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师尊他真不想当万人迷 > 68、南陵风回(三十八)
    云幽城防御法阵碎裂的轰鸣扬起沙尘,而对面挽弓的青年一席白衣片尘未染。


    数箭破云幽。


    宁宵轻叹:“压倒性的胜利。”


    洛闻箫递给他一盏茶,轻声道:“还没完。”


    于是宁宵的视线又落回璇玑棋上,云幽的围城上蓦然展开十面高大的古镜,镜中缭绕青色岚雾,镜面映照出对面的所有灵族,包括雨渡天。


    镜像中的“雨渡天”也挽弓搭箭,银星般的箭矢向灵族的方向疾射而来。


    列阵的灵族都有些慌乱,雨渡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引弦射箭,破风而去的箭矢击中那些镜像所幻化的流箭,强迫它们改轨斜入地面。


    但十面古镜中有十个雨渡天的身影,他们一齐张弓射箭,无数箭矢凌厉疾飞,径直攻向灵族。


    雨渡天面色未变,他手中的长弓华光流转,密集的雨线凝成万千透明箭矢在他身后蓄势待发。


    “雕虫小技而已。”站在他身后的早月出声阻止,手中折扇展开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高举,流风以她为中心四起,硬生生形成无数风卷将那些箭矢困住。


    她声韵冷如碎冰溅玉:“我用风声定位布下镜阵之人,你一箭即可破阵。”


    流动的风裹卷着青岚以她为中心旋舞,像是绽开了一朵青莲。


    “那里。”她纤柔的手朝着云幽的某个方向一指。


    雨渡天将幽蓝的灵力沿指尖注入箭矢,引弦后附灵的一箭便破风而去。


    ——清脆的碎裂声想起,却是在宁宵的衣袖中,他有些愣怔地从中翻出一面古镜,镜面裂痕如蛛网。


    他想起这是叶薄妆的本体。


    而与此同时,十方镜相轰然破碎,灵光四散,早月系在腰间的一枚桔梗花玉佩也清声碎落。


    她浑身一僵,周围的流风矢序狂暴,风声如咽。


    片刻后她像是浑身失力般跪落在地,颤着手去捡那枚四分五裂的玉佩。


    把碎片都捡好后她蓦然紧握,血色溢满指间,鲜血落地发出微弱声响,她忽然脚尖一点,乘风向被攻破的云幽城快速掠去。


    雨渡天唤了她一声:“薄妆?”


    宁宵讶然,早月才是真正的叶薄妆!


    他指下一划,视线紧紧跟随她的身影。


    云幽被攻破,但入目的景象令他一惊,遍地狼藉,城阙尽被焚毁,灵力引起的烈火无法被降雨浇灭,火焰如同黄泉旁妖娆的红莲。


    任他是朱门富贵或是一隅茅屋,此刻都不过废墟。


    灵族起兵于资源匮乏的东市,所以执刑门为了尽可能地掐杀灵族,竟然令云幽被攻破即焚城。


    城中贵族悉数逃走,只有平民百姓站在雨中,脸上麻木又恐惧,小孩子都害怕地躲在大人身后。云幽一破,他们即是无家可归之人。


    因此,他们看着有序入城的灵族,眼中俱是淬毒般的愤恨,更有心中仇恨压过恐惧者,直接往灵族身上吐口水,后又被身边的亲友强行制止。


    早月愣怔地看着这一切,但她没有多做停留,越过遍地废墟和人群,她终是遇到了想要见的人。


    城中最高的楼宇上,火焰已经蔓延至最高一层。


    叶薄妆依旧是一身尊荣华贵,硝烟与战火未掩去粉黛红颜,他缓缓回眸,咽下喉头涌上的鲜血,对着早月温柔一笑:“我终于在梦境之外,再次见到了你…”


    “你的眼睛…”他带血的指尖轻颤着想要触碰,半途意识到血迹会染上她素白的面纱,便又缩了回去。


    “当年为了救剩下的灵族逃出南陵,我自戳双目,为了让他们看不出我的瞳色…”早月踏风而立,离他不过一步的距离,但她不敢迈出那一步,只是一点点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似乎是怕他一触即碎。


    她连声音都那么轻:“你明明知道是我,你认得我的灵力……”她很快明白了原因,刚才的战局瞬息之间便可决定死生,他不可能辜负一切来投敌,而且他也不可能用情意来让她为难。


    宁宵微叹:“仇敌、友人、挚爱,一旦立场相反,战场上便没有这些,只有输赢。”大概只有临死之前,他才不是叶家家主,只是一个恋慕她百年之久的妖。


    他没看到身旁的洛闻箫面色瞬间苍白。


    宁宵看着手中碎掉的古镜,心知接下来将是死别,他有些不忍再看。


    然而,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回响如咒:“你会亲眼看着那些站在你身边的人因你而痛苦,你会明白你一步一血走的路不过是歧途。宁宵啊宁宵,我在地狱等你。”


