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睁开眼睛后, 面前依旧是浓墨般的黑暗。
林历添不是没有来过中转站，这里却不像从前那样，他发现, 那块巨大的, 漂浮的屏幕已经消失不见。
没有那块屏幕，光源也就消失了。
林历添沉默地感受着身上的情况, 疼痛还在，却不像刚才那样连续不断，只是偶尔疯狂地涌出，短暂地折磨后又潮水般褪去。
好不容易熬过上一波疼痛，刚要轻吐一口气，他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一道微弱的电流声。
系统每次说话之前，都会伴随这样的电流声。
林历添率先问道：“这里是中转站？下一个位面通道……”
【没有下一个位面。】
这道声音也和他之前听到的不同, 之前和他交流的系统的声音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不像现在这样, 冰冷, 没有感情。
林历添：“你……”
那道声音重新响起, 【我是主系统，之前和你绑定的子系统已经被我回收了。】
“没有下一个位面是什么意思？”林历添的声音哑沉, 不动声色地问。
【你之所以会在上一个位面晕倒，就是因为待在位面里的时间到了极限，这是一种警告。】主系统解释, 【你该回去了。】
“回去？”
【没错, 回到现实里面去, 我会修正现实中一些人的记忆, 让你这段时间的失踪，变得合理。】
林历添不在乎它嘴里所谓的合理, 只顾着问出他最在意的问题：“宋砚呢？”
“我可以回去的意思是不是，他得救了？”
【为什么要问他在哪？在位面发生的一切只是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了，至于他在哪，得不得救……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主系统有人类的身躯和五官，能灵活地摆出表情，此时脸上一定会流露出不解。
【你喜欢他？】
体内的痛再次席卷，鬓间滑过一滴冷汗，他隐忍地笑了笑，坦然地说：“我爱他。”
主系统无情地提醒他：【可是你还不认识他。】
哪怕他们在位面□□同面对了那么多事，在现实中，林历添连宋砚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林历添嘴角慢慢绷紧，缓慢地闭上眼又睁开，“我们会再次认识。”
冰冷的主系统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声，【那就把刚才那句话留着和他说吧。】
他晦暗的眸光一动，听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脏，只是还没等他细问，主系统说出最后一句话。
【在你离开这里之前，送你一个临别礼物。】
他还有一大堆问题堵在心里，可主系统之后再没发出过声音，更别说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空间内，又只剩下他自己。
呼吸声在这片寂静中被放大，随之而来的还有无预兆的雨声。
滴答滴答——
只有声音，没有画面。
林历添伸出手，没有接到落下的雨滴。
雨声越来越大，接近轰鸣，就在达到巅峰的时候，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林历添瞳孔猛缩，意识到了什么。
刹车声之后是一连串撞击摩擦的巨大噪音，车身撞在山崖上，树干上，金属车架被碾压的声音，真实得好像那场车祸此时此刻就发生在他面前。
林历添眼眶红了一片，绷紧的肌肉带动着指尖，慢慢开始发抖，最后全身都开始震颤。
雨声还在继续，良久，就在他以为一切结束以后，另外一道更细微的声音响起——
是哨声。
哨子的主人极度虚弱，哨声不大，被大雨掩盖着，断断续续地响，随时都有可能停下来。
他抬起手，虚虚掩住自己的双眼。
掌心接触到一片流淌的滚烫，庞大的雨声，沉重的咽泣声和痛苦的哨声混合在一起，久久不曾停息。
*
林历添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家里床上，天暗着，夜凉风疾，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严，窗帘被吹得高高扬起，继而重重垂落。
他睁着眼，凭借着外面微薄的光线，直直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等他竭力平复后，从床上翻坐起来，身上的疼痛已经褪去，脑袋灌了铅似的沉，记忆乱七八糟地结成一张大网，裹得他喘不过气来。
等好不容易弄清楚现在所面对的状况，他从床头拿起手机，按亮手机屏幕。
黑暗中陡然亮起的光线，让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未接来电和短信塞满了手机的信息栏，他没有点进去。
——十月二十号，晚上十点半。
所有位面加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原来现实里面只是过了七天。
