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伊不仅摁住了月见七侑梦,而且用膝盖抵着她的腿肚,让她背贴着冰冷的墙壁骨头发酸。


    “我不舒服,放开。”月见七侑梦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不能跟他相庭对抗,然后只能瞪着莱伊,看着他有力而又结实的臂弯把她整个儿拉倒自己的怀里。


    她的紫罗兰长发像是散开的鸢尾花,弥漫着一种干净到骨子里的味道。


    明明被力量牵扯的人是她,可是莱伊反而痛哼出来。


    “嗯……”


    他拉长的呼吸,紧跟着下颚微微低垂,笔挺的喉结滚动吐出克制隐忍:“你太小了。”


    “?”月见七侑梦。


    “小孩子。”他说。


    “谢谢夸奖,但我已经过了24岁的生日。”月见七侑梦提醒他。


    “你想恢复到正常的身体发展速度吗?”他用着一种大人看小孩的笑意,额角因为伤口破裂而渗出少许汗意。


    月见七侑梦点头:“很多人都憧憬长生不老,但我不喜欢,但这个身体让我束手束脚。而且我讨厌黑色,我画画从不用这个颜色,你知道的……”


    “ok,我了解了。”莱伊肩膀微微松力,放开了她。


    月见七侑梦很无语,这家伙最近怎么变得这么爱笑了?


    “等我养好了,就给你画。”他把月见七侑梦打横抱起来,塞到房间里。“但现在,你该睡觉了。”


    “?”月见七侑梦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叫“养好了”,就看到莱伊把她房间的门关上,并在门后说了一句。


    “haveanicedream(祝你做个好梦)。”


    莱伊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解开衣服的纽扣后,里面密布着纵横交错的新鲜伤口。


    渗出来的血染在黑色的羊绒衫之中,完全看不出来但伸手触摸的时候……满手血液。


    他像是独自舔血的孤狼,把繁华的森林留给里面的公主。


    *


    人体是很奇妙的东西。


    氧气给予肌肉供给的时候会产生为了生存而存在的代谢机能。


    所以很多人为了保持体型就会进行各种有氧训练。


    也是为了让自己肌原纤维变得更加结实。


    “你一定很喜欢健身。”月见七侑梦凭肉眼判断,就得出了这个信息点。


    莱伊捏着一根烟,沉沉地吐出一团白雾:“每天帮你处理找事的人,这可比健身耗体力。”


    月见七侑梦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摸牌、接待事主、画画。而莱伊是抽烟、品酒,帮她处理事主、当她的模特。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度过。


    他们在“知事屋”里经历了一个轮回的春夏秋冬。


    找事的人很多。


    憧憬“神之女”的人更多。


    很多闻名而来的人,会长时间的围绕在“知事屋”外,祈求月见七侑梦收自己做她的门徒。


    “我不收。”月见七侑梦每一次拒绝的话术都一样。


    莱伊每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会直截了当的帮她驱赶那些人。


    有莱伊在的时候,月见七侑梦会格外的清净。


    但很快,莱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事情的时间越来越久,月见七侑梦跟他闲聊的时候,他也只会时不时的应和几句。


    月见七侑梦从小没有过于波动的情感。


    她自出生起就从未流过眼泪。


    她没有大喜、大悲、大怒、大哀的情绪。


    奶奶说这就是她的天赋。


    能够成为一个最顶尖控牌师的天赋,就是不能在看牌的时候冗杂一丝一毫个人情绪和情感。


    这一点,让月见七侑梦在奶奶去世、仆人驱散、家族岌岌可危、照顾了她五年的宫野明美死亡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触动。


    她就像是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一个强大灵魂。


    观望着这个身体发生的所有事。


    莱伊捏掉烟蒂,身上的卡其色高领毛衣沾染了圣诞节前夕的雪沁:“如果我忽然离开了,你会为我流眼泪吗?”


    月见七侑梦诚实的回答:“不会。”


    莱伊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起身黑着脸出去抽烟。


    月见七侑梦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他的黑色长发被撩出宽大的毛呢大衣外面,出去了没多久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捆扎的绿葱葱树枝。


    莱伊给她亲手扎了一个圣诞树。


    “merrychristmas。”


    他站在树下,在上面挂满了霓虹色的灯带、礼物盒还有花环。


    圣诞气息点满。


    月见七侑梦有些愉悦。


    看吧,她就说了这家伙不是个纯种的日本人。


    “我可以亲吻你吗?”他的声音在略微冰凉的湿气里散发着热量,绿眸里倒映着炫彩的灯光,虽然在询问但却是先发制人的伸手握住月见七侑梦的手。


    他虔诚地端起月见七侑梦的手,在手臂上轻吻。


    “you''reascleanasice。(你干净的就像一块冰)”


    月见七侑梦在心愿卡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由莱伊挂在圣诞树最高的地方。


    他在五彩斑斓的灯光里,拥吻了她。


    ——“我想要拥有人的情感、我想要能够做到奶奶说的那样,感受和普通人一样能够放声大哭的感觉。”


    月见七侑梦的情绪仿佛伴随着她这颗强大的灵魂而被剥夺。


    就连莱伊亲吻她的时候,她的心绪都没有任何起伏。


    莱伊是什么时候对她有了这样被奶奶称之为“相爱”的情感?