    看啊,看啊——宁宵头痛欲裂,但他还是把视线落回璇玑棋上。


    叶薄妆与雨潋舟站在同一方,因此他没有回答早月,似乎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只是看着她,连眨一下眼睛都舍不得。他面色苍白如纸,无力地倚栏而立,像是那些登上高楼望尽天涯期盼良人归来的痴情人。


    ——但他等到了。


    叶薄妆染血的菱花唇微动,吃力地道:“小月牙,别恨…”


    早月像是有所预感,忽然伸手想要拥住他,但叶薄妆忽然将她往后推开。


    高楼一瞬间倾塌,楼中尊贵艳绝的身影化为破碎灵光湮灭。


    早月徒然下坠,她像是连最简单的用灵力御风都不会了。


    幽蓝的灵力托住了她下坠的身影,缓缓落地。


    雨渡天看出她神色有异,关切问道:“怎么了?”


    “是他,雨大哥,我见到他了…”早月在雨中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近乎语无伦次。


    “那个桔梗花妖?”雨渡天一愣,“他怎么会在云幽?”


    “不是,他不是,他是镜妖…”早月声音空洞,“我当年,不该跟他说我喜欢桔梗花…”镜妖可幻化万物,不过为她一句喜欢。


    “镜妖…”雨渡天瞳孔一缩,“抱歉,我——”


    “杀他的是我。”早月摇头,呆滞地重复,“是我,是我啊…”


    “宁宵,别看了!”洛闻箫罕见地提高了音量。


    宁宵识海一片昏沉,他有些迷茫地抬头,在洛闻箫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换回了原身。


    洛闻箫俯身低头,闭眼与他眉心相贴,温和的灵力汇入识海,温柔地压制了那道梦魇般的声音。


    而后他轻轻将宁宵拥进怀中,细密的吻落在眉心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我没事,”宁宵恢复过来,揉着太阳穴沉吟,“我怎么会突然……”


    “不要去想,暂时别去回想。”洛闻箫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脊。


    宁宵依言不去纠结,又忍不住把视线转回璇玑棋上。


    灵族的军队训练有素,占领云幽后各百夫长肃然下令严禁烧杀抢掠以及其他恶行。


    战乱之中最能体现人性百态,有些人愤恨不平,有些人敢怒敢言,有些人阿谀奉承:“你们这些贱种!”“老爷,灵族大老爷们…”


    无论是辱骂还是奉承,入城的灵族俱是不为所动,按照命令清点所剩的可用物品。


    有些人困在火海中来不及逃出,灵族也会帮忙救人,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换来一句“呸!谁要你们假惺惺”。


    尽管雨渡天已经声明入城的所有灵族都不会夺舍,但显然没有人愿意尝试着去相信。


    “大人,原本被云幽贵族囚禁的同族悉数被、”灵族的副将上前向雨渡天禀报,声音到后面已经是咬牙颤抖,“被活活烧死,还有一些死于被城中百姓泄愤屠杀。”


    “畜牲!”有灵族士兵忍无可忍地拔剑。


    “还有更多的人等待救援。”雨渡天伸手,手掌往下虚压,所有不平都被制止。


    周遭又是一片肃静,只剩下雨声和烈火中楼宇崩塌的声响。


    眼见最为繁华的十三城之一沦为废墟,雨渡天眼中沉痛,他划破自己的指尖引出一点血,那滴血在他手中凝成一支箭,被他张弓射向暗青天空。


    下一瞬间,一场纯粹由灵力凝成的雨淅沥而下,浇灭了云幽用灵力燃起的烈火,这场雨甚至可以稍微治疗伤痛,无论灵族或人族。


    然后雨渡天温和地对那些呆呆看着的人群表示,灵族会尽力协助他们重建云幽。同时,为了最大化地减轻人们的恐慌,他还下令让大部分灵族退回东市,只留部分精锐驻扎守城。


    宁宵留意到,早月也在那些退守东市的灵族之中。


    “摧毁一座城市只需一场火,但哪怕是重建一间房屋都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他幽微一叹。


    洛闻箫只是沉默地拥他入怀。


    宁宵去握他的手,缓缓地十指相扣。


    璇玑棋上,细雨幽蓝,满城焦土,废墟之中唯有一座雕金绘银的华美楼阁无恙静立,镂着昙花纹边的牌匾上书“天行商会”四个烫金大字。


    宁宵视线往上,看到了最高一层浮空的玉衡阁。


    天行商会门口的侍者躬身向雨渡天行礼:“玉先生有请。”


