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希望他做那颗划破黑夜的星星,我最喜欢的星星。”
想要一枚虫蛋和真正拥有一枚虫蛋是两回事, 帝国日益下降的婚生蛋诞生率也证明了这绝非易事。
然而维恩依旧高兴地继续备孕,只要是有助于怀蛋的姿势都愿意学,接受灌溉后第二天都要简单测孕一下。
林安觉得没什么用处, 不过雌君努力学习讨宠的花样对他而言不算坏事, 便随着他去了, 想来过些时日失望多了, 就不会这般紧张了。
正如林安料想的那样,就算接受灌溉的机会比智脑要求的最低匹配次数多得多,维恩依旧没能如愿拥有一颗属于他和雄主的虫蛋。
从一次次失望到接受现实,后来就很少在林安面前提起此事, 林安只当他放下了怀蛋的想法,也乐得自在。
这天他刚从科院讲完课下班,碰见温斯顿一脸喜气地给同事们分享糖果零食,说是家里闹虫的小崽子有小虫蛋了,他马上就要做祖父了。
温斯顿家的小崽子, 那不就是乔修亚吗。
林安刚好路过听了会儿,结果听闻是乔修亚的雌君怀了蛋,还觉得十分惊奇。
从那天舞会的光景来看,那个沉默寡言的军雌不像是受乔修亚青睐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怀蛋了。
果然虫蛋的事要看运气的, 林安感叹着,走出科研楼时,发现今天竟然是雌父来接他下班的, 此时正笑容满面地跟路过的研究员打招呼。
“雌父怎么来了?”
菲尔德上前揉揉崽崽脑袋,“雌父来看安安, 安安不高兴吗?”
高兴是高兴……
林安心生警惕, 问雌父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被告知有个惊喜在等着他。
惊喜?林安一脸懵跟着上了飞行器,等抵达目的地,看到雄父在亲王宫摆了家宴,虫皇陛下竟然也在,心中愈发觉得古怪。
今天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么突然要一起吃饭。
摆满丰盛佳肴的餐桌上,他的将军告诉他,他们有了第一颗小虫蛋。
好家伙,刚吃完温斯顿家的喜糖,他自己就要做雄父了?
林安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大脑飞快倒回上周维恩测孕的场景。
当时他就在旁边,那时候还没有,怎么这么快……哦虫神!前两天去商厦约会,他不该贪杯的!
一喝酒就容易断片的林安,终于回想起某些令虫耳红心跳的细节,顿时抬手扶额,遮住自己懊恼的神情。
他原本不想这么快有小崽崽,当时看到维恩那么渴望想有一个,一时心软才选择配合。
如今维恩真的如愿了,林安看着大家都在过问雌君肚子里的小虫蛋,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他就知道,繁殖欲才是刻在雌虫血液里永恒不变的东西,只要有任何繁衍的机会,就不会轻易放弃。
林安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心神一晃,打翻了餐位的酒杯,酒液顺着餐巾流淌,溅湿了洁白的礼服衣袖。
尽管一直在应对长辈问话,维恩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雄主身上,看他不小心打翻了餐酒,忙唤侍虫取了干净毛巾擦拭。
“没事,我去换身衣服,”林安强忍着不适说道,余光注意到雄父投来的视线,匆忙拒绝了将军相陪,跟随侍虫回寝殿更衣。
酒水濡湿在衣袖上黏糊糊的,林安不想这么早回去,索性先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才慢悠悠换好衣服出来。
一来一回消磨了不少时间,本该就此回去了,林安转念一想,与其拐回去听那几个老家伙谈论皇室的虫嗣问题,还不如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歇一歇。
如此想着,林安当着一众侍虫的面,轻咳了声吩咐,“本殿身体不适,要提早就寝了。”说完就把侍虫全都撵了出去。
尚在席间的维恩,见身旁空位许久,忍不住打发了虫去看看什么情况。
半晌侍虫回话说,王子殿下身体不适睡下了,听得维恩着急地要离席去瞧瞧。
林致正和虫皇说话呢,一听消息也停下了,一群虫从宴会厅急急忙忙赶到王子寝殿,王宫里所有的医虫都被叫了过来。
不出意料全员吃了个闭门羹,亲王阁下无奈叫门,“安安开门,是雄父。”
门外动静不小,林安都听到了,却懒得理会。他正和小星使在床上蹦蹦跳跳玩抛接球呢,一听是雄父的声音,顿时没好气地,“我都睡觉了,你们干嘛呀?”
林致捏捏眉心,抬高了声音说道,“安安让医生进来看一下。”
林安大声喊话,“我,才,不,看医生!”
这时候知道关心他了,早干嘛去了哼!
林安生气生得理直气壮,不管外面虫怎么讲都不听,最后嫌烦了,静音墙一开,抱着小星使睡觉了。
“安安不开门,大家会着急的呀。”小星使蹭着香香软软的怀抱,歪歪头说。
林安一巴掌呼在那金属小脑壳上,翻了个身躺好,“闭嘴,我要睡觉了。”
“好吧安安。晚安。”
小星使无奈地控制着智能灯变暗,乖乖飞到充能仓准备休眠时,后台数据流忽然不受控制地滚动起来,一看是复核设置了指令,正在破解反锁模式。
主核还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安安这件事,然后就看到昏暗中有虫走进了寝殿。
完蛋,安安要是知道它没锁好门,一定会嫌弃它小笨蛋的。
小星使脑壳一缩,怂怂地滚进充能仓里,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林安此时听到声响睁开眼,床边哗啦啦围了一圈虫,各个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好像他患了不治之症似的。
大可不必。
瞪了眼躲在休眠仓装死的小星使,林安从床上坐起来,依旧没好气地,“都说了我要睡觉了,一个个闯进来干嘛?”
菲尔德坐在床边摸了摸崽崽额头,一脸担心地,“安安哪里不舒服?”
“我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林安气呼呼翻了个白眼,小被子一裹,只留下个赌气的背影看得大家哭笑不得。
原来是闹小脾气了,林致好笑地摇摇头,坐在雌君身旁摸摸小崽子后背,温声哄他,“好好的,谁又惹安安生气啦?”
林安一听这话忍无可忍地从那小团被窝里钻出来,凶巴巴吼道,“又什么又!没虫惹我,我还不能自己待会儿了?!”
“呃……”林安吼完发现寝殿里忽然安静了一瞬,以为大家都被他震慑住了,心中得意之际,却不知这一幕落在床旁其他虫眼里,完全是另一种光景。
刚出浴的小殿下坐在床被之间,头顶毛蓬蓬的黑发,粉雕玉琢的脸蛋白里透红,此时晕出些许薄汗,发起火来一鼓一鼓的,愈发显得娇气了,活脱脱一个凶萌的小崽子在撒娇。
虫皇陛下笑眯眯走上前揉揉林安翘起的头发,率先开口道,“既然安安要休息了,就留下维恩在这里照顾吧,我们就不凑热闹了。”
说着,虫皇挥挥手,招呼了寝殿里的虫都出去。
晚宴最后以林安的缺席仓促结束,菲尔德不放心还想让医虫给安安检查一下,却被亲王阁下拉走了。
林致和雌君走在回寝宫的路上,想起刚才那一幕,眼里蓄起点无奈的笑意,压低了声音安慰他。
“好了,安安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怕是知道维恩怀了虫蛋,以为大家都不关心他了,心里别扭,哄一哄就好了。”
菲尔德听得一怔,蓦然想起来许多以前的事情。
他怀林阳的时候,安安就很少回家了,后来他们关系缓和,也从来没有问过关于林阳的事情。
林阳诞生的那天,安安第一次在科院讲课,下课后和他们一起用了晚餐,看到他的变化,也没有关于虫蛋的只言片语。
现在回想起来,安安是不是也会像今天这样,在大家都高兴的时候,一个虫躲在被窝里偷偷难过。
菲尔德越想越觉得鼻子发酸,伸手擦拭了下眼角,被林致奇怪地看过来时,把心中想的说了一遍。
林致听完也有些沉默,半晌拍拍雌君的肩膀说,“今天晚宴的事,是我考虑不周了。”
俊美雄虫说这话时眼中有懊恼划过,最后抿唇苦笑了下,“本以为终于有机会见到安安,这下好了,等安安回过神,怕是又要几个月不理我了。”
“雄父真是气死虫了!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寝殿中被维恩哄着吃小点心的林安,得知宴会是雄父要办的,果然嘟着沾了甜奶油的嘴巴气冲冲叫道。
“亲王阁下或许只是想大家一起用晚餐呢。”
维恩坐在床边宠溺地看雄主吃了一手奶油的模样,被瞪了眼连忙帮他挽好衣袖,又取了湿毛巾擦拭。
林安被伺候得心气儿顺了些,却听到将军竟然替雄父说话,顿时嘴巴撅得老高,连将军也跟着一起迁怒了。
“有虫蛋为什么不先告诉我?非得大家都知道了,整这一出惹我不痛快。你们忙着高兴呢,还管我身体舒不舒服做什么?也太虚伪了吧!”
维恩被训斥得神色一滞,虫蛋的事情并非他有意告知,只是今天去医院体检的路上偶遇亲王阁下,被过问了几句殿下的近况,然后医生就迫不及待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
此时被雄主误会,维恩忍不住想要为自己分辩几句,却在对上林安厌恶的眼神时败下阵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婚后他一直渴望拥有的虫蛋,原来在雄主眼里,是这样不喜的存在。
真相给了维恩一道痛击,火热的心随着那道厌恶的目光中渐渐冷寂,直到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半晌,他从空气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手中冷掉的毛巾一样潮湿晦涩。
“雄主,维恩服侍您早些休息吧。”
林安见将军低垂着眼避而不答,想想刚才的气话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了,别扭地「嗯」了声,乖乖洗漱完重新躺回床上。
智能灯熄灭后的寝殿格外安静,林安在家住习惯了猛然回来住,一时间竟然认起了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本想喊维恩给他讲睡前故事,转念一想刚把虫数落了一顿,又要使唤对方是有点过分了。
算了,不听故事他也能睡着,数星星谁还不会吗。
林安别扭地侧过身,轻手轻脚翻出雌君的怀抱,手掌垫在枕头下,强行让自己闭上眼入睡。
维恩望着雄主背对自己的脊背,蔚蓝色眼眸蒙了层晦暗的雾气,伴随心脏传来的痛楚,一起在黑暗中缓缓沉没。
稍久他伸开手臂,拉过殿下无意滑落的床被盖好,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时,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体一动,微不可察躲闪了下。
维恩瞳孔骤然紧缩,冰冷的感觉再次席遍全身,连怎么收回的手指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被雄主讨厌了的想法。
林安刚才一直闭着眼认真数星星,忽然被擦过肩头的触感吓得一抖,大脑直接空白了一下子。
回过神想不起来刚才数到多少了,只好倒回来重新数,结果越数越精神,直到忍无可忍睁开眼。
啊好烦!你到底睡不睡了林安安!