    月见七侑梦也不知道。


    但是莱伊的亲吻似乎酝酿了很久,就连瞳纹里都描绘着让人心脉扩张的动情因素。


    微卷额发里点染着佛手柑的清冽,他的嘴唇冰薄而又有力。


    含吻的时候,大手稳稳托住她的脑袋,唇齿间咀嚼着她的诧异和疑惑。


    月见七侑梦并不反感,反而在他的撩拨和吞咽中思绪在滔天巨浪中拉扯而又反返。


    莱伊的亲吻在试探和轻柔中变得狂躁。


    他在月见七侑梦的唇齿间开疆扩土。


    他有些失控了。


    所以月见七侑梦咬了他一口。


    这都要怪他自己,目的性这么强的侵入,她只是那么轻轻的咬了一下就舔到了腥甜。


    为什么这个家伙的血都有一股清冽的雪莲柑味道呢?


    莱伊松开了她,表情无光:“你反感接吻吗?”


    “还行。”月见七侑梦看着他渗血的嘴角,在他略微充血红润的嘴角色彩鲜明,“但你下次不要喝酒吻我,酒精是意·乱·情·迷的开端,这让我想起了六年前的一个欺骗了我的坏家伙,会让我很想咬你。”


    莱伊似松了口气,伸手抹去她嘴角的水渍:“那个欺骗了你的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件事?是你被组织找上的那个时候吗?”


    “我不想提。”月见七侑梦说。


    “好吧,好吧。”他绅士地点头,但也补充一句。


    ——【可我毕竟不是那个家伙,下次接吻的时候轻一点,牙尖嘴利的大小姐。】


    *


    但是莱伊离开了。


    在他们接吻的第二天。


    在圣诞夜的第二天。


    那天莱伊没有催着她喝完牛奶就睡觉,而是拥着她坐在满世界都在播放着圣诞歌曲客厅里,陪着她渡过了美国的新年夜。


    ——“祝贺你,长大一岁。”


    ——“我不会让你融化在这种黑暗的地方,请你给我一点时间,不要忘记我。”


    ——“侑。”


    莱伊亲吻着她18岁的眉心和24岁的灵魂。


    然后,消失在了雪融化的那天。


    *


    为什么总是有人让她等待呢?


    六年前的那个人也是,让她等着自己来找她,可是再也没有来过。


    莱伊也是,让她给他一点时间。


    喧嚣的布加迪承载着初次见面的苏格兰,车厢里放着柔和轻缓的贝斯纯音乐。


    这位接替莱伊“保护”她的新成员,似乎很喜欢贝斯。


    连狙·击枪都放在贝斯盒里。


    月见七侑梦抱着手臂,车窗外的山融雪水落入眼眸,化成一阵寒意:“空调打高点。”


    苏格兰看了一眼车厢内29度的气温,并不觉得冷但眼角余光中捕捉到后车厢内少女略微发抖的身体,伸手关掉空调:“很冷吗?我这里有衣服……”


    “不用。”她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之前莱伊有几次把他的衣服递给月见七侑梦。


    月见七侑梦觉得莱伊衣服上有一股类似于雪顶咖啡的苦味,是雄性某种多巴胺扩散出来的质感,她从来没有穿过。


    苏格兰默默地把自己的衣服又放了回去。


    她有点洁癖。


    这是来自于卧底进入组织的公安先生,诸伏景光的第一感官判断。


    月见七侑梦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风景驶入流水线般的高桥街道,身体跟着车厢晃动。


    “知事屋”是月见家集团里的一间和风古筑宅,也是诸多事主上门求问的地点。


    庭院外面有一圈篱墙,墙内栽种着诸多花束和绿植,在这高楼大厦的东京富人区内颇有一股乡间风光。


    月见七侑梦进屋之后,先是看了一眼正屋内的家具,撒星玻璃茶几上的烟灰缸和自己走之前一样干干净净。


    嗯,莱伊果然不在了。


    连房间里都没有他爱抽的那款万宝路烟卷茶香。


    在来之前,组织已经跟苏格兰大概讲了一下这次的任务。


    保护以及监视这位月见小姐的所有行径。


    “知事屋”的钥匙都在苏格兰的手里,他入住的也是之前莱伊的房间……就在月见七侑梦房间的旁边。


    一墙之隔。


    但是换了一个人。


    月见七侑梦对这位新来的执事先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只是叮嘱了一句:“不要进我的房间、不要进我的画室、不要碰我的牌。其他你随意。”


