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悦程泛红的眼眶,林夙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那么心硬。


    师父这个称呼,有多久没听到过了?


    在职场上,林夙一直不怎么喜欢倚老卖老。再加上他跟赵悦程的年纪相差只有三岁,刚好是跟妹妹林愿的年龄差。


    所以说实话,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真正把赵悦程当弟弟的。


    林夙还记得,当年是怎么样一步一步地,把这个天赋一般的弟弟培养起来。


    手把手地教他常识,一遍遍地帮他改策划案,一次次地帮他收拾烂摊子。


    只为他能逆天改命,不受出身所累,奔一个好的前程。


    对林夙来说,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他大概再也不会像当年一样,这么用心地去带一个人。


    ……在不考虑失业且无法再就业的情况下。


    最后,林夙还是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身侧的秦闻说,“我先失陪一下。”


    秦闻正站在林夙父母的墓前,墨镜摘下挂在口袋边缘,一双眼睛幽深如墨,正定定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他看起来有些失神。眉头拧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褶皱,俨然在思考些什么。


    听到林夙的话后,秦闻回神颔首,漠然地瞥了一眼赵悦程,回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处理,等会儿要直接回去。你结束之后回家小心,我过几天会去找你。”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聊一聊你关心的事情。”


    林夙一愣,他关心的事情?


    能让秦闻跟他聊的……难不成是鬼婚专员的福利待遇那些东西?


    他虽然不知道地府公务系统设置具体是什么样的,但当时周蝉说要向上请示,指不定就是要跟秦闻请示。


    好吧,就到时候聊聊看吧。


    对待一份完全未知的工作,很难有人不抓瞎。


    ·


    林夙跟赵悦程离开墓园的安葬区,两个人在一处人少的草坪上停了下来。


    今天太阳还不错,正午温度尚暖。


    一时沉默,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但林夙不想干耗着,他跟赵悦程之间的那些事,没必要浪费那么多时间。


    过去的就过去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无论现在是真心实意也好,还是惺惺作态也罢,有什么意思呢?


    “你最近怎么样?还容易胸口疼吗?”


    林夙想了想,随口拎出来两句寒暄。


    但他是随口,可听在赵悦程耳朵里,就如针扎一样难受,泛红的眼尾颜色更深了。


    赵悦程皮肤很薄,薄得能看到清晰的青色血管,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病态美感。


    以前林夙就经常这么关心他,知道他身子骨不怎么好,隔三差五地容易胸口疼,难缠的应酬都会替他去。


    现在林夙的胃落下毛病,其中有些原因也与之有关。


    赵悦程摇了摇头,发丝不如早上刚见时那么板正,随着摇头的动作散落下来一些,这才隐约有了那么一点曾经的样子。


    但是随后,他又习惯性地抬起手来,把头发向后拢了拢。


    动作没什么问题,可做动作的弧度,程度,细微之处,又拿捏得跟林夙平常的样子极其相似。


    赵悦程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最终像是逃难一样地把手揣进口袋里,怕再因为身体的肌肉记忆做出一些……连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属于自己的动作。


    林夙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又陷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窘境当中。


    他有点后悔答应赵悦程单独聊聊的请求,聊成这样子,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聊,两个人都很受罪。


    片刻之后,赵悦程突然笑了,苍白的脸上莫名惨然。


    “师……林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可笑?”


    林夙没有直接回答,他仰头看着天上的云,高飘渺远。


    “可笑算不上,你只是付出了一些东西,想要得到一些东西而已。我不赞同,但我也不会鄙夷。”


    因为真的有点可悲。


    “我知道这是我活该,但是对你……”


    没等赵悦程把话说完,林夙就直接打断了。


    “如果你在五个月前,来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或许还会有些触动。但现在,没有必要了。我知道就算是没有你,也总归会有些什么其他人被推出来折腾。但作为你曾经的……同事,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林夙看着赵悦程黯淡无光的眼睛,说道,“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及时止损,别再执迷不悟了。”


    说完,林夙转身离开。


    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身后赵悦程的声音传来,带着些不甘的呜咽。


    “林夙,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洒脱呢?为什么我不行呢?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一直在学你,模仿你,想走你走的路。但我发现……我永远学不到。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站的不够高?所以我往上爬,我爬上了殷望秋的床。我知道我跟你像,这件事做起来简直太容易了。我成功了,但我一点成功的喜悦都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没想到,赵悦程居然能在青天白日下剖开自己的不堪,林夙停住脚,但没有回头。


    “我还是那句话,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有时候,物质真的不是一切。”


    “师父,你没有父母家人要养活,但是我有啊!”


    ……


    万籁俱寂,赵悦程的声音戛然而止,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恶毒。


    这话,狠狠地戳了林夙的肺管子。


    他深吸一口气,平寂的情绪骤然翻涌,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应该怎么苦中作乐,回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其实,林夙原本还想说后半句——你可以去争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殷望秋不是个好的选择。


    可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叫醒装睡的人这件事,自损八百。


    漫无目的地在陵园里转着,林夙胸口郁气久久难消。


    虽然从不抽烟,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需要这种东西。


    操蛋。


    赵悦程的身世,说起来是真的惨,林夙很早就亲眼见识过赵家父母恨不得把儿子血吸干的嘴脸。


    可这种事,外人如何说得?


    他自己不想自断筋骨,就永远都要忍受附骨之疽。


    就像赵悦程自己说的,他有这样的父母家人需要养活。所以他丢掉了淳朴和自我,开始试图用尽方法往所谓的上流圈子里钻营。


    而殷望秋,或许出自对林夙的报复,也或许真的因为两人的几分相似,承诺了赵悦程合伙人的身份,轻易地把他骗到了手。


    可之后要承受怎样的反噬……很难说。


    林夙仰头看着路边一棵树,光秃秃的树杈满是萧瑟。


    可树入了寒冬之后,还有第二年春来。


    人呢?


    “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还不等林夙伤春悲秋完,思路就硬生生地被周蝉打断了。


    滚圆的身体风风火火地冲过来,看额头上的汗珠子就知道他没夸张。


    “怎么了?有话说话你别拽我啊……”


    林夙被迫被他拉扯着往山上走,一头雾水。


    周蝉脚下不停,随口丢给他一句话,“一日阴差体验券,我带你去体验体验西南地府新时代的风土人情!”


    林夙:???


    这么突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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