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周蝉拉着林夙跑得飞快,虽然腿短,但频率惊人。


    林夙被迫跟在后面,逐渐体力不支,喘息急促,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这绝对不是他身体素质差,主要还是早上来得太着急,水米未进,整个人供能不足。


    “周……周先生,您能不能慢,慢一点?”林夙的声音喘得断断续续,飘忽不定,“咱们……就这么跑着去,去地府吗?!”


    真是离大谱。


    林夙也不是没见过眼前这位“嗖”一下消失的场面,本以为自己也会直接嗖走……


    但,现实好像并不是这样——他跑得很狼狈。


    林夙边跑边喘边想,如果做了这个鬼婚专员后,每次走阴差都得跑着去的话,那他大爷的不当也罢。


    “哈哈哈哈哈哈……”林夙的话倒是惹得周蝉一阵大笑,反过来嘲笑他,“你开什么三界玩笑!不过原理上倒也不是不行,你如果跑着跑着撅过去了,倒是真的可以!”


    林夙:……


    这种阴间笑话,您不开也罢。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林夙觉得自己真要撅过去的时候,周蝉终于不跑了。


    他带着林夙到了墓园最高处,几乎接近山顶。


    这里也是墓园的范围,只是前期开发商资金有限,所以一直没有完全建成,有些墓穴规划了一半就停了工。


    大多只是挖了地基,有些垒了部分工事,还有些连石棺都做好了——有些人家比较讲究,就算是火葬了也得正经弄个棺椁。


    总之一眼看过去,这里沟沟坎坎,坑坑洼洼。


    要是黑灯瞎火的时候来,保不齐就能直接跌死在哪个坑里。


    林夙甩开周蝉抓着他的手,弯腰撑着膝盖一通猛喘。


    他累到面无血色,嘴唇淡淡的一层粉也是将褪未褪的模样,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透白的皮肤上,顺着细腻的纹理往下流。


    周蝉回头看他这幅模样,又是一通哈哈大笑,“林策划,你冒烟了。”


    “……”


    是热气,谢谢。


    这大冬天的,跑得浑身大汗,再不冒点儿热气的话那还是人么?


    接着就听周蝉自顾自地念叨,“人死的时间久了,还真忘了活着是什么感觉。看来我这术法做的还不够逼真,等回头琢磨琢磨怎么给这热气加上。”


    ……


    的确,林夙这才意识到,周蝉虽然也是满头大汗,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但周总不愧是西南地府的阳间大使,为了更好地融入现实世界,甘当细节控。


    还没等林夙喘几口,周蝉就着急忙慌地开口说道,“走吧走吧。”


    “就这么着急吗?”


    林夙累的半步也不想动弹,要是周蝉还要继续让他跑的话,他就直接就地躺下,爱谁谁。


    周蝉心说不着急怎么能提前来找你。


    他前脚刚回到办公室,后脚就听底下人汇报,说是快打起来了。


    什么地方能打起来?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婚礼现场。


    周蝉沉默半晌,给兢兢业业但总是被打的现任婚策师默哀。


    这大概是这位老兄的第一百次投诉了,再这么下去,不仅他鬼命不保,周蝉他们婚恋处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而且,这次结婚的两位,听说真的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角色。


    传闻当年,他们俩就是因为家里不让结婚,双双把爹妈气死然后跳了崖,性格又二又没心没肺又刚烈。


    再加上,这两位死的时间真得很久了。


    这种老资历的鬼往往能在阴间拉帮结伙,汇聚一帮好鬼友。如果真闹起来,这场面一定很好看……呸,很惨烈。


    周蝉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道这要是林策划在就好了。


    倒也不是说林策划的能力一定可以搞定这场婚礼,而是林策划那张好看的脸很难让人口出恶言。


    再加上还有讨喜的性格,再再加上还有鬼王的庇护。


    怎么样也不会造成更糟糕的结果。


    所以,择日不如撞日。想必林策划现在心情不好,说不定来地府看看那些比他惨的鬼,心情就能好起来了呢?


    周总坚信,自己绝对是西南地府最贴心的领导。


    “那当然,我可是给你安排了很多体验活动呢!”周蝉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脚底下,“躺进去吧。”


    “……认真的吗?”


    看着这口半掩着盖的石棺,林夙一阵沉默。


    “那当然。”周蝉一边推搡,一边回他,“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个好地方。你先躺进去,我把棺合上。然后再把你的魂魄招出来,咱们就可以走了。”


    “……那我还能回来吗?”


    林夙看着用材一点也不吝啬的石棺,认真思考自己被直接憋死的可能性。


    “你不要担心,我给你留条缝。”周蝉连推带搡地把林夙弄进去,好心解释说,“你现在不是还没跟我签合同吗?我要是想给你带出来,就只能用这种办法。以石棺为器,算你半个死人。正好你把身体放在这里,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一举两得。当然啦,等你签了合同就不用这么麻烦,到时候随便找个安静的不被人发现的地方,说走咱就走……”


    话说到最后,林夙已经不太能听得清了。


    石棺的隔音效果太好,哪怕像周蝉一样的嗓门,也只能让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模糊的内容。


    眼前逐渐黑暗,留出来的缝隙透的光聊胜于无。躺在冷硬黑暗的石棺里,林夙突然有一瞬晃神,觉得……自己似乎有过这样的一段经历,在无垠的黑暗里,平和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你倒是快出来啊,我嗓子都要喊哑了。”


    周蝉的传音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响起,惊散了他心尖上刚刚聚拢的情绪。


    出?


    怎么出?


    林夙尝试着坐起身来,然后发现——他的脑袋居然可以直接破棺而起,重见天日!


    周蝉骑坐在棺盖上,那张大脸近在咫尺。他见林夙半个身子长在石棺里的模样,觉得挺有乐子,甚至遗憾没有个手机给他拍下来,留作纪念。


    “感觉怎么样?我技术还行?应该没什么不良感受吧?”


    林夙站起来感觉了一下,轻飘飘的,好像确实还可以。除了觉得脚下一时使不上劲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他从石棺里出来,低头看了看,知道自己的身体此时就躺在石板之下,这种感觉……大概真死了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林夙抬头环顾之后,白着脸,勉强抬手指了指周蝉身后,开口说道,“……还挺多的。”


    周蝉回头瞧了瞧不远处围观的鬼影们,司空见惯地回道,“这不是人口密度太高嘛,鬼口密度自然也高。前阵子已经带走了一批,现在这些都是新死的。因为没什么执念,看起来混混沌沌,也离不开自己身体太远。等过个几日,鬼差再来勾魂,串成一串糖葫芦就能都带回去。”


    林夙脑补了一下……以后都不想再吃糖葫芦了。


    只听周蝉又感慨,“不过你们现在这个入殓技术是真的不错,一个个都补的跟正常人一样。要是放在以前,就那个,你看到了吗?那个仔细一看是坠楼的,肯定得带着满脸脑浆子……”


    林夙的记忆里难免闪过一些让人胃里翻涌的画面,预感这次体验应该不会太好。


    他脸色苍白地问,“……我还能反悔吗?”


    周蝉哈哈大笑,身躯瞬间拔高,手像玄铁一样钳住林夙的手腕,随即周身景色虚幻纠缠成一团,林夙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飞速地向下坠落。


    只听,周蝉的声音带着比往常更强的共鸣响彻耳畔——


    “林策划!习惯就好!早晚都得习惯!大不了就当那个……那个考斯普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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