    雨渡天不过一眨眼间就登上了玉衡阁,山河屏风向两侧滑开,阁中装饰一如既往地大气高雅,博山炉中淡香袅袅。


    玉重绯端坐在檀木桌案一旁,垂曳的鲛绡广袖上银昙漫开,他伸手示意雨渡天落座。


    “玉先生何故来此?”雨渡天落座,看到桌案上一盘残局,一方被困,接下来一步要么绝地求生,要么满盘皆输。


    “当然是想与阁下做一笔生意。”玉重绯手执棋子,眼神含笑,琉璃镜片却闪过冷厉寒芒。


    “我不喜拐弯抹角,”雨渡天直言,“玉先生想从雨某这里得到什么?”


    “秋无执想见秋怀丹和雨清焰,还有莫山的两名弟子。”玉重绯也不同他迂回。


    “看来玉先生也与秋家谈了生意。”雨渡天双眸澄澈,无波无澜,“筹码?”


    “行商者向来不会嫌生意多。”玉重绯笑眼微眯,手执棋子在棋盘上一下一下轻敲,“我自然会开出阁下满意的价格——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


    “请说。”雨渡天骨肉匀亭的手指执起被困那一方的棋子落下,一步便扭转垂死的局势。


    “云幽,或者说接下来你们要攻占的其他城池,哪怕攻下南陵十三城,也不过用来威胁雨潋舟的筹码。”玉重绯一边说一边落子,与他对弈。


    雨渡天的话音与手下棋子的落局声同时响起:“是。”


    玉重绯接着道:“冰灵殿真正的战场从不在南陵,你们的主将是陆封霜,现在不过是奉他之令,救出所有被执刑门关押的高修为灵族。”


    “知道得太多的人往往不会活得太久。”雨渡天并没有看他,只是专注于棋盘上每一步。


    “眼下冰灵殿就如同这一残局,除了再起一局,你还有什么出路呢?”玉重绯悠然落子。


    棋局上双方交锋已是几次来回。


    “你不懂战争,所以不了解陆封霜有多可怕;你亦不懂下棋,我只输过一个人,跟他相比,你让我感到可笑。”雨渡天落下破围决胜的最后一子,声音冷淡,“将军。”


    玉重绯收敛表面的笑意,颔首道:“阁下确非等闲之辈。”


    “玉先生最好让我不虚此行。”雨渡天道。


    玉重绯双眸微眯,轻声道:“若我有办法知晓执刑门关押灵族之地在何处呢?”


    雨渡天面色未变:“我如何知道你的筹码是真是假。”


    “我很久未赚这般不义之财了,”玉重绯蓦地一笑,“阁下可听说过强买强卖?”


    雨渡天神色一凝,一记手刀便劈了过去。


    他劈了个空,玉重绯的身影已经化为流金灵光消散。


    雨渡天周身灵力汹涌而起,整个玉衡阁不过是障眼的术法,一个金色的巨大法阵出现在半空中,云幽和南陵各地的天行商会分部皆是阵眼,重重嵌套。


    玉重绯用了多长时间打入南陵商界?他本人又擅长布阵,这个阵法虽然不足以与雨渡天匹敌,但拖住他一时半会是足够了。


    雨渡天那边的情况宁宵已经没空再看了,因为那个阵法也延伸到了东市,玉重绯估计要来强行捞人。


    宁宵换成那具灵草化形的身躯,便看到守在院落中的灵族纷纷现身,金碧辉煌的玉衡阁正悬于上方,投下的阴影覆盖了整个庭院。


    玉重绯也料到了会有人把守,于是手中熙攘灵光错动,一个纹路繁复的法阵便笼了下来。


    “此阵名为南柯一梦,会让人陷入幻梦,留恋于心中最为执念痴迷的事物……”洛闻箫提醒他的声音逐渐模糊。


    宁宵耳边的声响逐渐清晰,锣鼓喧天,唢呐高鸣,竟然是一片热闹喜庆的奏乐声。


    他睁开眼,便看到眼前一片摇曳的红。宁宵顿了片刻,伸手一摸,发现是个红盖头。


    红盖头啊,没事。等等,盖在他头上?


    宁宵一惊,垂眼才看到自己身上也是榴红婚服,盖头边缘垂下红绳编成的同心结,末尾缀了彩色璎珞和流苏,随着轿子被晃动,一下一下扫在他掌心。


    坐喜轿盖盖头的不是新娘子吗?他这是要嫁谁?


    宁宵还没想个明白,喜轿一停,有人撩起轿帘,温暖灿烂的阳光洒了他一身。


    那人向宁宵伸出手,五指修长,两个戒指中间连着细碎的紫链。


    是洛闻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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