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林倾月轻而易举地试出了徐路栀的平板密码, 就是她的生日。
七月二十号,盛夏栀子花开的季节,很适合徐路栀。
她并不爱窥人隐私, 只是粗粗略过屏幕上的软件, 好巧, 正好有她想要的。
不过这个昂贵的会员制软件, 和计算机全然无关,徐路栀又为什么会特意下载呢?
想到少女的一丝一毫都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林倾月心口一甜, 又一酸。
莫名涌起一股无端的愧疚, 为自己难以承受这样赤诚坦率的爱。
徐路栀给她的喜欢太多太好, 以至于让人仓皇惭愧, 甚至油然而生一种自己配不上的念头。
她半闭上桃花眼, 深吸了一口气,就在此时, 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消息弹框弹出来,避无可避, 林倾月清楚看见一条社交软件蹦出来的对话:
应迎迎:【所以你会去首都吗?】
林倾月心头一沉, 在这样暧昧旖旎的氛围里, 突然清醒地认识到一个问题:
徐路栀十八岁了。
她可以轻易上清华北大, 上最好的学校。
她为了自己留在临城,读了一年的预科。
虽然临大也是top3的好学校, 但怎么可能比得上首都的大学。
再过一两个月, 就是新一年的开学日期, 徐路栀必须作出选择, 是留在临大, 还是……去首都, 去她该去的学校。
林倾月点开地图,下意识搜了一下距离,不远,也就一千多公里,七小时的高铁,两小时的飞机。
她的指尖轻点,在屏幕上落下一条完美的弧线,一端连接着这里,另一端连接着徐路栀可能去的大学。
漂亮的一个半圆,跨越南北的距离意味着什么,不是简单的坚持两个字就能说得清的。
女人的素手捏紧了平板,秀眉不自觉蹙起,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自嘲地淡淡一笑,心想,也好,这样子就能无牵无挂地去做她蓄谋已久的一件事。
不会牵累到她的小朋友。
不,应该是她的女朋友了。
想到“女朋友”这三个字,热乎乎的,就像冬天里吃了一勺烤红薯,唇角舌尖都发着烫,害羞又坦然。
至少,她们之间此刻已经有了一种牵系,并没有法律效力的名头,却在两个人腕间束上一条红绳,紧紧捆缚,天南地北,矢志不渝。
或许该是这样的。
但林倾月又莫名地想,如果徐路栀真的越飞越高,她应该会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女子,甚至有着不堪的过去和凌乱的背景。
她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小栀栀。
鬼使神差间,林倾月点开社交软件,说服自己,只看一眼。
她想看看徐路栀的回答。
林倾月从来不做这种窥私之事,所以哪怕只有大橘在旁虎视眈眈,她还是不自觉低了头,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食指纤纤,黑色指甲轻轻落到屏幕上,微颤着点开对话框。
聊天记录简洁干净,自动同步了徐路栀在手机上的回答。
林倾月偏转过视线,不忍看,又自虐般想看。
她终于瞟过去,简短的一句话,甚至不用做阅读理解。
那就是徐路栀的态度。
栀栀不上北大:【嗯。】
一个字,回得很快,不带丝毫犹豫。
林倾月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心里忽然放松了一块,空荡荡的。
她想,她的女孩值得最好的一切,不应该被她羁绊着。
绊脚石的绊。
林倾月关掉社交软件,急急忙忙地点开另一个软件,心不在焉地熟悉了一下操作界面,等着徐路栀回来。
竟像极了独守空闺寂寞的模样。
她没有看见,徐路栀下一条的回复。
栀栀不上北大:【想去最好的学校,给姐姐最好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短了点,继续码字,先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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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房门传来动静, 是徐路栀回来了。
林倾月不动声色地把平板放回原位,嫣然一笑:“这么久?”
徐路栀把手里东西放下,快步走过去抱住林倾月, 整个人都挂在她的怀里, 软声说:“姐姐想我了吗?”
灯光下, 少女仰起脸看她, 双眼亮晶晶的,双唇也是。
林倾月情不自禁吻了下去,辗转厮磨间, 低低道:“嗯, 想了。”
虽然不过半小时的功夫, 但却想得厉害,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又或许是知道再过一个月徐路栀就要走了的缘故, 她变得格外多愁善感起来。
可是徐路栀却好像成心要瞒着这件事一般,笑意盈盈地招呼林倾月吃蛋糕。
她拉着林倾月来看, 很漂亮的一小角蛋糕,完整精致, 显然是特意留的。
徐路栀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尝尝吗?”
林倾月莞尔:“小栀栀的生日蛋糕, 当然是要吃的。”
她端起小碟子, 娇声道:“寿星喂我好不好?”
女人一抬眼, 桃花眼波光潋滟,让人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徐路栀心跳加速, 用叉子沾染了一小点奶油, 轻轻蹭在林倾月唇上。
石榴红泛着水光的唇上霎时间多了一点白, 诱人得很。
林倾月轻伸出舌尖要去舔, 却被某个小坏蛋抢了先, 隔了一点距离, 舌尖灵活地一卷,把她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奶油又尝了个干净。
眼角眉梢还俱是得意的笑容。
“小坏蛋。”林倾月轻嗔,“你赔我奶油。”
“好啊。”徐路栀一口答应,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奶油,往前凑过去。
林倾月闭眼,舌尖相触的地方,甜软到不可思议,像是吞了一朵云,无声无息地在口腔中化开。
她低低道:“好甜。”
或许原本还没那么甜,但被这样嘴对嘴一喂,就格外染上了甜蜜,粘稠得像淡黄色的蜂蜜,怎么也化不开。
就连心口也缀上了蜜珠,一串一串的,编缀得漂亮,明晃晃挂在那里,饮鸩止渴。
林倾月弯唇,终于自己拿起蛋糕,打算正经地品尝,刚叉起一块,又忽然想到什么:“栀栀,你许愿了吗?”
徐路栀狡黠地眨眨眼睛:“在下面许过了,但我没许愿。”
林倾月佯装不知:“怎么不许?”
十八岁生日,期盼了那么久,更应该好好许愿才是。
徐路栀摇摇头,柔软地望过去:“姐姐知道我十七岁的生日愿望吗?”
“不用知道。”林倾月说,“和我有关。”
确实是猜也不用猜的内容,而对上少女热切的眼神,她心头一热。
从十七岁到十八岁,徐路栀把她完完整整地放在了心里,一刻不忘。
“姐姐猜对啦,有奖励。”徐路栀笑眼弯弯,凑过去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所以,我的愿望实现了,我不想再贪心了。”
“这一个愿望,送给姐姐。”徐路栀郑重道,“我说了,让姐姐和我一起过生日。所以,我的愿望就是,姐姐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她赖在林倾月怀里不起来,鼻尖蹭着她的脖颈,抵在跳动的血管处,感受着无尽的温热,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而林倾月却是一怔,随即淡淡笑道:“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愿望呢。”
“有的,一定有的。”徐路栀说。
“好吧,那我想一想。”她摸了摸徐路栀的脑袋,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神色黯然、
她确实有个愿望,但不能宣之于口,更不想让徐路栀沾染一分一毫。
林倾月把怀里的小姑娘抱紧了些,松松散散地逗她:“这么早就喜欢我吗?”
“嗯。”徐路栀坦然承认,逼近了些,热意沾染到她耳垂,“每天夜里,都肖想着姐姐。”
“每天早上,都因为姐姐,得再去洗个澡。”徐路栀话声压低,亲昵地在她脖颈间蹭了蹭,说出来的是这样的话语,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真奇怪,这种类型的话从徐路栀口中说出来,只觉得清爽和坦诚,是情至深处的自然而然,而不是刻意的油腻。
徐路栀瞥见林倾月微红的耳垂,凑上去半咬不咬,最后轻轻舔了一口:“姐姐呢,姐姐有没有想过我?”
林倾月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徐路栀想她,是理直气壮;她如果想徐路栀,那不就是变态。
奈何徐路栀不依不饶,缠着她不断地叫:“姐姐,姐姐,姐姐,说嘛~”
她把温热的小脸盛在林倾月掌心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像是最热切的小狗狗,就连毛茸茸的鬓发也像:“姐姐就不喜欢栀栀吗?”
林倾月不得不承认:“当然喜欢。”
徐路栀满足地笑,低头在她掌心里舔了一下,湿漉漉的:“所以姐姐也想过我咯,在晚上……”
林倾月不懂她是怎么逻辑跳跃的,本能地否认:“没有。”
徐路栀瞪大眼睛:“你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哦~姐姐说有啊,那就好。”
林倾月:“……”
她的面颊被调戏得泛了红,实在受不了徐路栀这样磨人又耐心的性子,总在最幼稚的问题上不断招惹着她,非要刨根问底。
林倾月轻吸一口气,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有过。”
被这样的小火煎熬,她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怎么可能不动心。
身体诚实地给她反馈,在热气腾腾的淋浴喷头下,一手的湿润。
为少女太过热烈的眼神,为自己的心动难捱,以至于在计划之外,和她有了更进一步的关系。
徐路栀央求着她说说细节,林倾月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舌尖轻吐:“以后床、上说。”
徐路栀眼睛亮起来,却矜持地点了点头:“好。”
虽然对姐姐的身体肖想已久,但她还不想太快发生关系。
对心爱的女孩子,要珍惜呀。
林倾月却是神色微动,喃喃道:“以后……”
徐路栀轻声问:“怎么了?”
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急切地说:“姐姐,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林倾月看向她,神色淡然,眉眼间自带的慵懒,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一样。
内心却是轻轻揪了起来。
“姐姐,我九月就要去首都了。”徐路栀不带丝毫的隐瞒,认真说道,“所以……我会很想你的。”
“……”林倾月沉默半晌,才轻轻吸了一口气,“就这么急着走吗,小朋友?”
她似笑非笑的模样,眉眼间却含着微微的嗔怒,显然是很不开心的。
无论是谁,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和女朋友异地,都不可能开心。
林倾月也不能免俗,她一面想着徐路栀应该去她该去的地方,一面又不免有些难过。
既然注定要走,又何必要来招惹我。
徐路栀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轻轻把她揽入怀中,让林倾月靠在自己肩上。
少女的肩膀生得纤薄,但却温热坚实,足以承担起一个人的重量。
“乖,姐姐不难过了。”徐路栀小心翼翼地哄着她,神色中有些无奈,却郑重,“我不是要走,姐姐。”
“我很愿意为你留在临城,但我想去更高更远的地方,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以后给姐姐最好的。”徐路栀双眸熠熠,一字一句剖白,“我想用自己的能力,更好地保护姐姐。”
留在临城固然是一个好选择,可是比起她想给林倾月的,实在还差得太远太远。
她得去首都,甚至出国,经历数年的时间,才能迅速壮大羽翼,为林倾月挡风遮雨。
少女轻轻拍着林倾月的背部,话音柔软:“不急于一时好不好,姐姐?”
她是很耐心的,可以埋藏自己一整年的喜欢,也可以用今后数年的拼搏,换林倾月一生安稳。
但她也不会不顾及林倾月的感受,她会尽可能的在能力范围之内,给姐姐足够的安全感。
这是十八岁的徐路栀的承诺,干干净净,不带虚伪和掩饰。
赤诚到让人不忍心苛责她。
她已经太努力,太优秀,那些无论怎样也无法弥补的差距,又怎么能强求她非要做到?
林倾月顺从地依偎在她怀中,半晌轻轻道:“好。”
她的小姑娘,已经那么厉害那么优秀,她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再给她拖后腿。
能在有限的日子里,让徐路栀尽可能开心,然后让徐路栀飞往千山万水,去到她应有的高度。
她就心满意足了。
林倾月如是想着,却只是笑:“那你怎么不长大了再来找我?”
话语中带着低低的埋怨,撒娇一般。
徐路栀搂紧她,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对不起啊姐姐,可是我忍不住了。”
她很诚实地说:“我实在忍不住,想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怕等我长大,你就被人抢了。”
而别人对林倾月肯定没有那么好,要是林倾月受欺负了,那她该多心疼。
林倾月却是笃定道:“才不会。”
“这么喜欢我啊,姐姐?”徐路栀心头一动,在林倾月颊边奖励性亲了一口,“是不是那么久单身,一直都是在等我?”