林安气恼自己怎么睡都睡不着,最后烦躁地一把掀开床被坐了起来。
维恩正独自黯然神伤呢,听到动静也被吓了一跳,打开床头灯看发生了什么事,发现是雄主失眠了,忙问要不要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
在面子和失眠之间,林安只犹豫了一星秒就果断回答了「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光速爬进将军怀里,脑袋枕着胸膛,催促他赶紧开始。
维恩见状情不自禁翘起了唇角,藏起心中的难过,小心翼翼问雄主想听什么。
“随便哪个都行。”
林安应着,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趴好,大喇喇抱着军雌手感极好的腰腹,乖乖听他讲故事,睡袍蹭得滑掉了些,露出截白皙圆润的肩头也毫无所觉。
军雌念故事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下,眉眼沉沉地再次帮他盖好了被子,发现林安始终精神奕奕地盯着他下巴瞧,没有像刚才那样躲闪,才暗自松了口气。
一个故事讲完了,林安意犹未尽地想要再听一个,哪像是将睡要睡的模样。
“雄主白天时候睡多了吗?”维恩再熟悉不过地询问。
“额……”
被说中的林安,才不承认白天在科院监察考试的时候睡着了,理直气壮地把失眠归咎于久不居住的寝殿头上。
“要不是今晚临时换了地方,回家睡我早就睡着了。”
林安随口找补了句,维恩却听得一默,紧紧抱住他的小殿下,脑袋埋在颈窝里久久不说话。
“额,你没事吧?”
林安几时见过将军这般脆弱的模样,心虚得声音都有些飘。
“我,我睡前不是故意要斥责你的,一时气不过才…你也知道我最近脾气差了点,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林安试图安慰他的将军,却感受到肩头一团温热砸落,眼睫蹭过他的脖颈,还带着湿漉漉的温度。
他意识到那是将军的眼泪,整个虫都傻掉了,手足无措想去拿床头的纸巾,才发现还被抱在怀里。
啊怎么会这样。
林安拍拍他的后背,还想说出些安慰的话,却发现对方忽然抬起头,捧着他的脸颊急切地吻上他的唇,那惯常温柔的眼眸,此刻竟然有种要把他拆吃入腹的占有欲。
床上的军雌总是温顺体贴的,林安此时被这强势霸道的一吻吓到了,反应过来后,已经被压在了床被间。
将军亲吻着他脖颈落下的泪珠,在更过分的动作前,还象征性地征求了下他的意见,“雄主,我们做吧?”
就算无意也被惹得三分火气的林安,矜持地应了声,很快迷失在将军格外热情的热吻之中。
林安自诩精神力突破后体质见长,却第一次做完直接累得睡了过去,事后清洗都是将军做的,倒是间接治好了他的失眠。
第二天没有工作安排的林安,清清爽爽睡了个整觉,就是下床时腿一软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酣畅淋漓做完一场终于满血复活的维恩,早起给雄主准备了早餐,此时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
“雄主您没事吧!”
林安:“……”
有没有事心里没点数吗?!
林安瞪了眼一整晚索求无度的将军,自觉在雌君面前失了面子,一把推开搀扶他的手臂,自己撑着床沿慢慢站起来。
“这周都别想爬上我的床了!”好不容易站稳的林安,终于拿出点雄主的架势,气狠狠地说道。
维恩眨眨眼,一脸委屈地,“您昨晚还说舒服来着。”
林安:“……”
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
激烈的情-事后劲儿有点大,林安表示就算是为了虫蛋,也不用这么个折腾法。
维恩闻言认真地解释说,“除了医生要求的时候,维恩不会像以前那样缠着您了。”
怎么突然转性了?
林安听得一脸纳闷,最后只当将军和他一样新鲜劲儿过去了,只要不天天追着他灌溉,什么都好说。
晚宴风波过后,林安开始了科院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尽管没那么喜闻乐见,他不得不让自己慢慢接受这个家即将有一个小生命诞生的事实,配合医虫和雄保会的要求,按时进行灌溉任务。
这天晚上,林安像往常一样例行结束后,躺在雌君怀里享受片刻温存,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他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感受到那股弱小又柔软的力量,像只稚嫩的小触角,充满好奇和亲近地攀上他外放的精神丝,试探性蹭了蹭,看他没有抵触,随后一把抱住精神丝,开心地随之晃来晃去。
林安顿时想起医虫口中的雄虫间的精神力链接,原来雌君肚子里怀的,是个小雄虫蛋。
虫蛋是雄是雌,其实对林安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以帝国虫族对雄虫的追捧,想来维恩知道是雄虫蛋后,应该会非常高兴。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的将军,都要围着这个小雄虫蛋转悠了。
那么微小的几率都被能他一次命中,他可真不愧是S级王子殿下。
林安心中自嘲了下,顺利完成了精神力链接后,直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维恩。
维恩好像顾忌着他的感受,并没有像知道怀蛋的那天表现得喜不自禁,看他抱起枕头下床,沉着眉眼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我去隔壁睡。”
林安打着哈欠回答说,反正他这个雄主该做的,都按部就班做完了,分房睡也是可以的吧。
为了避免这话听起来像怄气,还贴心地多加了句,“你高兴完就早点休息吧,明天再告诉他们也不迟,我明天还有课。”说完赶紧脚下开溜,生怕被强留下一样。
维恩看着他的小殿下三步两步跑走的身影,眼中心底俱是冰寒一片,哪有什么得知了是雄虫蛋的喜悦。
他那么想要一颗虫蛋,不过是情爱至深,想要为雄主孕育出一个肖像他们的可爱崽崽,却没想到雄主因此疏远他甚至躲着他,真是舍近求远,得不偿失。
维恩心中又懊悔又难过,肚子里的小虫蛋感受到雌父低落的情绪,小触角晃悠两下,不舍地与飘远的精神丝分开,拐回来摸摸温暖的孕腔安慰雌父。
哎呀,雌父怎么搞的。
刚对外界有所感知的小虫蛋,这就要为孕育自己的双亲发愁叹气了。
一看雌父是因为雄父的离开伤心了,顿时使出浑身解数,在孕腔里使劲蹦了又蹦,搞得身强体壮的维恩也腹痛难忍,赶紧叫了医生过来。
感受到熟悉的精神力场终于出现,小虫蛋得意地歪在孕腔里休息,谁说雄父不喜欢它?一听它出事了,还不是第一个跑过来看它——
林安的确被维恩半夜忽然肚子疼吓着了,怀蛋意料之外是一回事,真出了事可是另一回事。
他看着来来往往许多医虫围着将军检查,而他的将军眼眸通红地死死拉着他不肯放手,原本藏在心底的那点别扭,也渐渐被担忧所取代。
说到底,这也是他的虫蛋。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把将军分给它一半。都要做雄父的虫了,就不要这般小气了。
林安默默安慰自己,看着治疗仓里的军雌难受地直皱眉,顿时也跟着难受起来。
将军还没怎么样呢,倒是他先忍不住哭了起来,指着那帮来了就一直在检查的医虫吼,“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将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们说话呀!”
“雄主…没事的,维恩…缓缓就好了。”
维恩忍着孕腔深处传来的阵痛说道,抬手摸了摸旁边哭得像个小虫崽的雄主,安慰他不要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他知道他的小殿下哭起来最勾虫了,软糯的哭腔仿佛在他心尖上划刀子,哭声像把泛毛边的小钩子,一钝一钝勾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隐隐作痛。
跟肚子里小东西比起来,那更是要了命了。
小虫蛋躲在温暖的孕腔里看热闹看得开心,时不时蹦跳两下助助兴,就是把一众围着治疗仓转悠的医虫们愁得不轻。
按理说将军和肚子里的虫蛋生命体征都很平稳,不可能出现这样流产的征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准备送将军去医院时,小虫蛋终于彻底消停下来,疲倦地晃了晃蛋壳,挡不住困意一栽一栽想要睡过去。
维恩很快感觉到那股闹虫的腹痛消失了,肚皮瞬间变得风平浪静,一点都不像闹腾了大半夜的状态。
深夜赶来的医虫相继离开,林安缩在床边还是眼泪汪汪小哭包的模样,看得维恩心都化了,把虫抱在怀里拿着手帕给他擦眼泪。
林安这次是真的吓得不轻,看到将军没事了还是一脸后怕地止不住哭音,越哭越伤心最后都淌出了鼻涕泡,一边就着手帕擦拭,一边哽咽着求安慰。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都怪你呜呜呜…吓死我了……”
“是维恩不好,让您担心了。雄主不哭了不哭了。”
尽管被哄了又哄,林安总觉得将军突然大半夜肚子疼跟自己离开有关系,要不然以前一起睡的时候怎么没疼过。
思来想去,他爬下将军胸膛,一骨碌摸到基本看不出凸起的腰腹,耳朵贴着肚子听了听,发现没什么动静,便伸手摸了摸对着小虫蛋说道。
“你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说,但是不可以闹将军。他是我的,只有我可以闹。”
“呃……”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我们说好的。”
“呃……”林安自顾自说完,心满意足地爬回雌君怀里,“我跟它说好了,以后不会再闹你了。我们睡觉吧。”
维恩被这样可爱又霸道的小殿下萌到了,眉眼中的爱意愈发温柔,最后夫夫俩折腾了一晚上都累了,互相拥抱着睡了过去。
无声的黑暗中,小虫蛋再次晃晃蛋壳,叹气般吐了个泡泡。
它为这个家真是付出得太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安玩笑般的约定起了作用,那晚过后一直到预产期,维恩的肚子始终风平浪静,体检多次结果都没有问题。
每每提起这个,林安都得意地扬扬下巴,一脸「我厉害吧」逗得维恩情不自禁抱着他亲了又亲。
生活因为小虫蛋升起的些许波澜,终于有惊无险地度过。
等到虫蛋诞生的那天,林安从科院请了假,和专程赶到的双亲,一起在产房外等待新生命的降临。
时隔数月,林安再次见到了亲王雄父。和印象中永远的意气风发相比,雄父好像憔悴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忙于政务的缘故,亦或是他很久没有仔细打量过了,那头总是一丝不苟束着亲王王冠的黑发,竟然生出了几根银丝。
时间不曾在这样俊美的面容留下痕迹,只是在不值得一提的细节里,简单地触动虫心。
林安看着在他身旁坐下,想和他搭话又局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雄父,有那么一瞬间发现,原来雄父也会慢慢变老。
