉地用刻板印象想着:若不是手上捧着桔梗限制了他的发挥,他恐怕还能在花店里手舞足蹈起来。


    接着,这位已经被她打上自来熟标签的意大利青年又非常自然地谈起下一个话题了:“矢车菊是德国的国花,你是因为这才偏爱它的吗?”


    “嗯。”


    其实并不是。但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喜欢它们的原因,解释起来又很麻烦,索性便直接承认了。


    青年打趣道:“这样很好,我想我也应该去买几枝雏菊……嗯,多挑一些颜色。”


    埃丽卡对花花草草也没什么意见,她都挺喜欢的。若是哪天真的退休隐居了,她想她会去种一片花田的。


    也因为话题一直围绕着花,她才有心情继续跟他聊下去。对方也是爱花之人,对各类花种如数家珍,还开玩笑说:“如果我去开一家公司,我一定会拿花名给员工命名。”


    对此,埃丽卡的评价是:“想法不错。”


    青年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却在这时渐渐偏移了。他像是注意到什么异样,仔细观察反复确认后,才出声提醒道:“要不要回头看看,小姐?”


    “有个小女孩一直在看你,你认识她吗?”


    埃丽卡不明所以地回头。


    花店被擦拭得干净通透的落地窗外,穿着无袖长裙的小女孩静静站在那里。女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披散着半长的棕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金灿灿的细腻光彩,眼睛也是温暖的棕色,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


    埃丽卡稍加思索,最后放下花走出花店。


    女孩见她出来,眨了下眼睛,立刻提起裙子转身就跑。但没跑出几步就放慢速度回头看她,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跟上,就差把“你赶紧跟我过来”喊出来了。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圈套,但她还是跟了上去,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在看见埃丽卡已经跟着女孩远离后,还留在花店里的青年很好心地帮她把矢车菊抱回了水中。接着,他又在店员准备替他修剪包装花束时笑眯眯地对她说:“帮我写一张赠卡吧,小姐。”


    “好的。”


    动作利落的店员小姐将修剪好的花束用包装纸装饰好,接着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精致漂亮的烫金卡片:“请问您需要写什么内容?”


    “就写……赠玛利亚与艾玛。”


    他将赠卡从桔梗中取出,又放进矢车菊里。


    *


    美国东北,马萨诸塞州。


    麻省今年的夏天有些难熬,西南的季风送来了大西洋潮湿的水汽,堆积在城市中会显得有些闷热,但在海边或者郊区就会清爽舒适很多。


    但戴安娜一路从波士顿追到科德角,并不是为了避暑或者欣赏风景,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个把绿灯侠送上瞭望塔和蝙蝠侠面面相觑。


    数天前,她在波士顿救下一个女人。彼时,这个女人正奄奄一息蜷缩在避风的深巷中,满身泥泞和脏污,连城市里的流浪汉瞧着都要比她更整洁干净一些。偶尔经过的路人也不愿多看,最多会出于不忍的心理扔给她几张纸币。但戴安娜不仅认真观察了,最后还走进了深巷。只因为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太多活下去的欲望,只会缩在阴影中麻木地看着他人好心留下的纸币被风卷走。如果放任不管,她真的会死在这里,什么都不会留下,甚至有可能没机会成为死亡率中的一个数字。


    戴安娜于心不忍,于是她带走了女人。而在替她清洗的过程中,她在女人身上发现了许多类似实验留下的痕迹。


    细密的针眼,奇异的伤痕,以及女人古怪的求死心理,这一切的一切都拉响了神奇女侠心中的警报。于是她开始有意识地安抚女人的情绪,并不动声色地试图从她嘴中套话。好在女人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但偶尔还是会给她几句回应,而她也知道了她的名字:瑞雯.琼斯。


    从钢骨给出的资料来看,她是一个孤儿,于半年前失踪。


    就这样,戴安娜一路顺藤摸瓜,最终追踪到了那所涉及秘密人体实验的研究所。


    正义感十足又爱憎分明的亚马逊女战士不能容忍有人在麻省智慧的润土之上孕育罪恶的花朵,科学不应当罔顾人伦,而她会以赫拉的名义进行审判。


    可惜事情最终的发展没有那么顺利,当神奇女侠握着长剑闯入研究所时,才发现这里早就人去楼空。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离开得比较匆忙,研究所部分资料还没来得及彻底转移,只能匆匆销毁。但即便清空了掰断了,戴安娜还是能够通过蝙蝠侠提供的装备,从那些已经损坏的芯片中再次恢复并读取内容。


    而随着进度条一点点的推进,一份名单最终在设备屏幕中加载出来。戴安娜低头瞧了两眼,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一份有关实验体的资料记录。


    瑞雯.米勒,瑞雯.布朗,瑞雯.怀特……


    瑞雯.琼斯。


    全都是瑞雯。


    年龄虽然有所相差,但研究所的实验对象都是名为瑞雯的女性。


    戴安娜紧紧抿着唇线,眉头也锁得很深,表情凝重而严肃。她在思考,“瑞雯”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意义可能是什么,“瑞雯”究竟特殊在哪里。


    恰在此时,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传来的一点细微的动静。几乎不需要反应时间,身手矫健的亚马逊公主就已经甩出原本挂在她腰侧的真言套索,并且凭借着出色的战斗经验,甚至是在没有看见人的情况下就已经用绳索束缚住了来人。


    而在看清楚面前的情况后,她还扬了扬自己锋利的眉梢,颇为意外地念了一声:“传送。”


    那是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紫色传送,才将将开了一个半大不小的通道,她甚至不能看见对方的全貌,只能从身材判断出应该是一位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的成年女性。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真言套索已经缠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所以——


    “说,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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