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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份的江城已近深秋, 从北方吹来凉风带着浓重的萧瑟,吹上枝头,枯叶便落个没完。

    第二附属医院的住院部刚查完一轮房, 住院部年纪最小的护士跟着护士长将整个住院部走了一遍, 腿都要走断了,这会好不容易才回到护士站歇下。

    其他人见她回来, 凑上前——

    “小刘查完房回来了?”

    “502房的病人还是没醒?”

    小刘护士弯腰揉了揉自己泛酸的小腿,听她们提起,脑海里闪过502里躺着的那个面容精致好看的男人。

    人是七天前因为重大车祸送到医院里来的,刚送来抢救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血,全身上下多处骨折,左腿被变型的车门割破股动脉导致失血休克, 肺部血管被堵塞,短短十分钟心脏停跳三次, 送进手术室的时候, 连主刀的医生都以为要救不活了。

    说来也神奇, 伤得这么重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就是生命体征微弱得几乎没有,也一直不醒。

    “没呢, 还是老样子。”她随口答道,“昨晚十点多的时候好像还下了病危通知,抢救一个晚上才抢救回来, 今天早上体征刚刚恢复正常。”

    其他人听了, 没有结束话题, 而是继续感叹。

    “七天了, 也没人来看他,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就没个女朋友什么的?”

    “别说女朋友了,连个来探病的家属都没有,大大小小的费用也是院里和交警队垫付的,他家里人怎么这样!”

    “交警那边说已经联系过家人了,可是,好像他的父母都不在了……”

    “啊……亲戚呢?也没有?”

    “谁知道呢……”

    有个护士抓住了重点,一脸惊讶,“前几天都还挺正常,好好的怎么突然下病危通知了?”

    小刘护士耸耸肩,也说不上为什么,另外一个护士马上接话,“前几天那叫正常啊?心率就没高过35,我还以为他随时就要拉去太平间了。”

    话音落下,其他护士不作声,看向她的眼神带着责怪。

    意识到自己这么说病人不太好,嘴快的护士轻扇自己一嘴巴,忙不迭地补救,“我瞎说的,我嘴贱。”

    小刘护士刚要说什么,面前的台面上突然投落下一团漆黑的影子,打断了她的话头。

    “你好。”

    沉稳低磁的男声插进护士们的谈论声中,显得异常突兀。

    她抬头看过去,来人逆光站着,她得眯起眼才能看清男人的长相。

    是个很帅气的青年,颀长的身姿,宽肩窄腰,将再普通不过的纯白衬衫撑得利落有型,眼帘掩着,露出一半的黑眸,里面有外人看不清的情绪。

    现在时间还早,来住院部探病的人寥寥无几,病人家属一般都会接近饭点才来,踩着探视时间来的,小刘护士几乎没见过。

    林历添又问:“请问,这里有一个叫宋砚的病人么?”

    ——宋砚,就是她们所说的502房的病人。

    上一秒还叽叽喳喳的护士站顿时静如死水,才讨论完502病房的一众护士默不作声。

    *

    病房按房号单双数分布在走廊两边,502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安静,适合养病。

    尽头的窗户灰蒙蒙的,外头落叶打在玻璃上,不间断地发出簌簌的响声。

    林历添跟着带路的护士走到病房门口。

    小刘护士开了门先走进去,等了许久也没见后面的人跟上来,回过头疑惑地问:“你不进来么?”

    林历添停在门口,嘴角平直,长吁出一口气,才抬脚迈入病房。

    病房里很暗,小刘护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病房除了床上的人,没有第二个人活动的痕迹,唯一会发出声响的是床头的心电监护仪,隔一段时间发出滴的一声,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声音。

    了无生气。

    林历添以前也住过院,他性子淡薄,朋友却很多,病房里从早到晚都是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特别是严商那傻逼,简直把医院当自己家,恨不得在单人病房里多搬张床一起住下来,后来他不胜其烦,让护士帮他编了个理由说要静养,才得以消停。

    可是眼前的情况明显和他的不一样。

    宋砚躺在房间中央的病床上,哪怕脸色白得像纸,也掩盖不住精致好看的五官。

    是那种很端正的好看,内敛清俊,最讨长辈喜欢的那种干净长相,林历添无端地想,要是被他爸妈见了,准当个宝贝。

    林历添走到床边,低头看他。

    病床上的人紧闭着眼,黑且浓密的眼睫在下眼睑上投落一片阴影,半长不短的头发耷到枕头上,下巴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结痂又脱落,长出来的新肉颜色比周围的皮肤要浅。

    林历添笑了笑。

    原来你长这样。

    昨天晚上他没有在毕业级照片上找到有可能是宋砚的人,浑浑噩噩一晚上没有入眠。

    他不知道宋砚长什么样子,却直觉上面没有一个人是他,现在见到人,也印证了他的直觉,那张照片的确没有宋砚。

    而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从见到人的一刻,踏踏实实地落回胸腔里,待回它该待的地方。

    林历添蹲下来,直直地看着床上的人,被秋风吹得发凉的手钻进被子里,找到另一只手握住。

    本来以为自己的手够凉了,没想到宋砚的手近乎冰冷。

    他说话的声调闷闷沉沉。

    “宋砚,你怎么还不醒啊?”