小时候他依恋在雄父怀里,渴望抱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的他,弱小又自卑,骄横又恶劣,混身都扎满了利刺儿,却心中藏着孺慕,对寻常虫家的亲情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觉得无论怎样的自己,对方都应该是最爱他的雄父。
直到幻想被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开始痛恨这个曾经唱着歌谣哄他入睡的虫,痛骂他的无情与冷静,这个施舍了温暖又弃他于不顾的虫。
时间没有任何用处,它愈合不了内里的伤痕,只会在表面留下个不轻不重的伤疤,告诉他,告诉他们,一切都过去了。可是真相是怎样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安错开了那道欲言又止的目光,听到雌父问他有没有想好给小崽崽起什么名字,笑着转过头回答。
“想好了。就叫林晓星,破晓之星,希望他做那颗划破黑夜的星星,我最喜欢的星星。”
菲尔德笑着感叹这名字真好听,感叹崽崽这么快就有了小崽崽,和那天林安见到的温斯顿脸上一模一样的神情。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林安神色释然地说道,不知道是说给雌父听,还是自己听,“林家的虫崽大半都成年了,雌父也可以省心了。”
菲尔德感伤地摸摸即将成为雄父的安安,笑意慈爱地,“无论什么时候,安安在雌父眼里永远都是个崽崽。”
林安笑着覆上贴在脸颊的手掌说,“嗯,我知道。”
林致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唇角泛起些许笑意,纯粹的没有任何多余情绪修饰的笑意。
他忽然不着急融入他们的话题了,就这样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安安一步步自然而然地经历着不同的虫生阶段,也不失为一件寻常幸福的事情。
他这半生,做雄父做得实在失败,但他相信,安安一定是位合格的雄父。
路还很长,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
说话的间隙,虫蛋诞生的消息从产房传了出来。
的确是枚漂亮的雄虫蛋,莹白的蛋身覆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看得雄保会一众惊直了眼。
林安瞧过一眼就没再往跟前儿凑,趁所有虫都在孵化室热闹,跑去病房看产蛋后的将军。
似乎已经喝过营养液补充体力,正常下地活动没什么问题,只是脸色不怎么好,明显精力耗尽的样子。
“你回去躺着吧,”林安拦着没让他去看虫蛋,把虫摁在床上一本正经地,“听话。”
维恩笑意无奈地配合着躺下,想起林安早早过来陪产昨晚也没怎么睡,索性拉着虫一起躺下,“雄主休息一会儿吧。”
林安没打算补觉的,但是看维恩这模样,估计一个虫被留在这儿也睡不踏实,索性合衣躺了下来。
维恩高兴地看着他动作,“雄主去看过虫蛋了吗?我们的虫蛋。”
“看过了。它待在孵化箱好得很,你就别操心了。”
“雄主今天天没亮就从家里跟过来,一等又等了这么久,早餐都没怎么吃,真是辛苦了。”
“哪有这么娇气,睡醒了早餐午餐一起吃。”
“好。维恩陪您用餐。”
林安跟将军说着闲话,悄无声息释放出精神力将军雌包围,顺着那道松懈的神经慢慢渗入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抚平他的心神。
维恩本以为自己累过劲儿反而不会睡着的,谁知道困意来势汹汹,挟卷了太多安抚虫心的力量,竟叫他毫无抵抗之力。
林安满意地看着将军眼皮沉重地睡过去,操纵完精神力也有些乏了,干脆躲在病床上和将军相拥而眠,至于病房外,雌父肯定会帮他打点好的。
临睡前望了眼窗外已经大亮的天际,觉得今天的自然光,真是异常的明亮。
第72章
所求所愿,长寿平安。
小虫蛋的诞生, 为这个小家庭带来了前所未有全新的变化。
林安每晚从皇科院回到家,总能看到孵化室灯火通明。恒温的孵化箱装着莹白鎏光的雄虫蛋,每一处细节都被雄保会派来的侍虫盯得仔细。
时不时还能看见本该和他一样忙碌的雌君, 自从有了小虫蛋, 总是提前下班一会儿, 就为了能多看两眼虫蛋。
明明都那么多虫照看了, 为什么还要这样。林安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此时他站在孵化室门口,瞧见维恩一脸慈爱地对箱子里的虫蛋说些什么,就一步都不想踏进去了。
或许他天生就跟虫蛋虫崽这些小东西犯冲, 维恩怀着它时,就谈不上多么喜欢,后来悉心照料,顶多算是对雌君的纵容,还有身位雄主的责任。
林安安你竟然因为这个讨厌自己的小虫崽, 你好坏啊。
王子殿下在心中默默谴责自己,脚下后退了一步,默默转身离开了孵化室门前。
维恩安抚完孵化前躁动的小虫蛋,温笑着收回目光, 余光瞥见雄主回来了, 起身相迎时,却发现雄主看过一眼就扭头走了。
好像是,生气了。
他不解地追出去, 在餐厅没见着雄虫的身影。听管家说, 殿下竟然先一步回书房了, 不仅没吃晚餐, 还不准许任何虫打扰。
不吃饭怎么行, 维恩着急地叫人备好餐点,亲自带着餐箱上楼。谁知书房紧闭,他来了也不肯开门。
殿下一生起气来就不爱理虫,维恩深知雄主脾性,索性餐箱一撂,叫侍虫给他搬来张办公桌,就支在书房门口。
这段时间他为了提早回来,压了不少军务在身,想着回来办公也能多陪陪雄主和小虫蛋,没想到今天生出这样的变故。
想着一开门就能看见雄主,维恩便在桌前坐了下来,该忙什么忙什么,时不时瞧两眼门缝。
这一心二用的模样,落在盯着智能屏的林安眼中,顿时又想笑又好气。
怎么,以为他一定先忍不住自己出来吗,想得美。
林安轻哼一声,说不上愉悦却唇角微翘地继续翻阅手里的光屏。
他负责设计的基因合剂诱导效果不错,结合柯米克和温斯顿带组的进展,预计年末就能推出适合军用的军雌激发剂。
到时候,帝国可能会有选择性地进行一场小规模异族星系战争,以秘密确定试剂的诱导作用。
林安如实写在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册的实验记录里,他知道自己距离开发雄虫激发剂又近了一步,但是碍于目前单一的极限诱导坏境,他忽然有些不确定,是否就这样把这个超前的理念提出来。
毕竟,帝国的雄虫是娇弱的种族,不是都能像他一样,愿意为了突破等阶,承受如此多的苦难。
一旦有具体的精神力进阶方案拿出来,那些手握重权的雌虫和高阶雄虫,未必会因为实验对象是珍贵的雄虫而心生怜悯。
他们只会为了更高的帝国利益,不惜一切代价,在那些脆弱的低等阶雄虫身上做实验,以追求更强的种族利器。
说不定在他不知道到的黑暗星系里,已经有统治者为了称霸星系,秘密进行着这样的研究。
当雄虫的珍贵开始变得具有选择性,雄虫种族迎来的不是进化和崛起,而是灭顶之灾。
同为雄虫的他,不能这么做。
林安写着写着,倒回去划掉并删除了关于雄虫激发剂的思路,放下光子笔背靠在椅背上,思索起雄虫种族的未来。
在物质达到终末发展的帝国,复兴种族的密钥在于科技,而科技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受当政者决断的影响。
他的实验研究的得到了亲王雄父的支持,加上有帝国军部的高度配合,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增强剂和激发剂。
作为科学研究者,他的终极科研梦想或许是发明出一支安全的雄虫激发剂;但作为帝国的王子殿下,他知道现在的帝国,还不适合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维恩跟他讲过几次帝国贵族的格局现状,各为其主,却不能各司其职。在亲王阁下的权衡维持下,尚能不影响帝国决策的平衡,保持与皇室忽共处的体面。
可是这样的平衡,又能维持多久。
他问过维恩这个问题,看着维恩面露难色,跟他解释亲王阁下为什么可以对军阁开刀,却无法轻易动摇贵族。
因为这群贵族官僚,掌握着帝国绝大多数最最珍贵的资源,那就是雄虫,高精神力等阶雄虫。
他们是无数高等社会阶级和生物阶级传代的结果,积累了足够支撑虫族帝国的基石,却也将会成为束缚帝国复兴的枷锁。
现在的帝国,还没有到自断一臂谋求新生的绝境,所以林安能够理解雄父当前的政治判断和抉择。
林致虽然不是位理想的雄父,但一定是位受虫民爱戴的亲王,因为他已经做了一个亲王能为这个帝国所做的一切。
这样一位冷静而深谋的政治家,又怎会想不到他今天才考虑到的这些。
或许对方早就在谋求一个契机,又或许是在等待某个契合的帮手,一群可以共谋未来的帮手,绝不是为了他艳羡的家庭美满,就选择偏安一隅。
林安忽然在某个瞬间,丧失了对雄父的最后那点儿抱怨。
尤其是当他站上敲开帝国新时代的科技巨擘,开始像个真正的掌舵者思考帝国的未来时,他同样会变得冷静得不近虫情。
皇室至高无上的身份,注定了承担更多的责任,更高的眼界和能力,会让他们无法忍受就这样放弃本可以更好的未来。
林安想着,在这本浸透了无数血泪的实验记录手册上,提笔写下最后一句话。
所求所愿,长寿平安。
写完这句话的林安,在从不轻易涂画的本子上,笨拙又认真地画了株星尾蓝,一切最初的起点,也是一切美好的终点。
他知道任何伟大的未来,都不会在波澜不惊中缔造,所以他愿意给自己一个不算长的期限,看看这颗种子,是否有开花结果的那天。
如果没有机会,那么他就去寻找属于他的小星球,把他喜爱的花朵,种满只属于他的地方。
林安涂完最后的色彩,不舍地关掉光屏记录仪,提前结束了今晚的工作。
他伸着懒腰站起来,瞥到智能屏里还在门口办公等他的军雌,拍拍小星使开了门,看着桌前的军雌眼睛一亮,关了光屏提着餐箱走进来。
“过来。”
林安倚在桌前朝单膝跪地的雌君招手,看他不解其意地放下东西走上前,一把扯过系在军雌脖颈的礼服领带,强迫他低下头与自己接吻。
久违的亲吻令维恩惊讶了一瞬,随即喜不自胜地热情回应。
书房的温度随着空气中开始浓郁的精神力元素不断攀升,林安被高大的军雌抱在怀里拥吻,却毫不放松手中的桎梏,推搡着军雌连连后退。
维恩被扯得脚步绊了下,脊背冷不丁撞在办公桌前,虚护着怀里虫低着声音请示,“雄主?”
林安听得小腹一紧,额角析出些薄汗,舔舔唇角命令道,“到上面跪着。”
“啊,是。”
维恩不敢反抗,甚至乐见其成顺着雄主的意思动作,跪姿像军姿一样标准。
林安扯过挂在他肩头的衬衫背带,轻轻抚摸着随之绷紧的脊背肌肉,唇瓣覆上那光洁的脖颈,隔着一层恍若无物的衬衫领,狠狠咬了上去。
这一口咬得极重,像是发泄般充满了怨气,甜腻的空气中一下子弥漫起一股血腥气,一滴一滴溅在汗湿的衣衫,增添几分旖旎的艳色。
军雌闷哼了声,双手死死扣着桌缝不敢动弹,脖颈高高仰起喘息着,努力缓解这一咬带来的感官刺激。
未等他缓过神,又感觉到一道温热柔软的触感,轻轻舔舐刚才落下的齿痕血迹。
身体的疼痛尚可以忍耐,这般温情却叫维恩大脑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急忙喘着气请罪。
林安伏在他肩头不说话,半晌又咬了下,比刚才那口轻,却还是同一个位置,头颈动脉不到半星寸的距离。
这次维恩察觉出点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以前他的将军可不会问这种笨蛋问题,只会认真地检讨自己,千方百计也要哄他高兴。
林安想着就恼红了眼,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我就不该惯着你!”