等她出现,等她长大,等她来找她。
林倾月不答话,似乎是默认了。
徐路栀愉悦地眯起双眼,搂紧了林倾月的细腰,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已经长大了,姐姐。”
总希望等功成名就再开启一段感情,免受成长之苦,异地之忧,可是等那时候,你还是你吗?
你还在等着我吗?
徐路栀不知道,她想在花开正好的时候,尽力抓住自己想要的,然后用一生来守护她的月亮。
很自私呢,让林倾月等她那么久,等她成长。
但,这能不能是栀栀应有的奖励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看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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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两个人在沙发上又腻歪了半天, 林倾月不依不饶地追着要看是哪里“长大”了,大橘在旁边喵来喵去,徐路栀又毫不客气地给它关了禁闭。
林倾月看一眼消失在帘子后面的大橘, 幽幽道:“你可真残忍。”
对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咪一点也不留情。
徐路栀“啧”了一声, 压在林倾月耳边, 热意喷吐:“姐姐就这么希望, 被打扰吗?”
“还是说,姐姐喜欢我们亲热的样子被盯着看,嗯?”她声音压得极低, 带了调笑意味, 成心要欺负林倾月一样, 喉咙里是愉悦的笑意, “如果姐姐喜欢的话, 也不是不行。”
被大橘看着,说不定更刺激呢。
林倾月果然恼怒了几分, 张嘴咬上徐路栀薄薄的耳垂:“不许胡说。”
美人嗔怒起来,面颊上尽是绯云, 桃花眼圆睁, 而被她檀口咬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还有些微湿。
徐路栀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甚至想再被咬一口。
她使坏地凑近些:“姐姐是害羞了吗?”
两个人面颊贴在一起,温热的, 轻轻碰一下就是说不出的销魂滋味。
林倾月喟叹一声, 张开双臂, 搂紧了少女的脖子, 不紧不慢地在她脖子上印下几个咬痕。
主动投怀送抱, 徐路栀乐意之至, 却还要装出一副不配合的神情,哼哼唧唧地撒娇:“姐姐,疼。”
林倾月又咬一口,低低道:“活该。”
气倒是消了,一弯唇,美得诱人,让徐路栀无端想起来之前吃的一串葡萄,黑紫的颜色,完全熟透了,碰一下就嫩得滴水。
她不禁心猿意马了几分,有些克制不住地在林倾月身上磨蹭了一下:“姐姐,你还没给我生日礼物。”
她想,如果林倾月没准备的话,嗯,那就把自己送给她好了。
虽然总想珍藏着慢慢享用,但好像提前拆开来享受也很不错呢,在这样意义特殊的日子。
嗯,就是放荡了些,不过她喜欢放荡。
反正,迟早是她的,横竖都是她的,一整个林倾月。
徐路栀把头埋到林倾月的柔软中,狠狠吸了一口香甜的奶味,闭着双眼,纯粹的感受期许已久的温热。
真舒服,想一直贴贴。
林倾月却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正了语气:“你起来,我送给你。”
徐路栀乖巧地起身,圆溜溜的双眼好奇地看着林倾月,像是急于探寻宝藏的小狗狗:“姐姐会送我什么?”
林倾月不答,却是从一旁书桌上拿起平板,递到徐路栀面前。
徐路栀还没反应过来,人脸解锁瞬间开启,林倾月自自然然地在里面翻找起来,徐路栀想凑过去看看,又被林倾月素手拨开。
她吩咐:“你到旁边去,不许偷看。”
说完,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睛。徐路栀被这样的wink电得七荤八素,飘飘然地回到沙发去,规规矩矩地背对着林倾月坐着。
心里却是在猜姐姐会送她些什么。
平板里有什么能送人的东西吗?
不过只要是林倾月送的,就算只是一幅涂鸦,一个笑脸,她也视若珍宝,甘之如饴。
等了一会儿,林倾月说:“好了,转过来吧。”
徐路栀转过身,淙淙筝音配合着她的动作响起,她还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睁圆双眼去看,又是两个颤音,不由自主地拨动她的心弦。
她刚想出声,又意识到什么,抿住双唇,去看林倾月的模样。
夏天本来穿得就少,林倾月这会儿更是把身上的小外套也给脱了,只余下薄薄的一件抹胸,短裙到大腿根,徐路栀眼尖地看见一枚黑色的腿环,勒在大腿根部,掐出雪白滑腻的腿肉。
长发流泻如瀑,弯在脖颈和肩头,间或散落在背部,遮住那一条深深的脊沟。红唇越发的红,带着晶莹水润的效果,吹弹可破,而一双桃花眼此刻专注地看着自己,雾蒙蒙的,迷离而又深情。
不带一丝一毫遮掩的深情。
林倾月下巴微微抬起,唇角溢着笑,眼神晶莹剔透,隔着一段距离,却又无端给人一种破碎感。
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可她明明是风情万种地笑着的。
徐路栀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她,林倾月却是狡黠地摇了摇头,她抱着平板,指尖迅速落在屏幕上,乐器软件中的电子音不断流出,连缀成篇章。
是个抒情的曲子,乐音流淌间,缠绵悱恻,来回徘徊,诉说着无尽的期许和委屈,不断想要转身后退,却又不断想要上前拥抱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林倾月启唇,低低地哼唱着,过了会儿徐路栀才听清她唱的是什么。
诗经里最有名的一章,蒹葭。
语文老师说过,这些诗歌,原本都真的是歌,是可以被弹奏、被演唱的,只是数千年来曲谱都丢失了,只有词流传了下来。
原来这样一唱三叹、循环往复的韵律,被唱出来,竟然是这样的好听。
林倾月没有带古筝,所以聪明地选择用平板里的电子音乐代替,聊胜于无,而她具有故事感的烟嗓则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缺陷,红唇动,沉吟着一个哀而不伤的旧梦。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不过这几句,林倾月却是那样郑重地望着她,长睫轻轻颤动。
明明只有几步距离,徐路栀却恍惚觉得,她们之间真的有天堑相隔。
道阻且长是肯定的,可是却怎么也不该在水一方。
她就在眼前,不会走,也不会让林倾月徘徊。
在林倾月做出决定之前,她就会上去抱住她,不让她有任何的胡思乱想。
徐路栀不知不觉听入了迷,恍然回到初见的第一次,隔着薄薄的一道门,林倾月在里面洗澡,不成调的曲子空灵剔透,而她还没见面,就乱了心神。
梦里的女人妖娆性感,桀骜不驯,又无端地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她明明在朝你笑,你却怎么也没法靠近她的身边。
彼时梦里的女子和眼前的林倾月重叠起来,徐路栀心神激荡,林倾月刚一放下平板,冲她妩媚一笑,徐路栀就迫不及待冲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住声地叫:“姐姐,姐姐 ,姐姐……”
林倾月顺从地任她抱着,笑意盈盈:“我在。”
她摸了摸徐路栀的头,微笑道:“生日快乐,小栀栀。”
“姐姐。”徐路栀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的意境只是音乐,而她们之间距离近得很,不必过于担心。
她把脑袋贴在林倾月脖颈上,不断地蹭:“姐姐弹得真好听,唱的也真好听。”
“嗯。”林倾月轻描淡写,“我去年就想写一首曲子,今年可算写完了。”
她揉了揉徐路栀的脑袋,郑重道:“送给小栀栀,我的第一个听众。”
“谢谢姐姐,我好喜欢这个礼物。”徐路栀忽然有些懊丧,“刚刚怎么没录下来。”
“傻瓜。”林倾月轻轻说,“录下来就不珍惜了,只有只听一遍,才会不断回味。”
“胡说,姐姐弹的我会一直听一直听。”徐路栀反驳,“我不管,那姐姐以后再弹给我听。”
“有机会咯。”林倾月轻飘飘地笑。
徐路栀没看见,女人美丽的双眸里盛着轻快的笑意,拂去表层之后,却是深不可测的哀伤。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林倾月攥紧了徐路栀的手,微笑道:“你刚刚不是说,送我一个愿望吗?我想好了。”
徐路栀抬眼,热切地看着她:“姐姐的愿望是什么?”
林倾月低垂眼睫,喃喃道:“我希望,不要那么早,等我一身清白的时候,再来爱我。”
等她再无羁束的时候,等她可以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的时候,徐路栀还会爱她吗?
可她多希望,如果从来就没有饮鸩止渴过,她可以用最好的那个自己来面对徐路栀。
现在的她,背负着生来具有的罪孽,满身阴暗,而罪魁祸首仍然逍遥法外。
这样的林倾月,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徐路栀。
徐路栀没有听清:“什么?”
林倾月摇摇头,去抬手拢头发,不动声色地擦去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神色不变:“我希望,徐路栀的愿望能够全都实现。”
不仅仅是和她有关的愿望,而是其他愿望。
比如说,功成名就,建功立业,飞往她该去的高度,见识很多很多比林倾月更好的人。
哪怕她的选择不再是自己,也没有关系,她本来就只配孤身寂寥地活着,离群索居。
她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林倾月闭上双眼,试图一贯地将下巴搁在徐路栀脑袋上,却忘了徐路栀已经长高,她已经够不到了。
怔了一下,林倾月噘嘴:“你矮一点。”
徐路栀立刻乖巧地俯低了身子,林倾月顺利地把下巴搁在徐路栀柔软的发丝上,长长喟叹了一口气。
楼下熙熙攘攘,纷扰万千,楼上是她们两个人独有的天地。
要是能一直这么无牵无挂该多好,要是能一直这么岁月静好该多好。
小栀栀,我好想在你身边,陪你长大呀,你知不知道?
徐路栀在她怀里低低道:“看来,我们的愿望都一样呢,姐姐。”
林倾月的手被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紧紧攥住,坚定温柔,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她有些麻木不仁地想,过一天算一天吧。
她还记得一年前仓皇离开卫城的狼狈,那时候,她发了誓,不想再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那么,方法就只有一个。
彻底解决那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其实我觉得后续并没有很虐,就一点点点,两个人都坚定地喜欢对方能叫虐吗?
只是剧情的背景上,有那么一点点虐,给林倾月点一首《孤勇者》,孤身走暗巷。
感谢在2022-06-28 13:43:04~2022-06-29 20:4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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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生日过后没几天, 徐路栀就接到了首都top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她矜持地展示给林倾月看,等着一个来自姐姐的专属夸夸。
嗯,通知书是理所当然, 没太多可高兴的, 但姐姐的夸夸不是。
林倾月很给面子, 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棉花糖一般柔软微湿,一触即收。
徐路栀意识到之后就没法再这样朝夕相处了,哪怕她会尽量多回来几趟, 但还是隔绝不了时空的距离, 没法切切实实地将林倾月抱在怀里。
她有些懊丧, 之前想的都好好的, 这会儿却是黏人起来, 甚至嘀咕道:“其实,其实我留在临大也一样的。”
她真的好舍不得林倾月, 才在一起几天功夫就要异地,任是谁都受不了。
徐路栀从背后贴上来, 抱住林倾月纤瘦的腰肢, 脸颊蹭在她脑后, 交颈缠绵的姿势, 哼哼唧唧道:“姐姐,你舍得我走吗?”
林倾月失笑, 怎么也没法把这样黏黏糊糊的小朋友从背上弄下去, 只能顺毛哄道:“当然舍不得小栀栀。”
徐路栀愉悦地笑起来, 贴在林倾月耳根旁, 不断哈气:“那我留在临城好不好?”
“那我一直陪姐姐好不好?”
虽然知道徐路栀是开玩笑, 但林倾月还是冷酷无情地拒绝:“不好。”
徐路栀噘了噘嘴, 委屈道:“为什么嘛,难道姐姐不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吗?还是说,等我走了,姐姐好找别的年轻漂亮的妹妹玩?”
