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疾驰在主干道上,林夙先是提心吊胆地观察了秦闻一会儿——
虽然看起来开的猛,但是技术明显过硬。完美遵守规章制度,不超速不耍酷,非常稳当。
是个当司机的好苗子,林夙认为。
于是,他微微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松弛地陷在座椅里。通常来说,对于开车开得游刃有余的人,林夙都会在心里给默默佩服。
原因很简单,他自己是个开车废。
作为一个十项全能的优秀人才,林夙自认什么都能做,不会的也能学。但偏偏在开车这个问题上,屡屡铩羽而归。
倒也不是不能开,就是有点马路杀手。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哪怕是告诫自己开车要专心,可也难免百密一疏。所以今天追个尾,明天剐个蹭,跟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后来事业发展得好,公司专门给他配置了司机,这才给交警、保险公司以及4s店省了麻烦。
秦夙看上去气场有些冷,也很寡言,车里一时气氛尴尬。林夙思来想去,起了个头开始寒暄。
“你车开的真好。”
秦闻听他这么一说,回道,“虽然我也不常开车,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夸奖。”
……好像是有点更尴尬了。
为了不让这个话头直接砸在地上,林夙只能自顾自地继续掰扯道,“我就不怎么会开车,不瞒你说,我这几次去你们家,都要提早两个小时出门。”
“怎么呢?”秦夙倒是很给面子地捧了个哏。
“我开车速度慢,一般不走高速啊主干道啊之类的,怕给别人添麻烦,我自己也很紧张。所以,我会专门选择一些流量小、路况又不太复杂的路线,宁愿绕远。还有就是,我这人太容易想东想西,如果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觉得注意力太透支,就会让自己停车歇一歇。”
要是放在以前,林夙大概率不会说这些。
他在客户面前,永远都是顶尖精英策划师的状态。而他的客户群体,通常来说也没那么多耐心听他说太多有的没的。
虽然,林夙也不清楚眼前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性格脾气,但与其继续尴尬,倒不如聊到哪儿算哪儿。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尚且不知道周家的人员关系究竟如何。所以平常惯用的聊婚礼细节的所有话题,就不适合一开始被抛出去。
聊聊自己,虽然可能有点没眼力价,但总归不出大错。
秦闻沉默的时间有点久,林夙想,他大概率又把天聊死了。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搜刮新话题时,却听这人说道,“开车不行的话,你骑马怎么样?”
林夙:……?
这话还真不如不接,他宁愿让这个话题死了。
敢问是有多大的脑洞,能从开车瞬间扯到骑马?
“我还没骑过马……”林夙自暴自弃地顺着聊,“虽然很多人的婚礼会要求我们准备,设计一些骑马的浪漫环节。虽然我觉得我大概率不太行,不过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听他这么一说,秦闻脑海里虚幻的一些回忆画面清晰起来——
犹记得一个板板正正穿着官服的年轻臣子,从小马术学的稀碎,结果为赶时间,纵马飞驰摔断了腿……
太久远了啊。
但是,这轮回是不改变基础技能吗?
怎么无论轮回多少世,还是驾驭不了当世的交通工具。
“还是别了,好歹是一条生灵。”
秦闻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林夙反应了一会儿。
……这算几个意思?打趣?冷笑话?
