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他怕死了。

    祝高兴在心里很诚实的回答,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死亡时间,觉得也不能太依赖那么书了,万一和现实有误差?万一把书都疯到断更的顾不尚真敢杀他呢?

    这和宰只牛都能被批血腥的晋江又不一样,原著狗作者根本不受条件限制,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遭到反噬也正常。

    但是真被他弄死,这四年岂不是白干了。

    不行, 得想个理由, 又不能太扯蛋,可信度得有。

    祝高兴开口,“其实,我和男朋友之间出了点情感问题, 他处处留情, 丝毫不顾及我,当时因为跟他吵架,我一时想不开就不辞而别了。”

    他顿了顿,“你长大了, 肯定也能理解, 感情这种事一上头, 哪有什么理智和责任心?现在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希望你能原谅我。”

    顾不尚还是盯着他看, 情绪藏在眼底,什么都看不出来。

    祝高兴一脸真诚,“怎样做你会原谅我?”

    顾不尚这才直起身走近, 只隔两步距离, 他和祝高兴对视, 不再是以前不平等的高度, 祝高兴皱眉,没想到他比自己长的还猛了点儿,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背都挺直了。

    然后听到他说,“跟我回家,一起住,我就原谅你。”

    祝高兴果断拒绝,“回家可以,一起住就算了,我床那么小,空间也小,两个大男人怎么往里边儿挤?”

    顾不尚:“四年前也睡了,并不挤。”

    祝高兴:“这是四年后,有区别。”

    顾不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还记得卖火柴的小女孩吗?”祝高兴:“记得。”

    他自顾自地说,“很久很久以前,城市角落里一直徘徊着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没有食物也没有温度,更没有人关注她,对她伸出援手。她看着手里的火柴,急的哭了出来,如果今晚卖不出去,她就会被坏人打死。”

    祝高兴:“”

    “她顶着寒风走进了小镇。那里面灯火通明,每栋房子都亮着暖黄的灯,里面的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脸上都是笑容,没有任何痛苦。女孩就想,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就有温暖的家,她就没有?

    她蜷缩在角落,点燃了一根火柴,好像就着那点温暖,在光亮里看到了她的祖母。”

    祝高兴:“我听过,你不用”

    顾不尚打断他,“她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也是有人爱的。于是她拿出一枚炸弹,用那根火柴点燃了芯。你猜最后怎么了?”

    祝高兴:“”

    顾不尚笑了笑,“最后,整个镇子的人都见到了她的祖母。”

    祝高兴如同墙头草,审时度势倒的极快,“我今晚就回家跟你住,明天找人把行李送过来。”

    顾不尚微微睁大眼睛,“你同意了?你答应了?我好开心。”

    祝高兴:“= =,这么好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同意。况且那本来就是我家,我早就想回去了。”.

    小皮卡就停在巷子口。

    车皮掉的更严重了,违章条也贴的更多了。顾不尚掏出一个同样掉漆的小灵通给领班发了个短信,说,“打过招呼了,上车,现在就走。”

    他生怕祝高兴后悔,连包都没回去拿。

    祝高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的理智在拼命阻拦他,但还是迈开腿,坐进了副驾驶。

    车里还是摆的满当当的,玻璃上也还贴着卡通贴纸,年月已久,都褪了色。

    他看到包着荧光绿皮的方向盘上绑着一块表,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顾不尚顺着他的眼神,动作轻柔的摸了摸那块表,“这是你送给我的,晚上会发光,每次睡觉前就摸几下,边缘都有点掉皮了。”

    祝高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送的,他左右看了看,把这个话题巧妙揭了过去,“你是什么时候去那儿当侍应生的?工作累吗?”

    顾不尚摇头,“不累,每个月工资三千,有时候小费多的话,能赚四五千呢。”

    祝高兴看着他,“为什么没考大学?”

    顾不尚看着前方,车技和以前一样横冲直撞,又蹭翻了好几个垃圾桶。

    “我成绩很差,跟不上进度,老师们害怕我,也不愿意给我讲,我学不会,干脆就没去考。”

    祝高兴沉默了会儿,“侍应生也挺好的,虽然累了点,但是安全。”

    顾不尚点点头,“是你一直教育我,要当个好人,不能干违法犯罪的事,我已经很久没那么做了。”他说,“我会好好工作,攒钱给你养老。”

    祝高兴:“那倒不用,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顾不尚皱起眉,语气又变得急躁起来,“你不相信我吗?还是觉得我和你不一样了,没有那个能力?”