维恩听到这气话心中一紧,正要转过身好好哄虫,忽见雄主扬手撕碎了他的衣服,整个虫俯身覆了过来。
全开的精神力场强硬地扰乱他的意识,叫他像一尾随波逐流的波克鱼,心甘情愿死在奔涌咆哮的骇浪之中,却是半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只能顺从地翻滚柔软的内里弹起又落下,以期翼早些平息这场单方面的精神宣泄。
等林安渐渐平复心情停下来,已经过去了整夜。
天边的夜幕都黯淡了,整洁的书房一片狼藉,军雌脱力地跪倒在桌前,受力的手腕手肘都磨得出血了,双腿依旧一丝不苟维持着跪姿。
林安望着这一幕后退几步,晃晃过度使用精神力而钝痛的脑袋,勉强维持最后的体面。
临走前,林安看看低头不说话的将军,咬咬牙狠下心威胁他。
“如果你再因为楼下那颗虫蛋失了雌君的分寸,本殿不介意把它送到雄父身边教养,反正雄父现在正需要一个完美的继承者。”
“维恩你记住,本殿能赐予你虫蛋,自然也能夺走它。你如果再惹我生气,我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说完林安强行撇过头,不去看听到这话明显颤抖了下的军雌,带着小星使朝门口走去。
“雄主!”
伴随一声几近失声的嘶哑,身后传来惊虫的声响,好像整个虫从桌上摔了下去。
林安站在自动打开的智能门前听到动静,手掌紧攥着开开合合的门缘儿,才死死克制住不跑过去抱他起来的本能,眼眶被浸透的泪意熏染得深红。
半晌,他深吸口气,忍着泪意缓缓开口。
“我所爱的将军,处处以我为先。哪怕抱着必死的信念,也要和不能正常匹配的我绑定结婚。后来他变了,变得更重视虫蛋,我虽然生气,但愿意等,等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是有虫蛋,就会有虫崽,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纵容只会让虫得寸进尺,忘记最初的真心。”
林安说到真正让自己伤心的地方,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想想婚后因为虫蛋惹出的一堆烦心事,就委屈得想哭。
他曾经以为,将军是这个星球上唯一值得他交付所有感情的虫,甚至做好了不娶任何雌侍的准备。
可是他渐渐明白,世界上没有真正不想要虫崽的雌虫,就算有,也不是现在的将军了。只怪他太天真,被一开始的谎言骗得晕头转向,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爱情。
维恩惊愕地听着这番近乎控诉的话,挣扎着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张张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虫蛋是虫蛋,雄主是雄主,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虫蛋就忽视雄主,一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周到,才让雄主有了这种不该有的想法。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林安听着身后没了动静,自己抬手抹掉软弱的眼泪,默默推开智能门走远,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维恩目眦尽裂地看着林安毫不留恋地离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不顾身体的疼痛,飞奔将虫紧紧嵌在怀里,看他拼了命地挣扎也不肯放手。
不要走。不要走。
将军无声说着不变的三个字,慌乱攫取了他全部心神,手臂近乎硬铁般死死箍着林安,生怕雄主就这样离开他。
林安一晚上闹得身心俱疲,最后安静下来,听着耳边模糊的泣音,恍恍惚惚想起,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将军落泪。
能把这么好的将军逼到这份儿上,你才是个不配得到爱的祸害精吧。
林安彻底晕倒在军雌怀里前,失魂落魄地想道。
第73章
“正式加冕前,总要先看看想去的星球是什么样。”
皇室喜得珍贵虫嗣的那天, 林安一夜之间就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躺在医疗舱休养了十星时才醒来,吓得维恩胆战心惊守了一整天, 根本不敢从医虫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好在林安只是精神力耗竭, 负责的医虫说, 只要静心休养一段时间, 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末了还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令S级精神力损耗到这种程度的,那得是多么费尽心神的事情。
维恩沉默地送走医虫,隔壁就是刚破壳的小幼崽, 他现在一点都不敢在林安面前提起了,甚至都不敢让任何跟幼崽有关联的侍虫出现在林安眼前。
在过去的十星时里,他沉重又自责地检讨了自己的过失。
雄主临走前说过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地扎在他的心头,一回想起来就难以复加得疼, 好像心脏都跟着坏掉了。
亲王夫夫得知林安生病后,第一时间就来探望过了,此时听闻林安醒来,正在里面说话, 而匆匆赶来的, 还有撇下公务赶来的维利斯。
他好像没有太多探望的立场,所以一个虫远远站在外面,趁病房门口打开时, 悄悄看了一眼。
维恩发现一身法官袍的亚雌, 暗沉着脸色没有吭声, 倒是维利斯看到他脸色不好, 走过来和他搭话。
“好好的, 殿下怎么突然生病了?”
“”
维利斯看弟弟不说话,忍不住多说两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殿下外柔内刚,你好好哄着,别总惹殿下不痛快。”
维恩面无表情看着一脸担心的亚雌,眼神暗沉到发冷,最后一拳凌厉地砸了过去。
维利斯没想到弟弟冷不防对他动手,结结实实挨了个正着,现役军雌毫不留情的一拳,直接砸得他摔出去几米远,淌了一地鲜血。
维恩冷冷看着这一幕,走近几步,一把提起沾染了血迹和灰尘的法官袍衣领,声音如同寒武纪的冰川,一字一字砸在听者心头。
“你多次趁我不在勾引殿下,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一个虫蛋争宠。”
血水淌过亚雌喉间引起几声厉害地呛咳,维利斯摆摆手想要反驳,却看到弟弟俯下身,在他耳边恶语威胁道。
“不要逼我弑兄,维利斯。殿下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咳殿下他咳咳,只属于他自己咳咳咳”
维利斯感受着颈间因为愤怒收紧的手掌,忽然释然地笑起来,咳血的间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挂着因为轻度窒息而溢出的泪水,好像笑哭了一般。
他抖着摔伤的手臂覆上军雌强劲有力的手腕,艰难地喘着粗气说道,“你愤怒咳咳,是因为你觉得咳咳咳自己无能。如果你真的咳深爱着殿下,就应该无条件信任他”
说完这句话的亚雌,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垂下手臂时泛着泪花的眼眸,晃过那些时日的美好时光,好像就这样死去,也没有太多的遗憾。
维恩猛然松开手掌,看着他灌了一喉管空气,痛苦地伏在地上呕出鲜血,然后毫不在乎地手背抹了下唇角,直白又悲伤地说。
“我,不会和你抢的,维恩。殿下他待我亲切,不过是因为,他爱你,所以待我如亲虫。”
维恩冷寂的眼神因为「他爱你」三个字泛起层层波澜,抿着唇看亚雌一身狼狈地扶着墙角想要站起来。
“殿下说,他有两个哥哥,却没有享受过一天,来自哥哥的宠爱。既然你天天忙着没空陪殿下,为什么我作为哥哥就不能去?!”
维利斯脚步打着晃儿说着,眼里闪过一抹畅快淋漓的笑意,专挑最能刺痛对方的言辞,也毫不留情扎了自己一身伤。
“我心疼殿下,见不得他伤心,却只能一次次借由你的名义安慰他。而你呢,拥有这世界上最真挚最完整的一颗心,却一次次叫他难过!”
“维恩,你应该庆幸当年的坚持打动了殿下,不然算作今天,殿下未必还会选择你。”
维利斯解气地说完想说的话,脱下满是脏污的法官袍放好,即便一瘸一拐,还是挺直着脊背提起公文包离开。
维恩望着那道像极了雄父高傲又清醒的身影,紧攥的拳心滴出几滴刺眼的红,悄无声息落在地面的血迹上,融为一团团斑驳的血水。
很快,这层病房的走廊里,有负责清洁的擦地智能虫跑过来清扫。
嗡嗡嗡智能几声就擦干净了地面,只留下空气中久未消散的血腥味,提醒这里刚才发生的冲突不是假象。
维恩站在原地,站得腿脚都僵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站到亲王夫夫说着话从病房里走出来。
看到他还站在远处发呆,林致忍不住走上前去问他,“你跟安安吵架了?”
维恩抬起眼看亲王阁下,点点头又摇头,哑着声音问,“殿下,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好像不怎么愿意提你和虫崽的事情。你说是吧,菲尔德?”林致说着回头询问雌君的意思,是不是刚才跟安安说话时,也有类似的感觉。
菲尔德点点头,看向军雌晚辈的目光有些忧心,“安安精神力突破后,就没再生过病,现在忽然病倒,恐怕是心病。你们这两年感情一直稳定,怎么突然闹得这么凶?是因为刚出生的星星?”
维恩沉默地点头,对上将军前辈洞悉的眼神,有些手足无措地,“我看重虫蛋,结果怠慢了殿下。殿下他,不喜欢虫蛋。”
亲王夫夫闻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那天晚宴后的对话,最后菲尔德拍了拍维恩肩膀说道,“星星有一堆虫照顾,安安却喜欢只赖着你一个,就别让他伤心了吧。”
维恩低头应声,“是我不好,我知道哪里出错了。”
林致在旁听得奇怪,回想起那天在产房外等待的光景,接话道,“你生产那天安安一直在外面等你,虫蛋送出来的时候,还笑着摸了摸,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啊。再说了,名字都是亲自起的,又怎么会真的不喜欢。”
维恩现在越听见雄主对他的好,心中越觉得难过,一针一针密密麻麻刺得心窝疼,喉间翻涌出些许血腥气,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菲尔德看他也是真心跟着难受,便没再说什么指责的话,交代了几句医虫嘱咐过的话,就拉着欲言又止的亲王阁下离开了。
远远传来几声窃窃私语,安静的走廊上,亲王夫夫旁若无虫的交谈声清晰可闻。
“我说错了吗,你拉着我走?”
“年轻虫的事情就交给年轻虫解决吧,雄主。”
“好吧。安安答应我接受加冕仪式了,虽然是有期限的,但是我也很高兴。”
“雄主,下次高兴的话可以当面说,安安听到或许也会高兴的。”
“真的吗,那我下次注意,你也记得提醒我。”
“知道啦雄主,小心台阶。”
维恩目送相携离开的亲王夫夫走远,正了正身上的衣服,鼓足勇气走进病房。
林安此时陷在柔软的靠枕里,眯着眼眸感受自然光升起的温度,听见动静也没回头,好像知道是他进来了一样。
维恩不敢在雄主身体恢复前旧事重提,悄悄取了盘中的水果削皮,像家中管家虫准备的那样,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话方便雄虫食用。
林安没理递至眼前的果盘,摸摸身旁拿触角蹭他的小星使,不紧不慢开口,“破壳结束了?”
