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戚雨迟睡得很沉,第二天闹钟响他都差点没听见,还是谢月野过来叫的他。
晨间也很冷,戚雨迟在外套里穿了件短袖,等着中午热了好脱掉。
他和谢月野一起在院子里洗漱,从管子里放出来的山泉很冰,像刚刚融化的雪水。
戚雨迟刚刚洗漱完,拧开他带来的防晒,问谢月野要不要。
谢月野问:“你还要抹这个?”
戚雨迟瞪他一眼,直接上手给他抹。
防晒粘乎乎的,这种感觉谢月野很不习惯。
他俩在这儿弄半天,要走的时候看见康少安和几个男生一起从一条路过来。
他们喘着气,身上流汗,原来是去晨跑了。
“老师好。”戚雨迟挥挥手。
“起来了?”康少安跑过来,和戚雨迟聊了几句,主要是怕他不习惯。
大家一起去吃早餐,早餐是昨天晚上帮他们烧水的那位中年妇女很早起来做的。
有包子馒头和粥,还炒了几样青菜。
村子里的食物味道都和外面的不太一样,粥的米粒都是分开的,包子馒头吃着更香,青菜有泥土的味道。
戚雨迟饿了,吃得很满足,粥都喝了两碗。
早餐之后他们要开一个短暂的晨会,戚雨迟去帮着洗碗,那位中年妇女给碗打泡沫然后刷一遍,再递给戚雨迟清洗。
她和他说她姓张。
洗东西的时候自然而然聊起天,戚雨迟问:“您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我一出生就在这里的,”张阿姨的口音比村支书重多了,她说话戚雨迟要很费劲才能大概理解,“我们一家人都一直在这里。”
“你们没有出去过吗?一次都没有?”戚雨迟问。
“我老公年轻的时候出去打工,我到镇上有过,”张阿姨粗粝的手把碗递过来,“出去太麻烦了,现在修路了还好点,以前都是土路,下雨走不动的。”
戚雨迟点点头。
昨天晚上来的时候他没看清,但今天早晨看清了。
他们过来的那条路虽然窄,但却是水泥路。
进山那么远的路程,要修一条水泥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洗完碗帮着放回去,张阿姨才笑着问戚雨迟:“你们这次又说来讲《民法典》的吗?”
戚雨迟手顿了下,有点惊讶于她知道了《民法典》。
“是的。”戚雨迟说。
“哎哟,上次你们来我就没搞懂,我们这里都用不上什么法啊,我也看不懂几个字。后来有个小伙子跟我说了半天我才大概明白,”张阿姨乐呵呵的,“后来我儿子有天上学回来说老师和他们讲了这个,我还能跟他聊上几句了。”
戚雨迟也笑了。
“您儿子多大了?”
“刚好满十二。”张阿姨说。
“小七。”谢月野在身后叫他。
戚雨迟听出是谢月野的声音,但是愣了下才转身。
“走了。”谢月野手里夹着根烟,已经燃得差不多了。
戚雨迟和张阿姨道别,跑过去,跳了一下手勾在谢月野脖子上,问:“你干嘛这么叫我?”