    小刘护士觉得这男人有点说不出的古怪,说是朋友,但看起来两个人更像是第一次见。

    但她没有多嘴问些什么,至少有人来探病了,管他古不古怪的。

    轻声地将宋砚的大致情况和面前的男人说过一遍,小刘护士没留下来打扰两个人,退出了病房。

    人还没醒,林历添想问的问不了,想做的也做不了,也不想找椅子来坐,就蹲在窗边,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好不容易看够了,便忙着去帮宋砚把所有住院和手术的费用全部补齐,找到宋砚的主治医师,了解宋砚的具体情况。

    这还不算,他还专门下了趟楼,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束花,插好后摆在病房床头。

    护士站的护士们看着他来来回回地折腾,彻底惊掉了下巴。

    早上还说502的帅哥没人管,现在何止是有人管,简直就是一手包办了。

    “这是照顾朋友么?这是照顾祖宗吧?”其中一个护士啧啧感叹,“现在社会主义兄弟情都这么无私,这么伟大么?”

    林历添忙前忙后,终于停下时,手机进了一通电话。

    他不想离宋砚太远,干脆就在病房里面接。

    要是能把床上的人吵醒就再好不过了。

    打电话的还是严商,林历添没有出声,等着对面开口。

    “你在哪呢?”

    林历添答:“医院。”

    “怎么跑医院去了?”严商音量拔高,“生病了?哪家医院?我找你去!”

    “别来,不是我。”林历添不想他打扰宋砚,也懒得和他解释这事,随口扯开话题,“打电话有什么事?”

    “哦哦,你昨天不是和我问宋砚这人么?”

    “嗯。”林历添走到窗户边,“你不是说你没印象么?”

    “我没印象有人有印象啊!”严商在那边狂拍大腿,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你还记得我们班主任老陈吧,他现在还没退休,还在高中教书呢,宋砚要是和我们同一届的,他没准知道,我说要回去看他,约了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去?”

    不怪严商上心,他平时靠着家里公司的股份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资产混吃等死,日常闲得蛋疼,只要是能消磨时间的事,他都要掺和掺和。

    林历添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我怎么记得当初老陈收了你的手机,你毕业的时候跑教师公寓把他窗给砸了,他说让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他面前。”林历添说,“他还肯让你回去看他啊?”

    严商恼羞成怒,“就这破事你还记到现在,什么居心???爱去不去,亏我还帮你想办法!”

    林历添没再揭他的短,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去。”

    离开医院之前,林历添找到小刘护士,希望宋砚如果有什么情况,她能第一时间联系他。

    “好。”小刘护士点头答应,“第一时间联系病人家属是我们该做的。”

    她转念一想,眼前这人只是502房病人的朋友,不是所谓的病人家属,刚要补救一下自己的失误,林历添抢先一步开口。

    “麻烦你了。”

    小刘护士有点懵,脱口道:“不麻烦。”

    严商给林历添发了信息说要来接他,林历添刚走到路边,一辆极尽骚包的荧光色超跑迎面驶来。

    “哥!”

    林历添忍住自己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坐上了副驾驶,超跑的发动机重新响起一阵轰鸣,扬长而去。

    严商余光滴溜溜地看向副驾驶的人。

    他穿着一身近六位数的高奢,愣是把这辆车开成暴发户出街的傻逼样,林历添就简简单单的衬衫黑裤,却把这车坐出高级商务车的感觉。

    自己反倒像个司机。

    艹!

    一定是因为脸!

    严商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林历添皱眉,“嘀咕什么?”

    “没。”严商把牢骚吞回肚子里。

    不过他也没闲着,问起林历添和宋砚的关系。

    “之前也没听你提过这个人,你高中时候哪个朋友我不认识?宋砚……听着耳熟,和你什么关系?”

    “他醒了就有关系了。”林历添看向车窗外,不冷不淡地说。

    严商一愣:“住院的是他?生病了?严重么?”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林历添情绪不高,听着心烦,干脆阖眼装睡,不再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林历添:这傻逼好吵,好想老婆,老婆没醒的第一天,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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