越说越离谱,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林倾月可不惯着她,反手到背后,结结实实地打了几下徐路栀的屁股:“不许胡说。”
圆润有弹性,手感还挺好。
徐路栀挨了打,反而眼睛都弯起来,讨好地把屁股再撅起来一些:“姐姐能再打几下吗?”
林倾月:“……”
真是个毫不收敛的小变态!
小变态本人不以为耻,双手攀缠着林倾月的脖子不放,林倾月走到哪,她就跟着挪到哪。
一直到林倾月把她从背后揪下来,正面恼火地亲了一口,徐路栀才乖乖驯服下来。
当然后果是,女人被她摁在沙发上,结结实实换着花样亲了二十分钟。
林倾月揉着腰起身,顿感自己的生活实在不容易,紧接着就看见徐路栀乖巧地递过来一杯柠檬水,给她补充一下刚刚被吸干的水分。
少女深棕色的眼瞳带着笑意,认真地看着她,模样要多乖有多乖,小下巴上还有着好捏的软肉。
看着这样一副出水芙蓉般清丽面容,林倾月叱责的话语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就着徐路栀的手低头喝水,抿了几口就摇摇头,示意不喝了。
徐路栀有些担心:“就喝那么点吗?”
她抬手碰了碰林倾月的红唇,感受到柔软弹润,湿漉漉的。
林倾月抬眼看她,桃花眼雾蒙蒙的,被亲得有些缺了氧,媚色自然流露,似乎是表达着还要的意味。
徐路栀心口不一地下了论断:“姐姐,我帮你检查一下,嗯……是不是还渴。”
把舌头伸进去检查的那种。
哪怕林倾月再三申明自己真的不渴了,还是被徐路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个遍,还很贴心地给她喂了些水。
当然,美其名曰因为林倾月不好好喝水,所以她要亲自执行。
嘴对嘴的喂。
或许是因为刚谈恋爱的关系,徐路栀对两人之间亲密的事乐此不疲,随便亲一亲就能折腾几个钟头,惹得林倾月半天说不完一句整话。
光顾着低头微喘,模样娇到不行,泪光盈盈,几乎都要被欺负到哭。
徐路栀又是爱怜地在她鬓角亲了亲,这才勉强规规矩矩坐好,小手还是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
林倾月深吸一口气,心想,该把徐路栀关禁闭才是。
天天这样下去,她怎么吃得消。
室内开了空调,她背上还是出了薄薄一层汗,颊边也泛起异样的红晕,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一样。
明明两个人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的,可是徐路栀往她腿上一坐,林倾月还是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她颤着声音问:“你、你干什么?”
“姐姐这是怕了?”徐路栀盯着她,好笑地问。
林倾月偏离视线不看她:“才没有。”
“那姐姐看我。”徐路栀掐着林倾月的下巴,把她脸掰回来,吓唬道,“不看我的话,那就亲你了。”
林倾月无奈地把头转回来,往沙发上一靠,只想摆烂。
随便徐路栀予取予求吧,她躺平了。
可是徐路栀偏要坏心眼地在她腿上动来动去,少女体温比她高,夏天又都穿着裙子露着腿,花瓣般散开的裙摆下,没人看见四条腿交叠之处,怎样的丰盈水润。
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到,小变态满脑子都想得是什么东西,偏偏还毫不遮掩,生怕她发现不了一般。
林倾月有些痛苦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压抑着说:“小栀栀,还想在我腿上坐着,就别胡闹。”
徐路栀装不懂:“为什么啊,姐姐?”
她的声调又绵又长,满足地喟叹一声,忽然往前跌入林倾月的怀里,用力在她腿上磨蹭了几下。
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林倾月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搂紧怀中的少女,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徐路栀脸上飘起一阵绯红。
腿间热意越发明显。
林倾月:“……”
她低低道:“就这样都能?”
徐路栀被纤纤玉指戳了戳脑袋,还要锲而不舍往林倾月身上靠,害羞又无赖:“太喜欢姐姐了,所以一看见姐姐就克制不住,怎么办嘛。”
还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但一想到小姑娘已经憋了那么久,林倾月又不禁心软下来,笑意缓缓浮现:“要做吗?”
徐路栀:“!”
没想到姐姐居然这么主动,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顺利。
只是……她感受着身下的热流,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坚决地摇了摇头:“姐姐,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仓皇逃窜,只留下一个长裙飞扬的背影。
林倾月有些好笑,盯着自己大腿上的水痕看了看,又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沾上一点盈润。
她鬼使神差般,放到唇边,舌尖轻舔。
她的女孩子,味道竟然这般好,让她忍不住再想尝尝同样清甜的果实。
林倾月觉得自己给徐路栀带得也有点变态了,但她情不自禁,想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前,烙上徐路栀的专属烙印。
徐路栀洗澡没花很久,林倾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等着腿上的水渍自然风干。
她很乐意,在身上留下些女朋友的专属痕迹。
……
前几天夜里在附近小摊吃烧烤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什么异常,一转眼,路灯死角处的灌木丛中,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
林倾月心中一震,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吃完手中烤串,对徐路栀懒懒道:“吃饱了,有点困,我们回去吧。”
“好。”徐路栀跟着起身,两个人隔了一点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三两步绕的没影,林倾月又忽然提议,先去另一个反方向的地方逛逛。
一直到最后,才终于绕回了家。
她做得不动声色,但却没人知道,彼时彼刻心里的恐惧。
她本就是漂泊无依,孑然一身,她不怕那个男人找上门,但她怕那个偏执冷漠的疯子,会伤害她在乎的人。
先是找寻了很久的母亲,再是徐路栀。
她为了前者,斩断一切关系来到临城,只为了隐藏对方的行踪;而为了后者,她决定铤而走险。
好在,徐路栀很快就要去首都了,去安保很好的首都,平平安安,一路顺遂。
徐路栀不会看见她眼里的血光,更不会沾染一丝一毫的不虞。
我的女孩,你要一生得偿所愿,而我愿尽我的所有,保你一路平安,在所不惜。
……
水声停歇,徐路栀出来的时候,看见林倾月陷在沙发上,桃花眼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徐路栀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她,轻轻地坐在沙发另一侧,再一点一点挪过来。
挪到林倾月身边,然后把她搂到怀里。
林倾月安稳地趴伏在徐路栀身上,抱上她的脖子,半晌忽然开口:“你会怕我不见吗?”
轻轻悄悄的,像是熟睡梦里的呓语。
徐路栀碰了碰她的鼻尖,严肃道:“说什么傻话。”
林倾月满足一笑:“开玩笑的。”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把徐路栀当靠垫用,徐路栀心甘情愿地被靠着,双手环抱住林倾月的细腰。
林倾月半睡半醒,神情悠然,丝毫看不出她内里的重重谋划,只是偶尔看向徐路栀身后眼底深深的哀愁,总是让徐路栀心里一颤。
对此,林倾月很好地解释,是舍不得徐路栀离开,说完撒娇地赖在徐路栀身上,难得主动要亲亲。
徐路栀给了她双倍的亲亲,勉强放下心来。
随着开学时间的一天天临近,气氛轻松中又多了几分无声的凝重。
两个人沉默不语地坐在沙发上,看飘窗上摆着的那盆栀子花。
养了一年,今年开了不少花骨朵,香气四溢,清新怡人。
林倾月终于出声:“你后天就走吗?”
徐路栀闷闷道:“嗯。”
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机票也买好了,首都那边房子也准备好了。
一切都好,只有林倾月要留在临城了。
她忽然眼睛酸酸涩涩的,有些想哭。
林倾月深吸一口气,忽然张开双臂,径直看向她:“小朋友,你把我也打包带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应该,不会,很虐,吧。
偶尔虐一下,问题,也不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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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心爱的女人就站在面前, 双臂张开,泪光盈盈地望过来,不胜娇弱地抿着唇, 想让自己带走她。
徐路栀哪里禁受得住这样的恳求, 心早就软了, 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就已经紧紧抱住了林倾月。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好像要把林倾月给揉进骨血里去,脑袋贴着她的长发, 交颈厮磨。
“姐姐, 我留下来好不好?”徐路栀喃喃道,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句不切实际的话, 但此时此刻, 她是真的想不顾一切,留在林倾月身边。
想陪着她一步步从现在走到未来。
“说什么傻话。”林倾月却是态度坚决, 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转过脸去, “我会很想你的, 小栀栀。”
“但你一定要去最好的学校, 那里才配得上你。”不知不觉间, 林倾月话音哽咽。
可恶,不就是谈了个恋爱嘛, 她怎么越来越脆弱了, 甚至想扑进徐路栀怀里大哭一场, 把自己所有的顾虑都告诉她。
可是不行。
徐路栀还那么小, 还有大把的光明前途, 她不能这么硬生生把对方拖下水去。
那些阴暗的一面, 她一个人承受就好,小栀栀要永远洁白无瑕,就像夏日里盛开的栀子花,不沾染半点尘埃。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去往她该去的地方。
徐路栀注意到林倾月的情绪波动,心疼地捧住她的脸,柔声哄:“姐姐不哭了,我听你的好不好?”
林倾月不答,只是把脸埋到徐路栀胸前,说不出的冲动,让她想和徐路栀融为一体。
不单单出于情爱,更是因为或许再难相见。
此去前途渺茫,九死一生,她想在身上留下徐路栀的痕迹,想完完全全地和徐路栀结合。
哪怕即刻死去,她也无怨无悔。
搂搂抱抱间,徐路栀被林倾月带到了卧室里,房门关上,窗帘拉上,只余下一盏小夜灯,暧昧的橙黄色光,映照着林倾月如雪的肌肤。
徐路栀睁圆了双眼,脸颊慢慢红透,没好意思往下看:“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太突如其来了,她还没有半点心理准备,会害羞的。
林倾月却是不管不顾地扑到她怀里,用了点力,徐路栀就被她压在了床上,重重闷哼一声。
在两人较劲间,林倾月捏住少女手指,往自己身下探去,话声哀切近乎恳求:“做吗?”
徐路栀抬眼,面前是女人极近的漂亮面容,桃花眼泛着雾蒙蒙的水光,满是凄楚的感觉,嗓音沙哑破碎,很是急切的模样。
她抬手描摹着林倾月的好看形状,放缓了语气:“这么舍不得我吗,姐姐?”
以至于迫不及待想和她进行深入交流,就连害羞都忘了。
林倾月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呼吸变重了些,却是郑重点头:“嗯,想要。”
她切切地盯着徐路栀看,眼神慢慢变得灼热,不大的空间里,满室旖旎。
在她显露出雪白香肩之后更甚。
徐路栀却是不由自主蹙了眉头,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她呼吸急促了几分,显然也是动了情。
甚至很想就这么顺着林倾月的意思,去做她早就肖想已久的事情。
可是犹豫许久,一直到林倾月温热双唇覆盖上她的,徐路栀昏头昏脑地吮吸着她唇间甜美,指尖触碰到些许湿润,这才反应过来。
她眨巴一下眼睛,依然辗转深吻着,却是很坚决地,把手背到了后面去。
任凭林倾月怎么用力也不为所动。
林倾月有些委屈地和她分开,幽幽地看着她:“你就不想要我吗?”
嗓音低低的,带着钩子,像是一只小狐狸挠到心里,被抓得心痒难耐。
徐路栀对上她的视线:“想,怎么可能不想。”
林倾月再一次欺身上来,像是百般缠斗的女狐狸精:“那我们做吧,好不好?”
徐路栀抱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只吸进去了充盈肺腑的甜香。
美人在怀,她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可是她确实不想这样草草了事,在分别的前夕。
“不行,姐姐。”徐路栀快速喘了两口气,声音都颤了几分,显然也是忍耐得极为辛苦,“姐姐,我想正式一点。”
林倾月问:“什么正式一点?”