维恩听得一愣,才反应过来雄主在问小虫崽的情况,擦擦眼角忙回答说,“估计有一会儿了。”
林安闻言瞟了他一眼,“没去跟着。”
维恩摇头,小心回话,“雄主身体要紧,维恩守着您。”
林安听见这回答也不知道信没信,伸手拉过身前的被子往下挪,好似又累了般想睡觉了。
维恩起身去拉房间的窗帘,看着卧室全都暗了下来,才蹑手蹑脚地退回沙发处守着。
半晌听见床里传来声动静,仔细听,是声小小的嘟囔。
“去跟皇科院请个假,就说我生病要休假一个月再回去讲课。”
“是,雄主。”
维恩应了声,再没听见动静了,才轻轻坐下来,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林安在医院完成了高效的医疗舱休养疗程后,回家时已经明显精神力几分,就是不怎么爱动,身边有虫能干的活儿,绝不多动弹一下。
雄主生病住院,维恩早就心急火燎请了事假陪护,现在看雄主要一个虫在家休养一个月,怎么也不放心,又求亲王阁下多给他挪些时间算是年假。
动不动夫夫俩就一起罢工,林致看了眼皇科院提交的还算完善的激发剂方案,捏着鼻子批了维恩的调休,并且要求他下个月的军事演练,第十军团必须准时参加。
维恩为了眼前的要紧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跟副将交接完相关任务计划,麻溜儿收拾东西回家了,那离开军团的速度,看得副将眼角一抽。
这天下午,林安坐在后花园的泳池前,遮阳伞的小圆桌上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的纸装地图,手里拿着支不知名星系产的钢笔,看着手中的光屏,认真地筛选着什么。
维恩看他忙活,端着杯沏好的果奶,不敢打扰又忍不住凑过去地蹭近了些,被林安发现,立马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想看过来看。”
林安没接他递过去的果奶,低下头继续忙活,笔尖一点,顺着尺子画了段直线,量好两个星系坐标之间的距离,然后记录在旁边的空白牛皮纸上。
维恩把果奶杯放得靠近了些,讪讪地硬着头皮问,“雄主,这是要去哪儿吗?”
结果林安真的「嗯」了声,语气淡淡地说道,“正式加冕前,总要先看看想去的星球是什么样。”
“雄主要星际旅行?!”
维恩一听这话急眼了,雄主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就要出去玩,能不叫虫担心吗!
林安抬眼看他,神色恬淡地,“怎么,你要拦我?”
维恩怕死了林安这样不冷不热地跟他讲话,好像他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对方已经下好了决定,也不需要他的意见。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林安收起画图的钢笔和标尺说道,“过几日准备好了就出发,家里你看着吧,我月底回来。”
维恩看雄主心意已决,转而请求带上他一起,他也请了假,一起去还能保证安全。
“要是出于安全考虑,雌父安排了个军团护送我,这点不用担心。”
林安卷起桌上的星系图纸回答,将这些旅行可能用到的物件,仔细地放进个小箱子里,拒绝了侍虫帮忙,抱着箱子准备回屋。
维恩一看雄主回屋睡觉又要见不着虫了,连忙跟上几步劝道,“如果不为安全,就是想和您一起呢。”
林安闻言脚步停顿了下,看他一脸着急生怕被落下的样子,想了想说道,“家里总要有个打点的虫,你留下照顾吧。”
照顾谁,林安没说,但两虫都心知肚明,维恩有种满心的挫败感,想解释自己完全可以安排好小虫崽不耽误和他一起出门,又害怕提起这个还会刺激到林安的情绪,鬼使神差憋出一句话来,“那谁陪雄主一起去?”
“维利斯陪我去。前几日他好像受伤了,好利索了再出发。”
林安毫无所觉地回答说,放好了箱子扶着楼梯扶手上台阶,小星使嗡嗡嗡飞在身旁,好似随时提醒他前面有什么障碍物。
维恩一听「维利斯」的名字瞬间红了眼,掌心指印未好又添了新印子,问话时语气都是咬牙切齿地,“雄主怎么想起来和他一起旅行?”
林安站在楼梯口,自上而下看着军雌激动的神情,有些奇怪地,“他知道得多啊,还独自去过这几个星系旅行,和他一起旅行应该很愉快。”
维恩听见愉快的字眼终于受不住了,眼神戚戚地望向他的雄主,终于问出辗转心间不敢过问的话题,“那殿下,喜欢他吗?”
林安愣住了,反应过来听出将军话语的试探,心下一冷,继续上着楼梯回答。
“喜欢啊,怎么,你要开始替雄主选侍了吗?”
“”
听见楼下虫终于闭嘴了,林安冷哼一声,带着小星使回屋睡觉。
无论他说什么,将军只会选择性相信自认为的事实,那还管他说什么干嘛。
这臭毛病就得用狠劲才能掰过来,决计不能再惯着了。
第74章
“我讨厌的是现在的我自己”
林安计划的这场远途星际旅程, 看似临时起意,其实已经筹谋了许久。
在他美好的期待里,原本是打算和将军一起去的。
他们会提前规划好行程, 会开心地讨论航线, 然后满怀信心地踏上旅程。
那些伴随他入梦的睡前故事, 会增添上他的脚印,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打卡好玩的地方,看神奇有趣的物种,在绚烂的星空下, 说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爱语。
可是变化总叫虫猝不及防,他还没来得及实现这份装在心底的憧憬,就被生活的琐碎搅得身心疲惫,彻底失去了当时的心境。
此刻林安站在宽阔的瞭望台,看着军舰缓缓驶出港湾, 身后的指挥台挂上了航迹图,标好的航线一点一点亮起启航的光。
黑暗是星空的神秘色,有星云爆炸的斑斓,也有行星陨落的黯然。它包罗万象, 构成了这片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画卷。
光是看着, 就不觉深陷其中。
他可以尽情地放空,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时刻。
“殿下休息会儿吧。”
身后传来道温和的声音,林安支着手杖转过身, 看到维利斯端了份餐点朝这边走来。
亚雌穿着件白衬衫, 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的身形, 日常出行的装束干净利落, 就是鼻梁上贴着敷贴, 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没用治疗仪处理下?”
“不必在意,殿下。”
维利斯将手中的餐盘在桌上摆好,微笑着回话,“给伤口一点愈合的时间,也让自己有个深刻记忆的机会。”
林安闻言笑了下,不紧不慢在观光座位前落座,“你的想法总是很独特。”
“但殿下从未把维利斯当作异类。”亚雌眼中的笑意深了些,手臂抚在胸前行礼,“这是维利斯的荣幸。”
林安被他认真的态度逗乐,好整以暇褪下手套,从盘中挑出个漂亮的奶果把玩,“这没什么,维利斯。因为我也是他们眼中的异类。”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维利斯惊讶地抬起头,笃定地说道,“您是世界上最好的殿下。”
林安听到后半句话明显停顿了下,果子被握在手心,沉甸甸的,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他想到了同样说过这话的将军,想到了商厦顶楼映着烛光的蛋糕,想到了在小星舰度过的夜晚。
原来他和将军,拥有过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林安感慨着,一层一层剥开果皮,露出饱满又柔软的底色。摘下一瓣果肉填进嘴里,后味有点甜,带着点酸,牙齿磕到果核,还有点青涩的苦。
这是最寻常的新鲜奶果,却充盈了许多他不知道的味道。
他喝惯的果奶,剔除了原料中酸涩的部分,又加了许多调味的糖,才制成香甜的口感,以至于忘了果奶在成品前,是这种丰富而复杂的味道。
林安尝着新奇,就多吃了两个,拒绝了亚雌帮忙,自己动手剥皮,吃得十分兴起。
维利斯眼看这盘奶果要见底,连忙劝阻说,“殿下,奶果吃多了可能会引起腹痛,用些草莓吧。”
林安半信半疑吃完手里这个,在对方担心的目光中,打消了再来一个的心思,看了眼身后的航迹图,大概还有几星时才到达下个跃迁点。
“我回房间休息会儿,”他擦拭着手指起身,拿过立在身旁的手杖,带着小星使离开。
维利斯目送殿下走远,注意到军雌轮值处传来些许动静,想必是不放心跟过来的维恩。
亚雌确信地收回目光,俯身收拾起桌上的果皮,想想后半段略显枯燥的航行,打算再去准备些可口的餐点。
来虫的确是维恩,一直躲在护送的队伍中,默默关注着登舰进舱,还很沉得住气地听他们交谈,直到林安率先离开。
他悄无声息跟上去,却见雄主快进入房间时忽然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却明显对着他说,“谁让你跟来的。”
维恩心下一慌,立即单膝跪地请罪,跪姿依旧端正,林安却没有回头。
「咔哒」一声智能门关闭的声音,听得维恩心凉了半截,他跪在原地不敢动弹,就这么死死盯着紧闭的屋门。
有换岗的军雌从此处路过,看见这惊掉眼的一幕,好奇地匆匆绕开。
将军在殿下门外罚跪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星时,军舰内部就刮起了一阵八卦之风。
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殿下厌恶将军,夫夫感情生变;什么殿下挑选雌侍,遭遇将军阻拦;还有什么将军产蛋后失宠,即将被解除绑定。
安德烈听着耳边愈发过分的揣测,一把合上装满器械的工具箱,沉声开口。
“背后议论王子殿下是重罪,如果你们很闲,我可以去向将军汇报,给你们安排训练。”
轮休室安静了一瞬,无论是否认识安德烈,几乎同时闭上了嘴。
往日这种玩笑没有虫会当真,那些嗷嗷叫着想为殿下生蛋的军雌数不胜数,只是今天忽然看到了一线希望,就花样百出想要得到殿下的青睐。
谁知闹得太嗨,忘记了他们中间还有位殿下的兄长,皇室公布过身份的军雌。
众目睽睽之下,安德烈提起工具箱一个虫走出房间。
这次任务是他得知消息后向雌父请求的,他所在的新军团和小队并不在任务资格范围,所以也只有他被安排了进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和新同事的关系,却在听到有虫恶意揣测安安和将军的感情生活时,忍无可忍出声阻止。
不仅如此,他直接找到了将军。
安德烈对厉害的将军学长有种莫名的崇敬,哪怕对方此时低着头跪在殿下门前,也是一尊暂时敛了锋芒的杀神。
出勤的军团并非将军所在的第十军团,但他相信将军一定有办法处理。
维恩听完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他回去,自己在门前又跪了会儿,才直着腰板起身。
跪地的军裤起了褶皱,但他并不在乎,理正了军帽,看着肩头明亮的军章,莫名想起那天维利斯嘲讽他的话。
如果不是当年的坚持,今天的殿下未必会选择他。这句话反复在他脑海中闪回,曾一语击中他内心深处的不安。
但在此时此刻,在这艘护航军舰上,他是帝国的将军,就是名副其实的最高指挥官。
维恩面无表情穿过幽深的内舱朝外间走去,军舰操作室虫来虫往,看到将军进来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航线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只是被要求打开殿下休息区的静音墙。
“啊好的,将军。”
亚雌工作员不敢耽搁,一排排内舱静音键全都拨了上去,胆战心惊地看着将军走到军舰的通讯面板前,摁着通向全舱的话筒冷声通知,所有轮值不在岗军雌,五星分内到全息训练台集合。
说完就离开了操作间,留下一众工作员面面相觑。
“谁这么勇,竟敢惹将军发火?”
“听说将军在第十军团出了名的严格,没想到临时出航也不放过训练。”
“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认真干活,保证安殿下休息不受影响,三星时后准备跃迁。”
“是,舰长。”
继军舰操作间议论纷纷,后方的军雌轮休室听到通知瞬间炸开了窝。
哦虫神,将军来真的!
