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无论是阿耶阿兄,还是袁定朗,逢年过节之时,自然都是给她送过些礼品的。
不管是吃食,或是精巧宝物,亦或是书画残卷,价高者有之,纯属心意之物也有之。
但这随着活蹦乱跳的小兔儿一道,送来三道烤兔子的操作,还真是秦菀贞闻所未闻的!
她无奈地在那竹笼与碗碟上扫视了一圈,苦笑着对琼枝问道。
“你将它们带进来时,阿娘那处可有告知?”
琼枝将大厨房送来的玫瑰红豆汤轻轻搁在秦菀贞面前,轻声道:“去了的,夫人见了乐得不行,忙使着婢子回来了。就是主君气得有些厉害,捋着胡子直骂沈将军是狼子野心......”
秦菀贞眼瞅着琼枝本已平静的面容由开始抽搐,探手捏了捏眉心,不再去看,抬了抬手吩咐道。
“沈将军的心意不可辜负!你将这,这......烤兔子拿去片了,每道取一些拼做三份,咱们留下一份,另外两份,就送去阿娘和阿兄那边去吧。”
“唉......”
未待她一口气完全叹出,瑶林又捧着那竹笼凑过来,嬉笑问道:“二娘子,那这活兔子呢?”
秦菀贞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稍稍停顿了片刻,这才刻意逗弄着瑶林,开口说道。
“我可不爱养这些小家伙,你若是不能将它们好生照看着,那我,我就把它们送去大厨房添个菜?”
“哼,二娘子!婢子才不信你会狠心将它们送去大厨房呢,毕竟,这可是沈将军送来的呀......”
瑶林一脸坏笑地冲着秦菀贞直眨眼,气得她探手作势就要打去。而瑶林则是机灵地闪到一边,捧着那小兔子出门去追琼枝去了。
见着她们离了屋子,秦菀贞一手撑住下颌,一手捏住银匙搅动着碗里的红豆汤,搅着搅着猛地捏住袖子掩下面容,埋头其中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来......
明明也是歇了一下午的,但秦菀贞也不知自己是心情舒畅了些许的原由,还是那烤兔子属实算得上美味,用完饭后没许久,便是困倦涌上眉心,捻着书卷再度沉睡了去。
月转星移,旭日东升,院中花草之上倾注的皎洁月光渐渐散去,由着和煦的晨曦取而代之。
秦菀贞这厢去给徐氏请安后没过许久,还在屋里带着琼枝研究着该给新得的青莲纹镂空花熏里搁些什么香料,就有秦宣文院里的侍女过来传话,说是大郎君请她过去一叙。
心念着莫不是阿兄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她探讨一番昨晚沈谦的五只兔子?秦菀贞站起身来,就着侍婢端来的羊乳与清水净了手,细细擦了些膏脂之后,这才款款去了秦宣文那边。
才进了他那院子,秦菀贞就见他挤眉弄眼的不知何意,也未来得及问上一问,自院内银杏树后就步出一身着白衫之人。
她定睛一看,正朝她拱手见礼这人,不是袁定朗又是谁呢?
秦菀贞看清来人后,当即就朝着还以为自己干了件大好事的秦宣文递了一记眼刀。真真儿是没见过这样,喜欢瞎掺和的人!
稍后阿耶回来后,就得立即去请求阿耶将他赶紧送回书院去才行!
她这般想着,倒也还勉强维持住面上情与袁定朗见了个礼,随后就想借口还有事未处理,先行离开。
谁知,秦宣文却是嘿嘿笑着跳了出来,一面挠头一面笑道。
“娇娇儿,子砚来寻阿兄有些事情。但阿兄现在得去前院一趟,你且帮阿兄招呼着。阿娘那里你不必担心,我一派人去说过了!”
见着他撩开袍子就大步走开的背影,秦菀贞心底一口气噎得是上不来也下不去,头一遭是埋怨了起来,为何阿娘阿兄要这般放任自己?
明明是男女七岁不可同席!他们怎么就把袁定朗给放进来了呢!
秦菀贞一生起闷气就爱拧手中的帕子,这会子她也不看袁定朗一眼,就着银杏树下的坐塌跪坐好之后,背脊挺直双目直视前方,手中已是疯狂搅着那绣着狸奴戏蝶图的帕子。
“二娘!为兄在这里向你郑重致歉!”
自她坐下后,袁定朗一展衣摆,双手作揖,立即是弯腰对她说道。
秦菀贞听罢这话,也未有动作,仍是笔挺跪坐于榻上,视线自袁定朗头顶掠过,定在后头一盆迎客松上,冷冷道。
“沈家阿兄折煞二娘了,我近日与沈家阿兄并无交集,何来需要您致歉的地方?”