她的桃花眸专注地望着徐路栀,空灵澄澈,等着一个回答。
在这样的眼神下,徐路栀硬着头皮认真道:“就是,就是仪式感。”
“想安排好一天的约会,做很多很多浪漫的事,然后一起去泡个花瓣澡,在布置好的大床上,准备好所有的东西,再,再第一次。”徐路栀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有些害羞,说着说着就低了头。
她不算是保守的类型,她只是想珍视自己的女朋友,给她最好最难忘的体验,而不是一时兴起草草了事。
林倾月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她心里一暖,为徐路栀的考虑周全,却也有些怨气,怨徐路栀的不肯就范。
两种对立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惹得林倾月的眼神越发委屈,看上去像是被拒绝了不甘心似的。
徐路栀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女人抱到自己的腿上坐好,怕她冷,还贴心地给她披了小毯子,裹成毛茸茸的一个,再用力抱进怀里。
把脸埋进林倾月的发间,嗅着四溢的清香,她软软道:“再说,人家马上就要走了,这时候开荤的话,接下来几天会很难熬的。”
林倾月毫不客气地戳穿她:“那你以后几年都很难熬。”
“傻姐姐。”徐路栀笑着亲了亲她的发尾,“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呀,我又不是出不起机票钱,我爸妈也让我周末多回来呢。”
对很多人来说,这么远的距离经常见面可能是奢望,但对徐路栀来说不是,实在不行,她甚至可以坐私人飞机。
林倾月轻轻哼了一声,幽怨道:“你就是怕了。”
“第一次难免紧张嘛。”徐路栀丝毫不以为耻,“姐姐等我再练练技术,保证让你舒服了再来,好不好?”
林倾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恼怒道:“去和谁练?”
“还能和谁?”徐路栀好笑道,“这都要吃醋呀,姐姐?”
“怪你自己说的有歧义。”林倾月不客气地说。
“当然是看视频练。”徐路栀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哄着她,“放心,迟早都是姐姐的。”
整个人都是为姐姐服务的,不用急。
林倾月嗯了一声,勉强算同意了她的话。
话虽然说开了,但火却被勾了上来,怎么也憋不住。
这回徐路栀很是乐意效劳,将头埋下去,大口吮吸清甜的汁水,一直到林倾月再也受不住为止。
“姐姐乖哦。”徐路栀将娇弱无力的女人抱在怀里,一遍遍哄,顺着她的背慢慢拍着。
林倾月闭上眼,一脸放松地在她怀里睡着了。
徐路栀也跟着浑身懒散了下来,闭上双目,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承认,她是有私心的。
种种蛛丝马迹,都昭示着林倾月有什么私心,甚至是想着要离开。
她聪慧地没有去问,因为知道不会有答案。
徐路栀想起最初问林倾月为什么来到临城,她冷漠地将她赶出房门;除夕夜那天的满头白雪;还有那句她没有生日,也没有家。
她多希望林倾月能和她一起面对隐秘的过去,可是骄傲又自尊的姐姐不会同意。
她多希望能够留在临城陪林倾月度过,可是姐姐却反复要让她离开,去该去的地方。
又或者,如果她是玛丽苏小说里的主角该多好,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无声无息杀人灭口,让林倾月再也受不到半点欺侮。
可是徐路栀只有十八岁,即将启程去上大学,她拥有一身的荣誉,优渥的家境,灵透的头脑。
却独独还没有保护喜欢的人的能力。
她甚至没法拦着林倾月去做想做的事情,怎么拦也拦不住。
滚烫的泪滴落下来,砸在徐路栀手背上,她没有去擦。
真奇怪,怎么喜欢上林倾月后,她就越来越爱哭了。
或许是越长大,越认识到世界上有一个词叫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的意思,就是再怎么样也没法转圜,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结果发生。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等,忐忑不安地等,佯装笑容地等,就像她等了林倾月整整一年一样。
只是徐路栀没想到,她最终等来的消息,竟然是那样决绝的。
……
林倾月睡得迷迷糊糊的,不忘在睡梦里捏着徐路栀的手,感受着她的存在才安心。
徐路栀悄无声息地轻轻下了床,林倾月就立刻睁了眼睛,话声慵懒:“你去哪?”
“想起来给姐姐带了个小礼物。”徐路栀回答。
林倾月又闭上了眼睛,缱绻道:“好。”
她想抓紧时间,在留着徐路栀气味的地方多睡一会儿,多安心一会儿。
徐路栀给她带来的是一个平安扣,小小的圆月形状,碧玉做的,正中间一个圆孔盈盈透着绿光,流苏缀下来,上面一个扣子可以挂在腰间。
精致漂亮的做工,和林倾月十分相衬。
徐路栀替她挂上,望着被衬得越发白皙的皮肤,话音认真:“这是过年时候从寺庙里求来的,姐姐出门都得带上哦。”
她鼻子一酸,有点想哭:“戴上这个,就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知道吗?”
“好。”林倾月轻轻抚摸过徐路栀脸颊,望着少女通透的眼神,心神一颤,生怕计划被看破,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她抚摸着光滑冰凉的平安扣,喃喃道:“平平安安。”
栀栀,我也愿你平平安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最虐的就两三章,其实我觉得不算虐,算悲凉和勇敢qwq
算了,大家耐心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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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徐路栀走了, 在国内最好的大学念书,生活比在临大时候更加忙碌和丰富多彩,不仅有实验, 还有各种社团和校内校际活动, 身边的人也越发优秀。
新生入学第一个月最是手忙脚乱, 这次是完整的大学生活, 经历了长达两个星期的军训,和手忙脚乱的种种课程与活动,徐路栀在开学的前几个星期都没能抽出空回临城。
只能时不时和林倾月视频解解馋, 但林倾月也不许她打太久时间, 说生怕耽误她学习。
徐路栀委屈地眨巴眼:“姐姐是嫌我烦了?”
林倾月声线柔软下来:“怎么会, 我只是觉得……你的课程作业快要交了, 还没写吧?”
徐路栀扁扁嘴:“这我一会儿就能写完, 就留到了现在。”
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凑到屏幕面前不住地盯着林倾月看, 舍不得挪开视线:“姐姐这么小气,看也不肯给我看看。”
林倾月被她缠不过, 只能顺着徐路栀的意思, 把手机放得远远的, 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镜头下面。
而少女就安然坐在书桌前, 翻翻书敲敲键盘,时不时抬眼瞟一眼屏幕上的女人, 恍惚间给了林倾月一种自己在直播的错觉。
徐路栀观察着镜头下林倾月的一举一动, 躺在沙发上看小说, 发呆, 吃水果, 吃零食……一切都很正常, 神色也是懒懒如常。
她只是注意到,林倾月穿红色长裙的日子越来越多,深红暗红粉红玫红,不同的渐变色来回换,在林倾月身上却从来不显腻味,不同款式各有各的风情。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倾月梳头的习惯也变成了把长发盘在脑后,斜斜插一根长长的簪子,不显温婉,反倒更加艳丽张扬,像是豪门阔太太。
徐路栀问,而林倾月只是轻描淡写道:“最近喜欢红色。”
“不好看吗?”她对着镜头妩媚一笑,妖娆性感,让徐路栀无端联想起红得滴血的玫瑰花。
心头一紧,却还是认真道:“好看。”
林倾月淡淡一笑,徐路栀忽然觉得有些难受,隔着一个屏幕的距离,她抓不住林倾月。
女人眼底的淡漠疏离,仿佛随时都要羽化成仙,飞升而去,又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
否则的话,为什么看向她的时候,桃花眼里会蓄着这么浓的哀愁。
像是阳春三月下了一场桃花雨,浓到怎么也化不开,秾艳又悲凉。
而徐路栀不能问,也不敢问。
她也试过试探着问林倾月:“姐姐,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或者说计划?”
少女双眸璀璨如星,看得林倾月心头一颤,却偏移开目光,语气强硬:“没有。”
她目光莹然,坚决地摇了摇头:“……真的没有能告诉你,小栀栀。”
如果是别的事情,她可以放心大胆地跟徐路栀撒娇。
可是这件事不行,她不会让徐路栀在事前知道半点消息,在事后也不想让她知道。
林倾月可以面对一切的结果,不管是同归于尽还是坐牢,可是徐路栀不行,她才刚刚绽开花蕾,不能经受任何的风险。
哪怕仅仅知晓不算是共谋,但林倾月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牵连到她的姑娘。
她要让徐路栀置身事外,清清白白。
……
随着国庆的临近,天气渐凉,林倾月在路边看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最开始还是一闪而过的人影,偷偷摸摸尾随在她身后,最近几日已经是光明正大,甚至就坐在烧烤摊的对面桌子堂而皇之地打量着她。
林倾月避开和他的眼神正面对视,只是不经意间扫过男人浑身上下。
跟一年前分毫不差,只是干脆剃了一个光头,锃亮的脑门,混不吝的神情,看上去更像是个地痞流氓。
而他看向林倾月的眼神,明晃晃的,毫不闪躲,就像在看自己的所属物。
而从世俗意义上来说,林倾月或许也确实算是他的所属物。
他的十七岁就跑出去的亲生女儿,和他朝夕共处了十七年,乖巧听话任打任骂。
却在他的老婆跑了之后,借着一场席卷山村的泥石流,搭着救援人员的车,毫无预兆地跑出了他的手掌心。
一找就是七年,然后接着又跑。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女儿出息了,有钱了,那就该把钱都给他花;女儿要找妈,那就该把找到的老婆还给他。
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吃饭喝水那么自然,甚至不需要思考。
老婆是花钱买的,就该任劳任怨服侍他一辈子;女儿是辛苦养大的,就该给他花钱,给他彩礼。
这很公平,不是吗?
奈何二者都不听话,他的脾气越发上了头,所幸他整天无所事事,有的是时间跟小兔崽子慢慢耗。
爹找女儿,天经地义,报警也没用,哪怕他当街打她一顿,也不过是家庭矛盾。
男人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但此刻他并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毫不顾忌地欣赏着坐在对面桌子的漂亮女人,长得真美,和她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不是是自己的亲女儿,他真得想办法买回家去。
林倾月感觉如芒刺在背,但还是不急不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打扮。
暗红色的一条长裙,露出大片的背,穿在她身上衬得肤白如雪,娇嫩得如同豆腐一样,毫无攻击力。
裙子颜色是她精心挑选的,这样低调的红,像是开败的红玫瑰,不引人注目。就算鲜血凝固在身上,也看不出太多痕迹。
头发还是盘成一个发髻,用一根长长的发簪牢牢固定在脑后。
脚上的高跟鞋是她惯常穿的,行动便利。
似乎一切都准备就绪,她反复核对了千百遍,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真到了这样的关头,却反倒有些想逃。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走了,就可以换取片刻的安宁,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噩梦,还有妈妈和栀栀的安全。
她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翻遍所有的法条,至于最后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林倾月缓缓起身,站起来的时候,指尖无意间触碰到腰间的平安扣,一阵冰凉盈润。
她有些心疼地把这个小东西握在手心里,握得紧紧的,眼前浮现出徐路栀的笑脸。
她本想出门的时候不带,生怕弄坏了,可是鬼使神差间,还是系在了腰上,碧玉衬着暗红,有些诡异的凄美。
栀栀说,要平平安安。
林倾月无声地弯唇,她也好想平平安安啊。
如果没有徐路栀,她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是现在,她想活着回来,好好地活着。
她要去找她的女孩。
……
林倾月神思恍惚间,看见男人吊儿郎当地起身,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她心头一紧。
事已至此,无可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不怕他对她做什么,她只怕这个疯狂偏执的男人,会对她在乎的人不利。
林倾月按着既定路线,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根本没发现身后有个人似的,甚至边走还边玩手机,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烧烤的照片。
照片的一角是烧烤串,一边是风和日丽的天空,太阳耀眼得刺眼睛,另一边露出男人衣服的一角。
林倾月盯着照片里的蓝天发了一会儿呆,她不确定以后有没有机会,不隔着铁丝网看见那么好的天。
按照既定路线,她缓步走到临大附近的河岸边,这里是临大的后门,非常偏僻,平常很少有人来往,河边也没有高高的护栏,而是光秃秃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掉下去。
下面水很深。
临大门卫室的监控可以清晰照到这一片区域,高清彩色,还有声音。
林倾月状似随意地停下了脚步,去欣赏河畔盛开的一簇小花,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声。
她心跳漏了一拍,慢吞吞地转过去,有些迟钝地看向男人:“你是谁?”