就因为他们多说了两句闲话,将军就要拿他们开刀!
还不熟悉新长官风格的第三军团士兵,前往集合点时还很震惊加茫然。
维恩负手站在训练台前,冷眼看几个比较突出的兵痞硬茬,囔囔着凭什么要给他们加练,显然对他这个临时空降长官不怎么服气。
安德烈拧着眉听耳边乱糟糟的议论声,看到有虫故意挑衅将军,正要气愤地上前理论,忽然看到将军打开了能量罩,长腿一翻,跳上了训练台。
那藏了冷锋的眼神,和当初在军院第一次见面,就把他痛揍一顿时一模一样。
安德烈顿时收敛了火气,听到将军问谁想去内舱轮值。
许多军雌无比踊跃地积极跟风,谁不知道军团上下都为了这次的任务名额挤破了头,那可是受全帝国追捧的安殿下,能远远见上一面都是幸运!
将军说了,谁能在他手下撑过五星分,就有资格去内舱轮值,不记次数,谁做到了谁去。
大家各凭本事混到今天,想得到殿下的青睐一点儿都不过分吧!
如此想着,这群精力旺盛的军雌也不管什么训练不训练了,迫不及待排队上了训练台,首当其冲就是刚才那几个不服气的硬茬。
维恩依旧板着那张毫无表情的教官脸,正式比试前脱掉了挂满勋章的军服外套,里面一件紧身短袖,直接摆好了车轮战的架势,看得那群军雌纷纷来了火气,嗷嗷叫着要让将军瞧瞧他们第三军团的实力。
后方的训练室瞬间火热起来,对比静悄悄的内舱,显得格外冷清。
维利斯在军舰后厨忙活完,途径热闹非凡的训练室,看到有许多军雌围着高高的训练台激动喊叫,旁边还躺了许多被医虫摁着治疗的军雌。
“右边右边!下面小心!诶呦站起来!快站起来!”
“嘿乔西你行不行啊!不到两星分就被揍趴下了你个软脚虾!”
“去去去,该我了将军!下一个是我!”
一群糙硬的军雌肉搏训练毫无观赏性可言,维利斯并不打算过多关注,但是看到台中央无论应对什么招式都站得稳当的维恩,又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那张英俊的脸庞到最后也稍稍挂了彩,不过跟台下一群被揍得鼻青脸肿,嘶哈着站不起腰的军雌比起来,已经显得非常游刃有余。
只见他单手扼住挑衅虫的命脉,毫不留情把虫狠摔在地上,然后一个长腿横踢应对忽而跳起的攻击,直接把那虫摔在能量罩上,然后头晕脑胀地掉下来。
三招致胜,最后这场比试甚至连一星分都不到,将军每一次出招都携千钧而利落,骇虫的气势甚至压过台下的热闹。
两星分,三星分,五星分,时间悄无声息流逝,但台上的将军这次没有像之前任何一场及时停手,拳拳到肉的声响听得一众虫牙酸,被狠揍的那个也是有骨气的,愣是一声不吭死咬着牙爬起。
没有虫敢阻止这场愿打愿挨的「加训项目」,那个台上挨揍的正是刚才囔囔得最欢的,此时在将军手下,就像个可笑的小丑。
这场单方面血虐,以挨打的军雌再也撑不住跪倒而告终。
维恩依旧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自上而下冷冷扫过那张挫败灰暗的脸,在台下一群惊惧的目光中开口。
“殿下今日探访的遗民星系,明日就可能是异族来袭的战场。知不知道你们保护的是帝国未来的亲王,是理应誓死捍卫的荣耀!竟敢妄加议论,不知所谓!”
全场鸦寂,冷厉的训斥声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原本还歪在柱子旁看热闹的军雌,纷纷立正直起了腰。那些躺在地上接受治疗的「伤员」,也呲牙咧嘴窜起身归队。
所有军雌神情凝重肃穆,哪还有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
紧接着,他们看到帝国赫赫有名的年轻少将,甩过台前的军装外套搭在手臂,军靴笔直地走下血水横泗的训练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军靴踏在台阶上的声音,一声又一声,连同警醒虫心的字句,一同敲在听者耳边。
“在本将军管辖的军舰上,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有什么问题,让派遣你们的军团长亲自找我谈!再有松懈不守军纪,直接遣返,永不复用!”
“到达跃迁点之前,全员分组加练,没有例外!听明白了吗?!”
“明白!!”
整齐划一的回答声响起,维恩关掉训练室的能量保护罩,看着这群前一秒还如同散养的军雌,自觉小跑出训练室,老实前往更宽阔的舰台强化训练。
维利斯远远望着这一幕,他无意与冷脸的维恩搭话,趁对方尾随大部队走出来,便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林安一整觉睡醒,军舰已经顺利度过高位跃迁点,进入了平稳航行阶段。大概还需要一晚上的时间,就可以到达想去的星系。
他换了身舒适的王子常服,沐浴过后的长发松散地垂落肩头,走出卧室时发现舱内异常安静,连值守在走廊尽头的军雌,都没敢探头探脑地偷偷瞧他。
直觉让林安收回迈出房间的脚步,疑惑地问小星使发生了什么。
小星使兢兢业业播放起军舰的另一处画面,只见停靠了小型战舰的舰台上,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正在对此次执行护航任务的军雌进行加训。
真是一刻都闲不住呀,林安趴在床上,双手撑着脑袋想。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将军工作时候的样子,完全不似和他相处时的温驯,指导起格斗狠厉严格,一个回身侧踢就能踹得虫半天站不起来。
那可是在役军雌诶,怎么感觉在将军手下都乖觉得像个小学虫哦!将军踹虫的时候长腿绷得好直!还有脊背和臀线!好好看!
林安津津有味地仰倒在床面上欣赏,遇见某些极具观赏性的瞬间,还忍不住对着摄像画面截屏。
将军果然是最厉害的将军。
对于这种暴力画面接受度尚可的林安,几乎是目不转睛看起了训练直播,直到接近晚餐时间,门口的智能屏传来亚雌的声音。
“殿下,晚餐时间到了。”
“哦是维利斯,进来吧!”
林安翘着小脚丫懒得下床,便让小星使远程开了门,看着亚雌推着餐车走进来。
维利斯一进门就看到殿下抱着小星使拨弄些什么,听动静,像外舰的训练声。
他有条不紊地布置着餐桌询问,“殿下在看军雌训练吗?”
林安大大方方承认,“他们训练挺好玩的。”
“殿下觉得有意思的话,可以莅临舰台近距离观赏,想必维恩也很期待殿下到来。”
“”
还在跟将军单方面冷战中的林安,一想到要主动找将军说话,就觉得十分别扭。
他才不要向将军示好呢,错的又不是他就算要见面,那也是将军来找他。
林安听到维利斯劝他,摁掉了小星使的光屏,有些食不知味地享用着今晚的特色晚餐,过问起军舰的航行进度。
“预计明日一早到达,已经联系了星系基站港,确认可以准时降落。”
“我们到时候以游客的身份登陆。”
林安嘱咐着,想起来临行前装起来的那幅画卷,喝着杯中的果奶让小星使帮忙找出来。
“安安是这个吗?”
小星使挥舞着机械臂摇摇抓住的光屏板,看到安安点头,忽闪着小翅膀乖乖飞过来放下。
光屏板首页的图画吸引了维利斯的目光,他看到连绵葱郁的山脚下,画着一排精致的小木屋,屋前种满了金色,蓝色,紫色的花田,仔细瞧还能看到屋内虫影憧憧,看上去是个幸福的虫家。
“这是殿下画的吗?”
“当然不是。”
林安被这离谱的猜测惹笑,情不自禁又看了眼光屏中生动美丽的色彩,眼神温柔地,“这幅画册,是维恩几个月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维利斯听得一怔,想想皇室官方公布的殿下生日,眉眼晦涩地,“殿下是提前庆祝了生日吗?”
“我和将军有彼此约定好的日子,那是我们单独庆祝的生日礼。”林安淡笑着解释,眼神充满怀念。
维利斯默默听着,在这个莫名温情的时刻,整个虫血液倒流,灌进他波澜丛生的心湖,冰冻成一寸一寸可笑的模样。
他以为的相见恨晚,真相却是他从未有幸参与殿下的过去,还嘲讽维恩拥有了殿下就开始得意忘形。
真正得意忘形的是他吧,太渴望理解而失了分寸,像个卑劣者觊觎殿下的未来,不曾付出分毫代价,就妄想得到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林安发现亚雌忽然苍白的脸色,不无担心地停下餐叉,“维利斯,你的脸色很差。”
“抱歉,殿下。”
维利斯为自己的失态告歉,想要努力挤出抹微笑,却发现笑容在此刻显得多么的无力。
林安看不下去地摆摆手说道,“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吧,我让其他虫收拾。”
“”
短暂的沉默过后,亚雌躬身行了礼告退,留下林安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莫名其妙。
可能真的身体不适吧,王子殿下粗线条地想着,决定再摇个虫陪他用餐。
叫谁好呢,林安一想到这个问题,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那道异常性感的背影。
小星使此刻心有灵犀地放起了直播,大概是领取军用补给的时间到了,强化训练一下午的军团士兵,终于被允许休息片刻。
咳,那就辛苦一下将军吧。作为雌君服侍雄主进餐,应该的。
林安理直气壮打开光脑,一串文字泡发过去,稍等了会儿竟然没有等到回复。
正要发作之际,均匀有力的敲门声透过光屏传来,显然是怕他有什么急事,训练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紧跑了过来。
看到将军心急火燎也不忘行礼的模样,王子殿下心气儿终于顺了些,这才把虫放进来。
维恩一进门看到殿下正在享用晚餐,忙请求说回去简单收拾一下衣装,再服侍雄主进餐。
本来林安也不是真让将军专程赶过来陪他吃饭的,注意到军雌随喘息一起一伏的胸膛,轻咳一声撇过眼神。
“就在这儿收拾吧,我房间里应该有多余的浴衣。”
“!”
维恩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搞得一懵,殿下自从出院后,还是第一次允许他留下来。
“雄主的意思是?”
“还不快去,臭死了!”
林安故作嫌弃地撵虫,看将军眼眸晶亮地飞奔浴室去了,跟训练场上那个不苟言笑的教官比起来,简直是完全不相干的两极。
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将军有点点可爱?哦,他竟然用可爱形容一个威猛的军雌!
林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重新拿起餐叉时,觉得自己简直是没救了。
维恩没敢让雄主多等,光速完成洗漱清洁,穿了浴袍就从浴室大步走出来,仓促行走时,不小心露出一大片饱满的胸肌。
林安:“”
咳,他还没吃完饭呢!
林安在先吃饭还是先吃将军之间犹豫了下,看到军雌神色拘谨地凑过来服侍他用餐,顿时起了坏心。
“我要到床上用餐,在你怀里吃。”
王子殿下颐气指使地命令道,坐在餐椅上伸伸手臂,一副一步路都不想走的模样,看得维恩忍俊不禁。
他上前一步把殿下抱起,感受到胸前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贴着浴袍钻进去,发丝缠绕几分痒意,胸腔振动,传出低沉的笑音。
“不许笑!”