“再者说了,君子重礼端方是为不错,但我自认为,我当不得您这般重礼。”
秦菀贞冷冷瞥了袁定朗一眼,见他听完她这轻飘飘两句话后,果不其然身子有了片刻的僵顿,却仍是保持着原样,心底冷笑连连。
“虚伪!”
“若是想鞠躬,那便一直鞠着吧!”
想着用这样的小把戏能羞辱他一下是一下,秦菀贞撤回视线,继续仪态优雅的坐着,放任思绪开始琢磨着瑶林不知道给那两只小兔子安好窝了没有。
只不过,这袁定朗也不是什么愣头青。
见着秦菀贞久久未在说话,他倒也神态自若地直起了身子,在离她稍远些的软垫上坐好,而后笑道。
“昨日街上偶遇,是阿兄无礼在先,没能顾着二娘你的身子。”
“原本想着立即来秦府向二娘道歉的,却没想到与同窗们探讨诗赋耽误了时间,因而只能今日前来了。”
秦菀贞仍是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只不过视线已是流离到了迎客松旁的铜鼎鱼缸之上,用目光细细描绘着上头的花样。
但心底,却是不留余力地腹诽着。
“呵!虚伪之徒果真就是人皮鬼!”
“还探讨诗词耽误时间?那沈谦怎得短短几个时辰,就又是逮了兔子,又是烤了兔子前来登门呢?”
秦菀贞在心里毫无形象地啧上一声,只道是这人虚情假意起来,便是走在路上被风沙迷了眼,都能当做是不小心捅了你一刀的借口!
而一旁的袁定朗见即使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低下身段,秦菀贞都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心底那股子一直攒着的郁气也是勃然升起。
所以,秦菀贞还没能将那鱼缸上的戏鱼图描绘完,袁定朗已是站起身来,再难憋住心头怒火,在语调中夹上一分挑衅地说道。
“对了,来年春闱将至,我得早做准备,就不再这里耽误时间等宣文了。”
秦菀贞见他作势要走,心底长舒一口气,正想着总算不用再跟这个膈应人的玩意儿待在一处了,便听到他继续说道。
“二娘得空时,也要好好讲宣文劝上一劝,他早先几月借口身子不适从书院请了长假,在这上面已是落后不少了。”
“若是来年春闱落榜,等到送二娘出阁之时,他十七八的年岁还是身无功名的话,只怕二娘你也面上无光!”
秦菀贞被出阁二字惊得朝袁定朗皱眉看去,两道柳叶眉在眉心处皱成一团,她不掩惊讶地反问道。
“什么出阁?”
袁定朗见她终于没再跟泥人菩萨一样,摆出那副装腔作势的架子,心底乍然舒畅了不少。
他挑眉一笑,故作懊恼地说道。
“哎呀!你看我的这张嘴!实在是太过高兴,以至于得意忘形了些......”
“不过,二娘,我们终将是一家人。我也是迫不及待想将这好消息告知与你。”
他在秦菀贞难掩恼意的神色之下,欣然笑道:“我阿娘已是在备纳彩之礼了,她想着你已及笄,而我又将准备春闱,所以想着将我俩的事给定下来。”
“这样等到来日春闱放榜,我们两家也能双喜临门不是?”
袁定朗朝前走上两步,许是秦菀贞那难掩震惊的眼神取悦了他,他不再刻意维持往日的君子作派,而是弯腰凑近她,用如同耳鬓厮磨般的语调轻声道。
“娇娇儿,待我们正式定亲,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所以,莫要再耍小孩儿脾气了......”
说完这话,袁定朗直起身子,脸上扬起如以往一贯的,温润而掺杂着一丝羞的虚伪笑意,冲秦菀贞告辞道。
“娇娇儿留步,子砚先行一步!”
秦菀贞跪坐在原地,胸口急促起伏着。
她脑子里满是前世袁定朗那副假仁假义的嘴脸,伴着他刚刚那些话,使得她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冷静。
在袁定朗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时,她终是抓起手边案几上的茶盏,朝着地上狠狠砸去。
见那茶盏碎了个四分五裂,嘴里也是不住咒骂道:“无耻!恶心!奸佞之辈!”
想到刚刚袁定朗凑到她耳边时,说话时倾洒而下的热气,秦菀贞就觉得一阵阵直犯恶心,就好像,是有一条蛇沿着她的脖颈肩头爬过一样,令她汗毛倒竖!
“不行!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秦菀贞举起袖子使劲擦着自己的脖颈而后,随即自坐塌上爬起,撩起裙摆便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朝着徐氏的院子跑去。
“一定!一定要阻止这件事!”
“我不要再跟袁定朗扯上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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