“没有人这么叫过你吗?”谢月野偏头看他。
他身上烟叶的味道很重,戚雨迟还特意埋头看了眼他抽的是什么烟。
谢月野抬了下手,说:“一个村民递给我的,可能有点重。”
他干脆掐了,扔到烧火的灶里面。
一群人在屋外集合准备出发,他们要去的是村子里一个小广场,台子前一天晚上就搭好了。
谢月野给戚雨迟分了一张工作证,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他的名字,字迹很锋利。
“谁写的?”戚雨迟拿起来看。
“我啊。”谢月野说。
戚雨迟也看了眼他的牌子,谢月野的还有照片。
让戚雨迟觉得很惊讶的是,现场竟然已经有挺多人了。
所谓的广场其实就是村子里办公楼前的一片空地,摆了一排很长的桌子,搭了一个小小的讲台。
桌子前三五成群地站着人,多数都是背着背篓,提着菜的老年人。
当然还有许多孩子,今天是周末,他们都不上学,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出来看看热闹。
当地法院和检察院参与本次活动的工作人员也都到了,全穿着规整的制服。
两边简单认识了下,村支书拿着话筒上台,让大家安静。
为了让大家都能听懂,村支书半是方言半是普通话地说着。
“今天我们特地请到了s大的教授康少安,这位教授,是专程下来给我们普及法律知识的。别说我们用不上法,之前他们来的那次,不还是好多村民都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吗?大家要信任他们,欢迎他们。”
戚雨迟听着,看底下村民们的反应。
大家似乎也没有觉得很无聊或者很排斥,和戚雨迟想象中的情况有一定差别。
很快康少安上去开始了演讲。
虽然戚雨迟从前没有听过康少安讲课,但他肯定现在康少安说话的方式和他讲课有本质的差别。
他更没想到的是康少安竟然也能说出微微带着方言感的话。
康少安并没有和大家介绍法律,而是聊了些日常,和大家分析生活中常常能见到的一些问题,并引导他们产生法的观念。
朴素直白的话,戚雨迟听得很入迷。
之后正式的活动就开始了,一部分人坐在长桌后等着解答村民们的法律问题,一部分人负责发宣传资料。
戚雨迟就是负责宣传的,他和团队里的另外一个研一师兄一起,在小广场上给村民们派发。
那套资料里面的内容都是很贴合他们生活需要的,有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劳动争议仲裁、扫黑除恶等等内容,还附带各类法律法规。
一上午戚雨迟都在给路过的村民讲解,水喝空了两三瓶。
快中午的时候人少了,戚雨迟累得坐在凳子上,远远看着长桌那边。
谢月野还在忙,他前面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谢月野低着头和他说话。
这个时候的谢月野和平时的谢月野很不一样。
他今天也没穿衬衣西裤,而是很简单的黑色短t。昨天晚上他从行李箱里拿了好几包出来,全是某宝上批发的,甚至还问戚雨迟要不要拿几件去。
虽然谢月野的长相会让人觉得他冷,但他沉下来很温和地同你说话的时候,那种反差会让人被吸引。
他弓着身子说话,就像一棵树。
“在看你师兄?”一个女生忽然问。
戚雨迟回了神,往旁边扫了眼,是苏灵。
“师姐。”戚雨迟打招呼。
“累吗?”苏灵问。
“累……”戚雨迟点点头。
“我觉得你还挺不错的,”苏灵给他递了瓶水,“本科生刚来的时候大多数都后悔,心里这么想只是没说而已,但是你看着还挺开心。”
戚雨迟笑了下。
“你师兄更厉害,”苏灵说,“他第一回来的那次我们特别累,带队的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他都受不了了,谢月野真的是一声没抱怨过。”
“嗯。”戚雨迟双眼发直地望着谢月野。
谢月野面前的那个人站起来走了,他还埋着头整理东西,但好像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一下抬头捉住了戚雨迟的目光。
接着戚雨迟的手机亮了,他打开,是谢月野的微信。
x:【过来。】
戚雨迟撑着凳子站起来,说:“我先走了师姐。”
苏灵点点头。
戚雨迟小跑着到谢月野身后,他刚好收拾完,把下午还要接着用的放进一只大纸箱,塞到长桌下面。
“能吃饭了。”谢月野说。
“真的啊!”戚雨迟没控制住那股开心劲儿,康少安听了都转过头来:“这么饿了?”
戚雨迟啊了声,“您也饿了吧?”
“饿,但还是没你们年轻人饿得快,没吃饱让你师兄给你开小灶。”康少安笑着看了眼谢月野。
谢月野和戚雨迟一起往回走,路上戚雨迟问:“什么叫开小灶啊?”