但这种打趣,打个比方,就像是干涩到运转不动的轮轴突然滑丝了。风向转的太快,让人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林夙脑海里列出了三种方法——正经地当自己听不懂,油腻地用烂梗抖机灵,装成直爽地直接喷回去。
……还是不了,自己走不了以上所有人设。
此时,车开到了一个巷子口,路灯昏暗,看起来有些年头。
秦闻把车开进去,停稳在一扇斑驳的、有点落漆的铁门前,开门下车前扔给了林夙一句话。
“这段时间,我会负责接送你。”
就很……霸道总裁。
林夙愣了愣,觉得这人虽然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目前接触下来好像还真不错。
但下一秒,这么多年跟牛鬼蛇神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很多时候想得越多越容易掉进坑里去,对于这种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或者随便说说的行为,没必要加那么多自以为的滤镜。
“那敢情好。”
他随意回了一句,没把这话直接落在地上,然后解了安全带跟着秦夙下了车。
这个区域是c城的老城区,包括一片四合院平房,还有几幢不超过五层的小楼,都是几十年前的产物。这里距离市中心不远不近,一直传闻在改造拆迁的名单上,但周围的小区一直不断地在开发,这片始终还没听到什么消息。
眼前的铁门是半掩着的,秦闻伸手轻轻一推就能推开,带着年久失修干涩的悠长吱呀。
“就是这里。”
林夙诧异,因为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片区域有什么有名气的定制绣娘。
虽然他之前的公司花海惯常做西式婚礼,礼服以西装婚纱为主,但是中式婚服也有需求。
所以他还特地搜集过手工绣娘和裁缝的记录,只是没有一个的坐标点是在这儿的。
“你说,这里住着附近最好的绣娘?”林夙的声音很温和,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像质疑。
“对。”秦闻的回答斩钉截铁,迈着一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就走了进去。
行吧,说不定高手在民间,林夙快步跟上。
这四合院,或者说大杂院,地形的确……有点复杂。狭窄的过道和低矮的檐头也就罢了,不知道谁家占用公共区域,堆出来很多竹竿木头咸菜缸,林夙稍不留意,就“幸运”地被不知名的拦路虎绊得失去平衡。
完了。
他条件反射闭上眼,抬手把头脸护住,只求自己不要摔得太惨。
不过,秦闻也没给林夙彻底摔下去的机会。
他失控的身体还没跟地面形成四十五度之下的锐角,就被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肩膀。
而后,耳边传来一句近在咫尺的,“小心。”
秦闻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吹拂在他耳廓上,是跟夜风混做一处的凉。林夙闻到了些莫名的烟火气,不知道是这人身上的,还是从风里头传来的。
“不好意思,走神了。”林夙赧然地站稳身体,微微清了清嗓子。
环境太黑,他也看不清眼前这人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就当他没有嘲讽吧。
“你在想什么?”
秦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在晚上比在白天更有氛围感,带着些让人舍不得不回复的钩子。
“我在想,这里的房租一个月要多少钱。最近我……朋友在找住处,他条件不太好,想找个便宜点的地方,让我帮他留意,感觉这儿好像还行。”
林夙:典型的我朋友就是我系列。
对这件事,他确实是不能明说的。先前打趣自己开车技术不好是一回事,告诉甲方自己过得穷困潦倒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这一行,有时候脸面要比能力重要,否则他也不会为了去周家谈合作,咬着牙租了一辆看起来不算掉价的车。
不过,林夙的确对这里有点动心。
林夙现在暂时住在大学室友家,虽然对方总说不打扰,但他心里面还是过意不去。找了一阵子房子,都因为囊中羞涩或者位置太偏没了下文。
这院子从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但里头三进三出,小路弯弯曲曲,不知道被分割成了多少户人家——看上去房租就是很便宜的样子。
环境虽然差,但不是很脏,他勉强能接受。
“一室一厅一卫,八百一月,不包水电网气,押一付三。”
幽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林夙差点没被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他僵硬地,缓缓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跟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身上裹着黑色臃肿的羽绒服,头上带着黑色的毛线帽,手里提着黑色的硕大的包。隐约的月光下,能模糊地看到影子——是人。
见状,林夙勉强把噎在喉头的那口气吐出来,略有埋怨但还算有礼地说道,“您怎么走路也不带声呢?这要真是吓死人了算谁的?”
听见这个“也”字,站在黑暗阴影处的秦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深知眼前的人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超额。
秦闻想。
他的胆子,一直不大。
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哪里来的勇气做那些呢?
“你们走路拉拉扯扯磨磨唧唧,怎么好意思反问我?你要是头回来就打个灯,没有的话我借你一个。”
女人刺儿了他两句,但确实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小道窄成了单向道,前面一堵后面的人就很难过得去。
只见她一边在自己的大包里摸索,一边碎嘴子地继续念道,“如果你非得追责,那就算我们单位的。城南殡仪馆,免费给你料理火化,可以寄存,也可以直接通知家里人来取。你要是对自己的仪容仪表有要求,我正好专业对口,给你化化妆,让你走得风光。”
……欠不欠呐?
秦闻皱了皱眉,觉得这人说话有点过分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听林夙的声音突然松缓了下来,“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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