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听说了没有?缺席万年的西方圣人终于归位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天的声音差点没把我眼泪激出来。咱就是说, 这圣人之威就这么厉害吗?”
“可不是嘛!我听其他地府的朋友说,这圣人跟鬼王可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细细说来。”
“咱们简单点来说吧,鬼王就相当于行政岗, 战力不错, 管理能力一流,负责整个地府的运作。至于圣人呢, 他相当于整个冥界的核心, 是地府的能量来源。鬼王所能运作的一切,说白了都与圣人的威能息息相关。”
“那圣人闭关会对地府产生什么影响吗?”
“当然会。就拿咱们西南地府举例。圣人闭关之前, 冥界还是四分。后面八分地府之后,因为西方圣人闭关了,所以咱们跟西方地府两方就只能瓜分先前圣人存留下来的净化之力。西方地府临近北方,与北方圣人交好, 隔三差五还能蹭一点。可咱们西南地府可一直跟南方交恶……若不是秦闻大人战力爆表, 每隔十年冒着危险去借碧落之威回来, 那早就不知道被谁吞并了。”
“诶, 我记得整个冥界不是有四个圣人来的吗?”
“没错, 东南西北四个, 如今各自掌管两方地府。传闻酆都大帝若是超然物外了, 下一个继任者就从四方圣人当中遴选。”
“啧啧, 反正我不知道酆都大帝是个什么威能, 其他三方圣人又是个什么威能……就那天看咱们西方圣人这一言入魂的本事, 我觉得有门儿。”
“……”
自从西方圣人回归的消息传遍了冥界,这对于圣人的讨论就弥漫在大街小巷, 不绝于耳。不仅寻常鬼民们好奇, 就连近千年刚刚入职冥界的官员们也多方讨论。
周蝉混混沌沌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迎面就被下面人的问题淹没了。
“老大, 你之前知不知道这件事?”
“秦闻大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周蝉一脸无语,抬手就是两个脑瓜崩在发问的人脑门上,没好气地回道,“老子知道个屁。秦闻大人知道个屁。就连林……圣人大人,他也知道个屁。”
围观群众忍不住哆嗦一下,纷纷竖起大拇指冲周蝉——如今能如此豪放地同时对鬼王和圣人大放厥词的,全西南地府怕是也数不出一双手来。
说实话,周蝉现在也正处于一种懵登的状态里。
整个西南地府都知道他跟鬼王的关系好,来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可他也想问问秦闻和林夙,这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谁能告诉他,怎么这个入职他们单位走阴差的活人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西方圣人?
而且,这传闻中的圣人不应该是无情无欲不入红尘姻缘的吗?
他怎么能跟秦闻有那么一段前世今生断也断不掉的情缘?!
离谱,实在是太离谱了。
你们这些大人物彼此乱搞,上头知道吗?酆都大帝知道吗?天道纲常知道吗?!
周蝉周处长难免在心里捏一把冷汗,他最近陪着老婆仙侠剧看多了,总觉得这一对鸳鸯眷侣马上就要因为违背天道而遭受天谴,从此要么神魂湮灭,要么天各一方。
不对,是鸳鸳眷侣。
此时此刻,这对被整个冥界讨论不休的鸳鸳眷侣正在鬼王殿内。
林夙仍旧是那套在人间的现代装扮,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的气质却与之前的林夙截然不同,兴许是因为眉宇之间所弥漫出来的极致平和。
酆都大帝的灵身亲至,为尚在昏迷当中的秦闻施下咒法。
法术一毕,大帝灵身的光晕顿时弱化了许多。
“多谢大帝相助。”林夙躬身行礼,哪怕身着现代装扮,亦是雅意无边。
只见酆都大帝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何必说这些。”
林夙哂笑一声,抬眼望了望那比先前虚幻了不少的灵体,一时无言。
都说他们这些应天道伦常而诞生的存在,本就是无情无欲的机器罢了。可亿万年眼见着生死别离,人之六欲。谁又能保证自己永生永世都不开悟?