男人粗嗓门:“你爹都不认识了?”
林倾月透过他,看着面前滔滔的河流,淡淡道:“我爹早死了。”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男人立刻给激怒了,上来就要扇她巴掌,林倾月闪身躲开。
她身手灵活,没了顾忌,反而越发不怕他。
“还知道躲了。”男人骂骂咧咧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话,目光在路边搜寻着,似乎是想找上门趁手的家伙。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他的字典里没有道理两个字,他就是天。
林倾月冷眼盯着他看,算了算男人的年纪,也快五十岁了,成日的吃喝嫖赌让他的身体早早败下去,肚腩挺得像怀孕了,腰也佝偻了下来。
甚至还在头顶看见几根白发。
乍一看甚至还有点可怜,但看见他那漠视一切的眼神,以及手上腿上鼓鼓的肌肉,那都是长期干农活练出来的。
乡下人力气大,看上去身量还比她矮一点,一拳头打过来真不是好受的。
林倾月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妈妈被打的情形,妈妈漂亮,有文化,自尊极高,哪怕被打得哀声尖叫,也不愿求饶一声。
牙齿咬出了血,倔强的美丽脸庞在昏暗灯光下染上血色,长发凌乱,看起来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
而她瑟缩在角落里,知道只要过去保护妈妈,只会打得更狠。
林倾月不愿再回忆,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人们总是太容易同情男人,谁又同情那些被忽视的女人呢?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出声:“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两三张就能和徐路栀见面,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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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名义上的父亲嗤笑一声, 视线上下扫过林倾月,落在她腰间的碧玉平安扣上,眼睛一亮。
果然是出息了, 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更别提她手中挽着的小小手包, 皮革的材质, 里面肯定少不了钱。
林倾月已经低头走出几步,一只粗糙大手摁上她肩头,雪白肌肤霎时留下一个红黑相间的印子。
“急着走什么?”男人三两步绕到她身前, 大大咧咧地堵住她去路, 贪婪地盯着平安扣看。
一手上去就要夺下来, 林倾月皱眉, 动作比反应更快, 毫不犹豫伸手捂住,代价是被他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躲得快, 一扭头间掌风只擦到她侧脸,却还是非常迅速地红肿了一块, 火辣辣的誊
但平安扣完好无损地攥在她的手心里, 平平安安。
林倾月桃花眸圆睁, 心里一阵后怕, 以至于感受不到脸上的疼。
受点伤在计划之内,但这个决不能被抢走。
这是栀栀给她的, 哪怕被他碰一下, 都是玷污。
“躲xx躲。”男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骂骂咧咧地吼, “你老子穷得要讨饭, 你跟你那死鬼妈倒是逍遥快活, 有钱就该给老子点怎么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古铜色的一张脸被气红,却一点都没有羞愧的痕迹。
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林倾月默默后退一步,低下头,却是坚定说:“不能给你。”
女人挨了打,模样更加楚楚可怜,看上去娇弱无力,一巴掌就能推倒。
最能激起男人的兽性。
男人狠狠呸了一口:“妈的,你都是老子的,不给是吧?老子自己来拿!”
他习惯了在家里作威作福的样子,以至于一时间忘了,林倾月早就长大了,再也不是任凭他摁着揍的小女孩了。
接连几次都落了空,林倾月的模样却看起来越发狼狈,就连脑后发髻都有些散落,显然很快就要支撑不住的模样。
直觉告诉他,就是现在。
“不交出来,就别怪你爹不留情面!”男人狞笑一声,从路边沟里随手抄起半个碎了的啤酒瓶,劈头盖脸朝林倾月挥过来。
时不时有临大学生在这里拼酒斗殴,找到趁手的工具并不奇怪。
逆着阳光,男人手里挥舞着啤酒瓶,血红的双眼,最普通大众的长相,却切实地刻画了恶魔的模样。
林倾月缓缓闭上双眼,如果人间有地狱,那她从小就一直生活在其中,身上还流着恶魔的血,脏到自己都嫌弃。
可是恶魔横行世间,而她却甚至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为什么这世界总是这么不公平。
啤酒瓶迎面而来,她没躲,只是急速转过身去,砰的一身,脊骨几乎要被打断,大片的血红色在裙子上开出花来,疼到嘴角都发麻。
酒瓶碎片嵌进肉里,钻心的疼,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林倾月眼前是无边的黑暗。
好在,她早就习惯了在无边地狱里行走,不见天日。
于黑暗中窥见光,是为月。
男人不姓林,随意给她取了个小花小草的名字,是妈妈给她讲解诗词歌赋,教她琴棋书画,给她用自己的姓取名字。
林倾月,我的女儿,我这一生已然错付,愿你得在黑暗中窥见天光。
愿你有机会离开这片罪恶的土地,摆脱这个恐怖的男人。
愿你能够一生清清白白,平平安安。
……
林倾月深吸一口气,忽略掉五脏六腑的疼,满身血污中,她盯着男人,嘴角的笑容逐渐勾起。
她的动作比自己想象的还快,男人再一次动作之前,她拔掉了发髻上的簪子。
长长的银簪子,尾端宽阔,尖端磨得很锋利,握在手里像是一柄小小的匕首。
长发散落下来,沾了血污,黏在嘴角处,让她的面容一时看起来艳丽至极,像是还魂而生的女鬼。
啤酒瓶再一次劈头盖脸袭来的时候,她手中的簪子尝到了喷薄而出的血液。
好巧啊,随手一划,就是颈部大动脉。
林倾月没有闭眼,但也看不清眼前模样,只感觉浑身上下都被一种粘稠的红色包围,黏黏糊糊的,她讨厌这种感觉,像是小山村里一直不落的夕阳。
像是那个埋葬了无数无辜的人命运的山沟。
她得手了,啤酒瓶也落到她的脖颈处,没来得及往前进一步,男人的面孔诡异地抽搐了两下,啤酒瓶无力脱手,砸在地上哐啷一声。
有细小的碎片溅到她腿上,刺疼,但林倾月浑然不觉。
她缓缓将手臂放下,红裙红得滴血,也确实在滴血,手中簪子被染成艳红色,而她的裙摆渗着血。
诡异凄美,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她没有上前补刀,也没有做其余的动作,她只是像是吓傻了一样,一脸懵懂迷茫的神色,在原地呆呆站了半分钟,最终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和躺在地上挣扎的男人距离不过半米。
血流成河,满目刺眼的红色,她坐在血泊里,裙摆散开,像是传说中用鲜血浇灌出来的曼陀罗花。
艳丽至极,也可怕至极。
血流汇聚成小溪,男人身上的血和她身上的血混到一起,她迷茫地用手指沾了沾,送到鼻尖嗅了嗅,一样的腥味。
真奇怪,她居然和这种人流着同样的血。
一只手握簪子握了太久,已然生疼,满身血污的女人忽然想起来什么,打开手掌看一眼,还好,平安扣干干净净地躺在手心里,不染半点尘埃。
她想起去年的时候,在卫城待了数年,好不容易有了妈妈可能的消息,却在这时候被男人找上门来。
她不怕自己遇险,却怕男人会对妈妈不利,所以仓皇逃窜到卫城,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她费尽心机,也只是想保护心爱的人,先是妈妈,再是栀栀。
可是凭什么,她要小心翼翼,她要百般周全,一个不小心就是牢狱之灾。
而这个男人却可以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尾随、骚扰,没有人能管他,因为是家务事。
她没有错,她只是想一身清白地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活着。
林倾月咬着牙爬起来,一寸一寸往前,将手轻轻放到男人的鼻翼下。
已然没了呼吸。
她的面上终于现出了迷惘和惊恐的神色,她颤抖着摸出手机,先是给徐路栀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再然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红裙猎猎,林倾月孤身站在河岸边,望着滔滔江水,忽然有一种跳进去的冲动。
可是不行,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活着回来,去找徐路栀,去找妈妈。
正当防卫的条件判定太严苛,如果已经做到如此,还要陷入囹圄,那她宁愿去死。
世间事并不一定全然公正,但林倾月愿意用生命去书写公正,她并不怨可能作出判决的法官,因为他们也是有所顾忌,有所考量。
那么这些事情,就让她这个无所牵挂的人来做吧。
听见警笛的那一刻,林倾月仰脸望着天,终于感受到背脊上锥心刺骨的疼。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阳光不急不躁,风中有淡淡的花香。
真希望栀栀也能看到这样的好天气。
真希望此生还有机会看见这样好的天。
不用畏惧随时可能出现的暴力和拐卖,干干净净走在阳光下的那天。
……
徐路栀收到消息的时候猝不及防。
她刚刚睡醒,这次午睡睡得很沉,却很乱,梦里闪闪复复,都是林倾月一身红衣的模样,哀艳至极。
心惊之余,等醒来真的看见林倾月消息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仍然在梦里。
林倾月发来的信息很简短,甚至还有错别字,似乎是情急之下仓皇编辑。
她说:“栀栀,非常抱歉,但我没有错。”
她说:“在这之前,我们分手吧,千万不要找我。”
她说:“愿你如鸟高飞,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她说:“希望小栀栀一生得偿所愿,不染尘埃。”
这是林倾月藏在心底的话,千言万语,诉说出来不过寥寥几句。
她并不想分手,但她更不想拖累徐路栀。
如果是最坏的结果,那就让她一个人在地狱血泊里沉沦,而徐路栀要干干净净,一生见不到世界黑暗的一面。
手里沾了鲜血的林倾月,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徐路栀。
坐上警车的时候,林倾月想,让徐路栀忘了她吧,多的是比她更好的女孩子。
可是她从来没有这么疯狂的渴念,渴望回到徐路栀身边,渴望再抱一抱、亲一亲她。
她甚至有些后悔,为自己的冲动行事,或许过几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但她哪里舍得让徐路栀被他骚扰,哪怕只是经历一次也不行。
她们都是女孩子,很难对抗世间的黑暗,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护徐路栀平安无恙。
……
徐路栀的心沉了下来,她的视线落到“分手”二字上,直觉告诉她,林倾月做了些什么。
她试图发消息回去,不出意外被拉黑了。
徐路栀愣了一会儿,给气笑了。
林倾月瞒着她就瞒得这样好,就连蛛丝马迹都不肯让她知道,生怕她被牵连。
但她不知道,自己不要别的,只要她平安无恙。
不过既然林倾月能给她发消息,就证明她还活着,并且意识清醒。
比起最坏的结果,已经很让徐路栀宽慰。
林倾月说,不要找她,徐路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打开电脑,操作了几下,屏幕上清晰显示出林倾月的定位。
临城市临大附近的派出所。
这个定位,来自于平安扣里面隐藏的GPS,为林倾月量身打造,只有她能打开开关。
她怕林倾月出什么事,但结果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快。
徐路栀头脑一空,一向冷静自持的她此刻失去了言语,甚至想不到下一步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呢?在高高的礼堂上发言时,她坦然自若;面对着年纪加起来上千岁的几名院士,她镇定坦荡。
而面对着林倾月此刻所处,她却五脏六腑像是过了一道电。
半晌,徐路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电脑屏幕,似乎盯着那几个字,就可以救出林倾月。
她终究还是去做了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徐路栀心口一痛,跌坐在椅子上,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为自己的弱小不堪。
平生第一次,她恨自己不是个彪形大汉。
可是,身为女孩子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一定要付出那么多代价,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徐路栀不知道,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在屏幕前摁了一串号码,但却迟迟没有拨出。
她不是不能千回百转托到什么“关系”,但那样只会害了林倾月。
姐姐想要的,是坦荡地活着,她不会喜欢这样子的特殊对待,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照顾。
可是她没有错,她只是想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为什么非要一身血污才能做到?
