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巫白衣带着他们来到跑马场。

    跑马场地面平坦,但出乎意料的是巫白衣牵出来的并不都是健壮的马,反而看起来或是老瘦, 或是病怏怏的。

    沈自顾拍拍其中一匹懒洋洋的马, 说道:“这是白衣仙君不久前刚刚救回来的马。沧州人爱赛马,所以养马的人也多, 马在这儿不值钱。有些老了病了或是在比赛中受重伤的马就会被丢到后山任由它们自生自灭。”

    “我与白衣仙君常常会去后山,遇到这些马就都带回来医治好养着。”

    沈自顾说着看向巫白衣,眼中的倾慕藏都藏不住。

    救死扶伤是巫白衣医家本分, 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沈应眠疑惑道:“你方才说受重伤的马会被丢弃,但只是赛马为什么会受重伤?”

    巫白衣看了沈自顾一眼,“不是普通的赛马, 这里的赛马更像是一种厮杀和决斗,有时候不止马会受伤, 驭马的人也会。”

    沈应眠和景澜对视一眼。

    巫白衣点到即止,“好了,你们既然来到沧州,合该体验一次马踏玉湖。”

    景澜就近摸了摸一匹马, 摸到干瘪的身体,“能骑吗?”

    “嘘。”巫白衣解下随身携带的酒壶,打开倒了些酒到手上。

    瘦马闻着味儿过去将酒舔干。

    巫白衣摸摸瘦马的耳朵,“它们跑了一辈子, 突然不让它们跑,才是对它们最大的伤害。”

    巫白衣率先骑上马,稳稳当当走了一圈,“放心吧。它们都是老将了, 经验丰富, 必不会让你们摔了。”

    “好。”沈应眠摸摸身边一身洁白无瑕的马儿,有些疑惑,“它这般年轻健壮,为何会被丢弃?”

    “它曾受过很重的伤,濒临死亡,听力也受到了影响。在赛场上听不到命令的马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

    沈应眠果然在白马耳朵到脸颊的地方摸到了一道疤。

    虽然伤口会随着时间慢慢痊愈,可伤痕却不会消失。

    巫白衣:“但它一直很勇敢,很坚强。”

    沈应眠抚摸着白马的毛发,翻身骑上了马,景澜也跟着骑上了另一匹黑马。

    只剩下沈自顾还站在一旁不敢上去。

    巫白衣盯他:“?”

    沈自顾尴尬地笑笑:“要不……你们骑吧?我在后面走路跟着你们过去就好。”

    巫白衣:“你知道玉湖离这里多远吗?等你走过去,我们早就回来了。”

    沈自顾:“我先声明一下啊,我就是不喜欢骑马,不是因为害怕……”

    沈应眠:“……”

    景澜:“……”

    巫白衣翻了个白眼,将腰间的酒壶解下来挂到马身上,冷淡道:“上来。”

    “啊?”沈自顾呆呆应了一声。

    沈应眠略挑眉,对上景澜同样含着笑意的目光。

    “呃……”巫白衣皱眉,“上不上来?不坐算了。”

    “上上上!”

    反应过来的沈自顾欣喜若狂,连忙踏着马镫上去,差点把瘦马都掀翻。

    瘦马挺了挺身子,终于站稳。

    沈自顾激动得翻身上马时下巴直接磕到巫白衣背上,疼得龇牙咧嘴,“嘶……这马瘦不拉几的,真的能坐两个人吗?”

    “它比你强。”

    沈自顾:“哦。”

    “松手,别碰我。”

    巫白衣绷着脸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有种想把沈自顾踹下去的冲动。

    “不行啊,我害怕掉下去,让我抱着你吧,求你了仙君。”

    “刚刚谁说不怕的?”

    “谁啊?谁?”沈自顾睁着眼睛说瞎话,“谁这么勇啊?像我就不敢骑马,还好有仙君带着我。谢谢仙君!”

    “呃……”巫白衣不吃这套。

    「啪」的一声脆响,巫白衣的手落在腰间的手臂上,毫无感情道:“手伸到前面来握着缰绳,再碰到我就滚下去。”

    “哦。啊——”

    不等沈自顾准备好,巫白衣已经「驾」的一声跑着马出发。

    沈应眠和景澜紧随其后。

    沈应眠没学过骑马,不敢骑得太快,只慢慢往前走。

    “师尊。”景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也坐到师尊身后护着你好不好?”

    “不好。”沈应眠驾着马落荒而逃一般往前,不理会景澜。

    马踏玉湖是沧州节庆时时常进行的一项活动,即骑着马踏过玉带湖,比拼马儿踏出的水花大小,最后看谁骑的马身上沾到的水少则为胜出。

    玉湖其实是一条河,水势不大,也不深,他们谁都没有使用灵力。

    巫白衣带着沈自顾率先踏过玉湖。

    沈自顾紧张极了,一紧张又握不住缰绳,只闭上眼睛紧紧搂住巫白衣。

    马儿驮着两个人仍然脚步轻盈,熟练地踏过玉湖,没让一丝一毫的水沾到他们身上半分。

    看着他们过去,沈应眠骑的白马也已经蠢蠢欲动。

    沈应眠鼓起勇气紧随其后,顺利地踏过玉湖,但白马似乎过分激动,溅起来的水花颇大,免不了打湿沈应眠的衣裳。

    “澜澜,我过来了,你也快来!”