林安被当场抓包,自觉失了面子,恼羞成怒地钻出来,伸手去捂将军嘴巴。
维恩咬咬唇想要压下笑意,却在触及柔嫩的掌心时神色一恸,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一吻。
林安被这猝不及防的掌心吻闹得面红心热,反应过来一巴掌呼过去,随即紧紧抱住那脖颈,整个虫背过身去,只留下朵娇红欲滴的耳稍在外面。
维恩久违地托抱起他的小殿下,宽大手掌覆在温热呼吸的脊背,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雄父说,婚姻应该是神圣的。它把生活的波澜壮阔,变成相濡以沫的平淡,把爱欲凝为责任,把两个虫融为一个虫。
那些不被琐碎消磨掉的爱意,是争吵过后一觉醒来,思绪落空之间,依旧起身过来拥抱你。
维恩忽然觉得惭愧,他自以为是的争宠和怀蛋,在心爱虫眼里根本没有必要,殿下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却还在计较那些没用的东西。
林安被安安稳稳抱在怀里走向床间,感觉到停下来了,才慢腾腾松开手臂,从将军的怀抱里爬起身。
“我看到你们在训练,好像刚结束。”他近乎没话找话地说着,整个虫却不老实地动来动去,“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维恩靠坐在床头任他玩闹,闻言笑意无奈地,“雄主忘了,维恩还在哺育期。”
“额…哺育期,那是什么?”
育崽知识为零的林安,只觉得现在的将军手感很好,歪歪扭扭停靠在胸前,能感受到绷直的腰线,还有手感极好的肌理。
要不还是,等会儿再吃饭吧。
半月不曾匹配的林安来了兴致,决定先正式享用今晚的大餐。
“殿下”
维恩怀抱住埋在脖窝的雄虫,低低喘息着忍不住轻呼一声,却被惩罚般咬住了肩头,半晌听见一声模糊的质问,“喊我什么?”
“雄主……”维恩捧起身前的小脑袋,蔚蓝色眼眸覆了层破碎的水光,努力回答这要了命的问题,“殿下是维恩的雄主唔”
说话间,他失神地望着生理性泪水模糊的面庞,耳颊一点点染上了酡红的晕色。薄而锋利的唇在此刻被抿得发白,配上冷硬的脸部线条,透出些骨子里的倔强。
林安爱极了将军这副隐忍克制的模样。
那双深邃的蓝眸,落泪时水雾朦胧,温软中藏了从不在他面前显现的冷锐,望向他时一如既往的情深意重。
此时此刻,林安终于确信,他的将军无论何时都属于他,也只属于他。
这场掺杂了太多情绪,却无关繁衍的匹配,没有像上次那样持续很久,但他们最终心意相通,互相确认彼此的归属。
林安闹得累了,躺在将军的臂弯里,等待他完成最后的清洗工作,然后夫夫俩并肩躺在床上,享受片刻的温存时光。
“我晚饭还没吃完呢,”林安看到被遗忘的晚餐,鼓鼓脸颊又开始无理取闹,“都怪你,每次都在用餐时间勾引我。”
明明是被专门叫过来的维恩,无辜又好笑地抱起撒娇的雄主,哄着又用了些餐食,才谨慎地提起前段时日的事情。
最近他一直在反思,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雄主控诉他一心想要虫蛋,这个他可以解释,那是因为他误以为殿下有意选侍,才迫切地想要一个虫蛋固宠。
至于殿下认为他更重视虫蛋而轻视他,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那些天提早回来去孵化室,是因为皇家医院的护理虫说,小虫蛋临近孵化期有些躁动,才不放心地去安抚一下。
维恩解释完前因后果,看林安始终缄默的模样,连忙抱着怀里虫表态,“以前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本末倒置,错疑雄主的真心。”
林安冷哼一声在他胸口落下个牙印,准备罚点儿什么好让他长长记性,忽又听到军雌神色踌躇地说起那个令他避之不及的话题。
“当初无法匹配的时候,维恩曾经担心过殿下可能会遵循亲王阁下的意思,选择其他可以匹配的雌虫生蛋。所以维恩婚后几次三番索求灌溉,想要为雄主诞下虫嗣。”
“结果后来才发现殿下异常抵触虫蛋的事情,却为时已晚,忽略了雄主的感受。维恩认错认罚,但也想真正搞明白,雄主不想要虫蛋的理由。”
在这个难得走心的时刻,林安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破坏气氛,却在将军真挚无比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沉默半晌,终于缓缓说出隐瞒了许久的心底话。
“因为我不想我们之间,那么快多出个小东西分走你的注意力。那时候我执意要跟你结婚离家,身边能信任依赖的,只有你了。”
维恩此刻听到雄主这般看重他的心声,竟然生不出半分喜悦,听着那冷淡克制的语气简直要难过死了。
他轻巧地翻了个身,面朝向平躺在他怀里说话的雄虫,侧脸埋在柔软的黑色长发里深吸一口气,用心倾听耳边恍若呢喃的话语。
“林阳还在虫蛋里的时候,我见过一次,雌父在家照顾他,基本看不到雄父的身影。”
林安回忆着那晚回林家的光景,想起林阳在蛋壳里就喜欢从孵化箱滚出来找他的坏毛病,唇角挂了点笑意,声音也平淡温和起来。
“那晚我抱着林阳,努力想象我们的虫崽会是怎样的。我想了一整晚,觉得我一定不会像雄父那样吝啬关爱,一定会倾尽所有去爱他,陪伴他。”
“直到得知你怀蛋的那天,我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听着雄父和虫皇的交谈,看着你们每个虫眼中的期待和喜悦,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离谱。”
林安话锋一转,双手交叉在腹,面色是截然不同的冷静从容。
“我在泥潭里长大,所以一点点温暖都能让我念念不忘。而我们的虫崽,本就生在云端,在我眼中视为最重要的关爱,其实在他还未出生时,就已经全部拥有了。他根本不缺这个。”
林安说着挪眼看向身旁的将军,眼底有些还未收起的自嘲,更多的是遗憾和复杂。
维恩对上那双黑眸,思绪莫名回到了那个留宿皇宫却同床异梦的夜晚。
那晚的寝殿很冷,他紧紧纳入雄主的火热,才能感受到稀薄的温暖。
原来雄主那晚也很冷,才默许了他一次又一次放纵。
“我不讨厌我们的虫蛋,维恩。”
终于愿意吐露心声的林安,最后也从平躺翻过身,与他的将军面对面而望,不带有任何多余情绪地一字一句说道。
“我讨厌的是现在的我自己。曾经视情感如生命的我,也开始吝啬自己的付出。在明白什么是多余的之前,就早早选择了放弃。”
“”
平时最知道怎么哄林安的维恩,听到这番自白沉默了,他看着这样冷静又陌生的小殿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在他眼里的小殿下,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善良和柔软,却还是被这个现实的世界伤得七零八碎,怎么拼都拼不好了。
林安看将军沉默,以为被他吓到了,笑笑说,“不必在意,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太大关系。虫都是会变的,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曾经最痛恨的那类虫。”
维恩自责地沉默着,最后把他的小殿下拥入怀中,拉过垂落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无论何时,维恩会一直陪在雄主身边,做您手中最利的刃,为您扫清一切阻碍。”
林安听着耳边坚定有力的誓言,下巴垫在将军宽厚的肩膀,缓缓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为避免文章被锁,已删减修改小幅片段。
第75章
真好啊,将军的故土。
翌日清晨, 帝国的军舰停落在遗民星系最大的星港,林安选择先前往将军送给他的蓝色小星球。
据说维利斯和维恩的雄父,便出身于这个偏远星球, 生前也是位出色的将领, 因为一场惨烈的战役身受重伤, 后来被星际巡航的克劳德将军所救, 便留在了首都星。
而这片曾经被异族肆虐的星球,也成功由克劳德将军解救,成为帝国的边缘统治星球之一。
这些只言片语的过去,都是林安从维利斯口中得知的。维恩几乎从来不跟他讲这些, 哪怕第一次送他生日礼物,就把象征星球统治者的项链送给了他。
林安摩挲着颈间那枚绚丽的紫金花,一身得体的便装,缓步走下远航的军舰。
他这次来不是作为帝国王子殿下巡视领土的,除去身边暗中保护他的军雌, 其余按部就班进行军舰补给和检修。
林安很满意将军的安排,走在田间盛开的花朵植物间,难得觉得十分放松。
这个类似于观光星球的小星球真的很小,或许只有首都星的中心城大小, 却覆盖了许多江河湖泊, 并不令虫觉得拥挤。
没有云轨飞车的地方,修着古老的轻轨;先进能源还未普及的地方,还在使用原始能源;贫瘠落后的这里, 竟然有朝升幕落的自然光线, 还有季节分明的自然天气。
这里的原住民习惯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异族侵略战争后, 在帝国派遣的驻军带领下, 重新开辟出这片新家园。
林安听着维利斯的科普觉得无比神奇,坐上嗡鸣的轻轨电车,看着远处一排排别屋升起袅袅炊烟。
初来乍到,他便喜欢上这些还未被工业能源取代的天然景致。
“你画的就是这里吧!好漂亮啊!”林安指着远方的山林河流,兴冲冲地对身旁的将军说。
维恩点点头应声,“雄主想去的地方,维恩一会儿带您去。”
“好耶!”
林安无比兴奋地冲远方招手,看到列车经过一处露天的小院子,里面许多虫在忙活什么,随风飘来异常诱虫的香气。
“他们在吃什么?闻起来好香。”
“那是烧烤,殿下。”
一路上安静充当导游的维利斯,闻言笑着解释起来。
“把食材切成小块串在签子上烤制,然后抹上特殊香料的酱汁食用,这是Y星系保留下来的传统烹饪手法。”
“听起来可真不错!”
林安感叹一声,随即兴致高涨地提议道,“晚上我们可以吃这个吗?在我们的小房子里。”
“当然,殿下。”维利斯说着,觑了眼在旁不怎么多话的军雌,“维恩的手法很专业,雄父和雌父都很喜欢他的烧烤大餐。”
“哦是吗!”林安惊诧地看向好似藏了很多秘密的将军,“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
“这些粗鄙的技能不值一提。雄主想尝试的话,维恩今晚可以为您准备。”
维恩说着,不动声色看向坐在前面回过头说话的维利斯,在林安注意不到的地方,目光暗含警告。
维利斯勾起抹无辜的笑意,微微摇头表示他并不知情,不出意料得到个威慑的眼神,笑着转过身,好似什么也没有看到。
林安毫无所觉地还在畅想今晚的活动,“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小院里办个篝火派对额那叫什么来着哦对!篝火烧烤!期待你的厨艺,将军!”