    祝高兴:“我只是不需要别人给我养老,我现在才二十四岁,你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顾不尚扭头看他,“哥,我马上就二十了,很快就能赶上你的。”

    他的话凌乱又无逻辑,古怪的让祝高兴无言以对。

    小皮卡的速度慢了点,在大路上好像兜风一样开着。破破烂烂的音响滋啦了半天也终于流出了正常旋律,但听了两句,祝高兴很快就又品出了不正常。

    不是顾不尚以前常听的硬核又炸耳朵的匪帮摇滚,这首更像在懒洋洋摇晃着跳舞。

    男声骚里骚气,歌词更是直白简单又粗暴。

    “You know I’m grade A,(你知道我是超棒的)You go outta your way,(你竭尽全力)

    To make sure you don’t C me,(躲避你我的眼神交流)

    You should break up with your boyfriend,(你应该和你的男友分手)

    祝高兴:“”

    “And get with me,(然后和我在一起)And I can’t sleep (oh no),(我夜不能寐)

    The night I slept with you,(和你上床的那晚)

    And I can’t say (oh god),(我无法告白)

    That I’m in love with you,(我已经为你沦陷)

    接着不断重复。

    “You should break up with your boyfriend(你应该和你的男友分手)。”

    祝高兴:“”

    顾不尚的头在跟着晃,时不时还唱两句,他似乎很喜欢这首,单曲循环了两遍。

    然后问祝高兴,“好听吗?这是我这几年来最喜欢的一首。”

    祝高兴:“一般吧。”

    顾不尚又问,问的还很认真,“你跟我一起走,也没告诉你男朋友,他不会生气吗?”他语气随意的好像凑巧提起,“方厉行来食楼很多次,还专门让我去送餐,给了我好几次小费,虽然每次都扔到地上,但我还是很谢谢他。他帮我解决了好几个月的饭钱。”

    祝高兴皱眉,“扔到地上?”

    顾不尚勾起嘴角,“是啊,除了小费,也有给我医药费。”

    祝高兴眉头皱的更紧,“医药费?”

    顾不尚「嗯」了一声,“他找人打了我几次,打完就给我钱,人挺好的。”

    祝高兴盯着他的侧脸,“报警了么。”

    顾不尚摇头,“没有。”他顿了顿,“我害怕警察。”他看过来,眼睛亮亮的,“如果你在,就能保护我了。我每次都装的很厉害,嘴上说着杀来杀去,其实我什么都不敢做,我就是个胆小鬼。”

    祝高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怪,让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好像有看不见的蛛网正一点点靠近他,激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哪哪都别扭。

    他避开顾不尚的眼神,“你只管上班,我会解决这件事。”

    顾不尚:“怎么解决?跟他分手吗?”

    祝高兴:“已经分了。”

    顾不尚嘴角的笑意浅了几分,“我才不信。”

    狭窄的车内空间和尴尬氛围把时间都拖慢了,祝高兴度日如年,听着那首洗脑的歌终于熬到了家。

    楼道还是那个模样,只是墙面多了许多藤蔓。

    顾不尚以前那个家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藤爬满房子,好像就跟着顾不尚身后似的,总能把原先洒满阳光的明亮染成阴凉。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踏进屋内。

    祝高兴愣住,对眼前的景象有点懵。

    还是遍地的空易拉罐,满墙的翡翠石头,还有屋顶的皮纳塔,全都没变,却积了层厚厚的灰尘,角落的蛛网叠着,上面还趴着几只硕大的蜘蛛。

    窗外的藤叶探进屋内,垂在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床上,长势凶猛,把白色的床面都铺成了绿色,好像要把整间屋子覆盖,就连空气里也充斥着原始森林的雨水浇泥味儿。

    祝高兴:“这不科学。”

    顾不尚轻轻叹气,“看来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能睡了。”

    祝高兴难以置信,“你晚上都在哪睡觉??”

    顾不尚看着地面,语气透着可怜,“偶尔住在车里,修车的时候会睡在车间。”

    祝高兴:“有家为什么不住?”

    顾不尚抬手想拽他袖子,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看起来更可怜了,“你走之后,我一个人躺在你的床上,夜里总是睡不好。”

    他说,“我一直听到有水滴的声音,以为水龙头没关紧。但其实不是。”

    祝高兴:“?”

    顾不尚抬眼,眼神落寞,“是因为你不在,房子哭了。”

    祝高兴:“”

    水龙头关没关紧他不知道,但顾不尚脑子里的那根弦儿绝对是松了。

    先是编出来个离了大谱的黑童话暗示威胁,接着看似妥协大度提出要求,然后卖惨装弱鸡暗搓搓借刀报复,最后再可怜兮兮营造悲伤氛围,恨不得再编出来个鬼故事博同情。

    这语言,这话术,这一环扣一环的设计和他天衣无缝的表情。

    精的能出书了。

    祝高兴:晋江没你我不看。

    作者有话说:

    Bgm:BOYFREN——LoveL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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