林历添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去平复和思考，而是先从网上找出之前看过的那则新闻。
报道这起车祸的新闻媒体有很多，其中有一家就是他就职过的。
他当初大学读的专业是新闻，大三时就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拿到这家媒体的offer，离职后才开始转行写起了小说。
他从通讯录里面找出关系不错的前同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前同事接得很快，语气难掩震惊，“林哥？”
“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他没时间寒暄，把要查的事告诉告诉电话那边的人，包括那起车祸的具体信息。
“车祸？我好像听说过，但是这个报道不是我们组的，我帮你去查一下。”
“好的。”林历添说，“麻烦了。”
“小事。”
前同事满不在乎地说。
只是他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林历添会有如此难掩着急的时候，好奇地多问了一句：“怎么突然要查这事？出车祸的……是你认识的什么人么？”
林历添的喉结艰难滚动两下，低低“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
林历添拿起来看，却不是他在等的那一个。
是他的发小，严商。
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继续等着前同事重新打回来。
没过多久，前同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查到了，叫宋砚，现在还在第二附属医院的住院部。”
在现实中听到这个名字，让林历添大脑中的某条神经猛地抽动了一下，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他向电话那边道了声谢，“下次请你吃饭。”
前同事也不客气，笑道：“那我可得宰你一顿大餐。”
说完后又觉得林历添的状态不太对劲。
“你要去看他么？”
林历添：“嗯。”
“林哥，现在这个时间……”前同事好意提醒他，“你去了医院应该也不会让你进的。”
大晚上的，医院早就过了探病时间。
林历添有些怔愣，像是没想到这回事，片刻后才开口，“我明天再过去。”
见他至少还有理智，前同事松了口气。
挂了和前同事的电话以后，林历添的脑子陷入空白一片，居然不知道下一件事应该干什么。
离第二天早上的探视时间还有漫长的一个夜晚。
在位面里他和宋砚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可是他现在还要通过别人才能知道宋砚的下落。
不等他陷入更糟糕的情绪之前，严商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干嘛呢？还挂我电话！”
严商的声音中混杂着吵闹刺耳的电子音乐，上一秒还模糊失真，下一秒，人声又变得清晰可辨，应该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专心打电话。
“你看看我前两天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全没接，要不是你编辑说你新书没灵感，要出门旅游一段时间，不让别人打扰，我差点到警察局去报人口失踪了！”
旅游？
这应该就是主系统所说的修改记忆。
林历添没接他的话，“有事说事。”
严商见人也毫发无损地旅游回来了，便没有多问什么，说：“我bbG在开了卡座，要不要过来喝酒？”
bbG是这座城市最喧哗热闹的夜店，也是严商这种公子哥聚会的大本营。
林历添直接了当地拒绝：“没空，不去。”
“我靠，世界首富都没你忙。”严商说，“你才刚回来就要赶稿？还是说之前大导演让你写剧本那活，你接了？”
林历添愣了一秒。
关于现实的记忆被冲刷得稀薄，良久，他才想起来严商嘴里说的是哪件事。
他离开现实的前不久，有个名气很大的导演通过他的编辑搭线找到他，想要林历添为他的下一部电影写个剧本。
但是他拒绝了。
“没。”
严商见没有余地，撇嘴道：“行吧，不来算了，那我挂了……”
“先别挂。”
他握着微微发烫的电话，离开卧室走进书房里。
“你高中的时候，你有听说过，宋砚这个人么？”
严商当初和他读同一个高中，如果宋砚是他们的校友，严商或许会听说过。
“听着有点耳熟，不过好像没什么印象。”严商回想了一下，“怎么？旅游碰到老熟人了？”
林历添“嗯”了一声。
他用肩膀夹着手机，在书柜的某个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很长，被细绳捆绑成卷轴状态。
他解开细绳，将照片在书桌上摊开。
是高中时候的毕业级照。
他第一次遇到宋砚是高中的时候，这么说来，宋砚也应该在这张年级毕业照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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