维恩闻声低下头,伸手抚过殿下被微风吹乱的尾发,眼神宠溺地道了声好。
远离首都星的生活忽然安宁下来,没有紧凑的实验安排,没有烦扰的皇室行程,林安很快爱上这个没有那么发达,但轻松自在的小星球。
他坐在山脚下的小木屋前,看着将军带了几个军雌,在院子里收拾沉重的烧烤架,做晚餐前最后的准备。
远方蔚蓝色的天际,擦过绚烂瑰丽的晚霞,那团火红炽热的光晕一点点回归地平线的怀抱,风中传来悠扬动听的曲乐。
他抬起头,看到亚雌站在风铃作响的屋檐下,手里好似拿着片绿色的叶子放在嘴边吹响,不知名却那样婉转美妙的曲调。
林安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吟,看着远方郊外的小路上,传来小学虫放学路上热闹的声音。
他们背着小书包在田野里欢快地追逐,前方就是等待他们归来的家,总要尽情放肆地玩耍一番,直到远远传来家虫的呼唤,才依依不舍地与小伙伴告别。
维利斯告诉他,这里的虫民除了虫神之外,还有独特的信仰。
他们供奉这片养育他们繁衍不息的土地山川,尊重所有劳动收获的果实。他们注重每一顿餐食的仪式感,不需要多么快节奏的生活。
真好啊,将军的故土。
林安感慨着,安宁滋生的温暖侵蚀着他的意志,令他忍不住假想,如果当年流落的是这个地方,会不会就此扎根生活下去,再也不去探究遥远的过往。
他以为自己会坚定地说是,却在看见挽起袖子专注盯着炉火的将军时,笑着摇摇头。他在想什么啊,将军一定会找到他的。
林安伸开手臂感受山林过风的清冽,却被周身包裹的暖意唤回,乐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变成体贴的披风。
“谢谢你,维利斯。”
他拉过披风的领结随意系了下,指指远处过于美丽的图景,“这里可真漂亮,你那么向往自由的生活,为什么没有选择在这里定居?”
林安等了会儿没有听到回答,想了想又换了个轻松点儿的话题。
“明天我打算去山上采花,你见过星尾蓝吗,生长在山涧里,有机会我要收集一些种子,种在门前的花园里。”
“”
“怎么不说话啦,你有什么新想法?!”
林安说着奇怪地转过头,却被默默站在身后的军雌吓了一跳,小皮鞋踩在木屋台阶后退一步,差点儿踩空摔下去。
“安安小心!”
“雄主小心!”
“殿下小心!”
三道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众虫担心之际,林安手杖抵着木桩扶手晃悠悠站稳。
余光看到将军正朝这边飞奔而来,维利斯端了茶点离得太远只能焦急提醒,而身后突然出现的安德烈,直接攥住他的披风怕他掉下去。
一个个搞什么?他可是S级精神力!脚下有台阶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
王子殿下自觉有失面子,没好气地一把夺过披风,景也不赏了,还没到晚餐时间干脆进屋了,留下三虫面面相觑。
“不要突然出现在殿下身后,殿下以前受惊落水过。”
维恩拧眉看了眼惹殿下受惊的军雌,说着飞身翻到二层小屋露台,进屋看看什么情况。
安德烈后怕地注视着将军动作,眼中满是不知所措的担心。维利斯见状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与这位殿下的兄长交谈起来。
相对简陋的小木屋里,虽然完全比不上首都星精致舒适的住宅,但是该有的都有,木式田园的风格温馨自然,平日最挑剔的王子殿下意外地适应良好。
此刻他坐在靠近阳台的小吊篮里,怀里抱着个小星使,脚尖一晃一晃,哪有刚才生气的样子。
维恩弯腰走进屋门,看到这一幕也随之缓和了眉眼,半蹲在雄虫身边安抚道,“再过半星时就可以享用晚餐了,雄主不想看到他,维恩这就把他调走。”
林安脚尖一顿,垂眼看蹲在身边的将军,“谁让他来的?”
“应该是他自己请示报告的,菲尔德将军负责这次的军团调配,维恩也是登舰后才知道他在军团里。”维恩毫无隐瞒地回答说。
林安听完没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一个虫待会儿。”
维恩没有强留,确定雄主情绪稳定后退了出去,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他需要赶紧进行下一步了。
林安看着将军继续去忙活了,抱着小星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打开光脑拨通了雌父的音讯。
菲尔德接到安安的音讯时,正坐在幼崽室抱着小星星喂果奶。
首都星已经是夜幕渐浓的深夜,正是小家伙闹腾着加餐的时候,刚破壳不久没有雌父喂育的情况下,幼崽专用果奶是绝佳的替代品。
新鲜奶果经过特殊工艺加工,制成幼崽特需果奶,基本能满足低龄幼崽的能量需求,甚至比天然喂育还营养丰富许多。
小星星破壳两星周就学会自己抱着奶瓶喝奶了,此时窝在祖父怀抱里,大眼睛一眨一眨,瞧着光屏上的虫影。
林安猝不及防对上这张软萌的小脸儿,缓冲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小幼崽,雌父唤了半天才回过神。
“啊我,我这边很好。”
林安说完忽然就停下了。
本来拨音讯想问问雌父,为什么要把安德烈派过来,结果突然对上这么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家伙,脑袋一卡壳,完全忘记说什么了。
看出安安的茫然无措,菲尔德笑着逗怀里抱奶瓶的小小崽,指指光亮中的虫影说道,“这是小星星的雄父哦,过几天就回来看小星星了。”
小小崽好似听懂了祖父的话,瞬间停下了喝奶,一瞬不瞬盯着同样黑发黑眸的雄父瞧,半晌咧出个灿烂的笑,露出还没长出几颗的小乳牙。
菲尔德看得心都要萌化了,跟安安说起小家伙的喂养日常。
“小星星特别聪明,饿了就拍拍摇摇床的小铃,不哭也不闹,和你一样最爱晒自然光了,就是不喜欢侍虫抱。”
“说认虫吧,非得我和你雄父亲自抱着喂奶才行。西雅特现在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光玩具就买了一整屋,最后也没给抱,把他气的呵呵呵”
“阳阳最喜欢和小星星玩了,在教院天不怕地不怕混世魔王的性子,一回家就变了。说话都知道轻声细语了,还哄小星星睡觉,天天没事就趴在摇摇床旁边守着,稀罕得不得了。就是总被小星星撅着小屁股不搭理,还偷偷哭过好几次。”
林安完全插不上话地听着,目光一落下,就对上那双圆溜溜明亮的黑眼珠,嘴巴咿咿呀呀努力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声音不大还挺有节奏的。
是比林阳那个臭崽子顺眼多了,林安看着微萌版的自己,一度被林阳闹得头疼的幼崽恐惧症,也瞬间治愈了。
半晌,他轻咳一声,尝试着跟自己的小小崽对话,却发现此刻大脑紧张得一片空白,近乎下意识地自我介绍起来。
“咳你好,小星星,我是你的雄父林安,你也可以喊我安安,或者林安安额不对,喊我雄父就好!额我是说,等你会讲话的时候。”
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啊林安安!好丢脸!
林安越讲越抓狂,完全不敢看对面一大一小的表情,匆匆跑出门,站在二层小屋的露台,朝楼下的将军求救。
“维恩!你快来!快来快来!”
“殿下?”
维恩停下手里的活计,看到雄主神色慌张地朝他挥手,二话不说跑了过去,结果发现是菲尔德将军的音讯。
“你跟他们讲话吧,我,我下去看看!”
林安尴尬至极地赶紧把光脑塞进将军怀里,落荒而逃般一溜烟跑走了,光脑里还能听到前辈爽朗的笑声。
怎么了这是。
维恩奇怪地拿起雄主的光脑手环,看向视频音讯的另一端。
啊,原来是小星星呀。
已经私下和小虫崽相处过近一个半星周的维恩,看到和雄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宝贝,瞬时显露出慈父本性。
“小星星有没有想雌父呀?”
“咿-呀——”
“想了啊,等雌父和雄父一起回家,给小星星带礼物回去好不好呀?”
“咿呀呀!!”
小崽子听到雌父要带雄父回来了,顿时高兴地拍起小手,奶瓶也不香了,聚精会神要听两个成年虫讲话。
菲尔德看他这机灵模样,忍俊不禁地揉揉小小崽脑袋,问起维恩安安的状况。
“殿下已经消气了。”
维恩想起昨晚夫夫俩的睡前谈心,语气确定又难掩忧心地,“殿下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小虫崽相处,才显得反应冷淡,我会好好陪着他解开心结的。”
菲尔德听着,知道这个年轻小辈会处理好问题的,点点头叮嘱要早日哄安安回来,星际开战在即,安安的虫身安全不容有失。
“雄主挺喜欢这里的,等观光游览几天,我尽早劝他返航。”
“你心里有数就行。听说你给第三军团的兵加训了?欧利钦自觉有失颜面,在军阁议会上闹,被亲王阁下收拾了一顿才老实。”
维恩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奇怪,欧利钦跟他是同期军雌,军阶晋升却慢了许多,为虫好大喜功,带出的兵也浮躁。
两家军团平时就看不过眼,小打小闹不断。前阵子第三军团在军团竞赛上被第十军团反超一大截,军阁议会上就没少挤兑他。
这次为了殿下安全,管他欧利钦怎么闹,再刺儿头的军雌,到他这里,都得操-练老实了,不能出半点岔子。
维恩解释了几句,又听到将军前辈语重心长道,“亲王阁下插手此次随航安排,已经在为年终的星际战争布局。等真到了开战,军阁定会彻底洗牌,到时候你联合亚德里安皇子上位,有利于稳固安安继承虫的位子。”
“维恩明白,劳前辈费心了。”
说完正事,菲尔德又恢复刚才的笑意,抱着怀里的小小崽说道,“安安刚才和小星星说话呢,没说两句就害羞了。”
想起刚才雄主惊慌失措的模样,维恩忍不住露出个温柔的笑意,“等殿下慢慢接受小星星了,肯定会喜欢小星星的。是不是呀小星星?”
听了半天没听懂的小家伙已经打起了瞌睡,此时忽然听到雌父喊他,连忙嗯嗯啊啊应两声,表达完对雄父的期待,就重新抱着奶瓶结束营业了。
眼看小家伙要睡了,两虫没再多聊,提前挂断了音讯。
维恩从小木屋走出来时,林安正坐在摆好前菜的餐桌前发呆,看到他过来继续干活了,也不出声催促,就那么远远看着他站在火炉前忙碌。
维恩怕林安饿着,光速烤好了肉串和蔬菜呈上桌,搭配已经做好的奶油汤和水果,还算丰盛的一顿晚餐。
林安还没从刚才的通话中缓过神,品尝到鲜香扑鼻的烤肉时,神色怔忡地问将军,小崽子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小星星自己抱着奶瓶睡着了,雄主想看的话,明天一早可以跟家里通话。”
“不,不用了。”
林安摇摇头推辞,想想小崽子这么小就因为他被迫离开雌父的怀抱,忽然罪恶感满满,“要不你明天回去吧,我一个虫能行。”
维恩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伸手覆上雄虫的手背,语气坚定地,“来之前维恩都打点好了,菲尔德将军会照顾好小星星的。维恩陪雄主出来散心,自然要和雄主一起回去。”
“可是小星星他——”
“雄主喜欢小星星的话,我们一起为他挑选满月礼吧!”
“好。”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