徐路栀的心止不住地抽痛,她好恨自己,除了哭,什么也做不到。
她的指尖停在订机票界面,但她非常清楚,去了也见不到林倾月。
林倾月不会想一身罪孽地见她。
徐路栀的界面停留在付款上,她看见消息的时候,就距离林倾月出事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她再也耽搁不起了。
就在她要按下付款键的时候,屏幕上定位闪烁,变成了临城大学。
再然后,变成了林倾月住的房子。
徐路栀手一抖,取消了付款。
她盯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定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一摸脊背,满身的凉汗,仿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万幸,林倾月还好好的。
她低头给林倾月发消息,仍然是拉黑状态,徐路栀有些迷茫,心想或许林倾月是忘了解除黑名单。
不管怎样,她想尽早赶到林倾月身边去。
只是刚这么想着,定位又一次变化,沿着一个轨迹不断往前,徐路栀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终点,是临城高铁站。
姐姐这是又要换个城市不辞而别吗?
徐路栀的目光晦暗不明,她想去捉住林倾月,但不确定林倾月会去哪里,就算现在赶去临城,也来不及了。
林倾月的动作快到令她吃惊,过了一会儿,就已经显示离开临城地界。
这是买了最近一班的票。
徐路栀判断出,林倾月有什么非常想做的事,需要离开临城,前往另一个城市。
她有些恼火,但更多的是止不住的心疼。
心疼林倾月孑然一身,独自奔赴遥不可及的梦,而她却无能为力。
如果她无所不能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可以见面,已经虐完了,放心吧。
关于法律问题不在作话中详细科普,我设计了很久,已经是近乎完美的正当防卫情节,但现实中不一定被这么判,文中是理想状态。
请各位务必务必不要模仿,也不要跟我质疑,林倾月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完全符合正当防卫构成要件和法律规定的,只是如果在现实中有可能还是会判刑,但在理论上,她确实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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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临城大学附近的派出所。
讯问室内, 女人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说话断断续续,情绪崩溃, 翻来覆去只有几个字。
好在全程监控录像清清楚楚, 现场也保存完整, 证据确凿, 不用警员们花太多心思。
林倾月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些的警官和一个年长的警官,年轻的神色严肃,年长的则缓和一些。
她皱着眉头, 不喜欢讯问室里这样的气氛, 但却无可奈何。
警官问一个问题, 她答一个, 神情恍惚间, 掩面低泣,哪怕肿了一块, 仍然艳丽至极的脸庞上是无尽的哀愁和惊恐。
她的裙子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背上是大片的纱布, 鉴定构成轻伤, 甚至需要住几天院。
但林倾月主动说要先配合警方调查, 她的桃花眼里是忍不住的疼, 时不时低低哼一声,但却压抑着自己。
宛如惊弓之鸟, 害怕至极。
年轻警官看着有些心疼, 但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语气, 冷淡敲了敲桌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倾月怔了怔:“没关系。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
年轻警官打断她:“我看监控里说, 他是你爸?”
林倾月缓缓摇头:“我爸早死了。”
这是真的。
她十七岁时候借着席卷山村的泥石流跑出去, 哭着对救援人员说父母双亡, 只有她幸存了下来。
补办身份证和户口本的时候,她给自己登记的名字叫林倾月,户口本上空荡荡的,只有她一页。
那时候系统还没联网,程序也还没那么规范,林倾月说什么,民警就信了。
年轻警官若有所思:“那就是抢劫了,不过你们之间……”
林倾月桃花眼垂下来,已经疲倦至极。如果可以,她多么想学哪吒,割肉还父。
她愿意把自己身上的血全部流尽,换取和那个男人断绝关系。
警方查到那个男人的身份信息,老光棍,没有妻子儿女,有过打架斗殴记录。
林倾月忽然有些庆幸,妈妈是被买来的,所以根本没有户口,而她自然也没有。
那个贫瘠落后的山村,有着太多太多这样的黑户,所以从法律意义上,她跟那个男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年轻警官有些头疼,他的办案经验尚且不足,只能求助性地将目光投向年长警官。
年长警官有些怜悯地扫过林倾月的全身上下,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他知道法律规定跟实践判断之间的差距,也知道是不予立案,还是拘留起来,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林倾月没有错,错就错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正义的人并不一定有好的回报,恶事做尽却总还是有人为她开脱。
最终,派出所作出了不予立案的决定,为她的正当防卫。
年轻警官有些赞叹地看一眼林倾月,跟师父嘀咕道:“这可是今年第一起正当防卫的,没有还手,没有追击,没有凶器,还有监控,这可太巧了。”
巧到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可是面前的女人明明瑟瑟发抖,看起来完全是被吓坏了,就连整话都说不出来。
手里还死死握着差点被抢去的平安扣。
年轻警官总觉得说不出的不对劲,甚至本能地想再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引诱犯罪。
随即被年长警官敲了一下脑袋:“结案了就别多想了,也是那男人罪有应得。”
谁叫他非要好端端地去抢劫的,被人家还手了也是活该。
年长警官抬眼看着林倾月走出警局的背影,女人的腿还在抖,裙子上一片暗红,但她一步一步,背影笔挺。
像是孤勇坚持的正义。
有这样的魄力,以至于挨了好几下啤酒瓶,再深一点就伤到脊髓。
这女人不简单呐。
……
林倾月迈出警局,刚呼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她的鼻腔里充溢着血腥味,她的和男人的,满目的血红色,看得人心惊胆战。
但她终于作出了这一步,以这种决绝惨烈的方式。
一不小心就会身陷囹圄的方式。
她再也受不住,俯身呕吐起来,一直到眼泪都流出来。
背上的伤口好像又裂开来了,疼得钻心。之前一直忍着,如今她终于疼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好想要徐路栀抱抱。
她好想冲到徐路栀面前,告诉她,她已经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
林倾月点开聊天界面,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发出去的信息,刺目的“我们分手吧”。
她心口抽疼,她一点也不想分手。她只是担心,如果被拘留,再被逮捕,从一审二审到服刑,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徐路栀都联系不上她。
她不能让小朋友牵念挂心,更不能耽误了徐路栀的前途。
林倾月眸色一暗,想给徐路栀报个平安,想跟她说自己并不是想分手,想跟她说自己很想很想她。
但她又突然间害怕起来。
怕会拖累徐路栀,怕徐路栀会害怕手里沾血的她,怕徐路栀会觉得她太残忍。
用了真心,就总是患得患失。
林倾月忽然想到脸上的伤,她急忙打开前置摄像头,颊边高高肿起一块,丑陋不堪。
她有些烦躁地关了摄像头,好丑,丑到自己都不愿意看。
而背上的大片伤口,更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林倾月想起徐路栀对她美貌的痴迷,心中无端忐忑起来。
她不好看了,徐路栀会不会不喜欢她了?
再等徐路栀长大一些,她是不是就会明白,比自己好看的人还有很多,并且又漂亮,又有才华,还有钱。
而此时此刻的林倾月一无所有,除了一清二白的自己,她再没有别的可以给徐路栀。
更何况,她刚刚亲自跟徐路栀说了分手。
小朋友肯定难过死了吧,但没关系,过几天她就会忘了自己的。
只要她消失在临城,徐路栀就会找也找不到,顺其自然,过一阵子会找到真正适合她的女朋友。
或者男朋友。
林倾月忍着身上的疼和心里的疼,慢慢走回了家,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比起来到临城的一包,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不少是徐路栀在她这里留下的。
林倾月俯身,背部一抽痛,她嘶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双可爱的小熊拖鞋,是徐路栀专属。
还有水杯,牙刷,碗……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一点一滴渗透在她的生活里,怎么也割舍不掉。
最显眼的还是飘窗上的栀子花,已然枝繁叶茂,随风摇曳着。
林倾月再一次失声哭出来,偌大的屋子里空空荡荡,无言的寂寞席卷了她的内心,让她无端感觉惊慌失措。
她上次觉得这么空落落,还是一觉醒来见不到妈妈的时候。
问那个男人,他扬手就是一巴掌,没好气地说:“你妈跑了,妈的!”
林倾月不声不响,难过了很久,但她从来没有怨过妈妈,美丽优雅的女人,自从来到这个小山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变得形容枯槁。
她很高兴,妈妈终于离开了,尽管没有带上她。
林倾月神思恍惚地收拾着东西,东西实在太多,一个箱子装不下,她索性把东西全都放回原位,只挑了点必用品。
大不了,继续租着这个房子当仓库用。
她要去找妈妈,女朋友没有了,她不能再没有妈妈。
林倾月忘了换衣服,拖着行李箱到了临城火车站,买了最近的到卫城的车票。
日思夜想的妈妈,我终于可以坦坦荡荡来找你了。
你还好吗?
下了车站,林倾月有些迷茫地站在火车站广场,不知道去哪里。
眼前的风景是熟悉的,可是她却感受到近乡情更怯的滋味,反而不敢上前。
已经是一年前打听到的消息了,如果其实不是妈妈,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天上太阳有点大,眩得林倾月头晕眼花,有好心的大妈过来提醒她:“女娃,你背上是不是受伤了?”
林倾月一惊,回手去触背上的伤口,果不其然,鲜血浸透绷带,一手的血。
怪不得那么疼,火辣辣的。
她说了谢谢,去了最近的医院,索性打算住几天院。
在医院里的数天,她除了吃喝洗漱,其余时间都待在病床上昏睡,安静得让护士都担心她是昏迷了。
林倾月只是太累了。
八年了,她就连睡觉都是警惕的,午夜梦回时,还是男人压迫的阴影。
挥之不去,让她无尽地压抑着自己,甚至古筝表演都要戴上面纱。
生怕被找到。
同时却还要去各地穷游,说是穷游,其实是暗地里打听妈妈的消息,最终选了和妈妈口音相似的卫城,一找就是七年。
刚刚有消息的时候,又被找上门来,她仓皇逃窜,只为了不让妈妈有一丝被发现的可能性。
二十四小时高度警惕,她真的太累了,更没有心思谈恋爱。
直到徐路栀以这么猝不及防的方式,一点一滴渗透到她的心里,再怎么也逃不开。
她喜欢徐路栀,好喜欢好喜欢。
但林倾月此刻却没有力气想更多,她只是在病床上贪睡,不断地做着循环往复的梦。
她在梦里第一次看见清澈见底的天,那么好的太阳,还有路边盛开着的栀子花,大朵大朵。
路的尽头,美丽的妈妈站在那里,冲着她张开怀抱。
她想告诉妈妈,不用怕了,再也不用怕了。
可是林倾月醒不过来,她想永远沉睡下去,想一睡不醒,在梦里过着幸福的日子。
她昏昏沉沉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被勒令出院。
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一些,不会再轻易绷开,脸上的红肿也消退了下去,她换了一件新裙子,注视着镜中女人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么短的时间,她几乎认不出自己,风情万种的林倾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桃花眼中掩不住的脆弱和破碎。
仿佛刚刚家破人亡,委屈得看一眼就要哭出来。
她是多么迫切,想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倾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闻到的只是无尽的消毒水味。
她带上行李箱,径直去了之前打听好的地方,是位于卫城市郊的一家面馆。
在面馆外面驻足站了一会儿,很快就引起了店里的注意,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带着厨师帽迎出来,宽厚地笑了笑:“吃饭吗?”
女人面容有几分颓丧憔悴,却依然是掩不住的美,一眼看上去格外惊艳,惹人心疼,小伙子早就注意到了,大着胆子出来问了问。
林倾月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涩着嗓子说:“一碗阳春面吧。”
“好嘞。”小伙子高高兴兴地到店里去,林倾月落座,很快,满满当当一碗面端了上来,林倾月用筷子搅动了一下,发现底下卧着的一个荷包蛋。
她哑声说:“我好像没要加蛋。”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送你的,看你脸色有些不好。”
他心宽体胖,看起来模样憨厚,林倾月道了谢,终究还是扫码付款的时候多付了几元。
她不习惯欠人人情,但这样陌生的善意,只是单纯出于关心,而不是其余目的,却让林倾月的心暖了暖。
吃一口面,喝一小口汤,口腔热乎乎的,身上也热乎乎的,面很好吃,五脏六腑都一下子舒服了起来。
林倾月小口小口吃着面,状似不经意间开口:“嗯……那个,师傅,我听说店里还有个阿姨,怎么没见?”