    “好的。那明天……”苏格兰牢记这三个“不要”。


    话音未落,那个女孩伸手拉了一下自己房间的推拉门,紫罗兰色消失在门内。


    门板重重合上之后并在里面上了一层内锁。


    “……”苏格兰。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奇怪的家伙对待了。


    今天发生的这场绑架事件。


    这位月见大小姐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苏格兰好脾气的从口袋里摸出手套。


    准备给这个家里进行“大扫除”。


    *


    月见七侑梦的房间一直都是她自己整理和打扫。


    她坐在一张雕刻着六芒星镂空桌面前,伸手抚摸着整整齐齐摞好的卡牌。


    每一张都是她亲手绘制,是月见七侑梦用自己的心血描绘出来的——被圈内人称之为“神之女的宿命牌”的存在。


    也是月见七侑梦每次帮人看牌时的重要道具。


    很多人开出天价求购。


    但月见七侑梦觉得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专利、独有物,拒绝售卖。


    很多人的宿命,就呈现在这72张卡牌之中。


    她指尖抄起卡牌,双手开始整理的时候,忽然有一张牌从指缝中掉落。


    月见七侑梦很少会出现“掉牌”的情况,从记事起就掉过三次。


    奶奶说,每一副牌都拥有一个肉眼看不见的牌灵。


    因为控牌师是不能给自己看牌的,会非常严重的对灵魂造成损伤,就像一些暗巫不可以对自己施法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有更加恶劣的反噬是同样道理。


    但牌灵会通过无意识“掉牌”的情况给予控牌师一定指引。


    刻意掉牌没有用、反而会触怒牌灵。


    月见七侑梦葱白的指尖捏起卡牌。


    翻过来的时候,牌面上呈现出一个亲吻的男女,他们吻得忘我,身上不着寸缕,左右、中间各有一株树。


    一株苹果树、一株葡萄树、一株桃树。


    生机勃勃。


    “嗯?”月见七侑梦蹙眉,捏着那张牌,目光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审视着。


    【恋人】?


    这在事业里面代表着的是会跳槽、在健康里面代表着的是会生育孩子,而在爱情里面……则代表着的单身会恋爱、恋爱中会劈腿。


    压根没有往爱情方面去想的月见七侑梦满脸兴奋。


    天呐!她终于可以跳槽了!


    可以脱离组织的掌控!恢复自由了吗?!


    *


    怀着有些期待和兴奋的心态入睡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被馋虫叫醒。


    厨房传来非常好闻的蔬菜奶酪味道,明显是附近店面烧不出来的口味。


    餐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左一右两人份。


    旁边那个男人似乎一直都在等她起床。


    他的个头要比月见七侑梦高很多,大概和莱伊差不多。


    站在餐桌前的时候显得桌子有些过分矮小。


    苏格兰穿着一件很正式的西装背心束腰服,里面的薄衬衫把袖口折到了小臂处,似乎有些晒过太阳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颜色。


    不像莱伊那样,具有欧洲人的冷白肌能明显看到淡青色的脉络血管。


    “月见大小姐,请用早餐。”他站在初晨的阳光里,报以轻笑。


    月见七侑梦环顾了一下四周。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


    他把莱伊存在过的痕迹全部都清理掉了。


    月见七侑梦拉开凳子,伸手拂了一把乳白色的睡裙裙摆,脸上说不出是满意还是认可:“这是你做的?”


    “是的,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随便做了一点。”苏格兰坐在对面笑道。


    清理掉的不仅是莱伊的痕迹,苏格兰在月见七侑梦睡觉的时候还把整个“知事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不应该存在的监听类物品。


    月见七侑梦舀了一勺鲜奶油,放入口中细品。


    很好吃。


    是拿出去卖会立刻销售一空的程度。


    她有些热泪盈眶:“真让人感动,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手作的厨艺了。”


    苏格兰有些诧异:“你之前吃的都是什么?”


    “外卖。”月见七侑梦即使很饿,但还是保持着端庄的食用姿态。


    这是月见家族的礼仪标准,嗯……真的很好吃!


    “……”苏格兰。“莱伊不会做饭吗?”


    “不,他只会擦他的那把宝贝狙·击枪。我也不想吃他做的饭,太难吃了,有的时候都觉得他会把狙·击子彈塞进去当配料给我吃。”月见七侑梦也不会做饭。


    她和莱伊两个人吃了一年的外卖。


    苏格兰干笑两声。


    真不是一个合格的“饲养员”。


    来这里之前。


    组织告诉苏格兰只是“保护”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麻瓜,但这个家伙是组织很看重的对象,在不让她逃跑的范围内尽可能的满足她所有要求、并且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苏格兰一开始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但昨天来到的时候看到空空如也的“知事屋”后,才明白自己要保护的对象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简单的根据房间内出现的脚印、门口停车的轮胎痕迹以及监控死角的逻辑链推理之后。


    苏格兰没费什么力气,就在远处一个教堂内找到了被挟持的月见七侑梦。


    并且……


    他还认出了这个和四年前在机场见到过……


    长相没有半分区别的女孩。


    四年前那个女孩就是十八岁,按理来说现在应该二十二岁。


    尽管四年不会让人的长相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为什么会一点点区分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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