酆都大帝负手离去,心思怅然不愿与任何人知晓。
可惜他开悟的不是时候。
如今,这心上人似乎也悟出了情之一字,但可惜不是因为他。但无论如何,他都愿意送他一程。
秦闻被从枉死城带回来时,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差到了极致。虽然林夙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但也只是遏制住了最终的爆发,却无法逆转先前秦闻的所受的重创。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想着去求酆都大帝,看是否能够有所转机。
但没想到,他刚将秦闻安顿在鬼王殿里,酆都大帝就自行投射了灵体分身过来。仿佛心照不宣一般,还不等林夙开口,他就焚了自己的半盏魂灵之力,将破败不堪的秦闻伐经洗髓,堪堪从消亡的边界上拉扯了回来。
至于后果……
多说无益。
既然西方圣者渡劫归来,这冥界一道也算是彻底后继有人。
酆都大帝离开之后,林夙轻若无声地叹了口气,坐在秦闻的床榻旁侧,握住了那只冰冷彻骨的手。
都说灵魂是没有温度的,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灵魂的温度反倒比体表的温度更容易让人察觉。虽然不甚浓烈火热,但当一个人即将逝去时,那种冷入骨髓的温度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幸好,现在已经在逐渐回暖了。
只不过,就连酆都大帝也不知道,秦闻经过这一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清醒过来。
*
地府无日夜,所以时间流淌得似乎就更没有痕迹一些。
秦闻遭受重创的消息,随着西方圣人重新归位的消息,一并传遍了整个冥界。
原本包括周蝉在内的一众西南地府的下属,都主张尽力封锁鬼王大人身受重伤的消息,但被林夙否定了。
一来,秦闻原本就是被南方地府在内的两方地府共同设计伏击,就算是他们将信息封锁到位,那么施害者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二来嘛……没这个必要。
在秦闻昏迷之后,不断有心怀叵测的宵小之徒前来试探。更有甚者,直接遣兵进犯边境,或是试图争夺枉死城的资源,亦或者直接潜入王殿试图刺杀秦闻。
但无一例外,全都被林夙摆平,并以牙还牙,百倍偿还。
于是,在西南鬼王秦闻大人昏迷的时间里,错过的岁月变迁大致如下:
第一年里,东方地府长途跋涉而来的一队精兵强将湮灭在枉死城,成了西南地府的养料。
第四年里,西方地府的边境军内乱,几乎一路打到王都,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卑微求助西南地府协助平乱,并让出边境线三千里。
第八年里,素来主张任命新人替代秦闻鬼王之位的北方鬼王,体内顽疾再犯,药石无救,从此缠绵病榻。
第十七年里,叫嚣着圣人代行鬼王职责不妥的南方圣人,直接被西方圣人下了战书,对战之时走火入魔,被迫闭关千年。
第三十五年里,南方鬼王无故跌落厉鬼之窟,伤及灵体,在内斗当中殒命。
……
周蝉和一众鬼差躲在鬼王殿外嚼舌根子,这是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悠闲时光。
自从林夙接管了西南地府,周蝉这个清闲的鬼政局职位也保不住了,直接三级连跳,成了林夙的书记官。
对此,周蝉嗤之以鼻,并想把这福气爱给谁给谁。
毕竟说好听了那是书记官,实则就是个老妈子。前半段职业生涯偷懒摸的鱼,现在一个不落的都给补了回来。
“周哥,你听说了吗?新上任的南方鬼王又来了,说什么都得见一见咱们圣人。你说他好歹也是个掌权大佬,这么不要脸的吗?这都被拒绝了第八次了吧……”说话的是前两年刚刚入职不久的新人。
“对啊对啊,”随即有人附和,“不过咱们圣人也是太不给面子了,这样不会结仇吗?”
“不都说圣人们都是琉璃心菩提魂,对待世间万事万物都是顶了尖的平和包容吗?”