“哦,你说的是我妈吧,她进货去了。”小伙子热情地走过来,站在桌前保持了一段距离,“你找她有事吗?”
林倾月摇摇头:“没事。”
刚刚提起的希望又重重跌碎,很显然眼前这个小伙子比她年纪还大些,她的妈妈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她只说了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刚刚夹起的一筷子面又掉回面碗里,溅起几点汤汁,林倾月闷声不响,心头一阵阵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不清第多少次了,有了线索又是错的,或许妈妈也不希望被找到吧。
可是她想找到妈妈的,她只想确认一下妈妈过得好,然后把这些年攒的钱都留给妈妈。
她的出生是错误和罪孽,她有必要偿清自己的债。
林倾月没发觉自己哭了,直到眼前出现了几张纸巾,伴着一个和蔼的女声:“姑娘,找我什么事吗?”
她默不作声地接过纸巾,快速擦了擦眼角,泪眼朦胧中,看见了一个长相和善的阿姨,和妈妈的气质有几分相似,面容却截然不同。
但她们说话的口音和习惯,却几乎一模一样,“姑娘”两个字,前重后轻,妈妈说话的时候,却会后面也拖着长长的尾巴,柔软缠绵。
她摇摇头,低声道:“不好意思,找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下章才能见到徐路栀。
为什么没人心疼小栀栀被分手呢(狗头)
目前一天只有一更哟,已经写了四千,真的没空多写啦嘤嘤嘤,小可爱们先回味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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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阿姨没有追问, 只是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冲小伙子使了一个眼色。
小伙子听话地回去后厨,店内一下子只留下林倾月和她两个人, 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林倾月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为那声熟悉的“姑娘”, 一个控制不住, 一抬头,眼泪吧唧一下掉下来,淹没在面碗里。
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阿姨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过了半晌, 轻轻抬手, 将林倾月搂在了怀里。
林倾月浑身上下一震, 除了妈妈以外,她没有被年长的女性这样抚慰过,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让她本能想抗拒, 又想依偎。
阿姨身上有一股香喷喷的面点味, 很真实的生活感, 一下下顺着她的背, 林倾月伤口有些疼,但却浑然不觉。
她屏了呼吸, 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 怎么也控制不住。
终于还是把头埋进阿姨怀里, 放声痛哭起来, 眼泪扑簌簌落下, 打湿了阿姨身上围裙, 对方却一点也不介意,只是耐心地等她哭完,微笑道:“姑娘是想找谁?我可以帮忙找找。”
林倾月抽噎着,桃花眼染上红色,像是桃花林中最艳丽的一朵,她低低道:“……找我妈妈。”
阿姨“哦”了一声,语气有些责备:“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怎么当妈的。”
她大概是脑补出了一个母亲抛夫弃女,贪图荣华富贵的故事。
又急着安慰林倾月:“唉,我要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舍得走哦~”
吴侬软语,软软糯糯,听了让人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林倾月哭笑不得,轻声解释:“不是的,妈妈对我很好,她是……不得已没带上我的。”
等了十几年的机会,妈妈能自己跑出去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带上她一个未成年。
她只希望,妈妈在其他地方平平安安,健康快乐,至于认不认她并不要紧。
正如妈妈对她希望的,她也希望妈妈可以忘记山村里的一切,忘记全部的阴霾与黑暗,而她只想尽自己所能回报妈妈。
林倾月这些年攒的钱足以买临城市中心一套房子,她一直守着没动,只想留给妈妈,算是赎清自己的罪孽。
这些她都没诉诸于口,只是弯唇,平静讲述:“我的妈妈长得很美,也知书达理,她一点点把我带大,保护我,教我很多很多。我终于长大了,我也可以保护她了。”
林倾月抬眼,看着眼前慈祥的阿姨,认真道:“我的妈妈口音跟您一样,所以我才会找过来。”
“只是,还是找错了呢。”她微笑着摇摇头,眼眶沾湿,眼泪要掉不掉,楚楚可怜的模样。
任是谁看了都会心疼。
阿姨沉吟良久,说:“姑娘,你要不要试试去首都找?”
林倾月浑身一震:“首都?”
阿姨点了点头:“大家都只知道卫城有一批人口音像我这样,但其实我祖上是从首都过来的,每年还回去祭祖呢。”
她的眼神祥和悲悯:“去首都试试吧,姑娘。”
“好,谢谢阿姨。”林倾月绽开一个真心的笑,如同晨露中缓缓绽放的玫瑰,美得惊人。
身着红色长裙的女人起身,却又被叫住。
阿姨紧盯着她,郑重道:“姑娘,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妈妈,也没关系。不管她在哪里,她一定还是很牵挂很牵挂你,只是……情非得已。”
她心底闪过的一丝哀愁让林倾月心头一痛,虽然心知对方不是自己的妈妈,但说得这么恳切,却又好像她经历过这一切一般。
林倾月恍惚着踏出店门,这才反应过来,大概天底下母亲的心理都是共通的,根本不需要多解释,就能心领神会。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
那么,就去首都吧。
林倾月瞥了一眼腰间挂着的平安扣,不承认自己想去看看徐路栀。
她告诉自己,只是去找妈妈的线索,不会和徐路栀见面的。
她说了分手,那就是分手了,怎么能再去打扰她的女孩?
这样孑然一身的她,又怎么配得起徐路栀的热烈和温柔?
最近的一班飞机到首都,林倾月拖着行李箱,淹没在首都辽阔的机场里。
她不是没有来过,但以前年轻气盛,觉得整个中国都很小,而现在,却觉得一个机场都很大。
大到她举目四望,依然寂寥一人,行人行色匆匆,有人多注意她几眼,有人上来献殷勤,但人与人之间仿佛都有着一层隔膜。
没有人关心陌生人的死活。
她先去了订好的酒店,放下行李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画面诡异地相似。
是了,她刚来临城的时候,也是这样住在酒店里,空空荡荡,不知何往。
只是那时候,有乖巧聪慧的少女千方百计靠近她,逗她开心,让她感觉生活并没有那么枯燥无味。
让她的心一点一点,住进另一个人。
林倾月终于受不住,逃避般地拉上窗帘,一室黑暗,她躺到床上盖上被子。
翻来覆去,眼前却满是徐路栀的影子,徐路栀抱着她,徐路栀俯身吻她,还有徐路栀柔软的唇舌,让她一次次浑身无力。
怎么忘得掉。
虽然很卑劣,但林倾月还是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去首都大学看看徐路栀。
就只是逛一圈校园,如果能偶遇,那就是缘分,如果没有……那就更不必打扰。
她只是远远去看看徐路栀过得好不好。
林倾月这么告诉自己,等迈入校园,她才倏然后悔。
忘了化妆打扮一番,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过来了,肯定很难看。
她甚至本能地想回酒店去化个妆,犹豫了一下,告诉自己,只要远远看徐路栀一面就走,不要正面对上。
徐路栀就不会看见她这副模样。
真奇怪,一向自信张扬的林倾月,为什么现在却这么患得患失,甚至开始担心被嫌弃老了丑了。
林倾月对着小镜子照了又照,脸上还有伤不能上气垫,最终只能涂了个口红,增添一些气色。
镜中的女人依然美貌,但她看来却是哪哪都有瑕疵,怎么看,都惶恐,生怕不够漂亮。
徐路栀那么喜欢她的脸,如果看见她没那么好看了,是不是也不喜欢她了?
林倾月无端这么想着,虽然知道徐路栀不是这种人,却还是提心吊胆,每一步都走得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没有感觉。
女为悦己者容,是真的。
首都大学的校园大到离谱,据说要逛一圈,得花上半天,走上两万步,学生从宿舍到上课都是坐校车的。
好在林倾月怕牵扯到背上伤口,换了平底鞋,还可以多走几步,只是这样一来,她就要比徐路栀更矮了。
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静悄悄的,只偶尔路过几个人,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男生。
林倾月长得美艳风情,受了伤之后添了几分脆弱破碎的美感,比起之前更让人勇于接近,也从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走了两步就有男生不好意思地上前,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带路。
林倾月蹙眉想了想,问他:“计算机……”
男生自动反应过来:“啊,是找计算机系的是吧,就在前面不远那个大楼,都在那里上课做实验。”
他很热心地问:“我有电瓶车,要不要带你过去?”
林倾月摇摇头,微笑道:“谢谢。”
桃花眼天然含情,却莫名透着淡漠疏离,可远观不可亵玩,让一群理工科直男看直了眼。
首都大学男生占比极高,路上看见女生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是这样的盛世美颜,光这个牛就可以吹上半辈子。
林倾月一步一步,缓缓往计算机大楼的方向走去,越走近,心头越慌张。
那么多人天过去了,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徐路栀会忘了她吗?
她先提了分手,这会儿又找上去,是不是很渣?
徐路栀会不会不理她,生她的气?
林倾月不知道,但她好想看一眼徐路栀,几番踟蹰之下,还是最终走到了大楼前。
她听见拐角处有说话声,本能地躲到楼梯口,借着墙角掩饰自己,动作行云流水,做完她才笑自己,不知道是在紧张什么。
她是正大光明进去的,干嘛偷偷摸摸。
可是下一秒,林倾月就笑不出来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清澈悦耳的女声:“学姐,你还有事吗?”
“关于实验报告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学妹,我还有一点私人的事情想和你说。”
“好,这里没什么人,学姐说吧。”徐路栀跟着赵茹往前走,到拐角处一株桂花树下立定,示意可以开口。
赵茹顿了一会儿,看着眼前清丽单纯的面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已经认识徐路栀好几年的时间,学妹漂亮聪颖,天资优越,为了赶上学妹,她拼尽全力考上了首都大学的研究生,再次和学妹得以在实验室日夜相伴。
学妹终于十八岁了,而她也计划了好久表白的流程。
可是真到了要紧关头,赵茹却无端退缩起来,眼前的徐路栀平易近人,却又高贵矜持,不似人间凡物,虽然她本人也是出名的才貌双全,可是在学妹面前,却总是不由自主露了怯。
她真的能够成功吗?
学妹身边不是没有过女人,可是在首都大学两个月了,她还没见过徐路栀跟谁走得特别近,旁敲侧击之间,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侥幸地想,或许学妹跟那个女人从来没在一起过,又或者是分手了。
又或者,就算她们还在一起,接下来的几年异地,她也不是没有机会趁虚而入。
总而言之,赵茹等了很久,已经等不下去了。
必须要做一个了断。
徐路栀依然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她发话。
半天没等到,徐路栀低头笑,嗓音干净得不像话:“学姐,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被表白对象丝毫不紧张,赵茹自己反倒紧张了起来。
磨蹭了半天,她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少女灵透的双眸,郑重道:“徐路栀,我们已经认识好几年了,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从临大到首都大学,我们都一直在同一个实验室,日夜相处……你很优秀,优秀到我一直在努力追赶你的步伐,生怕被你甩下去。”
好好的表白,说得像是挑战书似的。
赵茹懊悔自己的笨嘴拙舌:“……总之,我想和你并肩而立,徐路栀。”
徐路栀却是眨巴一下眼睛,无辜地问:“什么意思啊,学姐?”
她在装傻,赵茹却是要给自己气死了。
赵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喊出来的:“徐路栀,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了,真的真的一天只有一更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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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晴空万里, 桂树旁的少女怔了怔,笑容清甜:“谢谢学姐垂爱。”
这样坦然的的回答,再对上徐路栀毫无心机的眼神, 赵茹顿时生出一种自己在诱拐儿童的错觉, 尽管徐路栀已经比她都高不少。
但在表白中听见“谢谢”, 总不是上面好兆头。
她咽了咽唾沫, 有些紧张地问:“你……你什么意思?”