“就是让你好好吃饭的意思。”谢月野说。
“敷衍……”戚雨迟累了,叹了口气,没和他接着争。
谢月野还有点不习惯他的沉默,回头看了眼戚雨迟蔫了吧唧走路的样子,笑了。
“吃饭了。”谢月野抬手兜着他后脑勺。
戚雨迟明显累懵了,反应都慢了点,后知后觉地抬头:“我知道啊。”
“昨天晚上没睡好?”谢月野问。
“没有吧,睡得挺死的。”戚雨迟摇摇头。
本来活蹦乱跳一人突然歇菜了,谢月野看着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下午三点才开始,等会儿你上去睡午觉。”谢月野说。
他们下午的主要任务是分组进行入户宣传,谢月野和戚雨迟一起,每个小组只需要完成四户的宣传就可以。
“好。”戚雨迟应了声。
中午太阳已经大起来了,谢月野把他帽子提起来给他兜着挡光,戚雨迟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吃饭的时候戚雨迟也没怎么说话,就埋头苦吃。谢月野一直给他夹菜,他正好连头都不抬一下。
吃完了大家还在聊天,谢月野抬手拍了下他后背,小声说:“你上去睡觉吧。”
“现在走是不是不太好啊?”戚雨迟有点为难地问。
“没事儿,等会儿我帮你说。”谢月野手放下来。
“那好。”戚雨迟安静地离开了。
这一觉就睡到两点半,还是谢月野上来叫他。
梦里戚雨迟就觉得有人推他肩膀,一睁眼就看到谢月野。
戚雨迟还好,他没什么起床气,迷迷糊糊坐起来醒了会儿神。
“先去洗个脸,楼下煮了绿豆汤,我把你那碗放到泉水里去了,是冷的。”谢月野坐在床边,手撑着身后的床单。
“这么好!”戚雨迟一听有冷的能喝就活了,蹦下床往外跑。
谢月野回头看他背影,说:“慢点啊……”
山上的水比早晨的温度高多了,不过洗了脸还是很舒服,戚雨迟醒得差不多,精神也恢复了。
他跑到厨房去,张阿姨正给他们装着绿豆汤,看见戚雨迟来了对他招招手。
灶台上摆了好几排,戚雨迟本来想随手拿一碗,她忽然小声说:“跟我过来。”
戚雨迟被带着去了厨房里面的一个小房间,她弯腰打开地上的一只大木桶,拿出两碗绿豆汤来。
碗外像蒙着一层水雾,戚雨迟接过,碗在手里冰冰凉凉的。
他一愣,张阿姨说:“这是之前那个男生给你留的,他老师也过来喝了。”
戚雨迟知道她说的是谢月野,道了谢,自己站在这儿喝了一碗,又把剩下的那碗端出去。
谢月野正好从楼上下来,戚雨迟朝他使了个眼色,谢月野就走过来,问:“怎么了?”
“你没发觉这个绿豆汤有问题吗?”戚雨迟表情还挺严肃的。
“是吗?”谢月野皱了皱眉,“我喝的时候没什么啊。”
“你喝的是冷的还是热的?”戚雨迟问。
“刚刚煮出来的时候喝的。”谢月野说。
戚雨迟够着下巴点了点,“那你尝尝这个。”
谢月野于是接过来喝了一口。
冰凉的绿豆汤在嘴里化开,绿豆渣又酥又软,香甜可口,让人从头舒服到脚。
“没什么问题啊?”谢月野抿了抿。
“不可能,”戚雨迟很笃定,“你再尝,我第一口也没尝出来,你喝太少了。”
这次谢月野差不多喝了一半儿。
刚要说话,他看到戚雨迟笑着的脸,一下反应过来。
“小七……”谢月野无奈地叫他一声。
“啊,在,”戚雨迟手伸过去给他轻轻抬着碗,“你再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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