“……”
周蝉笑而不语,故作高深。
这些年轻人啊,就是被外头那些浮夸的话本子骗了。
谁说圣人就得包容万物?那当年的南方圣人怎么就不包容我们圣人呢?
谁说南方鬼王一个掌权大佬就得二五八万?要不是林夙出手解决掉了老鬼王报仇,那这个小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干饭呢。
只可惜,有些东西吧,它只能被意会,不能言传。
说不得,说不得。
“不过,我总觉得圣人大人对鬼王大人好像……不一般啊。”
“你居然也这么觉得!”
“我已经这么觉得很久了!鬼王大人昏迷闭关已经一甲子了吧,我见圣人大人可是每日里都雷打不动地去看他,甚至直接夜宿!你品品,你好好品品。”
“你们居然才这么觉得!”
提起这事儿来,周蝉可就不困了,他贱兮兮地凑近一堆年轻人堆里,故作神秘地说道,“你们想啊,他们俩之间要是没有一腿的话,那林……圣人大人六十年来每天这么苦守寒窑是为了啥?你看看谁家圣人,有着当吉祥物的命,还得操着搞行政的心?我跟你们说啊,他们俩之间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地有一腿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哦?”
听见有人恰到好处地附和,周蝉八卦得更来劲了三分。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到处乱说,我当初可是看见过他们两个人……诶,你们躲那么远做什么,快点快点凑过来,八卦不能说得那么大声……”
“那你跟我说说?我离得近。”
脑袋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周蝉猛地一个激灵,仿佛头上在下刀子。
他缩了缩脖子,自动给自己的钛合金狗腿卸下来,装作没办法跟林夙对视的样子。
不是今天公文爆炸了吗,怎么还搞得比以前更快了?
逆天,着实是逆天。
这人厉害起来,是比一般人要厉害。
周蝉丧眉耷拉眼,承受着从上而下的怒火攻击。
他承认,以前他认识的林夙,的确是个懂礼貌有修养的乖小孩。但是这乖小孩归位成了圣人之后,上位者的气质无形当中就弥漫了出来,气场甚至比当初的秦闻更甚,反正是很难让他再联想到昔日了。
以后谁要是再说圣人们脾气都好,他第一个跳出来投反对票。
要是有人不信邪的话,那他会非常热情地请人过来做个体验一日游,让他们亲身感受一下内分泌紊乱的圣人到底有多可怕多恶劣!
“你说谁内分泌紊乱?”林夙的声音里有杀气。
“……”周蝉瞬间失语,他居然忘了苏烟把读心天赋借给林夙用的这回事。
这次可真的是完蛋了。
正当周蝉心如死灰,考虑自己还有没有时间立遗嘱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瞥,突然在门缝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吧……”
周蝉使足了劲儿揉了揉眼睛,生怕这次又是自己的幻觉。
可没想到,再度定睛,那道玄衣乌发的颀长身影并没有消失,反倒还越走越近了一些。
周蝉回过神来,指着已经从殿内绕出来的身影,结巴说道,“你你你看……秦秦秦闻!”
林夙一脸不悦之色,双手环胸回道,“这种拙劣的伎俩你之前用过三百次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不要以为你是秦闻的旧部,自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搬出秦闻来,就能让我饶你小命。我倒是觉得如今西南地府安逸过头了,有些不长眼的小子蠢蠢欲动,是时候应该杀鸡儆猴。”
“不不不是……真的真的!”
不等周蝉抓耳挠腮地自证,那道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林夙身后,下一瞬就直接将他包裹到了怀里。
林夙顿觉脑海空白,甚至失去了对于自己灵体的所有控制。
但这种被极熟悉的气息环绕包围的感觉,似乎是穿越了无尽的尘烟,跨过了无数的沟壑席卷而来。
带着些岁月的温度和沧桑,顿时就让一颗漂浮已久的尘埃落了地。
虽是灵体,但眼眶却被一种熟悉的灼热温度所充盈。
是眼泪,更是思念。
“看在我的面子上,此次饶他一条小命如何?”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拂过,具象而真实。
再也,不会消散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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