半晌安静,静到空气中只余下香甜馥郁的桂花香气,浓到化不开, 甚至可以听见细碎花瓣掉落枝头的声音。
有意无意地, 徐路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智能手表, 随后抬眼向林倾月的方向望过来。
林倾月一惊, 慌忙把身子往楼梯后面藏了藏, 生怕被徐路栀当场抓获。
动作太急太快,以至于手臂用力擦过栏杆, 雪白牛乳般的肌肤霎时间多出一块红痕,林倾月却对疼痛浑然不觉, 只顾着隐藏自己的身形。
她轻轻咬住殷红的唇瓣, 俯身猫在楼梯下, 从拐角处窥出去, 隐隐约约能望见徐路栀的影子。
林倾月终于想起来,向徐路栀表白的那个学姐, 就是从高中一直追到大学的赵茹。
好看聪明的女孩子, 活泼勇敢, 有始有终。
甚至还为了徐路栀考研上了首都大学, 一直默默陪她成长。
赵茹这样的女生, 配徐路栀一定很合适吧。
比配她这样孑然一身空有美貌的人好得多。
虽然这么竭力说服着自己, 林倾月心里却是一阵阵泛苦,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让她想光明正大地宣布:“我是徐路栀的女朋友。”
可惜,是她先提的分手,已经再也没有了冲出去阻拦的理由。
林倾月垂下长睫,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肩膀轻轻颤动着,不胜娇弱的模样。
说不清她是哭了还是没哭。
似乎安静了很久,少女清亮干净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清晰又坚定:“不好意思学姐,我有女朋友了。”
林倾月心头一震,情不自禁地探出头去,看见徐路栀转身,单手撩开背后长发。
少女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清清楚楚纹了一个纹身。
是一朵雪白的栀子花,弯成半圆的形状,在左半部分。
林倾月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脖后,不用回想,也清晰记得弯月的模样。
栀子花和她的弯月拼凑起来,恰好是一轮圆月。
几乎是一瞬间的冲击,林倾月的眼泪夺眶而出,百感交集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记得,之前徐路栀没有纹身。
那么是在她提分手后,徐路栀纹上去的。
她怕自己配不上徐路栀,她提了分手;而少女却耐心又温柔,以这种永久的方式告诉她:
她会送林倾月一轮圆月。
“一夕如环,夕夕长如玦。”古人词中说,月缺为多。
但徐路栀固执地证明,月亮是会圆的。
只要她在,就会让林倾月一直皎洁。
……
林倾月密密的长睫上沾满泪珠,恍惚间,赵茹似乎是被气走了,而少女立在原地,转向她的方向,伸出手:“还要躲吗,姐姐?”
徐路栀就站在桂花树旁,阳光明艳,笑容清浅,正如那天林倾月在血色中看见的好天气。
也只有在徐路栀身边,才有这么灿烂的阳光,温暖到融化她心中一切哀痛。
林倾月慢慢走出来,低低道:“还要的。”
还要躲到她的小姑娘怀里,被温暖包裹。
“那抱抱好不好?”徐路栀柔声哄道,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分手似的,笑容之间干干净净。
“好。”跌入徐路栀怀抱时,林倾月深深吸了一口少女神色的甜香,是她久违怀念的味道,就连梦中辗转反侧,也想迫切地再嗅一嗅。
女人安静地靠在徐路栀怀里,乖顺至极,背部轻轻抽噎着,情绪激动之处,竟然潸然泪下。
徐路栀轻轻环抱住林倾月,刻意避开了林倾月背部的伤,不断地哄着:“姐姐,没事了,姐姐,我在……”
她抬眼,目光里却盛了些怅然,视线往下落在手表上,上面清晰显示了林倾月的定位。
距离0米。
她还以为,再也看不见林倾月和她这么近的距离了。
……
徐路栀不是没去看过林倾月。
哪怕身上还有课题压力,在林倾月定位变为卫城的医院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毫不犹豫地买了机票。
她没有直接去见林倾月,而是和护士拐弯抹角地打听了一下林倾月的情况。
在刑事中算轻伤,在实际上却伤的很重,以至于气血不足,整日昏睡。
林倾月一个人在医院里,没有人照顾,在病床上恹恹的模样,如同开败了的玫瑰花,让她看着心疼。
徐路栀买了人参,买了鸡,在酒店小火慢炖,一天三次地给林倾月送饭。
但她只是交给护士,然后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林倾月吃喝。
看着女人的面容一天天重新鲜亮起来。
林倾月一天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就连梦中也皱着眉头,几分惊恐的模样。
徐路栀到底还是心疼,趁着林倾月熟睡的时候,悄悄走到她病床旁边,将她揽入怀中。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怀里女人的呼吸逐渐匀称,面容也放松下来。
徐路栀也终于可以放下心。
她就这么在病床上坐了两个钟头,一直到林倾月倏忽惊醒,睡眼朦胧间,看见徐路栀坐在床头。
林倾月本能地伸手握住徐路栀的手腕,但却很快意识到什么,自嘲地笑了笑:“我还在做梦呢。”
徐路栀一定被瞒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奇迹般地出现在这里。
徐路栀轻轻吸了一口气,坐在原地不动。
有着美丽桃花眼的女人喃喃自语:“嗯,我已经和她分手了,她不会再来了。”
说完,林倾月抱紧了她,报复性地往她唇上吻去。
徐路栀没有动,任凭林倾月柔软的双唇落在自己唇间,凉凉的,咸咸的,是她泪珠的味道。
林倾月满足地又睡去,徐路栀知道,她过会儿只会把这当成一个梦。
她站在病房门口,回头望着女人安详的睡颜,自嘲地笑了笑。
林倾月根本不相信她,所以执意提了分手。
她一直担心林倾月出事,现在林倾月没事,她也该回去了。
如果姐姐心里还有她,那一定会来找她的。
如果不来……徐路栀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双唇,恶劣地想着。
那不管天涯海角,她也要把姐姐抓起来,带回去。
她才没有林倾月那么知难而退,她很坏,很霸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林倾月是她的,也只准喜欢她一个人。
……
出了医院,徐路栀看见路边有一家纹身店,鬼使神差般,她走了进去。
负责纹身的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姐姐,她问徐路栀要什么样的。
徐路栀随着她看陈列的作品,最吸引她的还是各种各样的情侣纹身。
只是姐姐一脸为难地跟她说:“小妹妹,有很多在我店里纹身了的情侣,后来又分手了,只能后悔莫及,你确定吗?”
徐路栀微笑道:“没关系的,反正已经分了。”
对面瞠目结舌:“那……那小妹妹你还真是长情啊。”
徐路栀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
她亲自画了图案,设计好的,和林倾月脖子上的月牙恰好能拼凑起来,又只是她名字里的字,不会太过显眼。
林倾月的月亮只有一半,她想给姐姐补上另一半。
纹的时候很疼,但并没有看见林倾月时候心疼。
徐路栀轻轻抚上脖颈后的形状,在脑海里一遍遍拼凑着图案,直到严丝合缝。
姐姐,这个世界太黑,月光没法照亮,我愿为你在前路种满栀子花,哪怕闭着眼睛,循着香气也不会迷路。
栀子花的尽头,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
首都大学的计算机大楼很高,桂花树掩映下,少女和女人忘情地拥抱着,过了很久很久。
林倾月终于涩声说道:“栀栀,对不起。”
她哭着说:“我不是想和你分手的,我只是……”
下一刻,却被徐路栀温柔地堵住了唇,唇齿交缠间,少女含糊不清地说:“从来就没分过,不许胡说。”
她的话音坚定,吻得很有技巧,一下子就让林倾月喘不过气来,整个人软成一滩水。
林倾月望着徐路栀清澈见底的眼神,反而却是惶恐不安起来。
被这样热烈温柔的爱意包裹着,她有些想哭。
忽然间,林倾月心里萌生起了一个冲动,她抓住徐路栀的手,认真道:“我想和你做,徐路栀。”
徐路栀被吓了一跳,迟疑道:“可是姐姐,你受伤了……”
她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多了一丝顽皮,点了点林倾月的鼻子:“这么想吗,姐姐?”
林倾月肯定地点点头,并且似乎按捺不住一般,竭力往徐路栀身上蹭。
一向较低的体温,这会儿皮肤受了欲念的烧灼,却变得火烫起来。
桃花眼氤氲,盛满了浓浓的渴望,仰着脸,一副要把自己献祭的模样。
风情万种,又纯洁无瑕,徐路栀看不得这副模样。
自己的女人在面前求i欢,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心念一动,等徐路栀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到了她的房子里。
林倾月背上有伤,没法洗澡,只能草草擦了擦,脱衣服倒是很迅速,这会儿已经安然趴伏在床上,低头假寐。
就连个毯子也不盖,这么张扬的雪白,似乎是成心勾引徐路栀的。
徐路栀刚洗完澡,擦干了身子,进门一看到这副景象,大脑轰隆一声,几乎要流下鼻血来。
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指责道:“姐姐,干嘛这样勾引人?”
林倾月回过头来,桃花眼湿漉漉的,无辜地望着她:“栀栀不喜欢这样吗?”
她妩媚地弯唇,顺势扭了扭腰,臀部在徐路栀面前晃,晃得她眼晕。
心跳一时间快得不像话,想一口就把林倾月给吞吃了。
又怕牵扯到她背上伤口,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地一点一点探索,直到把自己搞得先快疯掉。
林倾月眨眨眼,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咦,为什么还没开始,就有人已经丢了三次呀?”
徐路栀咬着牙,狠狠咬上她的大团肉:“还不都是怪姐姐太讨厌了。”
一看见林倾月,就再也把持不住。
她一扬手,狠狠地打上林倾月屁股,林倾月惊呼出声,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被徐路栀双唇牢牢堵住。
又疼又刺激,力道正好。
最后终于到了正题,徐路栀正要戴上指套,林倾月却唤住了她:“不要。”
面前的女人软成了一滩水,却很坚定地求她:“不要用这个,栀栀。”
她说:“我想……没有阻隔。”
想要完完整整的徐路栀,不隔着任何一层,只有她和她的交融。
徐路栀去洗了十遍手。
最后的时候,林倾月一仰头,疼得叫出声,却又说不出的欣喜。
她回头望,少女的指尖残留着几滴殷红,是鲜血的颜色。
这样的血,却只给人带来喜悦,而不是痛苦。
林倾月望着徐路栀熠熠的双眼,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罪孽都被洗清。
终于溃不成军的时候,徐路栀上前用力抱住她,林倾月一口咬上徐路栀肩头,半晌低低地哭了出来。
“栀栀,我没做错。”她说,“我只是想站在阳光下。我比他更有权利,堂堂正正地活着。”
“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反而是我,而不是他。”
……
这一场情i事和徐路栀想象的截然不同,没有浪漫的餐厅,没有摩天轮,没有满床单满浴缸的花瓣,只有女人的低泣。
却是喜悦的,比她想象的更喜悦。
让她无尽地心疼林倾月,也更加的难受。
林倾月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身心双重舒畅间,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徐路栀却安静地跪在床头,自责和愧疚像潮水一般涌入,淹没了她。
但她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怕给林倾月带来更多困扰。
她轻轻爬到林倾月身边,看着女人安然熟睡的睡颜,这次是真正的无忧无虑的甜睡,只是看着却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回到身边的姐姐,就好像五彩斑斓的肥皂泡一般,一碰就要碎掉。
徐路栀想,为什么她还没有再厉害一点点,只要再厉害一些,她就能保护姐姐。
就能拦着林倾月,不让她面对这么可怕的事情。
甚至姐姐反过来,温柔地护住她,不让她知道一星半点。
她哽咽着,趴伏到林倾月耳边,用气音说:“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我走之前不肯要你吗?”
“因为我要让你死而有憾。”
还没尝过这样的滋味,所以,林倾月肯定会回来,肯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舍不得离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大家心心念念的内容,相信这次没人着急了吧(骄傲挺胸)
着急也没用,再过几万字估计就写完了qwq,且看且珍惜吧
感谢在2022-07-05 10:51:34~2022-07-06 19:3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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