    沈应眠朝对岸喊着,看着景澜策马过来。

    景澜学过骑马,策马的动作潇洒恣意,每一步带着清脆的水声,一声一声又像踩在沈应眠心上。

    沈应眠看着看着突然一阵头晕目眩。

    他摇了摇头,景澜已经到达近前,在他身旁徘徊,“师尊怎么了?不舒服吗?”

    沈应眠摇摇头,一瞬的晕眩已经过去。

    但白马显得特别兴奋,又指引着沈应眠想往玉湖去。

    沈应眠缓了一会儿,“那我先返回去啦,你们也跟上!”

    景澜不放心地目光追随,看着师尊骑马远去,竟给他一种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不是距离的远,而是一种……景澜难以言说、让他有些心慌的遥远。

    景澜急着追过去,目光所及却闯入另一个人影来,方星竹骑着马迎面朝着沈应眠来。

    沈应眠看着他,又是一阵头晕,晃晃脑袋定睛一看时方星竹已经近在眼前。

    方星竹看着他:“还好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沈应眠张了张嘴,身后已然贴上来熟悉的体温,景澜托住了他。

    “师尊,你不舒服吗?我带你回去休息。”

    “怎么回事?”巫白衣跟上来,上岸后替沈应眠把脉。

    沈应眠方才强烈的不适已经过去,眼下感觉一点事也没有,巫白衣亦查不出任何异常。

    景澜还是不放心:“师尊,我们回去休息吧。”

    “无妨。”沈应眠看向方星竹,直觉他应该和方星竹谈一谈,“你找我有事吗?”

    “有。”

    方星竹目光沉沉看着他:“能否借一步说话?”

    景澜挡在沈应眠身前,沉着脸看方星竹,“有话直接说。”

    方星竹蹙眉,“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我与他相识之时你还未出生,你有什么立场介入?”

    景澜:“他是我的师尊,也是我的道侣。”

    “道侣?三生石都不愿祝福,你何以认为你是他的命定之人?”方星竹寸步不让。

    景澜眼中寒芒闪动,好不容易才得到抑制的魔性在这一瞬几乎轻而易举地被激起。

    方星竹戳中了他心里无比在意的事情。

    “澜澜!”

    沈应眠握紧他的手,强势挤入他的五指之间,安抚他:“澜澜,我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他人承认和祝福,对不对?”

    “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就够了。”

    景澜胸膛起伏,紧紧握着沈应眠的手。

    “那个……”沈自顾弱弱举手,“那我和白衣仙君先行回去喂马了,你们……好好聊聊?”

    巫白衣:“……”

    三人之间的事外人无法插手,于是巫白衣牵着马离开,给他们留下空间。

    景澜却没有走,沈应眠也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让他听的。

    沈应眠问方星竹:“你想说什么?”

    其实他隐隐能察觉到方星竹的变化,对他想说的话心中也有了猜测,因此他更加想要跟方星竹说清楚。

    “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的行为很反常吗?”

    从答应双修、结血契到三番两次找上门来,方星竹一次次在颠覆自己的人设,一切在朝着怪异的方向发展。

    “我知道。”

    方星竹忽略了景澜的目光,只看着沈应眠,“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也无数次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眸底温柔闪烁:“我想我现在找到了答案。”

    “从前是我对你有所误解。如果我说现在钟情于你……你对我的感情还能否回到从前?”

    景澜眼中怒火涌动,临近爆发的边缘。

    方星竹继续道:“数百年的情意,不可能说变就变对不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不计较你与他人短暂的露水情缘。”

    身旁的人已经在蓄力,沈应眠急忙按下他的愤怒。

    “澜澜,别冲动。”

    沈应眠看向方星竹,冷冷一笑:“可以不计较我的露水情缘?星竹剑君可真大度。”

    沈应眠苦笑:“若是他还在,我想应该会很开心吧。”

    “谁?”方星竹不解。

    方星竹是「沈应眠」心爱之人,沈应眠想他应当知道真相。

    “若是你真的觉得那几百年的情意有千斤重,从前为何视其为草芥?”

    “那个爱了你数百年,受了你数百年冷眼的'沈应眠'已经不在了,你今日这番话他也听不到了。”

    “你现在喜欢的是我还是他呢?”

    没等方星竹回答,沈应眠自言自语:“可是你连我和他都分不清楚。”

    “你究竟是喜欢'沈应眠'这个人,还是只是不习惯'沈应眠'不再满眼痴情地望向你?”

    ……

    沈应眠这具身体属于他自己,本不该和「沈应眠」有太多的羁绊。但不知为何,他的情绪还是产生了极大的波动。

    跟方星竹的一场对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回到魔宫后,沈应眠生了一场大病,病中昏昏沉沉,看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传来:“宿主对不起,我失败了。”

    作者有话说:

    抱住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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